茫茫的海面上晃動着月光的粼粼波紋兩個黑點在海上奮力遊動遊向陌生未知而又充滿希望的彼岸。
這片海域被香港人叫做后海灣多年以後大陸版的地圖會標註上“深.圳灣”三個字。
后海灣左接寶安右連香港是個游泳鍛鍊的好地方成千上萬的大陸偷渡者曾從這裡游去香港。
眼下海面上這兩個黑點很明顯也是偷渡客。他們此時的別名叫“逃港者”再過幾年會被香港媒體稱爲“人蛇”。
“嘩啦嘩啦……”
兩個偷渡客越遊越近離元朗的海岸線只剩下一里多站在岸邊都能隱約聽到他們的划水聲。
遊在最前面那個身上綁着兩個如氣球一般吹脹的豬尿包衝勁十足地蹬着水。
後面一人趴在木板上似乎已經脫力了他反覆地念着太祖語錄爲自己鼓勁:“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
“嘭!”前面那個偷渡者身上的豬尿包突然爆了一個。
後頭那個偷渡者累得半死見狀打起jing神取笑道:“哈哈叫你抱木頭過海你非要圖便宜……咦愛國你怎麼了?”
“腿……腿抽筋!”前頭那個偷渡者驚慌地拍着水面“嘭”的一聲將僅剩的豬尿包也弄爆掉了。
…………
…………
“愛國你醒醒愛國……”
康劍飛隱約感覺到有人在拍他的臉接着肚子又被狠狠地按了幾下他感覺喉嚨一哽“哇”的吐出幾口水來。
“別他媽煩我!”康劍飛迷迷糊糊地胡亂揮着手。
“醒了愛國你醒了!”那人使勁地拍着康劍飛的臉低着聲音喊“愛國我們到香港了是每個月可以賺一千多塊的香港!你快睜開眼睛看看!”
康劍飛被這人煩透了憤怒地睜開眼正準備破口大罵不過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把罵人的話嚥了回去。一個穿着破舊紅背心的傢伙正在他的臉上方咧嘴衝他傻笑而這裡……貌似不是他喝醉後睡覺的酒店。
“我是康愛國?”康劍飛突然感覺腦子裡多出許多亂七八糟的記憶來。
康劍飛很快記起眼前這人是誰是跟他同村的胡躍進。兩人一起從寶安遊海過來準備偷渡到滿地是黃金的香港去投親戚。
胡躍進這廝長得很高接近1米80的樣子可惜瘦得像根竹竿。他拖着昏迷的康劍飛上岸時就已力竭見康劍飛醒來之後直接脫力癱倒在地上有氣無力道:“累死了我走不動路了。”
康劍飛捂着發昏的腦袋爬起來發現抽過筋的小腿還有些痠痛走了幾步後才漸漸適應過來。
康劍飛閉上眼揉了揉臉重新睜開眼一看眼前還是那一片荒灘——不是在做夢真他媽穿越了啊!
恍恍惚惚一陣康劍飛算是勉強接受了穿越的事實。嗯穿都穿了不接受也得接受難不成悲傷痛哭一頓?還是裝憂鬱等人來安慰?
笑話他康劍飛什麼時候低頭認輸過!
穿越了也無所謂反正老子在那邊沒什麼牽掛。
兩人身上的衣服全是溼的脫下衣褲擰掉水然後攤在海邊的岩石上晾曬。休息了足足一個多小時康劍飛和胡躍進纔打着赤腳摸黑趕路那狼狽樣子活像兩個難民。
“往哪邊走?”胡躍進沒來過香港看着四野的荒地問。
“當然是往前走!”康劍飛擡頭看了看北極星估摸着香港市區的方向走在前面帶路。
胡躍進追上來道:“愛國……”
“停以後別叫我愛國。”康劍飛雖然接受了穿越可卻沒接受康愛國這個名字。他覺得這名字太土太傻聽起來彆扭極了。
胡躍進奇怪道:“不叫你愛國叫什麼?”
康劍飛鄭重地對他說:“我以後叫康劍飛!”
胡躍進看了看康劍飛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改的名字?”
“剛纔改的”康劍飛想出個理由解釋道“不止我要改新名字你也要改。我聽說香港人很排外的你看看我們兩個的名字——愛國、躍進一聽就是到是大陸來的以後找工作會被本地人歧視!”
“對吔好像我老表在信裡也說他到香港後就把名字改了!”胡躍進點點頭他表兄是幾年前偷渡到香港的聽說在香港賺了大錢。
胡躍進摸着自己顴骨高聳的瘦臉無比自戀地問:“你看我叫胡俊才怎麼樣?我覺得俊才這個名字跟我很配。”
康劍飛咳嗽一聲點頭道:“這名字很有水平。”
…………
…………
此時的元朗許多地方都還未開發隨處可見的是農田菜地跟三十年後的元朗完全不一樣。康劍飛與胡俊才足足走了大半夜又都是光着腳就算腳底有老繭可走到天亮時也全起了水泡。
走着走着胡俊才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從褲兜裡拿出一個塑料袋塑料袋上還印着“惠康超市”幾個大字。
如今在廣.東買魚賣肉都是用幹水草捆紮誰家有個塑料袋絕對是稀奇寶貝。提着個塑料袋出門比幾十年後提lv包包出門還惹眼會引來一路人的豔羨圍觀。要是塑料袋破了個洞主人也捨不得丟棄還要用最好的布給它打上補丁。
胡俊才手裡的塑料袋是他老表寄東西時寄過來的裡面裝着幾封信和一個小布袋小布袋裡裝的是港幣。
“糟糕裡面進水了!”胡俊才從塑料袋拿出幾個信封看着上面被水浸溼的污跡皺眉道“愛國……哦不阿飛你表舅家的地址是石什麼尾來着?看不清楚了。”
康劍飛奪過信封發現上面許多字跡都是被水浸溼的墨跡只能靠腦補讀道:“石硤尾上邨……cāo從元朗走到九龍非走上一天不可。不行我們得坐車!”
胡俊纔拿出另個信封說道:“我老表說他在大嶼山那邊打漁還娶了個漁頭的女兒不知道大嶼山遠不遠。”
康劍飛非常同情地拍拍他的肩頭道:“你就慢慢走吧養足jing神準備再遊一次海。”
胡俊才苦着臉說:“還還要遊海啊?”
又走了一陣兩人終於發現一條路況非常不好的小馬路。十多分鐘後馬路上駛來一輛貨車康劍飛立即竄到路中間不停地揮手。
“嘎……”那貨車一個急剎車停下來司機伸出腦袋看了看乞丐模樣的兩人問道:“對面游過來的大陸仔?”
胡俊才上前賠笑道:“同志你行個方便搭我們去市區吧。”
那司機猶豫了一下指指後面說:“上來吧順帶你們一程。我要去九龍到了那邊你們自己下車。”
“多謝多謝!”胡俊才連連鞠躬。
兩人爬進貨車的貨櫃中裡面裝的全是水產一股魚腥味夾雜着惡臭沒呆多久就讓人難受得想吐。
康劍飛不僅沒有吐還優哉遊哉地閉眼打盹兒昨晚走了一夜可是把他累得夠嗆得趁機休息一下。
穿越前的康劍飛也算半個奇人嬰兒時就被人販子賣到山裡被一家農戶養到10歲。養父母本來無法生育才買的他可在康劍飛5歲時養父母居然有了親生兒子對他的態度從溺愛漸漸轉爲忽視和厭惡。
養父母后來簡直將康劍飛當成小奴隸使喚稍不順心動輒喝罵毒打。直到10歲時不堪虐待的康劍飛做了件膽大包天的事他把家裡的農藥放到飯菜裡將養父母全家6口人毒得半死然後連夜逃出山村。
康劍飛拿走了家裡所有的現款加上沿路乞討從北方一直逃到南方。在一次偷竊的時候被一個賊頭看上於是跟着賊頭偷竊行騙整整幹了三年練得一手好扒術。
後來他們的賊窩被jing方一鍋端康劍飛由於未滿14週歲又無親人長輩監護便被送到一家兒童福利院收養。
康劍飛後來讀了幾年書由於年齡比同班的同學大出許多所以經常受到恥笑。在第n次毆打嘲笑他的同學後學校終於不肯再留他康劍飛光榮地輟學了。
之後康劍飛在工地打過工過不下去的時候也重cāo舊業扒過錢。後來跟一個工友去橫店當羣衆演員混了幾年又北上做北漂幾年後稀裡糊塗地考上了北影攝影系。
這時康劍飛已經28歲了。
在北影攝影系只讀了兩年康劍飛就因爲打架鬥毆被學校勸退領到了北影的肄業證書。之後他拍過小廣告拍過婚慶視頻只要能賺錢的東西他都拍。
三年後康劍飛進入一家大型國營影視公司靠着jing湛的攝影技巧和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他擠掉了衆多同事和前輩不到五年就成爲該公司某大腕導演的御用攝影師。
康劍飛爲了上位使用過一些見不得光的下三濫手段被他坑過的人給他送了兩個不雅的綽號——康賤飛、賤人飛。
穿越之前康劍飛正在潛規則一個三流女星答應在導演面前幫她說好話競爭一部新戲的女二號。兩人喝醉了在酒店裡玩了一夜鬼知道怎麼一覺醒來就到了香港。
而且還是1979年的香港。
…………
…………
貨車在顛簸中到了九龍被晃得七葷八素的兩人爭先恐後地跳下車。
胡俊才衝着司機揮手道:“多謝了同志!”
司機擺擺手表示不用謝開着貨車很快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胡俊才站在九龍的街頭上震驚無比地瞻仰着四處的高樓激動地說:“愛國這就是香港我們終於來了!”
“拜託我叫康劍飛!”康劍飛再次提醒道。
要不是已經偷渡過來康劍飛倒是更願意在海灣的那一邊拼搏。
他們兩人是從寶安縣游過來的寶安縣在幾個月前剛剛改名叫深.圳市那裡可謂遍地是黃金。更何況他們在深.圳還有房屋和自留地這些地皮過幾年之後得值多少錢?
可惜的是兩人偷渡來香港深.圳那邊的地就不再屬於他們了。
兩個光着腳、穿着破舊褲子和背心的男人並肩行走在繁華的香港街頭就猶如黑暗中的螢火蟲是那麼的光亮奪目他們一下貨車便被過往路人指指點點。
很快就有一個jing察過來用jing棍指着康劍飛和胡俊才道:“大陸偷渡來的?”
“啊我……我們……”能說會道的胡俊才見到jing察有些犯怵嚇得都不會說話了。
康劍飛笑着對那jing察說道:“我們來投親戚的。”
那jing察也沒多問指點道:“快點到戶籍部門去辦身份證以後不要衣衫不整地在街頭走有損香港的城市形象。”
胡俊才見jing察不追究立即把腰板挺得直直地敬軍禮說:“好的同志!”
“叫jing官!”那jing察說完轉身就走了。
“好的jing官同志。”胡俊才跺腳挺腰敬着軍禮大喊道。
康劍飛看着這一幕和諧的jing民交流畫面不禁感嘆此時的香港真是“包容”啊!
從60年代開始一直到1981年以前大陸的偷渡者只要進入香港市區就可以立即申請辦理合法的香港身份證。
“咕咕咕……”
胡俊才的肚子突然響起來。
“先吃東西吧。”康劍飛道他們昨晚忙了一夜到現在一直沒進食。特別是游泳極耗體能如今肚子都快餓扁了。
胡俊才從褲兜裡掏出小布袋裡面的幾十元港幣**的還沒幹那是以前他表兄寄給他的。
胡俊才鬱悶地甩着港幣上的水問道:“溼的錢能用嗎?”
“我來幫你用。”康劍飛拿過溼漉漉的港幣朝遠處一家麪包店走去。中途與一個路人擦肩而過康劍飛的手指不經意地探出去。
來到麪包店時康劍飛手裡已經多了個錢包從中掏出一張十元港幣道:“老闆來幾個麪包。”
…………
…………
“這就是可口可樂?真好喝!如果天天能吃麪包喝可樂給神仙也不做。”胡俊才一邊嚼着麪包一邊喝着可樂臉上的表情飄飄yu仙簡直幸福得快要死過去。
“少喝點那玩意兒喝多了倒牙。”康劍飛提醒道。
胡俊才啃着麪包此時像個叫花子一樣蹲在路邊眼神如同雷達一樣掃描着每一個路過的香港人。突然他眼珠子一瞪非常猥瑣地盯着馬路對面一個彎腰弄高跟鞋的女人怎麼也挪不開眼睛。
那女人的打扮在康劍飛看來非常滑稽穿着緊身牛仔褲配高跟鞋上身還是件襯衣套坎肩放三十年後絕對會被嘲笑成村姑土鱉。
可在沒嘗過腥的胡俊才眼中這絕對是時髦值爆表的xing感着裝。特別是那女人彎腰時撅着的大屁股被緊身牛仔褲勾勒得渾圓挺翹對於保守的大陸人來說殺傷力實在巨大。
剛纔還滿足於喝可樂吃麪包的胡俊才飽暖而思yin.yu鼻孔裡流血了猶不自知眼睛死盯着那女人的屁股嚥着口水批評道:“香港女人就是放浪我以後的老婆要是敢穿成這樣出門看我不打死她!”
那女人終於把自己的高跟鞋弄好重新走路胡俊才這才勉強收回視線轉頭見康劍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禁老臉一紅咳嗽一聲說:“先問問路吧找你表舅要緊。”
胡俊才的表哥在大嶼山那邊因爲兩人搭車到了九龍所以胡俊才決定先在康劍飛的表舅家裡寄住幾天。
石硤尾離這裡不遠兩人一路問過去只花了半個多鐘頭就找到了地頭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數棟h型大廈。
胡俊纔看着那些公寓大廈羨慕地對康劍飛說:“哇你表舅住在這種地方看來他也發財了至少也是百萬富翁!”
康劍飛撇撇嘴看他這般瞎高興沒忍心給他科普眼前的是廉租屋大廈是港英zhèng fu專門建來解決窮人住房問題的。
拿着信封爬了幾層樓敲門之後一箇中年女人將門打開疑惑而jing惕地看着康劍飛和胡俊才問道:“你們找誰?”
胡俊才擠到前面問:“這位女同志請問這裡是吳成剛家嗎?”
“是啊我是吳成剛的太太他現在不在家你們有事改天來吧。”那中年女人顯然對康劍飛兩人很防備主要是他們的穿着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康劍飛拉開成事不足的胡俊才走到門外露出個看起來無比真誠老實的笑容嘴上抹蜜地恭維道:“原來是表舅媽啊表舅在信裡總是誇表舅媽又漂亮又賢惠我還一直以爲表舅吹牛。今天見到真人才發現表舅說得果然是大實話。您比我想象中還年輕您一定還沒滿30歲吧表舅真是好福氣……”
康劍飛上輩子三分之二的時間都處於顛沛流離中自然有各種生存本事拍馬屁的手段也是極厲害的。他一通話說了兩三分鐘那中年女人都快被吹捧成瑪麗蓮?夢露外加奧黛麗?赫本合體了。
那中年女人被康劍飛捧得找不到北臉上堆起大坨的笑容都快掉到地上熱情地說道:“你是愛國吧?看我這記xing去年你就在信裡說要來香港我怎麼給忘記了!”
康劍飛笑嘻嘻地說:“表舅媽好我是愛國不過現在改名叫康劍飛了。”
<script>read_link_up;</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