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賢的有氣無力並不是沒有道理。
何況張維賢也清楚,天啓帝是知道京營有很大問題的。
不然天啓帝之前也不會和自己說那麼多,甚至打算等親征回來,挾大勝之威,重整京營。
可實際上京營的問題,何止天啓帝現在知道的那些?
滿編制的京營,按理來說能夠容納六七十萬大軍,但是實際上從土木堡那一波之後,京營就幾乎沒滿編過!
而且自從土木堡之後的北京防衛戰結束後,京營最後的榮光,也就隨之告一段落。
緊接着的,是長達一百多年中,京營士卒們因爲他們兵戶的特殊性,以及廉價性,被抽調的到處都是。
做工匠活,挖地宮修陵墓,疏通河道,將好好的戰爭部隊,活生生幹成了工程兵也就得了。
還因爲文官,武官,宦官,三方分權,導致整個京營的制度,極爲混亂。
連操場都沒人修,連最基本的糧餉都供應不上!
直接導致每年京營都有一大把的逃兵!
到了現在這個時間點上,京營七十二衛,張維賢估摸着自己上一次在天啓皇帝登基之後檢閱的人數,十二萬,現在頂天了還能有個七八萬!
完事更可怕的來了。
這七八萬人裡,能夠挑出去打仗的青壯,頂多七八千!
別的,都是老弱病殘!
張維賢已經可以想象到,等天啓帝檢閱了京營之後,自己的慘樣了。
誰讓自己,是執掌京營的人呢?
然而等張維賢帶着天啓帝和曹文詔到了京營駐紮的地方之後,張維賢卻發現,朱由校的臉色,並沒有變得多難看。
反而,甚至有些欣喜的感覺!
朱由校爲什麼欣喜?
當然是因爲,這足以容納大明鼎盛之時六七十萬人訓練的偌大京營營盤場地,現在幾乎已經成了一片空地!
雖然還能看到不少穿着大明士兵服裝的人來來往往,可是這些人一個個的面黃肌瘦,而且看上去年紀也都挺大了。
這些人,如果用不上的話,完全可以裁撤掉!
更何況這些人,朱由校覺得,沒準他們還能夠真就直接轉化一下,讓他們做他們已經習慣了的事情,捯飭生意,補貼京營!
要知道,朱由校是軍人出身,他太明白現在的京營,對自己的好處到底有多大了!
空曠的場地,足夠朱由校徵發訓練新軍,已經做生意倒賣軍資習慣了的那些舊京營將士,除了已經徹底墮落爲地痞流氓的那些必須裁撤掉之外,其餘的,都可以做生意來爲新的京營賺錢輸血。
他們可也是組建了自己的商業圈的!
加上原本歷史上的崇禎二年,己巳之變,皇太極率領十餘萬精銳繞過已經出現缺口的關寧錦防線,直撲北京城下。
這一場導致袁崇煥丟了腦袋的戰役中,現在這京營裡的幾萬老弱病殘,可是牢牢的把守住了整個北京城好幾天!等到了袁崇煥率領的大軍馳援!
這說明,雖然說這幫人不太中用,卻也遠比原本歷史上,崇禎十七年那些出城即潰逃的逃兵要強的多!
裡邊的可用之人,也遠比崇禎在東林那幫人的操控下,瞎搞了整整十幾年的那個京營,要多得多!
張維賢看着朱由校的表情,鬆了一口氣,可是曹文詔卻翻了個白眼跪在了朱由校面前高聲說道:“啓稟陛下,京營如今是這幅模樣,故而卑下之前懇請陛下,能夠重整京營。”
“自洪武以來,京營一直是大明軍隊中,最爲彪悍兇猛的軍隊,在永樂年間,京師三大營更是打的草原異族瑟瑟發抖,不敢有絲毫不敬。”
“可如今京營管理混亂,操練不足,兵甲不齊,連軍馬糧草都供應不上!”
“這般的京營,還如何保衛京師,還如何,能夠配得上他們當初京師三大營的赫赫威名?!”
“陛下,京營,不整頓,不行了!”
朱由校看了看曹文詔,笑道:“朕知道,所以京師三大營的稱號,自今日起,取消。”
“新城侯,你且記下,朕走之後,你再另行召集京營集合。”
“另外在朕親征期間,新城侯要謹記,在京營中,有着一門手藝的手藝人,會經商的商人,寫一份名單,那些徹底淪落爲地痞青皮,惡霸保鏢之輩,則另寫一份名單,朕歸來之日,這些人,殺了祭旗,也告訴其他人,朕,是敢殺人的!”
聽着朱由校這用平淡語氣所說出來的話,張維賢卻只覺得脊背生寒。
天啓帝說的輕巧,可是這幾萬的京營人馬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成了天啓帝口中的地痞青皮,惡霸保鏢!在京師外爲禍一方!
而且這些人,還或多或少的都跟京中的貴人,有一定的聯繫!
天啓帝一句殺了,那就是幾萬顆人頭,滾滾落地!
祭旗?
什麼樣的旗,才能夠資格,用這麼多的人頭去祭?!
但是天啓帝的性子,張維賢覺得自己如今,也算是摸得差不多了。
天啓帝說殺,那麼,十有八九就會殺了。
君不見東林那麼多號稱清流的文人,被天啓帝授意的魏忠賢,殺了個人頭滾滾?
天啓初年佔據了整個朝堂的東林,如今人人自危,不敢公開聲明自己是東林的這個影響,就可見一斑!
除非他們,能夠表現出能讓天啓帝側目的能力。
就像是這個曹文詔一般,即便是曹文詔絲毫沒有禮數,而且還動不動就打斷上官說話,可天啓帝就是喜歡,甚至,還將自己的配槍,送給了他!
就像是孫承宗一樣,雖然說是東林出身,可是能帶兵,能打仗,能夠修築防禦線,天啓帝死活就在魏忠賢的手中,將孫承宗保了下來,到現在,都還是巡視遼東的督師!
可是張維賢清楚啊,如果真有那個能耐,能被挖走的,早就被挖走了,怎麼可能跑去當地痞,當青皮?
去橫行鄉里,欺善怕惡?
然而天啓帝已經吩咐了下來,自己還想當這大明朝的官,還做着一門雙國公的夢,自己就必須要去聽話!
所以張維賢只能苦着臉,雙手抱拳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