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曾詢用聶東明之計破了衡山縣城,守將陳國立卻還在府上沉睡,天還未亮,就被一陣吵鬧聲驚醒,就聽門外人進來稟報:“將軍不好了,西門城外火起,怕是有賊人攻進城了。”陳國立一聽,慌忙起來,披掛出門,只見城西方向火光沖天,人聲鼎沸,慌忙上馬,向西城門方向奔來,沒走多遠,就被聶東明率衆義軍當街攔住,陳國立一時看不清對方來路,喝道:“來人是誰?敢攔我陳國立的道!”聶東明一聽,呵呵笑道:“陳將軍,你不認得我了麼?你的衡山縣城早已被我攻破,看在你我相認的份上,你就下馬投降罷,我給你一條生路。”陳國立一聽,細細一看,認出是聶東明,不覺大怒,道:“好一個叛逆賊子,朝廷待你不薄,封你將軍之職,鎮守一方,你不但不感聖恩,堅守城池,反而投靠叛軍,竟帶兵反過來攻打朝廷官府,真是無恥之極!你還有何臉面來勸我!”揮舞一對雙鐗,便向聶東明刺來,聶東明只得揮槍相迎,兩個廝殺起來。但見得:
一個槍挑霸王漢,一個鐗殺勇猛將,一個馬上如魚得水,一個地上腳步如飛。馬軍鬥步將,似泰山壓頂,勢勢鋪天蓋地;步軍敵馬軍,如釜底抽薪,陣陣濁浪衝天。直鬥得馬吐白沫聲如雷,地涌塵灰卷天外。
兩個一氣之下鬥了三十餘招,越鬥越勇,殺成一團。激戰之際,曾詢帶領大隊人馬趕來,把陳國立團團圍住。曾詢見陳國立一員歩將與一員馬將相拼,不但沒有絲毫退卻反而健步如飛,一對雙鐗在他手中揮來揮去,十分得手,心想此人非等閒之輩,便喝道:“陳將軍,我念你是條漢子,你現在已被我團團圍住,插翅難飛,還不快快投降!”陳國立道:“寧願戰死,絕不苟活!”曾詢一聽這傢伙死到臨頭了還死鴨子嘴硬,便道:“聶將軍先歇息,讓本將軍來會這廝。”聶東明退到一旁。曾詢一對大錘呼呼打來。
陳國立此時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手持雙鐗,抵住兩錘。兩個你來我往,錘砸鐗抗,鐗打錘迎,一口氣鬥了十餘招,已是氣力不佳,對手錘重力大,技巧藝精,再戰下去,必敗無疑,便想逃走。哪知前後一看,前有聶東明後有唐林,兩個虎視眈眈,逃是逃不脫了,於是索性撗下心來,要拼個你死我活,便使盡全力,直朝唐林殺來。唐林心想這廝狗眼看人低,點人欺負,欺負老子頭上,豈能容你?便全力相拼與他廝殺。這時的陳國立已是孤注一擲,以命相拼。唐林功夫了得,見對方發瘋,也發起狠來,鬥了十餘回合,陳國立已是汗流如雨,臉色赤紅,看來已撐不了多時。而唐林怒火正旺,一杆長槍上下刺個不停,殺得對方氣喘如牛,跳躍如猴。不一會,陳國立一聲大叫,雙鐗一拋,摔倒在地氣絕身亡。唐林下馬一看。陳國立早已命歸西去。曾詢、聶東明都走來察看。曾詢道:“陳國立也算是個英雄豪傑,令人佩服,就將他厚葬了吧。”衆將便替陳國立選好墓地,厚葬在城南衡山腳下。縣城已破,曾詢命聶東明領一千伍佰兵馬留守衡山縣城,以拒潭州之敵,自己率其餘人馬回鐵頂寨覆命。
塗貌、曾詢兩路兵馬先後破了安仁、衡山兩城,均到衡州聚集,劉尚、袁勤得知,忙率衆將迎接,得知兩縣城已破,大喜。劉尚道:“聽二位所述,二城均是以計謀破之,沒想兩位將軍都是智勇雙全,真正可喜可賀!”又向塗、曾介紹了攻衡州城情形,道:“這衡州卻比不得安仁、衡山,帖木兒也不是省油的燈,同我等打交道多了,摸清了我等的習性,再者城堅兵多,將廣糧足,一時也難破城,好在你等二人已勝利完成碧雲和軍師所託,我等也算是完成牽制帖木兒向二城增援的使命,也可以同你等二位一同回寨覆命了。”塗貌道:“現安仁、衡山二城已落入我手,湘潭有易副盟主親率三千人馬參戰,也定是手到擒來。如此一來,衡州帖木兒向北的生路已斷,已成孤城,即便現在我暫不攻打,他這幾萬兵馬,也遲早是我義軍口中的肉。”衆將聽了,歡笑不已。劉尚下令,明日四更造飯,五更拔營起程,退兵回寨。
豈知這帖木兒得知又有兩路一千多兵馬分別從東面和北面而來,聚集衡州城外,大驚,忙令人速速打探,得知原來是這兩路兵馬分別破了安仁、衡山兩城,得勝回寨,來到衡州。帖木兒一聽,更是心神慌亂,對衆將道:“原來這劉賊連日圍攻我城,真是另有企圖,是擔心我若得知二城被攻,必派兵增援,乃是阻我出援兵矣!如今二城已破,兩路匪賊又聚齊而來,不知其下步作何打算?”參軍姚成懷道:“如此說來,此股賊匪聚集,不一定有攻打我城之企圖,其一,匪此戰役中,劉尚阻我增援,攻取二城目的已達成,極可能會一同收兵回寨;其二,敵此次攻我衡州已日久,不見有任何起色,今雖增兵兩路一千多兵馬,卻會因糧草給養不濟,不能久待;其三,敵既已攻破我安仁、衡山二城,我四面的去路大都被阻斷,衡州已成孤城,敵即便不即日攻打,我也堅持不了些日子,敵又何必勞兵傷財,作無畏犧牲?故此,大將軍暫且不必擔憂,明日多加觀察,留心敵之動靜罷了。”帖木兒聽了,也覺得有理,便令探子細心打探,各將士在各城樓晝夜巡視,留心觀察,一有動靜,火速稟報。
次日五更,便有探子來報,稱賊匪正在造飯,有準備撤退之跡象。帖木兒聽了,雖是放下以來,卻是餘恨未消,道:“總不能讓這劉賊、易賊這麼便宜地走了!”於是下令放炮,一時間,城樓十幾門大炮響成一片,直炸入義軍陣中,義軍一時被炸得喊爹叫娘,屁滾尿流,死傷不少。劉尚得知,忙令撤退,退到十幾裡外,清點人數,被炸傷炸死者近百人。劉尚只得葬了死者,救治傷者,命義軍全線撤退,返回山寨。
這帖木兒炮轟了叛匪,聽叛匪鬼哭狼嚎之聲,纔算消了消氣,忙令探子打探安仁、衡山失城消息,不久探子回報,衡山、安仁兩縣已被叛匪攻破,其中安仁縣令陳濟和步軍百戶長王得榮競開城門投奔叛匪,馬軍百戶長袁寧和達魯花赤騰格雲戰死,縣城已被叛將凃貌、陳林和黃勝寧等佔領;衡山縣城是叛匪用詐退兵之計,便我放鬆防備,從湘江泅水偷上東面城牆,入城後以放火爲號,與暗伏在城西南之敵裡應外合,開門破城,副將張樹杉、達魯花赤脫格爾當場戰死,守將陳國立力敵三將,最後氣絕身亡。衡山縣城一千餘守軍,除陣亡外全投了叛匪。”帖木兒一聽,又是氣恨不已,只得堅守衡州,再也不敢出城。
劉尚等多路人馬返回山寨,向盟主孫碧雲交令。孫碧雲大喜,即吩咐設宴慶賀。凃貌道:“末將半路摟草打兔子,搗毀一山寨,俘虜了寨主劉金禪,不知盟主如何處置?”碧去一聽,笑了笑,也不答凃貌的話,便令傳劉金禪上來。不一會,就見劉金禪喜孜孜地上得廳來,向碧主施禮,道:“盟主喚小的何事?”碧雲便指了指凃貌和黃勝寧,對劉金禪道:“你認得他們麼?”這劉金禪一見,慌忙上前施禮,道:“將軍不殺恩,在下感恩不盡!小的不知將軍威望,有得罪之處,還望將軍多多海涵。”凃貌呵呵笑着對劉金禪道:“我就曉得碧主惜才,必會用你。要說你的功夫,也不在我之下,真是不打不相識,我也難想那荒野山中,竟還藏龍臥虎。你也不必謝我,哪是我要殺你,實是殺不了你。”碧雲也笑道:“今收了劉壯士,這也是你等有緣,我山寨之福,只望你等要不計前嫌,同心協力,一致抗敵就是。”又將劉金禪引見給劉尚,劉金禪一見,劉尚儀表堂堂,白麪英俊,威風凜凜,對劉尚道:“末將久聞元帥威名,只是無緣相見,今日一見,乃我三生有幸。”劉尚見他身高七尺,身材魁梧,說話宏亮震耳,大喜,道:“我剛回山,聽凃將軍說劉壯士有萬夫不當之勇,競能連戰我三員大將,我能得此勇將,乃我義軍的大喜事,今有盟主賜宴,我當先賀三杯!”衆人也十分歡喜。
凃貌又把安仁縣令陳濟和百戶長王得榮歸順一事向盟主和軍師稟報。孫碧雲道:“此乃有功之臣,不可怠慢,快快請他們進來。”陳濟、王得榮進來,向碧雲、馮平等施禮。凃貌將盟主、軍師、元帥等一一向二人引見了,陳濟、王得榮見了,驚歎不已,慌忙一一施禮。碧雲道:“剛聽凃將軍說,你等二位爲我義軍攻打安仁縣立獻策出力,乃有功之臣,義軍正用人之際,不可埋沒人才,還是請陳濟仍做安仁縣令,王得榮爲軍中校尉,與陳林將軍一道治理安仁。”陳、王二人聽了,慌忙叩謝。
當晚,碧雲宴賀三城得勝之將士。數日後,探子來報副盟主易華已攻取湘潭州,也在回寨之路上,孫碧雲大喜,親自率衆將下山迎接。易華道:“託盟主之威,軍師之謀,湘潭州一役,我義軍大獲全勝,老夫已令易峰和彭樹德兩位將軍領三千兵馬據守湘潭州。”孫碧雲喜道:“湘潭爲湘中重鎮,扼守南北要衝,前輩寶刀未老,馬到成功,可喜可賀!”當夜又專門設宴慶賀,不題。
一時山寨無戰事,轉眼間又是清明即至,鐵頂寨已是春暖花開,東頭滿溝的桃花已謝,西頭的李花爲泥,周邊村莊的梨花卻開得正豔。劉尚偶然見了幾處盛開的龍袍花,不由得想起故鄉來,想自己年幼時,每年清明之際,爹總要叫他下山,要帶他去上墳祭祀祖先,那墳前都會開滿龍袍花,每次祭祀過後,劉尚也總要採下幾朵龍袍花回家送給娘,娘每次接了劉尚手中的花,便會歡喜不已,狠狠親他幾口。轉眼間已是十幾年了,往事歷歷在目,劉尚想起爹孃死後至今,連掃墓的責任都未盡到,一時心酸起來,心心念念,一夜未曾閤眼。
次日,劉尚便向碧雲道:“我離別故土已十幾年了,自爹孃去世後,至今未曾回鄉祭祖,要趁空閒之機,回故鄉辰渓一趟,爲爹孃及家祖掃墓。”孫碧雲一聽,也正想趁春暖花開的空閒,隨夫去山外散散心,解解悶氣,便點點頭道:“清明祭祖,人之常情,現趁山寨空閒,我就隨你一道回鄉一趟罷。”劉尚聽碧雲要隨自己一道去,自然歡喜,卻擔心道:“只怕這裡距離辰渓路途遙遠,這一來二去,少則一月,多則數月,你是盟軍之首,離寨日久,怕是不妥。”碧去道:“萬事孝爲先,你的爹孃也是我的爹孃,作爲兒媳婦,生前沒見過公婆之面,去世後連一次祭拜都沒有,說不過去。山寨之事,現有副盟主和軍師在搭理,天塌不下來。”劉尚心裡明白,便一道去向軍師和易華辭行。軍師聽了,見二人心意已決,又是爲盡孝之事,也不好當面阻攔,只得道:“這衡州往辰溪七八百餘里,又是山路道險,諸多不便,盟主和元帥一同前往,有些不妥。”易華也道:“元帥要去,也還罷了,盟主乃義軍之首,要離開如此日久,我等甚是不安。”孫碧雲笑道:“盟主和軍師多慮了,近日形勢,量元軍不可能來犯我境,山寨應無危情要事,再說有副盟主和軍師坐守山寨,各位勇將憑寨據守,我也很是放心。”馮平道:“既然盟主決定要去,也必須多帶一些人,不然,我等也實是放心不下。”碧雲、劉尚欲要阻攔,馮平哪肯罷休,令易興陽和徐紅夫婦、方雲和劉月芳夫婦,率五十輕騎隨行保護,碧雲只得依了。
次日一早,孫碧雲與劉尚同易興陽、方雲兩對夫婦,帶着五十輕騎下山。易華和馮平率文武衆人送到山下,一面飛騎到沿途寶慶、武岡報信。寶慶袁勤、張得仁與趙成鬆、伍林、史亮等得信,慌忙到東城十里相迎。到了次日正午,才見一行數十人興興而來。袁勤等一見碧雲,一個個滾鞍下馬,袁勤對碧雲道:“我等身在寶慶,久日無緣得見盟主,日夜思念不已,今日盟主親臨,我等如久旱逢甘露,不知有多喜慶!”碧雲笑道:“我也只是路過貴地而已,如何驚動各位大駕!袁大人你也少給我來這一套,署理好寶慶大事要緊。”袁勤也笑道:“寶慶之事,盟主等不必擔心,蒙盟主軍師和元帥擡愛,吾有張大人、伍將軍、史將軍和趙大人等鼎力相助,寶慶城內安定,各縣賦稅納糧合理,百姓還算誠服。盟主若是肯賞光,可隨下官到各地轉轉。”碧雲一聽,含笑不語,又同張得仁趙、成鬆、伍林與史亮等一一見了禮,一同到府中來。
原來袁勤早已安排好盛宴,碧雲等一看,只見山珍海味已布了滿桌。劉尚一見同來的還有二叔趙成鬆,忙向碧雲引見,道:“這就是我在寶慶的二叔。”碧雲見了,忙上前施禮,道:“久聽劉尚說起二叔,只是沒能抽空前來拜見,還請二叔多多擔待。”這趙成禮見這位掌管數萬人馬的堂堂盟主,竟如此秀麗端莊,平易近人,心裡稱羨不已,道:“盟主日理萬機,今日得見,二叔已是慶幸不已了。”忙請衆位將領就座,碧雲見了滿桌的佳餚,道:“如今戰亂之際,度支緊張,何必如此奢侈!”袁勤道:“非我等如此,乃趙半城所爲矣!”趙城鬆只得笑道:“趙某專設此宴,爲公者,乃義軍救我城百姓於水火,趙某設此宴,也是替合城百姓謝恩;爲私者,盟主、劉尚仍趙某之賢侄賢媳,難得相見,今日有幸相會,設宴相賀,理所應當。區區酒菜,也實難報義軍萬恩之一。”碧雲聽了,只得謝了二叔,衆人上席,分賓主坐定。
袁勤道:“今日盟主親臨,也是我寶慶大喜大幸。盟主難得來此,還望多待幾天,巡視教導。”碧雲道:“此次只是隨劉尚回鄉祭祖,途經此地,巡視就不必了。寶慶路是我義軍攻克的首個路府,它西連武崗,南接永州,北靠潭州,東伴衡州,也是控制湘西雪峰山的咽喉,是我義軍的重要軍事要地,只望各位盡心盡力,一者,務要守好些城,保此要塞,切不可掉以輕心;二者,務要安撫百姓,讓百姓安居樂業,擁戴義軍。至於徵收賦稅糧草,既不可增加百姓負擔,也要供我義軍度支有餘。務請幾位大人多多費心罷。”袁勤等點頭應諾。衆人執杯相賀,盡興而飲。
晚上,碧雲等夫婦六人便邀請袁勤、張得仁趙等往趙成鬆家來,一家人聽說義軍女首領要來家做客,驚喜萬分,早早就在門前恭候。見了碧雲,一個個讚歎不已,趙成鬆將老伴、趙學東、趙學南、趙學梅等一一引見了,碧雲見了學梅,含笑道:“你來了寶慶,伴了夫君,就忘了姐了,也不去山寨看我!”學梅笑道:“姐可冤死學梅了,學梅來了這寶慶,無時不在掛念姐,我也催伍林上山看姐,他只是搪塞,姐要怪,只怪他好了。”碧雲只笑了笑,進了廳來,又見是滿桌的山珍海味,孫碧雲道:“二叔何必又如此破費!”趙成鬆道:“這是你嬸曉得賢媳要來,歡喜得一夜未曾閤眼,今日一清早就上街買菜,忙了一整天,才弄出來的。”碧雲從少出家,少有體會家人親情,今見二嬸如此,不覺動情,道:“難爲二嬸了。”說完,竟暗自落淚。趙成鬆忙引上席坐了。碧雲見桌上竟不見二嬸,道:“今日家宴,就請二嬸一同上席罷!”趙成鬆道:“她一個婦道人家,雖是賢媳不是外人,然她卻不敢上席的。再說,她在廚房還有些菜要弄。”碧雲見說,忙起座到廚房,親自拉了二嬸坐在自己身邊。道:“二嬸長輩,年事已高,卻爲晚輩如此操勞,我等年輕晚輩,怎得舍了二嬸而安食!”說完,親手夾了菜,先敬了二嬸,二嬸拗不過,只得道:“久沒有自己動手做菜,竟也生疏了,也不知合不合賢媳口味。”一面說,一成心裡暗自敬慕侄媳善良孝順。
次日,碧雲等準備啓程,趙學東兩兄弟要隨劉尚同行,趙學梅也鼓動伍林要一同前往。劉尚道:“伍林守城要緊,是去不得的。學南二哥也別去了,有學東大哥與我去就行了。”趙成鬆道:“就依殷大侄子之言,學東隨你三弟夫婦同去就是。”趙成鬆等一家一直送到城門外,殷殷叮囑,依依而別。
一行人一路從寶慶城西門出發,途經隆回,見一路風光秀麗,美景無限,不覺心曠神怡。湘西鄉土民情,也是以寨羣居,其房以木板爲牆,杉木皮爲頂,還有芭毛房、石洞屋,鄉民以背縷和黑布包頭,着青衣,穿戴大褲,還有小夥子穿着梆腿,以紅布條繫腰,腰中掛着一個竹筒,竹筒中插上一把砍柴刀。男男女女上山下地,咿咿呀呀地唱着歌。碧雲聽了,覺得好聽,卻一句也聽不懂,便問劉尚道:“這裡也離你家不遠,他們唱的什麼,說給我聽聽!”劉尚聽了歌,似乎很是熟悉,又倍感親切,卻也是一句也聽不懂。只得搖了搖頭。碧雲不屑地哼了哼。劉月芳道:“姐也莫怪劉兄,這湘西一帶,多數是山區,一座雪峰山就連綿數百里,雖是民風習俗沒有什麼區別,卻是常言說得好,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調。何況劉兄小少離家,自然聽不懂這裡的方言了。”碧雲又聞出一股奇異的味道來,也不知是何味,又濃辣又清淡,似烤肉香又似燒柴味,問月芳道:“這又是何味道?”月芳笑道:“這便是湘西燒臘肉臘菜的香味,還有男人女人們吸旱菸的煙味。”碧雲道:“這裡的女人也吸菸麼?”月芳點了點頭,道:“這裡的女人不僅吸菸,幹起力氣活來,也絲毫不亞於男人。在室外耕田耙地,在室內燒火做飯,裡裡外外,比男人還能幹。還有就是這裡的女人雖是又是抽菸,又是成日在日頭下曬,鍋竈邊薰,卻一個個膚色還是白白嫩嫩的,長得也很好看,你說怪不怪!”碧雲聽了,點了點頭,道:“也不怪,我認得梅秀的時候,看她那樣,就曉得了,這也是上天對這裡勤勞善良女子的眷顧罷。”月芳道:“還有這一帶的男人,看似兇悍,粗野,酗酒、但爲人誠實,不忘道義,好交朋友。你看,方雲不也就是這一帶的人麼!”方雲一聽,道:“我怎麼了?你扯上我,是誇我呢還是嫌我呢?”碧雲笑道:“誇你也好,嫌你也好,她能跟了你,你就年年燒高香罷。”
碧雲等一路一邊欣賞風景,一邊說着話,一時進入洞口境內,只見一條資水河穿峽而過,山路古道盤繞彎曲,山峰越來越高,山勢越來越陡。
孫碧雲便不禁向趙學東問這問那,趙學東道:“這條道,我每隔兩年都要走一趟,隨父親回辰溪老家,有時順路前去武岡、漵浦一帶做生意。這洞口縣,處在武岡境內之北,雪峰山之東,資江上游,東接邵陽,南連綏寧,北臨漵浦,距離辰溪騎馬還有三四天的路程。”孫碧雲一聽,決定當晚就洞口住宿。
次日一早,碧雲等來到雪峰山下的進山峪口。只見河流湍急,兩岸險峰對峙。徐小紅問趙學東道:“看這水流,均是翻淃入河中,真是好怪。這是怎麼回事?”趙學東道:“回姑娘的話,這洞口就是以此地之水而得名。傳說這峽巖爲懸崖所覆蓋,江水穿口而出,形成深潭,名曰洞口潭。還有一種傳說,這深潭就是河神的水府,深不見底,河底縱深有數十餘里。一到春夏之交,大水漲至這洞口,四周魚躍蝦涌,極爲壯觀。”說完,便指點大家看江中的深潭。衆人一看,只見江中之水,深不見底,兩面山峰,全是岩石築成,陡不可攀,一條長長的山谷沒個盡頭,全是高山峻嶺荒無人煙。衆人見了,驚歎不已。趙學東道:“我等從洞口到漵浦需經這雪峰山谷,因這山脈延伸數百餘里,此谷也有近百餘里,都是高山峽巖居多,因此,我等入此峪谷後,緊趕而行,也得一整天才能通過此谷,務請各位一切小心行事,不要耽擱,一切吃喝,我已事先備好,都是乾糧,只能邊吃邊行,途中不可休息,以便在天黑之前下出山口,要是天黑之後沒有下山,山中虎豹豺狼多,便會趁夜襲人。”衆人聽了,忙趕路上山。
誰想就在這雪峰山峽谷中,一年前卻來了一夥打家劫舍的強盜,出沒於洞口與漵浦的交界之處,專門打劫商客和過路行人。爲首是一家柳氏兄弟,兄弟四人都是同胞所生,柳氏老大名叫柳大龍,其他三個,老二叫二虎,老三叫三豹,老四叫四熊。湘西山民嗜好練武,這柳氏兄弟之父乃武師出身,功夫不俗,這四兄弟從小隨父學藝,長大成人後,已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而且天生威猛高大,個個武功高強,爲人兇悍。有一次殺了人,沒有搶到吃食,一時餓了,就拿了剛殺的人肉烤了,就着酒吃,也便覺得解餓,不料之後成了習慣,凡殺了人,都要割下肉來烤了下酒。
自從這夥強盜來到此地後,附近山民樵夫等望風而逃。做生意的商人和路過的行人,只要遇上他們,不但性命不保,連屍骨都難全。
這天,正逢四熊巡山,見山下來了一羣騎馬的男女,點了點,馬匹就有五六十來騎,個個手持兵刃,還有四人女人,一個個美如天仙。四熊見這陣勢,不像是普通商客,不敢貿然造次,便去報告老大柳大龍。柳大龍一聽心中大喜,道:“有五六十匹快馬,這是一筆不少的買賣,還有四個美若天仙的女人,這豈不是老天特意給我四兄弟送押寨夫人來了麼!” 四熊也賊笑道:“對對對!一個個都長得好看,恰好一人一個!”大龍便對三兄弟道:“老二、老三、老四,你們聽着,自從我兄弟立寨以來,不從沒有遇到這麼大的買賣,不管是官軍、商客還是鏢局,我等都吃定了,那幾個婆娘,就做我們兄弟幾個壓寨夫人了。”三兄弟一聽,一個個就像打了雞血,各操兵刃,率百餘山匪,吆喝着涌下山來。
孫碧雲等一路觀山看水,興趣正濃,哪知禍事就在眼前,就聽前方一聲炮響,衆人一時嚇得魂飛魄散。碧雲定下神來,就見一隊強人攔住去路。爲首的身高七尺有餘,腰粗抱圍有剩,生得似一尊黑鐵塔,身着一件黑色短袍,外套一張金錢花豹皮,手持一杆粗長的獵叉,身旁跟着三個黑不溜秋、三大五粗的漢子。一個手持大刀,一個手握兩把板斧,一個肩扛打虎棒,個個凶神惡煞。
就聽爲首的道:“你等是哪路神仙,擅自闖進我寨?你等好好聽着,趁我現在心情好,不殺你們,放下兵器及所有財物,還有這四個美人,快快逃命吧,不要惹我惱了性子,拿你等的肉下酒。”劉尚等一聽,哭笑不得,正要回話,卻聽月芳冷笑道:“我一時沒看清楚,還以爲是幾頭黑熊在此巡山,沒想到你這黑不溜醜的精怪,還會說人話。”她的話一出,衆人哈哈大笑,易興陽也呵呵笑道:“黑熊也是熊,只不過剛纔說的不是人話,倒似放幾個響熊屁,臭得很啊!”
這柳大龍兄弟自出道以來,哪曾受過此等譏諷,一個個氣得哇哇大叫,大龍恨恨對三個兄弟道:“你等聽着,除了這四個女人,其他人一個不留,取他們的心肝下酒!”說完便手執一杆打虎棒衝上前來。劉月芳早已氣得七孔生煙,手握一杆爛銀槍便向四熊刺來。那四熊急忙接招,二人一口氣鬥了二十餘招,不分勝負。劉月芳心想,這黑熊倒是功夫不俗,一時片刻還拿他沒辦法。要想取飛刀射殺,哪知柳四熊手中打虎棒施展如風, 無機會偷襲。而四熊一看這婆娘到是一朵帶刺的玫瑰,扎手得很。兩個心中各懷鬼胎,但手沒閒着,又鬥了十餘招。只見劉月芳殺得一身香汗,臉紅耳赤,柳四熊手執打虎棒餘勇正旺,眼看劉月芳抵擋不住,險相環生。方雲一見,正要出手相助,說是遲那時快,這邊孫碧雲也早是怒氣沖天,悄悄掏鏢在手,乘雙方急鬥之時,一鏢射出。不偏不倚,正中柳四熊咽喉,四熊突然塌了一堵牆一般倒了下來,劉月芳眼明手快,一槍刮下柳四熊的人頭,再用槍一挑,把柳四熊的頭拋在空中,掉入河中。
柳氏三雄一看,大驚,一時一個個心如刀絞,氣衝腦頂。就聽柳三豹大吼一聲,如同炸雷,提着兩把板斧,直奔劉月芳殺來。方雲一看,哪容得他近劉月芳的身,一杆畫戟直向對方殺去。兩個一氣之下鬥了數十餘招,不見勝負。方雲騎在馬上,居高臨下,柳三豹乃山中慣匪,跳躍如飛,兩個你來我往又鬥了二十餘招,難分勝敗。這正是;
只因四梟太兇殘, 冤魂遺骨雪峰山。
誰想今日遇冤家, 數載孽債一筆銷。
要知柳三豹等性命如何,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