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劉尚到了黃龍山,見了舊日故人,欣喜不已,當日喝得大醉,柱成婆娘見狀,忙悉心備了臥房,安排劉尚、興陽夫妻在家歇息。次日一早,柱成爺爺向劉尚推薦了當地有名望的張獵戶,由張獵戶領隊,召集當地數十個獵戶和數十隻獵狗,加入劉尚的隊伍作嚮導。劉尚笑道:“嚮導就不必了,這一帶的地形,也還記得,我自己就能作嚮導,既然有獵狗,就再好不過,就請其加入,給我們助助威罷。”當日一切準備就緒,次日清晨,劉尚一聲令下,數百位手持刀矛等各類狩獵利器,牽着數十隻獵狗,開向黃龍山數百里茫茫林海。
誰知上山不久,就見山林裡竄出一羣犬類動物,約有數十條野獸,似犬又似狼,全身金黃,向衆人撲來,衆人見了獵物,也就歡喜,孫碧雲從來沒見過,正要問劉尚,不料劉尚一見,慌忙喝道:“大夥快快讓開,放過這羣黃斑!”衆人一聽,雖是不解,也只得聽從劉尚的話,慌忙左右閃開,放過這羣動物逃走了。劉尚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各位有所不知,這種動物叫黃斑,莫看它個頭不大,卻比狼還兇得多。它要是走投無路了,就會拚死撲上前來咬人,一旦咬了人,死也不會鬆口的,直咬得皮開肉綻,口口見骨。就是見了老虎,它也是不怕的,惹了它,幾十條黃斑圍上去就咬,哪怕被老虎咬死了只剩一條,也會死死咬往不放,直到將對方咬死爲止。所以就是老虎見了它,也會懼怕他三分。”衆人聽了,不覺毛骨悚然,碧雲笑了笑對劉尚道:“我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上山來,就被這麼小的東西竟嚇成這樣!”張獵戶道:“夫人有所不知,世上之事,都是一物降一物,天下沒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東西,就說這老虎,號稱山中大王,哪個動物不怕它!哪知這老虎怕的東西也多,稍有不慎,一條小小的蛇就能要了它的命。其實這黃斑不可怕,怕就怕在將他逼急了,它就要同你魚死網破。我等要是事先有防備,要抓它也容易,備了些大網,悄悄張網以待,故意惹它發怒,引它撲上來,一網就能將它收了。只是收了網後,動作要快,要很快將它打暈,要不然,這傢伙牙齒尖利,要不了多久,就會咬破網繩,鑽出來傷人。”碧雲衆人一聽,驚歎不已。碧雲道:“其實這人也一樣,沒有誰怕誰的,就是黃帝老兒也一樣,將老百姓逼急了,逼得老百姓連死都不怕了,也一樣能將皇帝趕下臺,砍了他的王頭。”
衆人繼續圍獵,第一天下來,收穫頗豐,共獵了數十頭野豬,兩頭山牛,還有獐、麂、豪豬、野狗、獾狗、山貓、面狸、狐狸等。到了夜間,還捕捉不少穿山甲、野雞、竹雞、山鷹、懂雞、夜哭、野兔、田豬等,還有溪中的烏龜、王八、泥蛙、石蛙、溪螃等獵物。碧雲又是不解,爲何這些小動物要在夜間捕捉。劉尚道:“這穿山甲只吃白蟻,一到夜間,便爬到羊角刺樹下刺癢,因此我等只到在夜間找了這角刺樹,十有八九便會找到這穿山甲,還有這野雞、竹雞、山鷹、懂雞、夜哭、野兔、田豬等,喜歡吃田間裡的草籽,青草,或水裡的小魚小蝦小泥鰍,到了晚上,便會在田間莊稼或草叢中歇息,夜裡這些飛禽看不見東西,火光一照,更是致盲,捕捉方便得很。”孫碧雲點頭稱羨,同徐小紅來見這些動物,見捉到的穿山甲被燈一照就縮成一團,一副羞澀可憐的模樣,於心不忍,對張獵戶道:“看它這般可憐,還是放了它一條生路吧。”張獵戶笑道:“兩位夫人心善,卻不知這也是老天爺的安排,一環養一環,環環相生,生生相剋,你不捉它,過些年它也會病死老死。”孫、徐二人聽了,嘆息不語。
次日,因要進深山,天還未亮,大家就整裝出發,走了半天,來到衡州與湘鄉交界處,這裡森林茂密,數十里荒無人煙,正是虎豹成羣之地,野豬也非常多,一路圍獵了不少野豬。到了一處叫老虎灘的山皁,是一片長着茂密荒草的平灘,灘中是一窪水塘,水深莫測。一進入老虎灘,就見這數十條獵狗一聲不吭,狗尾巴緊夾在胯下,圍着獵手轉來轉去。張獵戶同劉尚會意一笑,劉尚忙叫來克平、興陽和小紅,道:“你等莫要亂走動,一切聽我指揮,這裡藏着大傢伙,不是鬧着玩的。”碧雲、小紅不屑一顧,笑道:“什麼大傢伙,還能嚇得了我倆!”劉尚笑道:“曉得你倆膽子大,嚇不倒你們,只是這裡的虎不是等閒,一兇起來,專挑你們這樣的女子吃,你這肉又香又嫩。我看你等心善,不如舍了這身,先讓老虎美食一頓,死了也落個飽。”碧雲聽了,呸了一聲,道:“量你狗嘴裡也吐不出象牙來,當我沒有見過老虎是麼,我今天倒要看看,這老虎怎麼來吃我!”話說未了,突然聽到一陣虎嘯聲傳來,吼聲驚天動地,緊接着又是幾聲虎嘯,震得連腳下的地都顫了,耳邊但聽似疾風嘯過,衆人一聽,個個不覺雙腿都軟了下來。碧雲、小紅不由自主地都住劉尚、興陽身邊靠了過來。劉尚對易興陽、王克平道:“你們倆守護在盟主和小紅身邊,不要離開半步。”叫兩名火銃手在自己身邊一前一後跟着,又對張獵戶道:“快傳話下去,每二十人爲一隊,左右包抄,隨我向虎靠過去,千萬不要分散,若遇虎衝擊過來,不要驚慌,聽我指揮。”衆人忙依令行事。
不一會,只見灘中出現三隻花斑大虎,這三隻虎一時也被圍過來的衆人弄懵了,雖是驚慌,卻不逃走。劉尚明白,這虎羣裡一定還有小虎崽,只要有了小虎崽,這虎就不會逃走,死也要護着小虎。看來今天只有同這虎一拚了。
劉尚帶着兩個火銃手走在最前面,張獵戶帶數十名獵手緊跟在他身後,距離數丈遠時,就見一隻猛虎突然發瘋般地向劉尚撲來。劉尚一見,忙命兩個火銃手開火,兩個火銃手對準虎頭同時摟火,一聲轟響,硝煙瀰漫,那虎中了彈,不但沒有倒下,卻一聲怒吼,仍帶傷猛撲過來,孫碧雲一見,忙飛身出鏢,劉尚與易興陽也早有防備,忙對準虎頭各射了兩箭,一時兩箭一鏢全射中猛虎腦門,那虎直到衝到了劉尚身邊,還咆哮了幾聲才倒了下來。
另兩隻大虎見狀,也緊跟着發瘋般撲來。劉尚已來不及抽箭,便丟下弓箭,手執三尖槍向一隻虎刺去。而易興陽也揮槍向另一支虎撲去。衆人見了,擔心盟主和元帥有失,也慌忙過來來,將二隻虎團團圍了,只是見虎張牙舞爪,不敢向虎靠攏,那火銃手見狀,雖是裝了藥,怕傷了人,也不敢開火,就見孫碧雲只顧飛鏢,那虎受了鏢傷,放過劉尚,直奔碧雲而來,劉尚一見,忙對碧雲喝道:“夫人閃開!”自己挺槍上前,攔了那虎,一杆三尖槍直向那虎刺去,不想那虎反應敏捷,一張口死死咬住了劉尚的三尖槍,縱身一躍,這虎勁太大,劉尚猝不及防,被這虎連人帶槍甩出了一丈開外,劉尚被重重摔在地上,一時頭暈目眩,手中的槍不知何時脫了手。見這虎發怒,吼聲如雷,直撲自己而來,緊急之中,聽孫碧雲大喝道:“快取腰中之劍!” 劉尚一經提醒,忙一躍而起,拔出師祖的青鋼劍,向猛虎刺去。這虎也不示弱,避開劉尚劍鋒,爪似鋼釘,牙勝利劍,直撲高尚,只見得:
寶劍寒光燦燦,呼呼生風;虎口利齒閃閃,吼吼人驚。英雄長劍出手,劍劍出奇招;猛虎利爪騰空,爪爪取人命;那孽畜力大無窮,張牙舞爪吞日月,這英雄斗膽勇猛,劍飛刀落斬天地;一個獸中之王,何懼英雄;一個人中之帥,敢殺猛虎;直鬥得,閻王見了閉地府,土地嚇得關山門。
這猛虎已與劉尚鬥得翻滾多時,身上已中劉尚多劍,流血不止,雖虎勁漸漸喪失,卻還餘威不減,而劉尚也是渾身筋疲力盡,在作垂死掙扎,碧雲一見,此時不去相助,更等何時,也發了聲喊,持劍衝了上去,一旁負責保護盟主的王克平也上前相助,三人出手刺虎,這虎見狀,還是左衝右突,三人戰了幾個回合,纔將這虎制服,被三人壓在地上。
再看易興陽正與另一條大蟲拼得激烈,那虎也是已中了興陽的數槍,渾身鮮血,卻虎威不減,怒氣沖天,一次又一次張開雙爪和血盆大口向興陽撲來。要說興陽的功夫,也沒有兒人能勝得了他,只因這虎不同,拚起來毫無章法,而且中槍越多,不但毫無畏縮,反倒越來越怒越兇,拚死只是向興陽猛撲,恨不得一口吞了興陽。興陽隻身一面奮力阻檔,一面要殺了這虎,久戰之下,已是力疲,小紅見了,幾次要上陣相助,都被興陽喝退。小紅曉得自己男人好面子,死也不肯認輸的,只是乾着急。幸劉尚已在碧雲、克平相助下殺了那虎,見興陽還在同虎拚命,忙圍了上來,小紅見了,也慌忙圍上來,五人圍了虎,一陣拚殺,這虎才倒地身亡。衆獵戶見了,一個個先是心驚膽戰,見竟殺了虎,又是驚歎不已。劉尚見了二虎屍體,嘆息道:“可惜三身好虎皮,被刺了個稀巴爛。”碧雲冷笑道:“你自個差點連命丟了,還惜這虎皮。”興陽也氣吁吁道:“今日要不是衆人相助,我也難敵這虎,現在才明白,這野獸畢竟不比人,人傷了,還曉得惜命,這虎傷了,只要還有一口氣,非把對方弄死不罷休,要拚氣力,一般人哪裡是這虎的對手!”小紅聽了,也在一旁含笑不語。衆人搜索虎穴,果真見有兩隻小虎崽,也將其殺了。碧雲、小紅上前一見,嘆息道:“這虎崽也不傷人,爲何也殺了?”一老獵戶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些猛虎,不知道吃了黃龍山區多少人和牲口,僅耕牛也有數十隻,上次還在湘鄉境內一村子叼走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孩,這附近的人都恨不得將這虎碎屍萬段。”劉尚問張獵戶道:“這一帶除了這幾隻虎,還有虎沒有?”張獵戶道:“何止這些!整個黃龍山,應該有十幾只,不過在這一帶行兇作惡的,也常見是這幾隻虎。我等平時狩獵,也只敢到了這一帶,就不敢再進山裡了。”衆人一聽這山裡還有這許多虎,也不免心驚。劉尚道:“大夥也不用怕,繼續進山,讓獵狗帶路,火銃手緊跟,發現有虎,不要對其開銃,那虎受了傷,必惹怒而拚死傷人,先對空摟火,一般的虎,也便嚇退了,爲安全計,此次就不再去惹那虎,我與興陽等也沒有氣力再戰了,還是以獵其他動物爲主。”衆人聽了,連連點頭。
大夥便隨着獵狗往深山奔去,行了不遠,是一條山谷,一條小溪自東面山腰涓涓下來,穿過谷底,流向谷口。到了谷中,又見幾十條獵狗不敢前行,只是一個勁地吠。張獵戶喜道:“一定又有野物了,大家散開,慢慢向兩面山腳靠攏,將其圍了,小心腳下,不要放走獵物。”衆人聽了,也都興奮起來,迅速撒開,五六百號獵手和義軍手執器械,來個三層包圍。看着陣勢,任何野獸也難逃此一劫。快到山腳時,卻見是一羣似貓又似虎的小獸。易興陽一看,大喜道:“是虎崽子!”一躍而起,奔向野物羣中,突然一道影子一閃,易興陽就感覺腳上被什麼東西抓了一把,只見一隻野獸早已抱了他的腿,正要張開鋒牙利齒來咬,幸易興陽反應快,收腳一掃腿,把小野獸踢開,然棉褲已被撕掉一大塊,皮肉上也抓傷了幾道口子,鮮血涌出,興陽痛得直叫。劉尚和張獵戶慌忙趕來,見易興陽腿上血流如注,忙叫嘍囉扶他出去,叫醫官包紮止血。就聽張獵戶道:“這種野物叫猞猁,也是惹不起的,不但兇猛得很,行動最是敏捷,善於爬樹,奔跑跳躍速度快如閃電,平地起跳,可高達丈餘,從地上騰飛的野雞,也能被它跳起來抓住。惹惱了它,撲上來就咬人,防不勝防,比老虎還難對付,大夥要小心,別讓它靠近身子。”興陽倒吸了一口涼氣。劉尚令火銃手和弓箭手射殺。張獵戶忙阻止道:“不可!這猞猁雖是兇猛,但它的一身皮毛金黃柔軟,價比黃金,我也狩獵多年了,很難見到這種珍稀動物,今日有幸,竟碰上一大羣,豈不是盟主元帥有福!我等只須將它緊緊圍了,再讓一部份人前去驅趕,這些傢伙必然四處亂竄,待天黑前,其必然筋疲力盡,跑不動了,然後我等上前一個個活捉就是。”劉尚等聽了,大喜,依法炮製,先是衆人裡三層外三層將其圍了個水泄不通,再派一些老獵手前去追趕,這些猞猁先是又竄又跳,有不少獵手和義軍被猞猁抓傷,個個驚叫不已,過了幾個時辰,果然跑不動了,被衆獵戶一個個捕捉。碧雲等仔細一瞧,見這東西像貓,但比貓大,尾巴短,耳尖有兩撮長毛,兩頰毛也長,全身淡黃色,一摸那皮毛,又厚又軟。張獵戶道:“這皮毛可是官府人家太太眼中的珍品。正好山中沒有什麼好東西送給孫盟主,今日託盟主的福,山神顯靈,送來這猞猁皮,給兩位夫人做件披風和圍脖,是再好不過了。”碧雲、小紅等大喜,見天色已黑,忙令收兵回村。
當夜,劉尚在大皁村大擺宴席,請衆鄉鄰來吃虎肉。一時這多年清靜的山村又鬧騰起來。酒宴上來,王柱成的爺爺被劉尚請坐了主席,這爺爺道:“老夫也還記得,十年前,也是劉尚這後生,用扁擔打死一隻大虎,請大家在他的槐花皁吃虎肉宴。沒成想到了今天,又吃上了劉後生的虎肉宴。我就曉得,這劉後生功夫非凡,智勇過人,必不會久居人下,如今果然如此,已是數萬兵馬之首,威鎮三府的大元帥了。我黃龍山出此大人物,豈不是我衆鄉民之福!”劉尚聽了,忙拱手道:“老爺爺謬獎了!劉尚乃一獵人而已,只爲愛打抱不平,被孫盟主賞識,纔敢作敢爲,替天下人打抱不平。”這老爺爺就又對碧雲道:“我等也久聞盟主大名,真見其容貌,豈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下凡麼!”碧雲笑道:“我一個弱女子,豈敢比仙家聖人!只是朝政黑暗、民不聊生,民怨沸騰,不得已舉起義旗,討伐韃子,還我百姓安寧和公道。也是那寨主頭領看得起我這女子,讓我來當這個頭。” 衆人聽了,一個個齊來敬酒道賀。碧雲只得一一回敬了,當夜盡歡而散。
次日一早,也是天未亮就出發,再往深山狩獵。因孫碧雲昨夜喝酒過量,一時未醒,劉尚也不叫醒她,留下徐小紅在家相陪。
孫碧雲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杆,知道劉尚的獵隊早已是出村了,跌腳不已,直罵自己貪酒誤事,見了小紅,道:“你怎麼也沒有去?”小紅嗔道:“你還問哩,劉大哥逼我守着姐,害得我也去不成了。”碧雲笑道:“是劉尚派的事,你還埋怨我!我等好不容易出山,也不要閒着,也出去走走,聽劉尚說的他住的地方是槐花皁,不如去看一看。”小紅一聽,拍手叫好,就請來柱成的婆娘帶路,往槐花皁而來。
這柱成的婆娘也是興奮,一路閒聊着劉尚在這裡的奇聞趣事,不覺就到了槐花皁,碧雲、小紅見了,不覺嘆息道:“好一處世外桃源!”見皁中是一層迭的水田,水田中的荒草已長了一人多高,只有一窪水塘,水清見底,皁中一棟木造小屋,屋頂覆蓋杉木皮,一層一層像魚鱗一般。屋前兩棵大槐樹,枝繁葉茂,樹冠足有數餘丈闊。到了門前,大門上還掛着一把銅鎖,已是鏽跡斑斑。柱成的婆娘道:“沒有想這麼多年了,這屋子還沒有塌呢。”碧雲一見,想當年這閤家充滿生機的小屋,現在是人去樓空,一時心思上來,想要是自己不強行逼劉尚上山,他同梅秀妹子在這世外桃源,與世無爭之地,守着妻兒老少,一家人過着安安靜靜,無憂無慮的日子,是何等逍遙自在!不由一絲絲歉意涌上心頭。徐小紅見她若有所思,久久沒有說話,問道:“姐在想什麼?”孫碧雲只是嘆息。
且說劉道成一隊人馬來到紅橋寨,只見原來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大寨,已是人去寨空,面目全非。昔日聚義廳雜草叢生,屋頂上的瓦片已經掉落,所剩無幾,梁木光禿禿地架在兩牆之上,原大哥歐明的住處只剩下一個牀架,自己與王六的住處,一張自制的樟木牀倒是完好無損,其他東西已蕩然無存,一片淒涼,劉道成不禁舊情盟生,想原四兄弟在一起時,是何等快活自在,現在卻各奔東西,大哥現在在衡州難以相見,三弟身在武岡做了同知,也難相會,剩下的四弟劉尚也是有妻妾之人,相處有諸多不便。那天唐林從東落寨回來,與他談起東落寨之事,王興、夏全明不隨大流,只願留守山寨過那逍遙自在的日子,聽了夏全明所講的那些話,說明夏全明已悟出處世之道,就連路府總管的位子也無動於衷,不是高人是什麼,不免感嘆不已,要在牀上坐下,哪知這牀看似堅固,其實早已腐朽,被他一坐,咔嚓一聲散了架,唬了一大跳。一旁的成芳見了,不禁掩嘴而笑,道:“大哥觸景生情,這牀散了架子不要緊,可不要把你這身老骨頭散架子了。”道成只是苦笑,道:“你等先去埋鍋造飯,我去幾處屋子,收拾收拾,晚上住在此處罷。”成芳道:“這些破爛房子,還能住人麼,不如到我羊角寨去罷。”道成道:“你要去,就同朱兄弟去罷,我只在此住了,只是明日一早就要出發的,不要誤了事。”成芳一聽,只得罷了,忙去安排做飯,不題。
次日天剛亮,劉道成和朱彪、成芳、屈雲商量,第一天先去晚娘村,第二天去白竹村,第三天到越境湘鄉的黃龍山。於是當天就去了晚娘村,獵了一日,晚上回到紅橋寨一清點,收穫不少,射殺有大小野豬十幾頭,足有幾千斤肉。還有不少獐、麂、野狗及野貓等,衆人歡喜。第二天一清早,又向白竹山出發。
白竹山一帶,全是丘陵地帶,只見原來的農田,全都長了荒草,當地人爲躲避匪擾兵亂,都搬往他鄉,剩下的野獸倒是不少。劉道成率衆到了湘鄉交界處,已是正午,正要找個地方歇息造飯,卻聽義軍報稱發現一個山洞,道成忙前去察看,只見這石洞古怪,在一座石山的半腰間,只有一條通向洞前的羊腸小道,路口拉了一道防野獸進洞的木柵欄,洞前有一塊開闊地,左右有兩顆大楓樹,有數抱圍,樹齡不下千年,洞前有一個用杉木皮蓋頂的小木棚,建造小巧得體,不但可以避風擋雨,還可以觀望四周山景。下面是懸崖峭壁,深不見底,上面大約二十餘丈就是山頂,山頂上全是巨石,兩旁長着成片的古鬆,石洞對面山上,長滿梓樹、株樹、楓樹、松樹、杉樹、柞樹。有些樹,樹葉茂密,有些樹枝幹光禿禿的。
劉道成見狀,想能住進此洞的,必是高人,忙令人打起火把,進入洞中,洞內不大,洞中上方石牆跟赫然坐化一具殭屍,衆人一看,嚇得毛骨悚然。劉道成也是一愣,上前一細看,按這姿態,應是一位修行的僧人,坐化而終的。不禁忙拱手作揖道:“不知是哪位高僧,道成冒然入內,打擾師傅了,還請恕罪!”又看到洞壁上掛着一個布袋和一口長劍,便上前取下,細細打量,見布袋中有一本寫過的心得和一封書信,打開書信一看,原來是留給徒弟牧雲的。劉道成不敢細看,忙放進布袋中,取下長劍,抽鞘一看,寒光閃閃,陰氣襲人,劍柄上刻有“靈惠”二字。劉道成感覺靈惠這個名字有些熟,細細想來,好像是聽四弟劉尚提起過,難道與四弟有關?便忙吩咐兩個嘍囉,守了這洞,不許任何人進來,一面派人速往黃龍山大皁村送信,告知此事。
第二天一早,劉道成帶着獵隊來到湘鄉境內一個叫萬山嶺的深山中,見這山中野豬成羣,劉道成大喜,令成芳、朱彪各帶一隊,分別從四個方向合圍,見了野豬亂竄,一時火銃手派上了用場,槍聲不止。
誰知劉尚也正在黃龍山深處圍獵,聽到從前山傳來一陣火銃聲,問張獵戶道:“前面是什麼山?怎麼有火銃聲?”張獵戶道:“聽聲音像是從萬山嶺傳來的,那萬山嶺是野豬出沒最多的地方,一是有獵隊到那山裡狩獵來了。”劉尚一愣,道:“不是別人,一定是道成兄弟也到了此山了。”興陽道:“既然那裡有衆多野豬出沒,我等爲何不去打?”張獵戶道:“路途遙遠,從這裡到萬山嶺,要走二十多裡的路。”興陽道:“哪能呢,這裡連火銃聲都聽得清楚,如何有這麼遠?”張獵戶笑道:“這裡深山老林,溝壑縱橫,莫說聲音,就是你能看得見對面山上的人,要找到他,也得要走上半天。這叫做看着不遠,累死神仙。”興陽一聽,只是搖頭。看看天晚,收穫也不少,只得打道回村。
劉尚等回到村裡,已是點燈時分,就見碧雲見一義軍過來,報知劉道成在山洞見了疑是靈惠僧人的事。劉尚一聽,大驚,細細一問,不覺涕淚交流,對碧雲道:“我得速去紅橋寨。”碧去一驚,忙問何由,劉尚悲痛不已,道:“劉道成看見我那恩師了,不想師父早已在山洞中坐化歸天了!”碧去一聽,也是悲傷,道:“如此大事,我同你一道去罷。”忙吩咐了興陽幾句,夫妻雙雙慌忙奔紅橋寨而來。
這正是:
痛別恩師數十年,念念未報寸心恩。
不想今日相見時,已是陰陽兩重天。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