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三百餘年宋史,遼金西夏縱橫。爭強賭勝弄刀兵,誰解倒懸民命。富貴草頭垂露,英雄水上浮萍,事非成敗總虛名,一枕南柯夢醒。
詩曰:
陳橋兵變立大宋,三百春秋南北分。
祖創基業兒孫誤,天運自古興與衰。
胡馬直驅東西南, 強虜起兵亂紛紛。
無道昏君施暴政,羣雄祭旗襄義舉。
仗劍提刀爭日月,伏屍流血換山河。
蓋世功名春枕夢,掀天事業笑談中。
賢愚千載知誰是,貴賤同歸土一丘。
殘山剩水今猶在,不見當年爭霸人。
自古歷朝歷代,有興有衰,天運循環,不可逆轉。北宋徽宗、欽宗,大好的江山到了他父子手中,只知享樂,不理朝政,害了忠臣良將,偏信誤國奸臣蔡京、 張邦昌之輩,從此國運日衰,後被金人奪了宋朝天下,攻入東京擒拿二帝,被金人辱封徽宗爲昏德公,欽宗爲昏德候,到頭來客死他鄉不知下落。後泥馬渡康王,趙構一路南下建都臨安,改稱南宋,偏安江南,直到趙昺被元軍鐵騎追至伶仃洋跳崖自盡。南宋偏安一百五十二載,被孛兒只斤帖木真之後,忽必烈統一統天下算起,又經歷四代君王。
話說元朝英宗至治年間,湖廣湘中雪峰山脈之中,有一座秀山名叫五戀山。這五戀山有五座高峰,如五根手指相連,以五峰而得名。山中古木參天,怪石突出,古藤纏樹盤石、竹林茫茫似海,方圓百里人煙稀少,虎豹豺狼晝夜出沒。五戀山主峰峰高千丈,名爲白狼峰,位於五戀山中央。此峰北面陡峭如壁,峰頂聳立約數十丈高的一塊白色巨石,似一頭雄狼,狼頭面朝東,當地人稱“白狼觀日出”,傳說是一條千年白狼的化身,時常在這五戀山中現身。有一次一隻白斑猛虎叼着一個農家小孩歸巢,被白狼精發現,從虎口奪下小孩送歸其父母家中,小孩安然無恙。從那以後,當地村民一有災難便燒香唸白狼精保佑,並自發捐銀在白狼峰中修建一座白狼廟。歷經滄桑數百載,大廟經過幾度重修,樓閣精巧宏偉,廟中一年四季香火不斷。傳說有時白狼精半夜現身於廟堂之上,享受香火供果。這白狼廟燒香朝拜之人往來不絕,數百年來長盛不衰。
在白狼峰下,距離白狼廟約兩里路遠的叢林深處,有一個白狼洞。洞口高兩丈許,寬一丈許,洞內深不見底,無人敢進。早年間,曾有一個趙姓的獵戶,勇猛超羣,對付獅豹大蟲等猛獸不在話下,聽說白狼洞無人敢進,一時好勝,仗着藝高膽大,糾集一幫膽大的青壯獵手,手持獵叉刀斧,舉着火把,便去探白狼洞。一羣人進入洞中約四五十丈深時,一看見洞中石桌、石凳、石牀等日常生活用具,樣樣齊全,應有盡有。洞中還有一股潺潺泉水從深處流出。大夥欣喜異常,正要踊躍前行,忽然一股陰風剎剎從洞中刮來,吹熄了火把,獵手們突然感到冷風刺骨,接着兩道藍光在洞中幽深之處閃爍,陰森恐怖。獵手們嚇得全身發毛,冷汗直流。爲頭的趙獵戶也不敢逞強,與衆人知難而退。從那以後,五戀山的獵戶與山民再無人敢踏進洞中半步。
從白狼洞往左一里處有一深潭,長寬百餘丈,狀似圓形,西北兩面是石壁,東南兩面地勢較爲平坦。潭水深不可測,水色幽綠。黎明和傍晚時總有一股白氣從潭中冒出,如同一根白柱冉冉升起,直至白狼峰上才漸漸散去,時見山中的虎豹狼羣在潭邊戲水打鬥。遠遠路過的樵夫、山民、香客不敢靠近,避道而行。說來也怪,在這五戀山周圍尤其是白狼峰下,自從傳說中的白狼精現身後,便沒聽說有虎豹豺狼傷人之說。
五戀山下有一塊較爲平坦的小盆地,盆地三面環山,河溪縱橫。盆地上居住有數百戶人家。這個村落原先叫五戀村,後改稱趙家堂。過去村裡只有趙氏一姓,元朝建立後,山外的南宋官吏將軍之後及百姓爲躲避韃子的欺壓擄掠,紛紛逃到深山老林避難,才使這五戀山更加熱鬧了, 從此趙家堂便有了雜姓。在這方圓百里之地, 也只有一位姓趙的大戶,祖輩在村中修建一棟大宅院。現主人是一位當朝辭官回鄉的趙官人,人稱趙員外,承祖上基業,有良田百頃,山林數十座。趙員外的原配夫人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閨秀,孃家姓李,人稱李夫人,平日裡樂善好施。自從老爺辭官回鄉後,每遇上災荒之年李夫人都會催促老爺開倉放糧,施粥賑濟災民,對佃戶則視情減租減息。趙員外深知大夫人爲人賢德,對她的話大都依從。只有一件事,心中放落不下。現已年近花甲,膝下無子,雖有一妻兩妾,個個生得如花似玉,但都是中看不中用,個個肚子一年到頭不見顯懷。人說家財萬貫,良田千頃,偌大個家業,寬敞的庭院,除一妻兩妾和傭人侍女外,沒有個孩子鬧騰,人到老時,沒有後人接續香火,不免感到孤獨寂寞,大夫人看在眼裡,急在心頭,恨自己肚子不爭氣,兩妾也與她一般,勸老爺再娶一房小妾。
趙員外早已心灰意冷,道:“夫人就莫操這個心了,老夫前後娶的三房妻妾,都沒爲趙家生個一男半女,是老夫前生沒積陰德,今世報應。再娶無益,天要絕我趙家香火,能有什麼法子!”李夫人道:“五十幾歲的人,稱什麼老!姜子牙七十二歲做新郎,娶三十八歲黃花女,不還是生了一大堆孩子在那西周天下,封地稱候。”夫人左勸右勸,趙員外心才慢慢活動了。年前託王媒婆相中張村一個姑娘,年方二九,是趙員外家的佃戸張戶人家的女兒。趙員外在張佃戶家見過張氏姑娘,只是那姑娘生得:
身材粗壯如牛,眉眼濃大似虎,口闊蒜頭鼻,胸寬木柱腰,乳豐如駝峰,臀大如磨盤。粗胳敢拎磨盤石,厚肩能挑百斤擔。話語隔山驚耳,貌平命裡帶貴。
趙員外見後,在張佃戶家坐了片刻,喝了杯涼茶,便打道回府。夫人問他對那姑娘可還中意,他搖了搖頭也沒說話,便進書齋養神去了。夫人便知無戲也沒敢多問。到了下午,那王媒婆屁顛屁顛跑來討信,夫人道:“我問過老爺,老爺沒作聲,怕是不中意。”王媒婆聽了,如一瓢冷水澆頭,眼看白花花銀子要泡湯,哪肯就此罷休,便道:“大夫人,您有所不知。那張家姑娘雖說相貌平平,粗手粗腳,是個幹粗活的農家姑娘,比不上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可趙老爺明明說是討來續香火生孩子的,依奴家看,這姑娘就是續香火生孩子的福命。您讓老爺娶來,趙家不出一年就會抱個胖小子。奴家願與夫人打賭絕不會走眼。再說要論長相,趙老爺也該知足了。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像大夫人和兩房妾室哪個不是如花似玉的美嬌娘,難道還不夠老爺受用。找這張家姑娘是爲趙家傳宗接代,又不是裝點趙家門面,管她什麼長相。”
大夫人聽了,也就動了心,正想回話,誰想趙員外在書齋聽得真切,細想這婆娘的一席話,到是有些道理。便自個從書齋出來,對王婆說:“就依你說的,去定個日子吧。
夫人和王婆聽了,喜得心花怒放。夫人便對王婆道:“你去取張姑娘的生辰八字,看她與老爺是相剋還是相合。”王婆一聽,雞啄米似地點頭,雙腿卻沒有邁動。李夫人一見,忙叫管家取上幾兩銀子賞她。王婆一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喜得齊眉沖天,笑得大嘴頂鼻,口咧牙露道:“奴家這就去呀。”
王婆到了張家,連哄帶騙又要了張家些錢財,討得姑娘的生辰八字。趙員外找算命先生來算,那算命先生道:“恭喜老爺,這張姑娘乃有福有子之人,八字也與老爺相合。”趙員外一聽心中歡喜,賞了張佃戶一頃好水田,娶了張氏過門爲四房。
這張氏雖然相貌平平,腰粗臀肥,卻也正值二八青春,蜜桃正熟,因家貧,同爹孃媧居簡陋中,從小到大耳熟目睹爹孃房中牀第之事,也頗曉風月,曉得這張員外的心思,也就使出嬈嬈媚態,嬌嬌聲語,極力迎逢,曲意承歡,這趙員外雖說年近花甲,被這張氏惹得上火,也是爲了趙家香火,也就披掛上陣, 推勁發力,一門功課全用在這張氏身上,反疏遠了那三個如花似玉的妻妾。總算老天不負苦心人,數月後,張氏便知有喜了。趙家上下歡天喜地,平日裡死氣沉沉的趙家大院,終於有了生機。尤其是趙員外,逢人相告,表明他祖上積德,夫人行善,趙家添喜在望有後了。張氏因肚子爭氣,趙家上下對她另眼相看,真是母以子貴, 妻以夫榮。
眼看十月懷胎產期將至。一天晚上,趙員外在外會友,多喝了幾杯燒酒,回家後便倒牀入睡,迷迷糊糊間,只見一頭似狗非狗、似狼非狼、滿嘴獠牙、一身白毛的怪獸闖堂入室,蹲在大堂之下,不停地搖頭擺尾。接着又進來一個和尚,身披袈裟,手執禪杖,唸了一聲阿彌陀佛,來到怪獸跟前道:“你這孽障,終於轉世修成正果。”說着取下一根黃色腰帶套在怪獸的脖子上,對趙員外道:“趙施主,你可要好生看守,將來自有因果。”說完,又在怪獸腦門頂上拍了幾下,轉眼間已消息得無蹤影。
趙員外早嚇得靈魂出竅,見那怪獸直脛昂頭,張嘴突牙,一聲吼叫。趙員外大驚,大喊夫人救命。李夫人被他叫醒,忙點燃油燈。只見他滿頭虛汗,兩眼發呆,曉得是噩夢所至,伸手往被裡一探,連被帶人全身早已溼透。趙員外驚魂未定,就將噩夢對夫人一五一十說了。夫人也很是驚異,卻安慰趙員外道:“夢兇得吉,老爺別想得太多。”看離天亮還早,正要吹燈睡覺。卻見張氏房中的丫鬟慌慌張張跑來報,說是四奶奶要臨產了。大夫人聽了,急急跟着丫鬟去了。
不一會,趙員外就聽到嬰兒啼哭聲,家人上下都嚷開了,說四奶奶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少爺,一時趙家上下喜氣洋洋。趙員外在給孩子取名字時,就想起那晚上所做的夢,便取名叫趙尚,字牧雲。到了孩子滿月的那天,由大夫人全權打理,操辦了一個熱熱鬧鬧的滿月酒,不但請了趙家堂全村老少,連張氏孃家村子裡的人都成了趙家的賓客。一共擺了上百桌的酒宴,凡送禮者一概拒收,算是當地近百年來前所未有的熱鬧場面。
趙尚生下來時就與衆不同,白天吃了就睡,不吵不鬧,到了半夜三根開始哭叫不停,哭聲如山中狼嚎,鬧得趙家上下睡臥不安。好在張氏身強力壯,能吃能喝,奶水充足,還挺得住。一直鬧到半歲才收口罷哭。快滿週歲時已能滿地奔跑。趙家又忙着爲他作週歲生日酒。生日那天,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趙府上下從清早一直忙到午飯過後。正當客人散盡之時,外面來了一位化緣的遊僧。只見他:
身披袈裟,手持禪杖,腰挎寶壺,腳踏僧鞋,闊面大耳,目光如神,仙風道骨,身鍵如風,口唸佛經,聲如晨鐘,僧頭香火燙佛印,化緣驅妖神鬼驚。
一聲“阿彌陀佛”,如雷震耳。家人忙去稟告員外。那趙員外雖說曾在朝廷爲官,以儒學爲本,對佛道僧尼也一向敬重,不敢怠慢。一聽來了一位僧人,便出門相迎。遊僧道:“老衲得知小公子週歲之訊,前來道賀。”趙員外歡喜,一同迎往堂屋就座,吩咐沏茶。遊僧道:“老衲想見公子一面,不知可否?”趙員外忙叫張氏抱少爺來見。哪知這趙尚平時誰都不怕,今日一見這位遊僧,卻嚇得渾身哆嗦。只這僧人上前在他腦門頂拍了幾下,趙尚才驚魂輔定,對着僧人嘻笑。遊僧也很是喜愛,伸手接過抱在懷中,如同父子一般親熱。
一會,遊僧道:“員外,你家少公子與老衲有緣,老衲想收他爲徒,不知員外和夫人可願意?”張氏是個粗人,不曉得其中奧妙,滿心不悅,道:“你這和尚好不明白事理!我家員外燒香拜佛,好不容易纔老來得子,怎能跟你出家爲僧!”說着便來要抱回僧人懷中的孩子。趙員外見張氏不懂規矩,對張氏道:“不得無禮!高僧要收吾兒爲徒,自有他的道理。”遊僧道:“善哉善哉。”仍把趙尚抱在懷裡。
原來這趙員外一聽和尚這話,就聯想起一年前夢中情節,心中有些醒悟,想這遊僧今日非爲化緣而來,應與孩兒有關。便道:“高僧前來趙家堂,莫不是專爲犬子而來。若真是如此,乃是吾兒的福份,也是我趙家祖上積德。不知高僧是把吾兒帶走,還是在此教導犬子,請高僧明示。”僧人道:“阿彌陀佛!員外言重了。老衲的確與公子有師徒之緣。這次前來,並非要帶公子去做佛家弟子,只想等貴公子成人知事之時,老衲再來盡師徒情分。”趙員外一聽,一塊石頭落了地,道:“請問高僧,這孩子日後歸宿如何?”僧人道:“命運八字,一半在人,一半在天,一生禍福自有天意。員外不必煩心,待公子知事之後,老衲自會再來, 把平生所學傳授與他,將來必有建樹。”趙員外道:“既然高僧要收犬子爲徒,不如就住在我五戀山白狼廟修行。一切開銷由老夫打點,如何?”那僧人道:“該來老衲自然會來,該去自然要去。”趙員外見留不住,便讓管家爲僧人多備些銀兩做盤纏。哪知這高僧分文不取,吃過齋飯便作歌而去。
這趙尚到七八歲時,已身高四尺有餘,臂力過人,雙手能提半桶水走百步開外,腳不疼,氣不喘。趙家老少無不稱他爲小力神。六月十九日是南海觀世音菩薩生日,當地人都要在這一天去廟裡燒香求子求福。先日,大夫人就約好趙員外和三位妾室帶趙尚去白狼廟燒香。
次日清晨,趙員外與三位妻妾乘轎啓程,張氏乃窮人家出身,不慣乘轎,便帶上趙尚和幾個丫鬟一路步行前往白狼廟。從趙家堂到白狼廟約有十幾里路程,都是彎曲的山路。趙員外與妻妾的轎子,只能擡到山腳下的五坡亭,然後停轎,由幾個轎伕扶着他們上山。只有張氏年輕體力好,爬坡如走平地。趙員外擔心兒子太小,要轎伕拉着走,趙尚不讓,自己步行上山行走如飛。見丫鬟提着供果吃力,還嚷嚷要幫忙。
白狼廟每到初一十五,香客人來人往。這一天是觀世音生日,香客更是多於往常。方圓數十里外的人都趕來燒香。趙尚不一會就爬上了白狼廟,一看,但見得:
三山門外,佛殿樓閣,青煙繚繞。佛殿之中,千束紅光射金霓,萬道火焰繞彩霧。案堂上,鮮果祭品香菸繞;殿堂前,善男信女虔誠拜;廟堂中,佛祖高坐慈祥容,狼頭金身面猙獰,木魚敲得人心淨,僧人佛歌不消停。香客只曉神靈高堂坐,不知寺中頭陀正用功。
那趙尚初次走出家門看見寺廟,十分好奇,處處看個不停,兩腳走個不歇,轉眼間便不見蹤影,把個趙員外和大夫人急得喉中生煙,怕人多丟失,忙叫張氏和丫鬟四處尋找。小趙尚看完寺廟外景,又串到廟中,只見一位老和尚在廟中打坐。那和尚見他面熟,問道:“小施主是來燒香還是來還願?”趙尚不語,只是盯着發呆。這時張氏也趕來廟中尋找兒子,被和尚一眼認出,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原來是張施主。”張氏見是佛殿中的和尚在喚她,疑惑道:“大師,你怎曉得奴家姓名?”和尚道:“趙員外與小公子可來此廟?”張氏越發不解,正納悶時,趙員外與幾位夫人趕到。趙尚過來拉住員外的手道:“爹爹,這老師傅我好像見過的,他還認得我娘。”員外聽後擡頭一看,正是當年來過家門的高僧,慌忙上前施禮,老和尚道:“阿彌陀佛,果真是趙施主和小公子來了,快請到廂房就坐。”
一行人隨老和尚來到廂房,老和尚道:“老衲已在此廟等候施主多時了。”趙員外道:“大師是什麼時候到白狼廟的?如何不到老夫家中一聚?”老和尚道:“老衲來這廟已一月有餘,專等小公子來廟中相會。”趙員外曉得老和尚七年前收徒一事,便對趙尚道:“這就是你的師父呢,快行個拜師之禮吧。”趙尚一聽,就走到老和尚跟前,道:“師父在上,受小徒一拜。”說着跪下叩頭。老和尚大喜,道:“你可願意留在師父身邊學藝麼?”趙尚卻點頭如搗蒜。趙員外也驚詫,對趙尚道:“你可是要一個人留在此處跟隨師父,爹孃要下山回家去了,不會在此陪伴你。”這趙尚一聽,也有些猶豫,老和尚笑了笑道:“你若願意留下來,從今日開始,你就跟我習文練武。我將平生所學傳授於你,望你勤學苦練,將來成爲有用之才。不負我千里化緣尋徒之心。”趙尚一聽,還是點頭應諾。老和尚呵呵笑着對趙員外道:“看來也是這孩子有師徒之緣,既然這孩子願意,從現在開始,我們師徒爲伴,在這白狼廟裡居住。每月準他下山回家兩天,你可準時派人來接送。”趙員外雖是心中不忍,卻看這孩子願意,只得一一答應。張氏等幾位夫人哪放心不下,更是不情願,但老爺發了話,哪敢多言,只好依老和尚的話去做,時常命人打點鋪蓋、油鹽米麪果蔬等送到白狼廟,不題。
這趙尚雖說才七八歲,就離開父母家人,隻身在山中與老和尚爲伴,卻也不戀家,白天老和尚教他拳腳、槍棍、刀劍等,晚上教他讀書識字。兩人既是師徒,又如父子。張氏不放心,經常上山來看望兒子,問寒問暖。趙尚對娘道:“我和師父在一起很好,娘不必常來。”張氏見兒子如此,也就放下了心。
一晃七八年過去,老和尚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白狼廟,苦心授徒,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帶出了一個文武雙全的高徒來。趙尚從一個小孩童變成了七尺多高的漢子,相貌堂堂,身健體闊,刀槍劍戟等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史學經書孫子兵法諸葛陣法等,無所不曉。
一日,天剛剛發亮,趙尚獨自去後山練功。剛練一會兒,突然發現一頭麂不像麂、獐不像獐的怪獸在他跟前奔去。趙尚年少好性,拔腿便追。那怪獸好像同趙尚捉迷藏,等他來追,趙尚快它快,趙尚慢它慢。一直追了兩裡多外,到了一個石洞前。那怪獸在洞口停頓一會後跑進洞裡去了。趙尚在這白狼峰一住七八年,也曾與師父來過這裡幾回,見過這洞,只是沒到洞中去過。也是鬼使神差,仗着一身功夫,便一頭闖了進去。洞中越來越黑,前頭的怪獸已不知去向,趙尚摸了一段路,身邊已伸手不見五指,定了定神,卻見前方似乎有一絲亮光,便跌跌爬爬朝亮光處摸去,也不曉得走了多遠,只見前邊是一個寬曠的大洞,約十數丈寬,一丈餘高,洞頂有一線石縫,陽光從石縫中照射進來,洞中之物清晰可見。左側石臺上,擺有一些鍋碗之類,應該是有人在這裡生活過的用具,靠右側石壁下,卻堆着一具骷髏,將趙尚驚出一聲冷汗。骷髏旁,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陽光照得一道道寒光閃閃。趙尚壯着膽子,走上前去一看,原來是一柄寶劍。那劍鞘年歲太久,早已腐朽,只有那幾道銅圈在閃光。寶劍旁有一個小木盒。趙尚小心打開一看,卻是一本劍譜。趙尚心中感嘆,想這骷髏應是一位在此修行的前輩高人,不覺肅然起敬,便對着骷髏,向其拜了三拜,道:“前輩!恕晚輩冒犯。容弟子帶上前輩的寶劍和劍譜出洞,好使前輩後繼有人。”說完起身,取了寶劍和木盒出洞。
到了洞外時,卻見師父已在洞邊等候多時。師父道:“這麼久了,我遍處尋你不見,料你一定進了洞了。”趙尚就向師傅說了進洞情由,並將寶劍和木盒遞到師傅面前。老和尚接過寶劍一看,寒光逼人,鋒利無比,讚道:“好一把稀世寶劍!”便問劍鞘何在。趙尚道:“劍鞘在洞中已久,現已腐朽。徒兒沒有帶回。”接着遞過劍譜,老和尚一看,劍譜封面上寫有“智靈劍譜”四字,一時老淚橫流,放聲大哭:“師父,你讓徒兒好找啊!”這一哭,把趙尚嚇呆了,不知是何緣故。
原來這老和尚六歲那年,禍從天降,父母相繼去世。一個孤苦伶仃的小孩,舉目無親,只好離家出走討米要飯。一天晚上,正在街頭露宿,一個僧人路過,問其來歷,見他孤苦無依,便帶上他,從此就跟着這位自稱是智靈的高僧相依爲命,浪跡天涯。智靈和尚見他天資聰明,又本分誠實,便收他做了關門弟子,取名法號靈惠。教他習文練武。這智靈和尙看似是一位不修邊幅的遊僧,卻是一位法功高深,文武兼備的隱士。身佩的一把寶劍,傳說是唐代天寶年間的祖師爺傳到他手中,也不知有多少代多少年了。智靈和尙精通十八般武藝,尤其精於劍術,自創了一套劍法,人稱智靈劍法。劍法共有十二招式,與其它門派的劍法相比,雖招數不多。但此劍法使用起來極爲奧妙,招招別出心裁,另闢蹊徑。若能吃透這十二招數,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可從十二招中演變出無窮的招數變化,盡得輕靈翔動之妙。
靈惠就向趙尚說出自己與智靈師徒之事,淚眼汪汪道:“今日徒兒有緣,能得到祖師爺的稀世寶劍和他老人家一生修練的劍譜,也是師父在天有靈,天意如此,也算了卻我的一樁心事,爲你師祖找到了繼承之人。”趙尚也十分傷感,問道:“師祖怎麼會到這白狼洞中修煉,竟老死在這洞中?”靈惠和尚道:“這就要追溯到幾十年前了。那時候你師父一直伴隨你師祖,他把平生所學全部傳授給了我。一天,把我帶到湘貴交界的梵淨山。爬到山頂之時已是夜深人靜了。他對我說:‘他一生共收了四個徒弟,論武功要算你三師兄最精,論賢德要算你大師兄最善,而你二師兄生性懦弱,與世無爭,誠心向佛,現就在這梵淨山頂上做了方丈。你是我的關門弟子。你與你大師兄、二師兄有相似之處,爲人忠厚誠實,不存心計,容易上當。本來爲師很看重你三師兄,他是個俗家弟子,悟性很好,無論文武一學就會,只是心術不正,也是爲師失察,沒想到他學成之後,不遵師教救急扶危,普渡衆生, 卻橫行鄉里,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就是爲師現在也拿他無法。師父身邊也就只有這兩件寶物,一是寶劍,此劍已有數百年之久,從開山祖師傳到你師父我手中,算起來已有十三代了,稱作青鋼寶劍;二是爲師潛心研究的十二招劍法,已著爲心得,總要傳給四個弟子中的其中一人,按理不傳大弟子就傳關門弟子。只是你三師兄虎視眈眈,日夜惦記你師傅的這兩件寶貝。你大師兄是傳不得的,因爲他保不住。如果傳授給你,怕你三師兄那廝曉得會加害於你。現在看來,爲不傷你四兄弟情分,只得哪個也不傳了,想暗暗再在這湘貴之地尋找合適的繼承人,傳授這兩件寶物與他。”聽完師父一席話,我曉得他老人家用心良苦, 全是爲我好。就在當天晚上,我與二師兄睡在一起,不曉得什麼時候,師父早已離我們而去。我跟隨師父二十餘載,從來沒有離開過,他這一走,心裡難過極了。次日清晨辭別二師兄,沿山而下尋找師父。這偌大個湘貴之地,哪裡找得到他老人家的蹤跡。一晃就是二十幾年,就在你滿週歲的前些天,我正路過雪峰山蘇寶頂時,見天色已晚,一路爬山,人也累了,便在山頂一棵樹下打盹,剛剛入睡,忽然一陣陰風吹來,恍惚見師父來到跟前,說五戀山下趙員外的兒子快滿週歲,這孩子自有來歷,你可代師收他爲徒,將來與師自有一段緣分。醒來時知道是一場夢。雖說是夢,爲師也不敢疏忽,於是就在你滿週歲之時,我便來到趙家堂,一打聽,還真有一戶姓趙的員外,家中小孩正好滿週歲在做生日酒。於是便與你父親訂下師徒之約。之後爲師又走訪整個湘貴之地,來到梵淨山與兩位師兄相聚,打聽師父的消息,兩位師兄也不曉得師父去向,只是三師兄倒是來過梵淨山問起師父下落及青鋼劍和智靈劍譜之事。後來我又走訪各地,還是未發現師父蹤影,纔打消尋找師父的念頭。哪裡想到,師傅原來卻一直隱居在這白狼洞中,直到駕鶴西去。看來在你週歲之前,師傅就已離開人世。我好糊塗!”說到這裡,靈惠更是傷心不止,含淚把寶劍和劍譜交回趙尚手裡。正是:
一代靈智空絕術,碌碌深澗辭世去。
不是趙尚奇心異,哪得猛龍亂乾坤。
趙尚聽了師父一番回憶,也是傷感不止,曉得了其中奧妙。但既然師父健在,自己哪敢將這兩件寶物佔爲己有。要知這寶劍和劍譜物歸誰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