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四字,一個家族的興滅。
肖婷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
車子繼續向前,彙報者消失於黑暗中。
“龐然大物,未必就比卑微的生命更長久。”肖野說,“毀滅也許只在一瞬間。前一刻,你還貴及王侯,後一刻,你只是塵埃。我一生爲之努力的意義,就是讓肖家繼續存在,不化塵埃。這很難,很難。”
“停車。”他說。
車子停了下來。
街的前方遠處,隱約有聲音傳來,似乎很是熱鬧。
“過了這條街,那邊是夜市。”肖野說,“去看看熱鬧,吃點小吃吧。明天讓肖明帶你們來家裡。”
“您好好休息。”那十笑着揮手,拉着肖婷下了車。
兩人緩步來到夜市,聽到的是歡歌與猜拳聲,看到的是人來人往,聞到的是美食飄香。
“這纔是真實的世界。”那十笑了。
肖婷臉上沒有笑容。
“帶錢了吧?”她問。
“帶了。”那十點頭。
“請我喝點酒好不好?”
“在車裡怎麼不喝?免費的好酒啊。”
“好不好?”
“好。”
在一個鐵板燒的小攤後,兩人在小板凳上坐了下來。熱情的老闆娘端來了用冰塊冰好的黑麥酒。
牛肉和海鮮的香味傳來,辣醬的味道令人饞涎欲滴。
那十用竹叉叉起魷魚片塞進嘴裡,慢慢地品味着海物的鮮味與辣椒的辣味與醬的鹹味以及各種調料的各種味。
“這纔是人生。”他閉着眼睛陶醉其中。
肖婷沒吃任何東西,打開一瓶黑麥酒,捧着瓶子往嘴裡灌,然後將喝下的酒又都噴了出來。
那十一把端起桌上的美食,躲得及是及時。
“酒不是果汁。”他小心地將盤子重新放好,認真地說:“它的味道其實很不怎麼樣。”
“那爲什麼有那麼多人喜歡它?”肖婷問。
那十知道她根本不需要答案,所以沒有回答。
肖婷捧起酒瓶,繼續喝。
一瓶下肚後,她的話就多了起來。
“你說世上有這樣的爺爺嗎?對自己孫女的生活毫不關心,對自己兒子的生死也沒什麼感覺……那是他親生的兒子啊!說得倒是好聽,好聽有什麼用?”
“是,是我爸自己離開了家,可是……再怎麼說,他也是他的兒子啊!又不是公司裡的員工,離職之後,就跟公司沒有關係了……”
“親情是什麼?我們這些可惡的貴族,哪裡能知道?兒子死了,那就死了吧,死了就死了……”
“你看什麼看?我沒喝多,不就是兩瓶酒嗎?老闆娘,再來兩瓶!”
“不就是四瓶嗎?老闆娘……”
那十看着肖婷,突然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覺得不舒服。
是啊,家人不是公司的員工,離開了就再無關係。
家人是親人,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這種關係,割不斷,分不開。
能分開,能割斷,那叫無情。
最是無情貴族家。
但是……
那十仔細地想,想自己如果處在肖野的位置,會不會和他一樣。
他本能地認爲不會,但再設身處地地想,又覺得說不準,不一定。
他看着肖婷,沒有攔她,任她喝到伏在桌上再起不來,然後結賬,背起肖婷。
“少年人。”老闆突然擋住他的去路。
“賬結得不對?”那十問。
老闆搖頭,看了看肖婷,說:“人生很長,那種事……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你要想清楚,不要因爲一時的衝動邪念,就毀了別人的一生,也毀了自己的一生。”
那十怔住。
什麼意思?
老闆娘也走了過來,認真地說:“少年人,送她回家,不要去別處。”
那十笑了。
他終於明白了兩人的意思。
多麼可敬可愛的一對夫婦。
萍水相逢,互不相識,他們卻會爲這個喝醉了的小姑娘擔憂,怕她落入壞人的手裡。
“大叔,大嬸。”那十認真地說,“這是我表妹。您剛纔也聽到她的嘮叨了吧?跟家裡鬧了點矛盾。”
“倒像是。”老闆娘低聲對老闆說。
“少年人。”老闆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夫妻只是擺小攤做生意的普通人,不是啥英雄俠客,也管不起那麼多的閒事。能盡到的,也只是一聲提醒。”
他指了指遠處:“那條街上有好多漂亮的姑娘,價錢不貴,技術還好。真要是忍不住,找她們,可不要禍害別人。那其實也是禍害了你自己。”
“您放心。”那十微笑點頭。
“且等一等。”老闆娘面色陰沉,“‘技術還好’這事,咱們是不是得好好聊聊?”
老闆大驚失色:“我是聽鄰居老張說的,我可沒去過!”
“沒去過!?”老闆娘大怒,揪住老闆的耳朵。
兩人大吵起來,食客們或是哈哈大笑,或是打幾句趣,或是嚇了一跳。
那十覺得這一幕好溫馨。
然後揹着肖婷慢慢地走了。
半路上,肖婷突然吐了起來,搞得那十一身狼狽。
回到住處,叫醒了那九幫着給肖婷換衣服安置上牀,出來後,那九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那十。
“怎麼了?”那十問。
“你們的衣服……未免穿得太整齊了吧?”那九說。
“瞎想什麼呢?”那十皺眉。
“你把她灌成這德性,真沒有什麼圖謀?”那九問。
“你哥是那樣的人嗎?”那十反問。
“太不是男人了。”那九嘆了口氣,“換成是我,說什麼也要一親芳澤再說……”
“什麼思想!”那十大怒。
“你的思想纔有問題。”那九認真地說。
她突然問:“哥,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我知道你是神醫,但再利的刀也削不到自己的柄,要不我幫你找幾個靠譜的醫生?”
“你這話就說得不靠譜。”那十狠狠掐她的臉蛋。
疼得那九淚花閃爍:“家暴,家暴!”
“你去告我啊。”那十鬆開了手。
第二天一早,他叫上那九,一起來到肖婷的房間。
肖婷還在睡着,睡相很不雅觀。
“看你乾的好事。”那九橫了那十一眼。
“是她自己要喝。”那十說。
“那也是被你害的。”那九說,“你要是沒惹到她,她怎麼會喝這麼多酒?”
“懶得跟你說。”那十擡手按在肖婷手臂上,內氣運轉,進入她身體內,引導她的內氣循環起來,漸漸將酒力驅散。
肖婷慢慢醒來,見那十的手正搭在自己手臂上,臉色微紅,又有點享受。
“沒事吧?”那十關切地問。
“原來我酒量還不小。”肖婷笑着坐起,被子落下,衣衫不整的前胸處露出大半個山丘。
那十急忙轉過頭去,臉色發紅。
那九捂着嘴憋着笑,肖婷則驚叫一聲抓起被子擋在胸口。
“我在外面等你。”那十快步出了房間。“一會兒咱們一塊兒去找肖明。”
肖婷臉紅到了脖子。
那九瞪着她,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擋什麼啊?”她說,“多好的機會,色誘他啊!你可真是讓我急不起來!昨晚那麼好的機會,你就光顧着喝酒啦?誘惑他啊,灌他喝啊!趁他酒後亂性拿下他啊!”
肖婷臉色通紅,心生悔意。
昨天晚上,怎麼就光顧着喝了呢?
“他……他也是的。”她情不自禁地抱怨,“我都喝成那個樣子了,他也……他也太正人君子了吧?”
“你吐了他一身知道不?”那九皺眉,“換成我,也沒法對你再提起興趣來。”
“啊?”肖婷呆住,然後臉色發白。
“太丟人了……”她捂住了臉。“今後還怎麼有臉面對他……”
“愚蠢!”那九給了她一粉拳,“旁人想跟他有這麼親近的機會還撈不着呢!你知道我們當初擠在一張牀上時,我尿牀淹了他多少回?”
肖婷紅着臉說:“這種事……你也好意思說?”
“有什麼不好意思?他是我哥。”那九說,“這就叫關係親密!”
肖婷愕然而視,若有所悟。
吃過早飯之後,那十陪芝芝玩了一會兒,然後芝芝就被陳遠叫走學魔法去了。
孤雲道人看着他們兩人離去,望向那十。
“徒弟,你是不是荒廢道法太久了?你沉淪了。”他嘆息。
“不如……”他說。
“今天不行。”那十慌忙拉起肖婷,“今天有要緊的事要去辦。”
說着就跑了。
孤雲道人望着兩人的背影,一陣嘆息:“天縱奇才,奈何沉淪女色之中,不能自拔……”
藍優優望着兩人的背影,一陣傷心:那十哥似乎跟小婷姐關係最好。他都不帶我出去……
好一陣自怨自艾。
那九掃了藍優優一眼,突然覺得她很像明新雨在這個家裡時的肖婷。
咱家別的不多,怨婦多。
那九翻着白眼想。
那十帶着肖婷來到曉月堂,警衛們恭敬地跑出來歡迎。
“這位是先生的女朋友嗎?真是如花一般嬌美的人。”
“先生與這位小姐,真是郎才女貌。”
那十呵呵笑着,一邊走,一邊低聲對肖婷說:“不知他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後,會是怎麼個態度。”
肖婷沒聽清,眼裡閃着桃心,光沉浸在兩個警衛的讚美裡了。
我和他……是郎才女貌呀……
在頂樓辦公室裡,他們見到了桌上又是案卷成堆的肖明。
肖明驚愕地看着肖婷。
“介紹一下,這位是……”那十說。
肖明擡手,示意那十停下。
“這些年,你的變化挺大。”肖明說。
“你的也不小。”肖婷說。
“但那天,你還是立刻就認出了我。”肖明說。
“只是因爲之前那十說過你的事而已。你呢?”
“沒看真切,有些不敢相信,但又隱約覺得那是你。”
“行了。”那十打斷了兩人,“兄妹相認,是不是要擁抱一下?”
“算了吧。”肖婷說,“關係並沒那麼近。”
“小時候,瀾哥和璇姐對小婷不大好。”肖明說,“那時我做得也不太好,沒盡到哥哥的責任,保護好她……”
“過去的事,不用提了。你只是我的堂兄,也沒有那種義務。”肖婷說,“昨晚我見過祖父了,他要你今天帶我們去見他。”
肖明一臉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