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馮平聽孫碧雲問起玉女峰的來歷,便道:“大頭領問起這玉女峰的來歷,倒還真有一段傷感的傳說。”孫碧雲便來了興趣,道:“你說來聽聽。”
馮平道:“去年,李成派曾詢來鳳凰山請貧道下山入夥,這曾詢向貧道說到了玉女峰的來歷。說是在漢朝之前,這附近有一對青年夫妻,平時以採藥爲生。這夫妻平時好吹玉簫玉笛,進山採藥時,都要帶上。一天清晨,兩人進深山採藥,來到這龍王洞的最高峰,便在這大石上歇息。就見這下山有一大片的溼地,水土肥沃,周圍樹林茂密,中間卻有一片稻穀,穀子早已脫落。兩人看後,驚訝不已。想這龍王洞乃深山老林,數十里渺無人煙,哪會有人在此居住耕作,莫不是來到了仙境之地?這對夫妻疑惑不已。再往前行,靠北面山壁有一石洞,進洞一看,寬敞潔淨,洞中深處有一股清泉從洞中流出。這小溪中有魚蝦、泥鰍、山龜、沙鱉之類,洞口兩旁有數棵山梨和酸棗樹,正掛着果,他倆摘下一嘗,甜酸可口,味正水足。夫妻心裡歡喜,就相中了這塊風水寶地,住了下來。一看那片稻子,原來是野生稻,於是這夫妻一面播種五穀,一面採集藥材山珍,兩人恩愛相處,形影不離,過着悠靜快樂的日子。農閒之餘,夫妻吹簫鳴笛,這玉簫玉笛吹得聲音悠揚,這寂靜的山林中,百鳥爲之傾聽,虎豹豺狼爲之起舞,山中生靈如癡如醉。吹到了深夜,總有大大小小的綠光圍在洞前四周,閃來閃去,夫妻發現後,怕招來虎豹猛獸傷人,夜間再不敢吹奏了。
“一日,這丈夫外出趕集,沒想到這一去就再沒有回來。這妻子天天坐在這裡盼呀,帶着丈夫的玉簫和玉笛,每天清晨和傍晚就坐在這塊大石上吹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吹得是青絲變成白髮,丈夫卻渺無音信。這癡情女子終日淚水洗面,直到雙目失明,最後就死在這大石上,臨死時手中還握着玉簫和玉笛。後有獵人到山中狩獵,來到這峰上,見大石上這女子早已成了一堆白骨,兩隻骨爪仍然握着玉簫和玉笛兩件信物。後來人們爲紀念這位癡情女子,便稱這龍王山的主峰爲玉女峰,將這塊大石取名叫望夫石。”
孫碧雲聽了,不覺傷感不已,道:“這樣的亂世,如此癡情女子,何止萬千!也不曉得那男人是死是活?若是活着,怎麼對得起那癡情的妻子。”馮平道:“這男人的結局,只有讓後人去猜測了。”衆人嘆息不已。
卻說曾詢、李佑芳率三百嘍囉,趁夜悄悄摸到了曲河鎮安營紮寨,準備五更上山偷襲山寨。曾詢叫來探子,聽取東落寨的情況。探子道:“現東落寨只有王興和朱彪、成芳夫婦守寨,守寨的嘍囉也就三百來人。”李佑芳問:“王興等人武功如何?”探子道:“王興算是東落寨的兩朝元老,石匠出身,蠻力十足,武藝平常,只有醜婦成芳算是個辣手之人。此人不但劍術高明,而且一手飛針暗器,防不勝防,傷了人,不死即傷。”李佑芳一聽,臉色發青,怒道:“不要說了,就是那歹毒婆娘害死我李熊兄弟,這次遇上她,我要把她碎屍萬段,報吾弟之仇。”
曾詢曉得李佑芳性格暴躁,胸襟狹窄,平時與人難以相處,眼裡只有李家兄弟,便問探子東落寨防守如何。探子道:“雖說孫碧雲帶了大批人馬下山,但山寨防守極嚴,山下關卡不少,而且每道關卡設有十幾個嘍囉。關卡機關重重,暗樁、陷井、弓箭、滾木、炮石等防不勝防,就連一隻兔子也難逃過,因此,只能偷襲,不便強攻。”曾詢當年與李成攻打東落寨吃過虧,不敢大意,便與李佑芳商議如何偷襲。李佑芳不知東落寨之險,道:“還商議什麼,事不宜遲,趁他們沒有發覺,半夜摸上去,天亮之前攻下東落寨,搗毀孫碧雲的老巢。”曾詢聽了,只得下令,四更造飯,拂曉攻山,兵分兩路,一路由李頭領率一百五十人從東面攻山,一路由自己率一百五十人從北面攻山,兩路同時進攻,能偷襲就偷襲,偷襲不成就強攻,只要拿下山寨就是大功告成,攻進山寨後在主寨會合。
卻說方雲奉劉尚之命,繞過曾詢的大隊人馬,快馬加鞭,連夜趕回東落寨與王興、成芳會合。王興聽說曾詢、李佑芳率三百人馬來襲寨,大吃一驚。成芳道:“他來襲寨,我也不是沒有防備,憑他什麼人,也休想過老孃我這一關,只是劉尚派了你來,我擔心劉尚有什麼閃失,孫頭領也不會放心。”方雲道:“劉頭領那邊,你不用擔心,他結識了一個黃獵戶,自告奮勇帶了不少獵戶爲他帶路,攀山鑽林如平地,想不會有什麼閃失,只是這曾詢,說是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卻是不好對付。”於是一面派探子沿途打探消息,一面計議應對之策。
到了半夜,探子來報,曾詢的人馬在曲河鎮安營紮寨,兵分兩路,五更上山,從東北兩個方面偷襲山寨。方雲得知,與王興、成芳、朱彪商定,也分兵兩路,一路由成芳、朱彪率衆對付東面之敵,一路由方雲、王興率衆對付北面之敵,先利用山寨的地形,集中炮石滾木殺傷,再趁其混亂之際,率衆人馬下山迎敵,將其阻擋在山寨之外,待孫頭領的大隊人馬回寨合圍剿滅。
這曾詢、李佑芳哪知山寨已有所防備,當夜五更時分,各率一隊人馬悄悄向山寨摸來。李佑芳一路一百多號嘍囉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山腰,離山寨只有百丈之距,李佑芳哪曉得高低,對嘍囉們道:“兄弟們,敵寨就在眼前,我們一鼓作氣,衝上山頂,活捉醜婆娘成芳,爲吾二弟報仇。”一百多嘍囉聽了,爭先恐後往上爬。就在此時,突然間一聲炮響,滾木炮石如山洪暴發傾瀉下來。李佑芳等百多名嘍囉哪有防備,逃避不及,頃刻間死傷一大片。李佑芳暗暗叫苦,又不甘心,繼續督促嘍囉往上衝。這時就聽山頂上的朱彪喝道:“龍王寨的人聽着,你老爺我朱彪已恭候多時了。”話剛一落,又是一陣炮石滾下來,比先前更爲激烈。李佑芳見東落寨早有防備,氣得咬牙切齒,曉得再攻無益,只好退到山腳。
攻打北面的曾詢有了上次的教訓,出發時便吩咐嘍囉們上山時分散行動,小心謹慎。接近犀牛坡,離主峰約三十丈時,同樣遭到方雲、王興炮石滾木的打擊。幸虧曾詢早有防備,死傷不多。曾詢再不敢往上爬行,無奈也只好退下山來。
天亮時分,曾詢與李佑芳會合,各自清點人馬,李佑芳的一路死傷最多,共傷了五十一人,亡二十二人,曾詢一路傷二十三人,亡九人。李佑芳發恨道:“偷襲不成,我們就集中一路強攻,務必搗毀孫碧雲的老巢,立下頭功,就是龍王寨勝不了東落寨,也要使孫碧雲成爲無寨可歸的流寇,沒有安身之處。”
曾詢聽了,搖頭道:“看山寨這險勢,若是強攻,只會增大傷亡,怕是難以奏效,沒有幾分勝算。我想那山寨的頭領此次打退了我兩路以馬,想必不會就此罷休,會乘勝下山尋我拚殺,我們倒不如以逸待勞,等着他們下山來尋我廝殺,量這山寨的幾個頭目,也不是你我的對手。就是他們不下山來,我們也用些激將法,激他下山,只要殺他或生擒他的頭領,不愁山寨不破。” 李佑芳聽了,只得贊同。於是整頓隊伍,擺弄陣勢,作好迎敵準備。
卻說方雲得知曾詢、李佑芳攻寨受挫退下山去,就與王興成芳等計議,乘曾詢他們敗退之際,下山殺他一陣。於是留王興守寨,方雲與朱彪、成芳帶百十名嘍囉衝下山來,尋曾詢決戰。到了曾詢陣前,卻見曾詢等早已列陣迎敵,方雲只得在對方陣前列陣。曾詢不認得方雲,卻見朱彪、成芳出陣,聽成芳冷笑道:“曾詢!上次來攻我山寨,我姐看你是條漢子,留你條性命,看來你不長記性,今日又打上門來送死了,我成芳的性子可比不得姐,惹惱了,你就是當年李熊的下場!”曾詢正要答話,不想成芳的話早惹惱了李佑芳,原來這惡婆娘正是殺害他兄弟的兇手,哪裡忍耐得住,吼了一聲,挺槍向成芳殺來,這邊朱彪一看,忙揮刀上前接殺。兩個魯莽之人,就殺成一團,鬥了二十餘招,朱彪力欠,不是李佑芳的對手。這邊成芳見朱彪不敵,便拍馬上前,卻被一幫嘍囉纏住,情急之下,掏出一把飛針撒來。幾個嘍囉中了飛針,一時又痛又癢,鬼哭狼嚎。李佑芳一看,便丟下朱彪,挺槍向成芳殺來。方雲見陣勢已亂,便策馬來戰曾詢。曾詢哪把對方放在眼裡,哼了一聲,上前接戰,原想盡快拿下此人,再接戰朱彪夫婦,誰想對方功夫過人,鬥了二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曾詢暗自吃驚,於是雙錘一架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方雲同曾詢戰了幾招,也曉得此人功夫果然名不虛傳,也撤下畫戟道:“曾詢,你可曉得衡州鏢局方老鏢師手中的畫戟?”曾詢一聽,大驚,道:“你就是小鏢頭方雲。”方雲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你來偷襲我寨,已被我等認破,攻打我山寨已不可能,你若要回寨,恐怕你那龍王寨早已被我攻破了,你現在進退無路,不如歸順我東落寨,我們共襄義舉,如何?”曾詢聽了,哈哈一笑,道:“方鏢頭,現在鹿死誰手,還不見分曉,念你也是一個好漢,我還想勸你歸順我龍王寨呢,你倒勸起我來了,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贏我,還是我贏你,刀槍見分曉!”方雲一聽,怒道:“好你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看來不讓你嚐嚐我方雲的手段,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揮戟直擊曾詢,曾詢也接對廝殺起來,只見得:
兩頭山中猛獸,一對海中蛟龍。虎鬥張牙舞爪,龍怒頭角崢嶸。一對銅錘上下翻滾,一杆畫戟來去無影。那銅錘自有千種解數,這畫戟又是萬般套路。一個似裴元慶轉世,一個是猛呂布重生。這個抖起精神錘砸腦門,那個使盡招式戟刺胸窩。錘來戟擋無輸贏,戟戳錘砸無勝敗,真是英雄遇豪傑,強手遇勇將!
二人在這曲水河畔,一氣之下鬥了數十個回合,勝敗難分。
再看成芳和朱彪,被李佑芳殺得難解難分,這李佑芳一心想除掉成芳爲李熊報仇,又是忌她的飛針,只得十分小心,不得不防,把主要精力對付成芳,哪把朱彪放在眼裡。而成芳雖說劍術了得,但硬對硬對鬥,哪是李佑芳的對手,雖有朱彪助陣,也難以取勝,漸漸體力不支,想趁機施放飛針,怎奈對方早有防備,一杆槍緊逼不放,一時無法騰出手來施放飛針,已處於下風。
這方雲正同曾詢殺得難解難分,卻見成芳、朱彪二人合力難戰李佑芳,那成芳明顯處於下風,擔心成芳有失,忙對曾詢道:“天色已晚,你我一時難分高低,今日就到此爲止,明日再戰如何?”曾詢也明白自己要取勝方雲,已是不可能,再戰無益,不如先依了他,下步再作打算,便哼了哼道:“明日就明日,就怕你不敢來!”方雲冷笑道:“明日要是不來,豈不就認輸了,我就不是方雲了!”二人停止打鬥。李佑芳見曾詢休戰下陣,他也無心戀戰,便對朱彪、成芳道:“今日到此爲止,明日再取你這對狗男女的人頭。”成芳已是殺得遍身溼透,早已氣喘不止,對方休戰,求之不得,便道:“讓你這廝多活一天。”一場混戰纔算收場。
李佑芳回營後,仍氣恨不休,對曾詢道:“我原聽你說這守寨的王興武藝平常,憑你的功夫,那王興應該不是你的對手,爲何你們鬥了這大半天,卻還鬥他不過,退下陣來?”曾詢聽了,哭笑不得,道:“你可曉得今日與我對陣的是哪個麼,就是那小鏢頭方雲,此人功夫不在我之下。”李佑芳聽了,一驚,道:“怎麼又冒出來個方雲,連你也殺不過他?”曾詢搖了搖頭,道:“看來,此次偷襲,我們都失算了,明日,若是我鬥不過那方雲,就及早撤回龍王寨,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落得雞飛蛋打。” 李佑芳聽了,恨恨道:“你不要長人家志氣滅自家威風,今日要不是你擅自休戰,我早已殺了那狗男女,替我兄弟報仇了。明日,還是你去對待那方雲,我來收拾那對狗男女,待我殺了那狗男女,再同你一道收拾那方雲,趁勢攻下山寨,再回馬去殺那孫婆子。”曾詢只是苦笑。
當夜,曾詢等衆人馬回營安歇,爲防東落寨偷襲,精心佈置嘍囉在四周巡查埋伏,一切安排妥當,正要入牀就寢,卻見一巡查哨兵入帳稟報,說是東落寨來了一個嘍囉,稱有一封書信,要面交曾頭領。曾詢疑惑,那方雲與我素不相識,今日陣前我也沒有答理他勸降之事,明日之戰,勝負還難料,難道他還給我耍什麼鬼心眼不成?不管怎樣,讓人帶來再說。便忙把人帶進帳來。不一會,便見一精幹嘍囉進來,上前拱手道:“曾頭領在上,我乃東落寨信使,軍師馮先生派我來送信給曾頭領。”接着便把書信呈上。曾詢一聽,大驚,道:“馮師父現在何處?怎知我在此地?”那嘍囉道:“軍師早知曾頭領要來偷襲我寨,故留方頭領在此迎戰曾頭領,又替曾頭領性命擔憂,怕曾頭領有閃失,故託小的來信,囑曾頭領務必小心,來日方長,莫傷身體。”曾詢聽了,半晌作聲不得,只好收了信,揮手讓信使去了。曾詢挑燈打開書信一看,信中道:
曾詢賢弟如晤:
愚兄與賢弟鳳凰山一別,又是一春不見。兄夙知賢弟誤入匪窩寄人籬下,空懷抗元救民之心,鬱郁不能得志。今賢弟奉命偷襲我山寨,雖賢弟爲大將之才,奈何李成作惡多端氣數已盡,偷襲何能成功,獨木何以支撐局面?吾東落寨寨主孫碧雲與二頭領劉尚,深明大義替天行道,有意扛起抗元大旗,與賢弟壯志略同。賢弟何不棄暗投明,輔佐我孫頭領共舉大業,驅逐韃虜光復漢室?望賢弟三思。
愚兄馮平頓首
曾詢看後,久久難以入睡,不知如何是好。
當晚,方雲等衆頭領已得探子報孫、劉等衆頭領已殺了李成,生擒伍林等龍王寨頭領,攻破了龍王寨,不禁大喜。次日,雙方按時赴約,在曲水河旁列隊對陣。方雲一見到曾詢,不禁喜形於色,對曾詢喝道:“曾詢、李佑芳你等聽着,你那龍王寨昨日已被我東落寨攻破,李成、李文已成我大頭領二頭領槍下之鬼,龍王寨的人馬都已歸順我孫大頭領的旗下。你等若是明白人,就不要蹈李成覆轍,白白送死,不若歸順我東落寨,我等決不虧待各位。”曾詢一聽,倒也不驚慌,只是李佑芳哪裡肯信,大怒道:“方雲你這小人,敢在此胡說八道,詐言惑人,咒吾兄弟,吾叫你不得好死!”挺槍拍馬殺來,方雲一見,心想,看來,今日不殺此賊,見一見血,難斷曾詢的後路。橫下心來,挺槍出戰,一杆畫戟如巨蟒吐舌,直指李佑芳胸窩。李佑芳哪敢怠慢,一槍擋去,李佑芳見對方武功高強,惱羞成怒,便以命相搏。李佑芳哪是方雲的對手,戰了不到二十餘合,已是氣力不支,心裡發毛,想要逃離,方雲眼明手快,大喝一聲“哪裡逃!”一戟刺李佑芳於馬下。可憐李佑芳頓時魂離東落寨,隨同龍王寨的李氏兄弟,全到閻羅殿報到了。
方雲殺了李佑芳,卻見曾詢立於陣前,並不爲所動,也有些疑惑,就對曾詢道:“曾頭領,如今李成兄弟已滅,龍王寨已不復存在,這並不是虛言。你的兄弟伍林也已被擒,孫大頭領及軍師很快就要回寨,你還有何話說!”
曾詢聽了,嘆息一聲,也不回方雲的話,回頭對衆嘍囉道:“龍王寨的兄弟們,剛纔方頭領所講的,句句是實。現天意如此,大勢已去,本頭領已決心投靠孫大頭領門下,各位願意隨同本頭領歸順的,待遇同往常一樣,有不願歸順的,可現在離去,吾決不爲難。”衆嘍囉見李佑芳已死,只要有碗飯吃,哪管他投奔哪個山寨,便齊聲拱手道:“願隨曾頭領歸順!”
方雲、朱彪、成芳等聽了,感激不已,忙一齊下馬來迎曾詢,率衆人一起上了東落寨。入寨中坐定後,曾詢向衆位道:“我等歸順東落寨,非方頭領今日之言。乃昨夜收到師父書信,看了信,吾一夜未眠,想小弟在龍王寨李成手下時,曾請師父上龍王寨,被師父拒絕,師父卻情願上了東落寨,可見師父早有明察,看出東落寨乃英雄羣聚之寨,興舉大事之地,所以師父才願上山輔佐此寨。我等若再執迷不悟,與師父爲敵,決不會有好下場。故今日纔在陣前看方頭領殺李家兄弟不爲所動,不是不敢上陣較量,實是小弟心有所屬,歸順決心已定。”衆頭領聽了,無不拍手稱道。
卻說孫碧雲得知方雲等頭領在東落寨大勝曾詢,李佑芳被殺,曾詢等其餘嘍囉已歸降東落寨,大喜。放下心來在龍王寨住了數日,與劉尚、馮平等商議,龍王寨乃衡寶之要地,山寨位置重要,還是保留爲好,便命雷正、劉順達、張賢衝帶五佰嘍囉看守龍王寨。一切安排就緒,大隊人馬準備凱旋東落寨。
孫碧雲志得意滿,率隊就要下山,卻見一探子來報稱,有一隊官軍正從衡州方向開來,現已到了金華山。孫碧雲一聽,大驚,便問劉尚和馮平道:“難道這李成與官府有勾結,元軍得知前來報復?” 劉尚聽了,也很吃驚,擔心當年自己大鬧衡州府,被官府發覺了,以至前來清剿。馮平也暗自吃驚,思忖一會道:“李成雖爲匪不仁禍害百姓,但並沒有聽說他與官府有來往。按常理講,那官府要是得知綠林之間互相殘殺,是求之不得的事,絕不會插手,也不會這麼快就派官軍來。依貧道看,決不是衝着我們來的,大頭領不必擔心,我等先按兵不動,觀察動靜再說。”忙令王六帶人下山,仔細打探元軍消息來報。王六領令去了。
孫碧雲、劉尚等各自心中惴惴不安,專等王六消息。馮平突然拍手道:“不用擔心了,這羣官兵,一定是衝袁公寨去的。”孫碧雲疑惑問道:“此話怎講?”
馮平道:“這袁公寨寨主袁勤,常常打劫官糧,一定是因此惹惱了官府,來剿這袁公寨了。”
碧雲道:“就我等勢力,尚不敢與官軍爲敵,這袁公寨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一直搶劫官糧道?”馮平道:“大頭領有所不知,這袁公寨袁勤,也有一番來歷,原本姓洪名雲,字子云,出身於官宦與書香家庭。曾祖父做過南宋州官,祖父考取進士,做過縣令和州府同知,後厭惡官場辭官回鄉。他父親更是淡泊名利,只想把一生所學傳授給一幫弟子,三十幾歲便開了一個學館,把偌大個祖傳下來的家業給他夫人打點,本人開館招收弟子。門下弟子不少,貧道就是其中之一。因常寧瑤民起義,吾父與先生都參加了起義伍,併爲發起人之一。後起義失敗,吾父戰死,先生逃回,重新開館招徒,教育弟子以反元爲己任。多數學生受他的影響,師弟洪雲也繼承其父之志,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反元義士。
“到洪雲這一代,已擁有一個大家庭。吾師母十分精明能幹,共生了八個孩子,兄弟三人姊妹五人,不但要打點偌大個家業,還要撫養兒女。洪雲排在第七,兄弟他最小,洪府上下都稱他爲七少爺。因洪家祖上積下的家業不小,城裡有店鋪,鄉里有大片的良田沃土,算是大戶。這洪雲從小跟隨父親在學館伴讀,其父去世不久,便悄悄離家出走,以教書遊學爲名,鼓動百姓與官府抗爭,並廣結各地豪傑義士,拜兄弟喝血酒,發動反元義士專劫官府的錢糧,襲擊驛站,鬧得官府不得安寧。路府及州里派巡檢、馬步弓手進行捉拿。因他人緣好,遇上官府派人捉拿,總是有人搶先一步,爲他通風報信。每次官府捕捉均未得逞,而洪雲繼續我行我素。後來事鬧大了,官府捕捉得緊,洪雲怕連累家庭,便改名換姓,取名爲袁勤,一不做二不休,帶着一班義士公然揭杆起事,拉起隊伍上了萬洞巖的堆子峰。此峰就座落在衡州與寶慶之間,離大道數裡之處,山形形狀好似一個圓堆,故稱爲堆子峰。袁勤聚集兩百多義士就在這堆子峰立寨,打劫官道。路經此道的兩府錢糧物資,被他劫過不少。每次打劫官府劫下的糧食物資,除留下一部給山寨所用,剩下的全分給當地百姓。因此袁勤在這一帶深得民心,影響很大,而且袁勤自立寨開始就給山寨立了兩條規矩,一不劫百姓家的錢糧;二不犯奸淫之事。方圓幾十裡的百姓只要曉得是袁勤的人,從不把他們當做土匪強盜看待。山寨的兄弟可以隨時到百姓家做客串門,沒有娶婆娘的,可以與百姓家自由通婚。時間一長,周圍的百姓都稱袁勤爲袁公,這堆子峰的山寨也就稱作袁公寨了,山寨的嘍囉也自然被稱作義士。這樣一來袁公寨的名頭越來越響。
“袁勤在此立寨劫官糧物資,衡、寶兩路官府十分惱怒,湖南道宣慰司責令衡寶兩路查辦。兩路官府曉得這衡寶線上多是山區,山寨林立,土匪強盜多如牛毛,哪有那麼多的精力顧及,見行省、道府限期查辦,兩路聯合多次派出巡檢司帶領大批馬步弓手,明查暗訪。百姓恨透了官府,尤其蒙古韃子,而且又得了袁勤的恩惠,誰也不肯出賣,都守口如瓶。每次查訪毫無結果,沿途鄉都里正、主首和地保,不是被縣府查處,就是背上個通匪之嫌,對下又不敢向百姓查問,更不敢說出實情。兩路府沒法,也只好乾着急。後來官府運糧運物,只有多派官軍護送,並在沿途增設驛站、赤兵傳遞信息。”
劉尚聽了,道:“這袁勤倒是個豪傑,只是山寨勢力有限,這元軍真是衝着他來,恐怕難以抵擋。”
這時,李三也派人從衡州火速送來消息,稱有一隊元軍,由衡州守將胡平帶領,前來圍剿袁公寨。原來寶慶路府轄區的邵陽縣,有一巡檢叫常立信,領着一幫弓手在水東江與磨石鋪一帶捉拿逃犯,在茶亭街住店時,恰巧遇上一個多嘴的姓陳的漆匠,正要往古城去做活,也在該店歇腳,無意中走漏了嘴,談及袁公寨劫官糧一事,被常立信聽個真切。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哪肯放過,也不動聲色,等到陳漆匠走出客棧約兩裡的轉彎處,便與弓手們將其抓捕,押到縣衙,連夜進行嚴刑拷打。陳漆匠起初咬牙不肯招認,時間一長,哪經得起刑房十八般苦刑,實在挺不住了,只好一一招認,說出袁公寨打劫官道,並供出袁公寨的座落之地。常立信審完後,便把陳漆匠打入死牢,將供狀迅速報寶慶路府。府總管接到消息後,因這袁公寨非寶慶管轄之地,於是急報湖南道宣慰司。宣慰司得報,責令衡州路限期捉拿袁勤歸案。
不多時,王六也探到消息回報,官軍有五六佰來人,其中馬隊五十餘匹,現正朝萬洞巖方向開去。馮平對孫碧雲道:“大頭領,袁勤乃吾師弟,現他有難,我山寨也正好屯在此處,於公於私都應該相助,不知大頭領意下如何?”孫碧雲一聽,卻有些猶豫,自己雖在綠林中混了些年,殺伐之事也經歷不少,但一直未與官府直接衝突,覺得憑山寨一已之力,硬拚硬與官軍正面對抗,還爲期過早,不僅引火燒身,搞得不好還要連累附近百姓。但聽軍師所言,這袁公卻是一位反元義土,況與軍師交情不淺,袁勤是他師弟,他父親即是他的先生,待他如親生兒子,眼看他有難卻不能相助,任其被官兵剿殺,於心何安?一時難以拿定主意。便對劉尚道:“劉頭領,你以爲如何?”。劉尚也想了一想,說出一番話來。這正是:
爭強賭勝寨寨拚,伏屍舔血何時盡,
從此揭杆襄義舉,同心聚首抗元軍。
又有後人贊玉女峰詩:
日月空照玉女峰,癡女笛曲催人魂,
滴滴血淚灑羣山,泣泣悲聲透雲天。
汩汩山泉洗淚衣,縷縷炊煙招夫還,
但願奴家魂飛去,尋得夫君共九泉。
要知孫碧雲是否出兵助袁勤,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