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金磚換掌

法華金王正在得意之際,卻見臺下慢條斯理地走上一人,此人年歲不過二十三四,長得面如冠玉,明眸皓齒,頭上戴着一頂烏光閃閃的小帽子,樣式特別已極,還有兩條鳳翎垂掛兩肩,愈顯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法華金王紅雲大師雖覺此子不俗,但仍存有輕視之心,誰知對方一發話,始看清了葉硯霜那對眼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大凡內功愈強者,雙目定必明亮異常,兩太陽穴也會微微凸出。但所謂明亮也不過較常人略異而已,如非此道內行者,也不易看出。但法華金王一看眼前這年輕人,這雙眼睛簡直有異尋常,開合間精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視,兩太陽穴更是特爲凸出。

紅雲大師是何如人也!縱橫武林不下七十餘年了,一看這年輕人,就知他是近百年來一個絕無僅有的特殊人才,哪還敢稍存輕視之心。

且說紅雲大師此時見他向己發話,不由退了一步朗聲道:“方纔兩次奇技拯救李、柳二位的,就是閣下麼?”

葉硯霜含笑道:“正是弟子。舉手之勞,何敢以奇技二字當之!”

法華金王此時眼珠一轉笑道:“你師父是誰?”

葉硯霜恭聲道:“弟子家師,人居滇南,姓卜名青鈴,前輩一定認識!”法華金王“啊”了一聲,腦中頓時現出數十年前滇南道上那位可怕的怪人,自己和他直打了數百招,才險以一指勝他,真是僥倖已極,不管如何,自己總是勝了他,眼前這人既是他徒弟,就算資稟再好,和自己比起來,總是差得遠,由是寬心大放,當時略微一笑道:“啊!原來是卜大俠的高足,失敬的很,名師出高足,不知尊姓大名?”

葉硯霜因知師父早年被這老和尚以一指打敗過,心中已暗暗下了決心,要爲師父雪那一指之羞。此時見紅雲大師那副狂怠樣子,也不生氣,一笑道:“第子姓葉名硯霜,不知老師父要何以見教呢!”

法華金王心想你別急,到時不叫你嚐嚐我“達摩指”滋味,你也不知老衲的厲害!想到這裡一笑道:“方纔我與柳大俠在這金磚八卦陣上玩得很熱鬧,如少俠自信有此身手,不妨也上去玩玩。”

葉硯霜微微搖頭道:“今日幸會你老人家,如果僅以這金磚八卦陣來賜教,未免大使弟子失望了!”

法華金王一驚道:“那麼你的意思又怎麼呢?”

葉硯霜曬然道:“弟子的意思是想與大師父三陣賭輸贏,不知你老人家意下如何?”

法華金王暗笑,好不知死活的小東西,你是沒有看見佛爺我那柄方便鏟吧,居然敢與我三陣賭輸贏,老衲不叫你在第一陣負傷就是好的,下餘二陣,我看你還鬥不鬥?

當時一袖手道:“如此再好不過,不過這三陣你意思是如何比法呢?”

葉硯霜慨然道:“久仰大師父以一百二十八手降龍伏魔鏟領袖羣雄,弟子斗膽,要與老師父比一陣兵刃!”

法華金王腹中暗驚道:你的見識還真廣!當時點頭道:“好!還有一陣呢!”

葉硯霜道:“既然這金磚八卦陣擺好了,弟子就與老師父比一陣輕功。最後一陣,弟子想與老師父比一陣內功。不知老師父對這三陣意見如何?”

法華金王紅雲大師聞言,仰天哈哈大笑一陣道:“好,好!這樣比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功夫來,既如此老衲就先上陣候教了,天已晚了,別耽誤大家睡覺!”

言罷一提大紅僧衣,擰腰點足,身已輕飄飄地落上磚陣。出乎意料之外,葉硯霜此時並未上陣,卻眼望着臺邊的長白梟施亮笑道:“施師傅如有意,也請一塊上去玩玩。”此言一出,不止施亮和法華金王震怒十分,就連兩座諸人,都不由轟然一笑,認爲這年輕人簡直太不知自量了,對付一個紅雲大師已難取勝,卻還敢以一敵二,不由都笑了起來。

這一來那法王一提氣,又由磚陣上下來,滿面怒容道:“你這是怎麼回事?莫非以爲老衲不堪候教麼?哼!”言罷那一張紅臉,已成了豬肝顏色,猶自氣得發抖。

長白梟也冷笑一聲道:“娃娃,你別狂!慢說你決不會逃開老法王手下,就算僥倖能逃得活命,我施亮也一定不叫你失望,等你會過老法王之後,我再成全你也不遲。”

葉硯霜一笑道:“一言爲定。”回頭對法華金王一抱拳道:“弟子天膽也不敢輕視你老人家,只是久仰這位施老當家的非但一身絕技驚人,尤其那張口更是舌底翻花,故此想乘此機會和他老人家學習一下,既然他老人家以弟子功力淺顯,還是等逃過你老人家手下之後,再去專門請教吧!法王請暫息怒,上磚陣吧!”

紅雲大師冷笑一聲,復提僧衣,但見他雲靴輕點,上身不動,已落青磚之上。就在他身子尚未落下之際,隱覺頭頂有微風震衫之音,待他落足後,葉硯霜已含笑站在他對面了,那份悠閒恬淡的態度,卻令人感到,哪裡像是對敵模樣,不由心中怦然一動。

此時臺下暴雷似地喝起彩來,尤其是李雁紅,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見葉硯霜上陣時,僅長吸了一口氣,連動也未見他動,身子卻已飛起,在空中一招“順風扯旗”,就已定住身形。跟着一招“風擺殘荷”。僅靠左足尖輕點青磚,全身以其爲支點,在那青磚之上,圓圓地劃了個圈兒,那浮豎着的磚身,連動也沒動一下。

僅此一招,就足以把兩棚高手驚得目瞪口呆,金七在棚下張大着嘴,心想好小子,你給我裝得可真像,簡直拿我當猴耍嘛!

李雁紅已喜得尖叫起來,心想:我的天,他哪來的這麼大本事呀!

法華金王見他那身形一立,已知他內三合功力已練到化境,此時心中也不由暗暗驚異,只奇怪他年歲如此之輕,如何會有這種成就,真令人不解。他又怎會想到,葉硯霜在地火寒泉裡,日夕烘浸,達半年之久。拿着俗世百年難得一見的補品黑精當飯吃;又怎會想到,他所練的功夫,就是天下武尊儒海散人的那本《會元行功寶錄燈更不會料到,大虛老人會從旁予以盡心指導。這一切的一切,簡直是任何一樣都令人難以置信,而卻讓他一人獨佔全了,試想他的功夫,怎會不高玄得令人拍案驚奇呢!

且道法華金王此時見他已立好姿勢,自己不敢怠慢,倒踩乾坤門先佔了首門,一笑道:

“請!”

葉硯霜聞言並不答聲,跟着在這青磚上展開身形,穩捷輕靈,真像行雲流水似的,已把這六十四塊青磚踏了一週。

按說葉硯霜以前雖略精八卦生克陣法,但卻從未以此和敵人對過手,自從習過那《會元行功寶錄》之後,內中頗多按八卦生克、星象組合圖形,故此一看這法華金王所擺的陣法,就己窺出其妙處。

此時見紅雲大師兩足足尖分踏乾坤二宮門,心中就已知道他定想逼自己入邊鋒,想以他精純內力,逼自己下陣,故此先在陣中一一踏過,暗中卻察了一下各門生克妙用,此時右足已踏上了“坎”門。

老法王見他一活步,暗驚此子果然靈異已極,見他避邊門不入,卻踩上了“坎”門,分明識破自己心意,不由心裡一驚,只好故示無心地一轉身,也把青磚快速踏了一遍。

這二位稀世高手在這金磚八卦陣上一走,都是由邊鋒往裡湊,步眼是一樣輕靈巧快,二人都似商量好了似的,誰也不先動手發招。

在這八卦陣上前後盤旋,縱橫交錯,令臺下諸人莫不驚歎。二人在輕功提縱術上,全有精純的造詣,這一展動身形,輕快如蝴蝶穿花,穩捷如行雲流水。

這時,二人動作全似不謀而合,往返盤旋了三四周,各取了中鋒。

紅雲法師從西轉東,葉硯霜卻是由東而西,一瞬間,二人已湊在中間,誰也不閃不避,當中的距離,是三塊青磚,葉硯霜見時機已至,搶跳了一磚,左足尖先踏了法上左邊的宮·434·門,口中喝了聲:“老師父賜招!”雙掌齊翻,齊往法王右肋揮去。這是一式“金蛟剪”的打法,迅捷沉實,掌力挾着一陣勁風,葉硯霜因想試一試法王內力,故這一掌用了六成勁。

法華金王在一對葉硯霜面時,正想往左先踏好宮門,不想卻被葉硯霜給踩住了,心中暗暗吃驚,心忖這娃娃果然不可輕視,腳下雖不能往左換門,可是右腳卻往中一點中門,已給自己留下了退步。就在這時,葉硯霜已發話推掌,不由存着一樣的心用了七成勁,想看看對方掌力如何,一擰身向右一探步,雙掌齊出“橫架鐵門閂”。

就聽得“波”的一聲輕震,聲雖不大,但內行人耳中已聽出,這纔是真正內力潛勁的會合之音。

二人一合雙掌,並沒有真的肉挨肉,尚相隔着一尺多遠,都不由猛收雙掌,葉硯霜反身急轉,老法王卻一連退了三塊磚纔拿樁站穩,臉一陣紅。

二人都知道了對方的掌力,葉硯霜轉身往南,老法王往北,又是背道而馳地盤旋下來,二次又是由邊鋒往中宮,又對了臉兒!”

葉硯霜這次雙足齊點金磚,氣納丹田,抱元守一;老法王已欺身近前。這次紅雲大師手底下比葉硯霜更快,不容對方發招,左腳往中一點,右掌猝然往外一撒,“雲龍現爪”,直奔葉硯霜“華蓋穴”便擊!

葉硯霜見他掌已來至,用了紀商傳的“無形掌”,一式“野溪舟橫”,直奔法王腕上叼去。

老法王哪會不知道這一式的厲害、只奇怪此子年紀輕輕,卻會這些失傳已久的功夫,不由急收右掌,往後一踏,“青蛇尋穴”手向葉硯霜的丹田打去,這一掌內力十足,葉硯霜見他“青蛇尋穴”手已到,突然單掌向下一沉,“金雞展翅”,這一掌可用了八成勁。

紅雲大師突然一驚,因爲他已嘗過葉硯霜的掌上厲害,哪敢再硬爲接架,但想避已自不及,不由暗用潛力,掌心向外一登,這種力量可算完全出去了。

葉硯霜見狀突然一驚,憑他內力自然不會就怕了這一掌,但他知自己此時掌力厚勁,這和尚就許受不了,要是迫令他受了內傷,自己也太過不去了。想到這,突然運出太虛老人親授的“迴腸神功”,猛一提丹田之氣,五指一抓,那出去的潛勁,卻化之無形,身子卻跟着“蜉蚴戲水”,活像一隻大鳥似地跳出了五六塊青磚,似一片落葉似地站在另一塊青磚之上……

紅雲大師這一掌吐出,只聽見“波”一聲,跟着嘩啦啦響了一地,衆人譁然,敢情他這掌力吐出,竟把丈餘外懸着的一盞琉璃燈給打碎了,這種力量不止兩棚內諸人歎爲觀止,就是葉硯霜也暗暗驚心!

老法王見葉硯霜突然收掌迴避,只當他不敢硬接自己掌力,不由面浮淺笑喝道:“哪裡走!”猝然一擰身,右掌從自己胸前往外一穿,身形跟着飛縱了起來,用“海燕掠波”的輕功絕技,身形起了二尺,平着飛了過來,這種輕功,也除非是法華金王有此身手,身子一落,輕得好像遊蜂戲蕊,這種輕功提縱之術,以及姿式功夫,可算是一絕,落腳處距離葉硯霜不到二尺遠。

葉硯霜見他身已襲到,腳下一停,紅雲法師一反手背,“大摔碑手”直往葉硯霜腹上打來。

葉硯霜見這老和尚得理不讓人,不禁也微微震怒,一吸小腹,“老子坐洞”式往後一坐,紅雲法師一手摔空,葉硯霜突然一併雙指,直朝紅雲“肩井穴”上點去!

葉硯霜因恨紅雲得理不讓人,故此這一招明是點穴手,實際卻運出了“混元一指力”,一指透出,但聞“哧”一聲輕嘯,這指尖尚離着紅雲法師有半尺多遠,紅雲法師就覺一絲冰寒之氣隔衣刺入。

紅雲大法師習練氣功已數十年火候,擅運氣閉穴,此時不慌不忙運氣防穴,就如此這右肩頭已感到一陣麻木,差一點那防穴罡勁就被攻破,不由嚇得冷汗直流。心想此子竟擅隔空點穴,這內氣之功簡直已入化境,據自己知道,如今武林中活着的人,僅有二三人有此功力,卻不料他點點年歲,卻有這等功力,哪不驚得目瞪口呆!

葉硯霜暗用玄功一指透出,見對方僅一愣,竟沒被點着穴,知道對方也擅閉氣封穴之法,不由也暗暗吃了一驚,自己今日如不能將此人制服,如何下臺去見李雁紅?想到這,見紅雲大師一連竄過三磚,雖行動自如,卻不發招,他哪裡知道此時紅雲法師這條右臂,正在痠痛的時候,藉着轉動身形爲掩護,實際卻在運氣活血。

葉硯霜也反身旋了一轉,二次欺身相接。老法王此時已存心與葉硯霜一拼,寧爲玉碎,也不爲瓦全,身軀一接近,猝然雙掌往起一抖,“虹霞貫日”,往葉硯霜面門直劈過來,這一招又毒又疾!

葉硯霜一驚,不假思索,猛然雙掌一合“韋陀捧杵式”,想把他雙掌穿開,絕不容他換招變式,跟着用“雲龍抖甲”,把他打下陣去。

可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更何況對手是如今一個武林罕見的高手!原來這紅雲法師心存狡詐,暗中算計着要以最後一招,把葉硯霜打下,他並沒想以上面那連環式來贏對方。這時葉硯霜的“韋陀捧杵式”往上一遞,只見紅雲大法師喝聲:“來的好!”猛然往回一撤招,身子斜着往旁一撲,單足點着青磚,右足往外一探,全身就像平躺在“金磚八卦陣”上一樣,上半身猛然往西一擰,一腿掃出,這一式叫做“鐵犁耕地”,又稱“蜉蝣戲水”。

原來這和尚雙腿上早年曾很下了一番苦功鍛鍊,能夠一腿掃斷三根碗口粗細的柏木樁,試想這一腿別說叫他掃上,就叫他帶上一下,也是受不住!

此時葉硯霜前後左右都在他這一招範圍之內,要想閃開,若不飄身下陣,只有騰身才可避開,可是他這一式來得簡直太快了,絕不容你稍緩須臾。

這一來,紅雲大師算倒了黴了,葉硯霜此時對敵,所運出多式功夫,除去輕功、內力是自己連月苦練成的基本功夫,無法隱避不用,但對敵的招式,卻仍是南天禿鷹和紀商所授的幾種掌法,此時被紅雲大師這一緊逼,如不施出那“會元寶錄”中功夫,就怕當時非敗陣不可。

眼看這一腿已掃上,就見葉硯霜突然雙目一瞪,全身猝縮,像矮了好幾寸似的,猝伸右手。箕開五指,暗運混元真力放五指之上,直朝紅雲大師右腳踝上快似電光石火地抓下,這下是“寶錄”中第十七篇禽象節的“分雲爪”。

就聽他口中“嘿”了一聲,不偏不倚,給抓了個實在。跟着見葉硯霜向上一抖手,紅雲大法師偌大的身體,竟給拋在了空中,直往臺下人羣飛去!

紅雲大法師身在空中,已知自己這一陣是一敗塗地了,身子才被拋起,急運“大力千斤墜”,中氣往下一沉,拋勢猝減,跟着在空中雙臂一伸,輕輕落在臺邊,雖然並未摔着,但已被拋出“金磚八卦陣”之外,自己怎麼也賴不掉了,不由羞得面紅如血,一合十道:“老衲甘敗下鋒。七十年來,老衲今夜算第一次敗於人手。葉少俠,你仍肯接接老衲那柄方便鏟麼?”

此時臺下萬人,掌聲響徹雲霄;兩棚高手,更是互相觀望,驚異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那李雁紅心裡那份喜歡,簡直不可言語形容,柳二先生不由回目一笑道:“小兄弟,你放心了吧!這年輕人你認識他吧?”

李雁紅笑道:“當然認識他!他是我的哥哥,我會不認識他。”

柳二先生一驚道:“原來是令兄!不過你……不是姓李嗎?”

李雁紅臉一紅忸怩道:“他是我表哥……”

柳二先生這才點點頭道:“兄弟,你可知他師父是誰?”

李雁紅脫口而出道:“是南天禿鷹卜老前輩,他不是說過了嗎?”

柳二微微搖了搖頭,笑道:“卜大哥我也認得,武功確實較我高上一籌,但卻無論如何也教不出這種徒弟。以這位哥兒的身手,就是卜大哥自己上,也未必能勝他呢!”

李雁紅聞言也是一怔,心想這話也真不假,看他如今身手真比我師父還厲害得多,只是奇怪這短短的七八個月的時間,他如何變成如此驚人的身手,真令人百思不解,聞言不由皺眉道:“我也是奇怪呀!不過他師父是卜老前輩一點不假,至於他這身功夫是如何學得的,那就不知道了。”

柳二先生含笑道:“我倒想起一人,只有這人才能教出這種徒弟來。”

李雁紅追問道:“那是誰?”

柳二先生一笑,用手一指李雁紅身上背的小弓道:“就是送你這弓的那位老前輩,江湖上皆稱其爲野叟,這位老人家大概配當他師父。只是這人如今飄泊不定。小兄弟,他既送你這弓,你可知他如今在哪呢?”

李雁紅心中一驚,暗想這野叟原來有這麼大本領,怪不得那紀翎有這麼大本領呢!由是那紀翎的影子又在眼前一現,心中卻不禁想,他二人本事不知誰大?聞柳二先生之言,不由愣道:“老前輩,不錯,這弓是那位老人家的,但卻不是他老人家送的……別談這些了!”

柳二先生含笑點頭,引目臺上,此時又將是一場龍爭虎鬥。

且說葉硯霜施出會元行功絕技“分雲爪”,把紅雲大師迫下金磚八卦陣,對着紅雲大師一抱拳道:“弟子承讓了!”

紅雲大師此時內心痛心十分,自己一世英名,不想今夜竟敗在一個小孩子手中,他哪能就這麼甘心,此時向棚下胡老鏢頭一合十道:“請施主命人把這磚陣撤去,老衲尚要向葉少俠請教一下兵刃!”

胡老鏢頭答應着,命人上臺,須臾就把磚頭全數搬下。此時天空閃電一亮一亮,雷聲隆隆,時有大風而起,意料着大雨不久就要來臨,但人羣擁擠情形有增無已。葉硯霜見狀,正色朝紅雲法師道:“弟子承老法師掌下留情,僥倖取勝,依弟子看,這下餘二場就免了吧!

驟雨將至,還是使大家早些回去吧!”

紅雲大法師此時聞言哼了一聲道:“葉少俠,這三陣賭輸贏是尊下劃出的道,如今方比一陣,豈有中途停止的道理。少俠絕技懷身,乾脆就把老衲成全到底吧,也令老衲輸得心服口服!”

葉硯霜此時內心實在對紅雲大師一身功夫欽敬十分,憐其數十年成名匪易,自己不忍再令他當衆受辱,故此用話暗示於他。不想老法王心尚不服,非要和自己一較兵刃不可,當時一聲冷笑道:“大師父既然非要一比兵刃不可,弟子只可捨命相陪了!只怕結果仍要令大師父失望……”

話還未完,那紅雲大師已惱羞成怒,一聲喝道:“那也未必!”隨着對自己一點手道:

“麻煩哪位施主,請把老衲那柄方便鏟取來!”就有那施亮大徒弟縱身臺上,雙手捧上了老法王那柄方便鏟。

紅雲大師這方便鏟一亮出來,真足以鎮驚羣雄,只見這柄鏟通身是熟鐵製成,鏟身有鴨蛋粗細,約六尺四五寸長短,鏟頭非常大,九寸見彎的月牙子,鋼環稍一震動,譁啷啷作響,這種聲音可判出是純鋼打造,只憑這柄兵刃,平常的功夫,哪敢向前和他較量!

紅雲大師拿起這方便鏟,斜着往身前一橫,左手一打問訊,向葉硯霜道:“請葉少俠亮劍賜招!”

葉硯霜一笑道:“弟子對付你老師父可不敢用劍!”

紅雲大師一怔道:“少俠莫非還另有兵刃嗎?”葉硯霜此時把背後劍緊了一下,右手伸人腰下,略一按動,只聽得“錚”一聲,金光閃處,他手上卻多了一條兵刃,這東西別說老法王役見過,就連全場內外,就沒一人能認出這是一件什麼兵刃,只見它像一條金蛇似的,通體金光耀眼,一顆頭不時伸縮,最奇是口中尚吐着半截舌信,青光閃閃,就像是一口寶劍的劍尖,兩隻紅光閃閃的蛇目中,閃着一片紅光,真是一件聞所未聞的兵刃。

紅雲大法師驚得退後了一步,在他意思中,曾聽傳聞過先古儒海散人曾有一條兵刃,名叫“九合金絲蛇骨鞭”,頗似對方這條兵刃,如果真是那條兵刃,可還真難以應付,因其中尚含有暗器,舌刃更是可點人穴道,兼可作劍,鞭身鱗片又可斜立,真是一條極厲害的兵刃。

葉硯霜把這條兵刃抖出,一按指旁紅色機紐,“錚”一聲,那鞭身金鱗片片直立了起來。

紅雲大師見狀“啊”了一聲道:“阿彌陀佛,儒海散人的兵刃卻輪轉到了你的身上,難怪少俠卻有這般身手呢!”

葉硯霜兵刃出手,不再多話,手中蛇骨鞭,蛇頭往地上一搭,右手握蛇尾道聲:“弟子候教了!”紅雲大師見對方一亮兵器,心中卻有點後悔了,但他於這柄方便鏟上卻有幾十年的純功夫,自己仍不相信就會敗在葉硯霜手中。當時微用手往鏟上一搭,向葉硯霜還了禮,跟着方便鏟往上一抖,鋼環譁啷啷一響,鏟頭鏟尾閃爍着青光,跟着把鏟頭一貼自己背後,一個盤旋急轉。

葉硯霜也把身軀往左一轉,斜身側步,左手一領劍訣齊眉,九合金絲蛇骨鞭倒提背後。

這擂臺檯面相當大,二人各轉了半周,紅雲大師突然把身形一翻,已往葉硯霜這邊衝來,葉硯霜也是疾急湊前,紅雲大師往起一閃身,已到了葉硯霜面前,抖鏟向葉硯霜胸前便點。

葉硯霜這條兵刃,雖有異尋常,爲百練柔絲打成,可是遇到他這種重兵刃也不敢驟然嘗試。見紅雲大師的鏟到,微向左一上步,身子向左一橫,一抖手中鞭,筆也似直,“樵夫問路”式,以蛇口舌尖,削他腕子。

紅雲大師這把方便鏟,確曾得過真傳,招術絕倫,變化不測,見這一招已走空,對方金光四射的鞭頭已自遞過來,猛然一帶鏟,鏟頭突揚,後把往外一送,雪亮的月牙刃子竟向葉硯霜九合金絲鞭身上託去。這種鏟重力極大,如容他這一託碰上,手中蛇骨鞭弄不好就許出手。

葉硯霜手中九合金絲鞭,是新得的一把兵刃,一來這鞭可以當劍施,再說太虛老人傳了這鞭用法,自己又由“會元行功錄”中化解了無數絕招,故其鞭術已入化境,招數變化神奇。突見紅雲大師方便鏟往回一撤,鋼環子一震,“太公釣魚”式,往自己頭上砸來,葉硯霜反往紅雲大師的右側一欺身,九合金絲蛇骨鞭順着方便鏟直往他右腕上摔下。

紅雲大師向外一滑,方便鏟已帶回,“秋風掃落葉”式,直向葉硯霜下盤打來,這一式又勁又疾。葉硯霜往起一聳。“一鶴沖天”的輕功,身子已拔起。紅雲大師一鏟掃空,二次又一個盤旋,仍然矮身前進,這一種連環運用,兩三丈內真不易逃開他方便鏟之下。

葉硯霜一落地,閃開對方二次鏟掃之式,柔身而進,“白鶴亮翅”,手中鞭直往紅雲大師右肩直碰下去。

好個法華金王紅雲大師,就在這時,展開招術,上下翻飛,帶得寒風四起,青光閃閃。

葉硯霜這條蛇骨鞭,也把“七十二手巧打”展開,真有蛟蛇之變,鬼神不測之妙。

紅雲大師手中方便鏟雖是重兵刃,可也不敢碰這蛇骨鞭舌尖,要是碰上,就能被劃上深糟。這方便鏟上,確實大有驚人的本領,舞動開威力實在驚人,劈、碰、挑、點、打,迅若風雷,這“一百二十八手伏魔鏟”真有鬼神不測之妙。

葉硯霜也把鞭身展開,身形矯若遊龍,輕靈巧快,起落進退,翩若驚鴻。

二人這一對上手,瞬息已十餘招,紅雲大師這把方便鏟用了式“潑風盤打”,一陣疾風,直往葉硯霜右胯橫掃了過來,葉硯霜“倒踏七星步”,閃開了這一招。

紅雲大師手下哪肯再爲容情,手中方便鏟一陣急響,直往葉硯霜身上戳去!

葉硯霜一翻身,手中鞭抖得筆直,往外一展,“嗆”一聲,火星四濺,二般兵刃頭卻撞在了一塊,紅雲大師一坐鏟頭,見雪亮的月牙刃已被削去一尖,大吃一驚,暗想他這兵刃口中之舌竟是一把削鐵斬金的寶刀,不由痛惜萬分,一咬牙抖鏟而進。

葉硯霜此時見久戰不勝,也不由略顯急躁,一聲輕叱,手中九合金絲鞭展了開來,三招九勢,能打四方上下,一時金光閃閃,寒風嗖嗖,起落進退,吞吐如意。這一展開了身形,紅雲大師才知道對方的厲害。

此時葉硯霜一式“雲龍三現”,直點紅雲大師面門,見不待紅雲大師出招,猛一坐腕,一吞一吐,青蛇吐信,這條金蛇鞭由右首翻回,蛇頭直取紅雲大師小腹。

這一招是又快又準,紅雲大師才一晃臉,起鏟向上一揮,卻見金光一閃,那金蛇鞭吐着青閃閃的蛇信,直朝自己小腹上點來,忙收鏟身吸小腹。好個葉硯霜,就在此時大喝一聲:

“撒手!”一甩鞭身,“雲龍卷尾”,那九合金絲鞭一陣急卷,正纏在紅雲大師方便鏟柄之上,跟着運出十成力向外一抖手腕子。

紅雲大師跟着跑了兩步,五指如焚,再不鬆手,虎口非裂不可,就聽“嗆”一聲大震,隨着葉硯霜的金鞭,帶起一溜青光,飛起足有兩丈多高,轟然一聲大震,那雪亮的月牙刃頭,竟戳入臺頂柱三四寸深,尚自搖晃不已。

葉硯霜怕其再施狠招,跟着一振腕,九合金絲鞭正搭在對方頸下,道聲:“弟子一時失手,尚請大師父勿怪纔好!”

紅雲大師此時面如金紙,簡直就呆立在地,一句話也答不上了,半天才一跺腳道:“罷了!想不到老衲縱橫一世,竟真會敗在你的手中!葉硯霜,依老衲看,下面一場也別試了,我們後會有期!”言罷一提僧衣,身已騰起,落於左棚之尖。

那長白梟此時一頓足,已至臺上,向紅雲大師叫道:“大法師請回來,待弟子再會會他這金蛇鞭,看看到底有多厲害!”

那紅雲大師頭也不回,僅在棚上略停身形,高聲道:“老衲有負施主今日相約之望,實在無顏再返。天長地久,日後總會再見那位葉少俠的!”言罷一點雙足,身子再次騰起,適逢一個閃電,照得這紅雲大師身子就像是一頭巨鳥,幾個縱身已至街房頂上,瞬即消逝。

長白梟一聲長嘆,忙命人把紅雲大師的方便鏟由臺頂橫柱上取下,一面回首對葉硯霜道:“葉少俠金蛇鞭好純的功夫,老夫不才,尚要厚顏請少俠賜教一番,不知可肯賜教否?”

葉硯霜一聲冷笑道:“施當家的,葉某本有心要會你一會,只是今晚已太晚了,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我看就保留到明日再比如何?”

長白梟略一思索點頭道:“這樣也好,我們是一言爲定!”

葉硯霜冷笑一聲道:“那麼葉某失陪了。”言罷一縱身已至臺下。此時萬人鼓掌,豔葉硯霜圍了個水泄不通,都在爭睹俠客。

當然衆人中也有李雁紅在內,只見她一面分開衆人,一面叫道:“葉哥哥,我在這裡,快來呀!”

葉硯霜正被人你問一句我誇一聲,搞得暈頭轉向,聞聲道:“兄弟,我們走吧,我可真受不了啦!”

言罷略用內功潛力,即所謂“紅蠶罡”氣,一時環身衆人都似被一種無形潛力逼得後退不已,還有人說:“乖乖,這小子可真厲害,還會施法術!”

又有人說:“可不得了!白蓮教!”

還有人說:“鬼打牆!這是鬧鬼!快找大糞來潑潑!”聽得葉硯霜差一點笑出聲來,也不理他們,就往外走去。李雁紅緊跟身後,不一會兒就走出了人羣。

李雁紅已笑着追上,拉着硯霜一隻手道:“你這一身本事是在哪裡學的呢?不行,你可得教教我!”

葉硯霜此時停步,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你方纔不是說什麼都不叫我上臺嗎?”

李雁紅一翻眼嬌嗔道:“誰知道你厲害嘛!”隨着一笑道:“我還忘了謝謝你救我的命呢!”

葉硯霜一怔道:“誰告訴你的?”

李雁紅道:“是柳二先生,他說你也助了他一石子呢,你可真了不起!硯哥哥,你現在準備上哪去?”

葉硯霜道:“回去睡覺。姑娘,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李雁紅道:“我送你回去好了!”

葉硯霜一笑道:“男人有權利送一個女孩子回家,女孩子有權力享受男人的保護,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所以還是我送你回去好些。”

李雁紅抿嘴一笑道:“那樣也行,只是你卻不能馬上就走,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葉硯霜點頭道:“好吧!你住在什麼地方?”

李雁紅想了一想道:“五常客店。”

葉硯霜笑道:“那我們誰也別送誰了,我也住在那。”

李雁紅大喜道:“真的?怎麼我會沒看見你!”

葉硯霜苦笑道:“大概是上天不叫我們兩人見面吧!”

言罷垂頭不語,李雁紅扶在他碩健的右臂,仰臉道:“硯哥,爲什麼?我們不夠可憐的了麼?”

葉硯霜此時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既爲能和李雁紅重逢而喜悅,又覺得自己有一種莫名的孤獨、憂傷,這種惆悵憂傷,並不能由於有李雁紅就可掃盡的,因此他仍是那麼傷感,聞言後長長嘆了口氣道:“姑娘,不見面固然可憐,但見了面如不能合理地處置我們自己……那不是更可憐麼?”

李雁紅多少體會到了一些他話中的含意,一時觸景傷情,半天沒說出話來。

漸漸那“五常客店”已在望中,二人仍是傷感地徒步而行。一時狂風驟起,雷電交加,就在他們驚覺加速行進時,黃豆大的雨點已由天空急暴而下,意料着這將是一場罕有的暴風雨。

所幸二人都已到了店中,李雁紅紅着臉道:“我先送你回房,還是你先送我?”

葉硯霜笑道:“當然我送你,何況我那屋子就在金七隔壁,我真不願見他師徒,又要嚕嗦一番。”

李雁紅聞言走了幾步,在一門口停下,掏出鎖匙開了門,先進裡面要去點燈,卻被一隻強大的手拉住了,隨着內心一陣急跳,卻聽葉硯霜抖動的聲音道:“別點燈……我們這麼談談不好麼?”李雁紅此時氣喘心跳,她仍舊想去點上燈,但她又不忍拂他的意,結果她還是依了她。葉硯霜摸索着捧起了她那玉脂似的臉,用手中擦去了她臉上的雨珠。

就在一道強烈的閃電下,她發現他的眼眶充滿了淚水,不由伸出兩隻玉臂,抱緊了他,這時二人心都碎了。

這兩年多,二人都有過多的惆悵,過多的孤單,他們都已不再是孩子了,誰又能經得起一份純情的誘惑?半天李雁紅在他懷中小聲道:“硯哥哥,你哭了,爲什麼……”

葉硯霜摘下了她頭上的帽子,摸着她烏黑細柔的髮絲道:“紅妹……”李雁紅擡起頭哼了一聲。

他又接道:“紅妹……你不知我們之間這樣是不對的麼?”

李雁紅沒有出聲,顯然,她並不以他的話爲然,過了半天李雁紅猛然間:“你見過她了沒有?”

葉硯霜問:“他是誰?”

李雁紅笑道:“我那位狠心的鐵守容姐姐呀!”

葉硯霜像觸了電似地怔了一下,隨即嘆道:“我沒有見她,我也不要見她……”

李雁紅已由這極短的兩句話中,體會出他對她的心依然沒死……但此時此景,李雁紅卻不願提出第三者來,打破這靜穆可愛的氣氛,因此她沒有再提出鐵守容的事來,卻問道:

“硯哥,這七個多月你上哪去了?……能不能把經過告訴我一下,也叫我爲你這一番奇遇高興高興?”

葉硯霜用手把她散亂在面上的頭髮理在耳後,道:“我抱你睡在牀上,再告訴你!”

李雁紅害羞地低下頭,搖動着嬌軀道:“不要……我要這樣聽!……我不累!”但已被葉硯霜強大的臂力抱了起來,輕輕地把她放在牀上。李雁紅在牀上哼道:“人家……還沒脫鞋,把單子都弄髒了!”葉硯霜正要給她脫鞋,卻見她雙腳互相一蹬,那厚底雲靴已自行脫下了,跟着見她一翻身,把腳裹在被子裡。幸虧這屋裡沒有燈,要不然可以看見她那張玉臉,已紅得不能再紅了。

葉硯霜見她睡好,自己坐在牀邊,把自別她後那一番奇妙經歷,詳詳細細地道出,聽得李雁紅在牀上喜極尖叫連聲,一直講了好半天才講完。

李雁紅已翻身坐起,暗影裡見葉硯霜那一雙明眸,雖在夜時亦射出異乎常人的鋒芒,不由躺在他懷裡……一時只覺得自己是不能離開他,她也需要他,但這話要出自一個純潔的女孩口中,是多麼不易啊!

葉硯霜勉強控制着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一發即不可收拾,更何況他又發現了鐵守容變心,居然和金七的徒弟訂親了,因此他心中曾考慮過李雁紅,這個原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自己應該如何去處置她?

葉硯霜見她此時嬌軀橫陳,明眸分波,不由俯身在她那吹彈欲破的小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李雁紅羞得閉上了眼,她的心跳得更厲害,臉更紅,但這些都不足抵償她所得到的溫馨與體慰,因爲她太愛他了!

葉硯霜吻着她微微發熱的臉、頭髮、眼睛,一直到頸項,她忍不住又癢得笑出了聲。

葉硯霜小聲問她道:“你笑什麼?”

李雁紅也小聲告訴他說:“你親我,我癢!”然後她喘笑着,依然閉着眼說:“你不記得,那一次你被鬼見愁喬平打傷了,我揹你的時候,你老說話,結果癢得我要死……現在又要害人家!”

葉硯霜一笑道:“你癢我也癢呀!”

李雁紅擠鼻嗔笑道:“你騙人,你癢個屁……”

言罷自覺一個女孩子,怎好意思開口說出這種話,不由羞得把臉往身後一背,葉硯霜卻笑着把她臉扳過來道:“你剛纔說的什麼呀?再說一遍!”

李雁紅兩條腿在牀上一陣蹬道:“不來啦,你壞!”

葉硯霜輕笑着,一面拍着她道:“乖啊……”正好此時窗外一道閃電,震天價地響了一個霹靂。

那李雁紅本是嫋娜多姿,此時俠女氣短,兒女情長,這一聲雷鳴不由嬌態畢露地滾入葉硯霜懷中。

葉硯霜這天生情種,此時任他鐵血鋼骨,也不由熱情澎湃,何況他對李雁紅本就有情,見狀不禁又低下頭,吻在她臉上、眼上、鼻子上……

李雁紅是那麼的怕羞,那麼的喜悅,更在期待,她心中想:如果他愛我的話,他是該親我的嘴的……但她又怕,因爲在她純潔的一生,從沒這麼過,幾乎連這種事都沒敢想過,如今這年輕人葉硯霜,卻擁着自己,抱着自己,他摸着我的頭髮、臉,用那張又熱又癢的嘴吻我……

葉硯霜一面喘着嗅着她烏黑的長髮、一面小聲道:“外面打雷了,你怕不?”

李雁紅突然張開眼,雙頰上泛着一對梨渦笑道:“有你,我就不怕……”

葉硯霜俏皮問:“要沒我呢?假使我死了呢?”

李雁紅白了他一眼嗔道:“討厭!又是死!”隨着笑道:“我問你,假使我死了呢,你怎麼辦?”

葉硯霜擡起頭,閃電亮着,照着他那張英俊的臉,真個是劍眉星目,挺鼻貝齒,他想了想道:“那我就出家當和尚去!”

李雁紅追問道:“鐵守容呢,你忍心丟下她呀?”

葉硯霜眨下了一下眼,像被打了一拳似的,但他狠下心想,這會還是別想她好,爲什麼自己僅有的一點快樂,也要與她來分享?但不可否認的,鐵守容佔有了自己大多的心,就是想把她忘了也非幾年所能辦到的。

李雁紅髮現自己又在提起她了,見葉硯霜此時劍眉深鎖,愈發顯得神采煥發,英俊異常,不由小聲道:“硯哥哥……”

葉硯霜此時已半臥在她牀上,不由回目一笑,露出如貝之齒道:“做什麼……”

李雁紅突然閉上雙目羞道:“我,好喜歡你的嘴,小小的……”

葉硯霜乘勢就在她臉上吻了一下,小聲道:“現在會不會更喜歡一些?”

卻見李雁紅嬌喘着帶笑道:“我不要!你鬍子扎……”

葉硯霜道:“誰叫你那麼俏皮呢!”忽然似想起一事仰臉僞裝道:“真怪,我的寶劍上那根絲穗兒,不知那個小鬼給我偷換去了,害得我好找也找不着!”

李雁紅一聽,羞得在牀上直打滾,雙手一陣輕捶葉硯霜的臂,葉硯霜捉住她那雙玉手笑問道:“怎麼了你?我罵那個偷我劍穗的人,你打我幹什麼?”

李雁紅用袖子遮着臉,又笑又哼道:“你不要臉……不來啦!”

葉硯霜逗她道:“對了,我沒羞,連頭髮都割下了送給人家!”

這一下把李雁紅逗得滿牀亂滾,差一點哭出來了。害得葉硯霜好一陣哄,李雁紅才止羞道:“我問你,那東西你丟了沒有?”

葉硯霜一拍胸前道:“還在這呢!我怎麼會丟掉?”

李雁紅白了他一眼道:“哼!我都不願說了……說出來不把人氣死纔怪。葉硯霜我問你,你現在到底怎麼打算?”

葉硯霜一怔,心想怎麼又變得這麼兇,當時嘆了口氣道:“我對妹妹……只有這顆心了,不知你……”

李雁紅突然一把抱着他,撲在他胸上泣道:“硯哥哥,只要你心裡有我這可憐的妹妹,就夠了,我不一定要強迫你去作什麼。硯霜,這一生我只要不離開你……我……多麼愛你啊……”

葉硯霜被這份真情感動得熱淚交流,忍不住在她耳邊輕喚道:“妹妹!”李雁紅答應了一聲,葉硯霜停了一會道:“我忍不住要親你……”

李雁紅聞言簡直羞得頭也不敢擡起了,就覺得自己兩肩被葉硯霜用手扶起來,她嬌羞地閉着眼。

就在這時,一張熱燙的脣,印在了她那如櫻的小口上,她微微哼着,只輕輕搖了搖頭,就不動了。

二人正在神情恍惚,意亂情迷之時,上天似有意給這一對年輕人一個警惕,叫他們別作出越軌的行動,一個閃電,照得室內通明,跟着震天價的一個霹靂,房子都似要被打塌了。

葉硯霜就在這一聲雷鳴裡,似春夢乍驚,發現了自己那雙罪惡的手,罪惡的嘴……再不控制自己,後果不堪設想。這一驚,由牀上猛一個翻身,撲在案上,先冷靜一下,再看李雁紅半開着那雙大眼睛,瞪着自己,如醉如癡,她已是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葉硯霜幾次又想縱身入她懷中,但他到底沒有,有一個閃電也似的念頭掠過。

“葉硯霜、你不要忘了鐵守容!”

“她既負心另結新歡,你又何必顧慮這麼多?李雁紅纔是真心愛你的!”

“但是……你怎麼能僅聽傳聞?你忘了她不就是隻聽傳說才和你疏遠了嗎?

“可是……她可負我,我又怎能負她……”想到這,不禁心神交戰,六情無主,再看牀上的李雁紅,似怨又愁,那一雙乍開又合的剪水雙瞳註定自己,似在期待自己行爲。他的心不禁又怦然而動。終於咬了一下嘴脣,纔要翻身下牀,一隻衣袖已被李雁紅抓住,她抖着哼道:“硯哥哥……”

葉硯霜反身一撲,已攬她入懷,在她臉上、脣上狂吻着,一面喘道:“妹妹,你知道哥哥是愛你的,但是……我不能作對不起你的事,雁紅……冷靜一點吧,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了!”

李雁紅小聲道:“硯哥哥……我只要愛你,別的我都不怕葉硯霜被感動得熱淚零落,忽然嘆了口氣道:“紅妹妹,你不知道我的心已沒有了麼?……我怕我會辜負你這番真情。並不是我對你寡情,其實自從在曹州見了你以後,你的影子就沒有離開過我。但是,紅妹妹,我在認識你之先,我的感情……已經屬於另一個人了,也許這個人並不值得我對她那麼專心,但是人怎麼能如此呢!我要忠於我的諾言……任它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忽然他哭了,李雁紅的手擦去了他流出的眼淚。他又繼續道:

“我要做給她看……紅妹妹,我是多麼矛盾,又是多麼可恥……我知道我也愛上了你……

“這是緣份……也是上天給我的難題……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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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雁紅已泣不成聲,她心中充滿了怨恨,忽然她想到眼前的他是那麼無情無義,既然心中對鐵守容仍未能忘情,爲何又對自己如此?但是,她忽然又原諒他了。試想如果他不對自己如此,自己是不是又會更恨他?更要罵他無情無義了?但一個懂情的女孩子,最不能原諒自己愛人在自己眼前追述另外的戀人,甚至於對她的回憶,或者僅談上幾句,她隱忍着滿腹的憂怨,傾聽着葉硯霜似血似淚的話,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

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孩,儘管內心悲痛欲裂,她仍能靜心地去聽葉硯霜對別人的追戀。

忽然她伏在他寬闊的懷中哭了,數年來的憂怨,包括了愛恨,怎不叫她痛心已極呢?

也不知是一種什麼力量,使葉硯霜拋棄前念,他忽然像雄獅猛獸似的,一把抱起了李雁紅,強烈的慾火燃燒着他的腦,他的胸,他像瘋狂似的,抱她,吻她,數年的情懷,今日發泄了。

她在他強大的懷中,嬌柔無力,哼着,喘着,慢慢地,她也抱着他,親他,還小聲地叫着他的名字。

“硯霜……我愛你……”

就在此時,天空的烏雲愈發密聚,雷電也越發凌厲,他與她都屈膝在欲愛裡,不再是一個純潔的孩子了!

這是上天的安排,一切歸諸於命運!

當雷雨力盡聲歇時,也就是黎明的開始,天上乍現了幾顆小星星,卻被白晝的強光給逐退了。

這是一幅不能再美的畫面,李雁紅的頭枕在他結實的肩上,幾縷長髮,有的散落在枕上,有的拂在他尚未醒轉的英俊的臉上……她的臉似紅又暈,似笑又嗔,一對梨渦兒輕輕泛在桃花似的臉上,就像含露正放的葩蕾,顯然地,她仍沉醉在甜蜜中。

他的臉迎着黎明的曙光,劍眉斜挑,似喜又顰,在他敞開着的前胸,露出結實並不粗野的肌膚,那兒透露出年輕人的朝氣、青春,多少也有點粗野。那胸豪邁地起伏着,那充分顯露着男性的自信與強大。

這本是天生一對佳偶,然而他們的意識中,都有着過多的傷感,與一些不必要的情魔優怨,以致於他們的結合只是這麼短暫,像曇花一現……

也不知什麼時候,葉硯霜先醒了,他見了這番情景,回憶着自己的所爲,就像晴天打了個霹靂,他深咬着下脣,像是要咬出血來……

李雁紅的臉是那麼美,欲笑還顰,忽然她翻了個身,伸出雪藕也似的玉腕搭在葉硯霜的胸上,嘴角往上翹着,她是多麼欣慰與安祥啊!

葉硯霜輕輕由胸上把她的手拿下,她仍似在夢中似的。他輕嘆了一口氣,用手在自己頭上捶了幾下,心想這可怎麼好?

忽然她翻了個身,睜開了那雙星星似的大眼睛,先是皺了皺眉,又看到葉硯霜呆坐着,一雙俊目註定自己,似憐又惜,不由嬌羞地一笑道:“昨夜你睡得好不?”

但他並沒有回她的話,他的目中透着淚痕,忽然他撲在她身上,吻着她的臉道:“紅妹,我們……做錯了事,我……對不起你!”

出乎意料之外,她並不難受,她慢慢用那雙玉手撐起了他的頭,摸着他的臉,微笑着輕搖了搖頭道:“硯哥哥,我們沒做錯事!我不怪你,因爲我愛你,多少年來我想着抱你吻你,今天,我總算如願了。我並不傷心,硯哥哥,我不高興看你落淚,尤其是一個男孩子要堅強一點,還不擦乾你的眼淚……”

葉硯霜一面擦流在臉上的淚,一面破涕爲笑道:“紅妹,我們明年就結婚!”

李雁紅一笑道:“爲什麼要明年呢?”

葉硯霜道:“明年我的孝才滿,不就可以結婚了!”

李雁紅用手摸着他的臉問道:“你可是真心?不後悔?

葉硯霜搖了搖頭道:“我不後悔!紅妹。你難道不知道我愛你?”

李雁紅忽然裝傻把頭一仰,俏皮問道:“假使有一天我愛了另一個人,假使有一天我的臉被車撞傷了呢?”

葉硯霜笑道:“我可不希望如此,因爲你是幸福的,假使有一天你的臉被車撞了,留下了疤痕,我說我會更愛你!”

李雁紅聞言突然坐起,扳正了他的臉,像是要看透他的心意,但他的表情是那麼真誠,又怎會令自己有所懷疑!

忽然,她笑了,滾在他懷中,把臉埋在他腿上,小聲說:“硯哥哥,等擂臺打完了,我就回家去等你……”

葉硯霜笑道:“我派一乘八擡紅呢大轎去接你,然後我穿戴一新,騎在白馬上,先進去對令尊一跪,叫一聲……”

言道此,用目一掃羞澀的李雁紅,她哼道,“你要叫他老人傢什麼?”

葉硯霜聳了一下肩,俏皮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這廂有禮了!”

言未了,李雁紅已用手塞住耳朵連嗔道:“你壞……沒羞……”

太陽出來了,這小店客人也多已起身,唱聲、叫聲、杯盤碰擊聲,響成了一片。

李雁紅用手推了他一下道:“呆子,你還不回到你房子裡去,等會叫人看見像什麼話!”

葉硯霜笑道:“看見就看見,反正我已是你丈夫了。”

李雁紅嗔道:“沒羞!誰像你那麼厚臉皮,不要忘了我現在還是男人呢!快回去……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葉硯霜一伸手,嘆了口氣,穿好衣服。李雁紅坐起來,重把他那條辮子給理梳了一番,又給他把那小黑絲帽子戴上。一切就緒,葉硯霜正要走,卻見了李雁紅那面小弓,笑問道:

“紅妹,你這面小弓是哪來的?”

李雁紅聞言臉上訕訕,她正要道出,突然又想到,別說出了他又誤會,眼珠一轉笑道:

“是我師父送我的。”

葉硯霜點點頭道:“聽說這弓還是一位前輩的信物呢,你別給丟了。紅妹,我走了,晚上再見。”

李雁紅送他到門口,他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這才啓門而出。李雁紅由門逢裡見他含着笑,瀟灑地往後室走着,知道他內心喜悅,自己靠着門閉上眼,真有訴不盡的欣慰。心想,自己一番深情,今日總算有一個完美的下場了,見葉硯霜那份高興的樣子,自己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不由慢慢閉上了眼默唸道:“霜哥哥,我等你!別說是一年,就是一輩子,我也等你!我要回家了……在家裡等着你明媒正娶葉硯霜含笑進到自己屋內,進室後正在回味昨夜的情形,他心中反倒較平日安心許多,一心想等孝服期滿,稟明母親去迎娶李雁紅。守容,唉!誰叫你自己負我……

他儘量使自己不再想到守容。正在一個人沉迷之際,卻聽見門外有人叩門道:“老弟,起來了吧?”葉硯霜一聽聲音就知是金七,自己真不願見他,但也不好裝,只得下地把門開了,見門外果是金七師徒,金七一見他,笑着用手一拍他的肩道:“老弟,你真算行,把我老頭子都蒙到鼓裡去了!”言罷一個勁搖頭。葉硯霜讓二人進內,一眼看見馬兆新脅下佩的那口“石雨劍”,不由雙眉一挑,真有說不出的感覺,突然,他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暗想這劍無論如何,你是不配要的,我要在離開你師徒之前,把它取到手中,以後找到了鐵守容,我親自把這劍還給她,看她有何面目對我!

那金七此時齜牙一笑,道:“老弟,你這身功夫是跟誰學的?我還沒見過你這麼厲害的年輕人呢!”

葉硯霜此時已對他師徒厭惡到了極點,聞言只是笑笑。他師徒坐了一會兒,見對方冷漠情形,也覺無趣,不由相繼起身告辭,金七走到門口時笑道:“老弟,不是我說你,你和那胡鏢頭非親非故,犯不着爲他賣這個命。得饒人處且饒人,能過手處且過手。如老弟能看得起我,我們就作個朋友,好好交一交!”

葉硯霜一笑道:“謝謝你老人家指示,後輩今日只是去看看而已,可不想再出手了。今天事了,明天我就走。”

金七喜得大笑了兩聲,用手一拍他的肩道:“對,這纔是爲人之道!你想想,昨天把紅雲大師都給得罪了,冤不冤?就說你老弟功夫再好,這類強敵也是少樹爲妙。”

葉硯霜一聽,這倒是一句實話,不由笑道:“我知道啦,二位請吧!”

這等於下逐客令,金七臉紅了一下,但他知道葉硯霜這一身功夫,可真不是好惹的,也只有忍在肚子裡,勉強裝着笑臉點點頭道:“好吧,我們晚上見。”臨走時,葉硯霜又盯了那寶劍兩眼,心中更堅定了奪劍的念頭,只是眼前不好翻臉下手而已。待他們走後,自己一個人叫茶房送來水,漱洗完畢,在牀上練了一會吐納之功,似覺六陽不定,勉強運氣通行了一週天。下牀後一想,才知自己是真元已失,要想練到祖師懦海散人及太虛老人那樣肉身成道,決非易事。但這也並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只不過要難一些罷了。當時感慨了一番,一個人走出店門,往街面上溜去。

昨夜那一陣暴雨,爲這地方近十年所罕見。街道上低窪處積水盈尺,行人往返,都脫下鞋,赤着兩足,把褲腿卷得老高,由水中蹚過。

葉硯霜正自看得有趣,忽聽得一陣鋼鈴震盪之聲,譁啷啷甚是刺耳。舉目一看,遠遠見來了一騎黑馬,馬上似端坐着一黑衣青年,葉硯霜待其略走近後,纔看清這人面貌,心中不由怦然一動,暗叫了一聲奇。

心想這人長得怎麼這麼像自己,除了額下多了一粒黑痣,乍看之下,旁人真還難分出是彼是己,不由對這年青人越發注意了一下。

見他拖着一條又黑又亮的髮辮,也沒戴帽子,滿面憂愁之色,左手持繮,右手拿着一把黑晶晶的描金摺扇,越顯得神采豐朗,氣度不凡。

自古英雄愛英雄。葉硯霜一見這人,心中先就存有好感。此時這一人一馬,已馳近了,因眼前過道俱是積水,他只好放慢了馬,在水中慢慢蹚過。無意間這人一擡頭,卻和葉硯霜對了個正面。

二人都是一怔,葉硯霜驚奇的是,這人目射奇光,自己一看就知是一身懷絕技的少年俠士。

這人驚奇的是,眼前這年輕人,怎麼如此像自己。見他劍眉星目,面如冠玉,二目炯炯神光,爲自己生平僅見,心中也和葉硯霜一樣感覺。尤其見對方頭上所戴那頂漆黑蛛絲小帽,腰上那支純白象牙短笛,令人一見就意識到這二物大有來頭,不免朝葉硯霜多看了兩眼,愈覺得對方面貌英俊,氣字挺秀。要是按平日,這黑衣人如遇到類似葉硯霜這一流的少年俠客,早就下馬論交了,但此時他心中焦慮太甚,更染上了一身相思,故而無心於此。

二人僅如此對看了一會兒,都很自然地笑了笑,把頭偏置一旁。葉硯霜見這人翻身下馬,牽着那匹又高又大的黑馬,從自己身前走過,停步在一老者身前,施禮道:“請問老先生,這是什麼地方?”

這老人翻了一下眼,含笑道:“這位爺大概是外鄉客吧?此地乃是屬於宣化府所管,地名六旗鎮。”

黑衣人聞言皺了皺眉,啊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會到了這裡了……”

那老人見狀,又笑了一聲問:“這位爺你是找什麼地方?老漢在此住了四十年了,你要說出地名,這遠近數百里地方,我是……”

黑衣人苦笑了笑道:“謝謝你老人家好心,我可不是找地方,我是……”

那老人插言道:“找人也行,只要有一點名就行,像四街吳員外呀,西坊的盧翰林呀,多少有點名我都知道。”

這黑衣人嘆了口氣道:“老先生,這人你是不會知道的。既是你老人家好心問,我就請教你老人家一聲,可曾看見過一個年輕的書生騎馬由此經過?”

這老人聞言抓了一下頭,自語道:“這可難了!年輕的相公這路上多得很,可不知道你問的是誰,是騎白馬還是騎黑馬?”

這黑衣青年突然一喜道:“對!他就是騎的白馬,還帶了一把劍,穿的是一身青鍛長衫,這麼一個人,你老人家可見過?”

這老人想了想點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像看見過有這麼個人。我問你,你說這人是不是年紀輕輕的,身上還背了一面紅色小弓的?”

此言一出,葉硯霜心中怦然一動,不由用目往那黑衣人望去,看看他反應如何。

那老人話才一完,葉硯霜就見那黑衣人突然雙目一展,喜形於色地追問道:“對!就是他!你老人家在哪看見他的?”

這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弟,人家可不是一個書生,人家可真有兩下子!你還算真問着人啦,聽說這位小相公昨夜在擂臺上還大顯了一番身手,連仇老當家的都讓他給打敗了!”

黑衣人聞言大喜,又道:“老人家,這擂臺擺在何處?能指給我看看不能?”

這老人用手往東面街上一指道:“拐過這條街你就看見了,今天晚上還有,你到晚上去看,準能找着他!”

這黑衣人聞言謝了又謝,才又拉着馬往那擂臺之處走去,臨行時又回眸看了葉硯霜一眼。

葉硯霜待這人走後,心中好不納悶,心想這黑衣青年好好問我那雁紅妹妹作甚?而且由其焦急態度中看出,竟似對雁紅十分關心。心中正想上前把他喚回,告訴雁紅落足之處,但轉念一想,還不知這人是好是壞呢,萬一自己冒失告訴他雁紅地址,也許就會惹出不快之事。如果他今晚一定要到擂臺處去,到時自己須小心一點,先查問他一番,如真有什麼急事,再通知雁紅不遲,要是對方是一惡人,或對雁紅圖謀不規,自己乾脆先下手把他給剪了。

想到這,心中略安,也沒去告訴雁紅,自己又往那邊街上走去,在一家小食店裡吃了點東西,見衆食客都停筷不動,對自己指指點點,隱聞有人道:

“瞧,青衫客來啦!”

“這傢伙可真厲害,那法華金王紅雲大師都叫他給打輸了。乖乖,多厲害的方便鏟,都叫他給打飛了……”

“這年頭,年輕人可真了不得了……”

一時七言八語。葉硯霜聽後,心想這些人倒真會管閒事,自己不便再留在這,讓他們作爲談話的資料,草草食畢,就出來了。因想到李雁紅怕還沒吃東西,不由又在一家食店買了一份早點,徑自往雁紅房中走去。

李雁紅此時正在對鏡理妝,想到昨夜的情形,真是一陣甜,一陣酸,忽然,由銅鏡中窺見了葉硯霜的影子,不由笑着嗔道:“進來也不敲門,把人家嚇了一跳!你呀,這纔多一會兒又來啦……”

葉硯霜笑着揚了揚手上的點心道:“這年頭真是好人難做,好心給你送東西吃來了,卻還要挨你罵。好吧,我就回去,不叫你討厭就是了。”

言罷反身裝着要走,李雁紅一轉眼珠,笑嗔道:“回來,你要幹什麼……”

葉硯霜兩手一攤道:“你不是討厭麼?那我不走等什麼呢?”

李雁紅由椅上站起,笑着走近葉硯霜,用食指一點他的前額道:“你還生氣呀?膽子還不小呢!……你給我買的什麼?”

葉硯霜此時見她雲發披肩,睡眼惺鬆,真是無限嬌媚,尤其被她這水蔥也似的玉指點了一下,真有些飄飄然,見她羅衫輕系,翠袖單寒,一時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攬她入懷中,吻着她的臉道:“小東西!你真會迷人……”

李雁紅白了他一眼,笑道:“誰敢迷你這少爺,人又漂亮,本事又大……”話還未完,已被葉硯霜親在嘴上了,不由忸動着嬌軀,尚自撒嬌不已……

半天才喘過氣來,見葉硯霜臉透紅雲,如醉如癡,不由掙開他的懷抱,一個人又走至牀邊坐下低頭道:“我今天就回家去!硯哥哥,你到底什麼時候來接我?可別叫我緊等……”

葉硯霜趨前,像扭股糖似的又偎在她身邊道:“妹妹,我不比你更急?只是總要等我這孝服滿了呀,而且婚姻大事總要稟明母親和我師父呀!”

李雁紅此時心中真怕時間一久,葉硯霜又難免碰到鐵守容,雖然眼前他口中聲聲說對自己真誠,但到底鐵守容結識他在先,而且上次葉硯霜夢囈中,可知對鐵守容已愛到什麼份上了,此番如讓他們見了面,一旦控制不好,難免舊情復熾,到那時自己纔是哭天不應,呼地無聲呢!所以聞言後皺眉不語。

葉硯霜見她皺眉不語,知道她不放心自己,當時含笑道。“我知妹妹定不相信我,但婚姻大事總不能太草率了,否則也太委屈妹妹了!”

李雁紅微嘟着小嘴,露出一對酒窩嗔道:“我可不在乎什麼草率不草率,只要能早點把這事了結了,我就放心了。要不然,哼……”

言道此,把眼睛翻了一下,用手又點在葉硯霜的前額道:“誰知你又安什麼心,別又碰見了雲中雁,把你魂給勾走了。我知道人家是大俠客,配你這大英雄,正是一對,我算什麼……”

說到此,雙目一紅,撲簌簌竟自流下淚來。葉硯霜見狀大驚,急得直摸頭,一面掏出絲巾與她擦淚,一面嘆道:“唉!這都是哪裡的話嘛!我對妹妹的真情,難道你還看不出麼?

鐵守容,不錯,我曾經愛她如性命一般,只是她如今既已變心……”言道此,本想罵她一句,但話到口邊,想到了她以往深情,這句話何忍出口,不由擡頭向天,那雙俊目中淚光閃閃。

李雁紅見他中途把話打住,不由一掃秋波,他那悵然若失的表情使她心中一酸,連聲音都抖了,不由道:“算了吧!愛如性命一般!我不要聽……”

葉硯霜此時真是心如刀割,見李雁紅傷心至此,不由拉她一隻上手握道:“妹妹,你要我如何,你才相信呢?”

李雁紅掙開被握之手,流淚道:“你先別管我,你方纔的話還沒完呢!”

葉硯霜一怔道:“什麼話!”

李雁紅哼道:“你不是說她變心了麼?以後怎麼樣?怎麼不說下去了?”

葉硯霜一跺腳道:“我要罵她卑鄙,我恨她!”忽然他用手撐着頭,滴滴的眼淚都由他指逢中滲出,心中暗忖,守容啊!我罵了你了!你恨我吧!你……真的就這麼狠心,棄我於不顧,另結新歡了?你如何對得起我對你這一番深情癡心?如今,什麼都晚了,別提了!我要忘了你,讓你在我腦中不留一絲痕跡!我只要再看你一眼就夠了!

想到這裡,這位一世奇俠,雄心片片碎了。突然,他把牙一咬,暗忖:“我怎能在雁紅面前如此,這不顯得太給她難堪了麼?鐵守容既毫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如此?眼前的雁紅不正是一個理想的終生伴侶麼?你尚不滿足?你要好好地待她,她纔是真正值得你愛的人!”

想到這,正要放下手,卻覺得臉上溫溫地,微覺有兩片溫熱溼溼的脣,輕輕地親在了自己面上,透着一股溫香,那多情的小似櫻桃的嘴,把自己的淚都吻淨了。

她微喘着道:“硯哥哥別哭,我知道你心裡還有她……我不怪你!”

葉硯霜大叫道:“沒有這回事,紅妹妹,我求你別多心。紅妹妹,這一輩子,如果我變了心去娶別人,叫我五雷擊頂,天誅地滅……”

李雁紅正用手撫在他脣上,破涕爲笑嗔道:“誰要你賭誓發咒的,我信你就是了,你看你哭成什麼樣,還是個男人呢,叫人家看見了不笑你纔怪!還不擦擦淚。”言罷由身上掏出塊小手中,親自給他慢慢擦。

葉硯霜這會兒才一掃悲慼之色,不由把買來食物打開勸雁紅吃,自己突想起一事,笑道:“我差一點忘了,妹妹可認識一個騎馬的人?”

李雁紅正要吃些東西,聞言一怔道:“我……什麼騎馬的人?”

葉硯霜笑道:“一個穿一身黑衣服、騎一匹黑馬的年輕人,你再想想看。”

李雁紅突然臉色大變,一狠心道,“我不認識他呀!”

葉硯霜一翻眼,自語道:“這真奇怪!妹妹別擔心,有我呢!”

李雁紅此時內心真是猶疑十分,本想吐實,就是認識又有何關係,但她此時好容易得到硯霜回心轉意,如果說出實話,他這人又多心,真要叫他多心,那不太糟了。想到這裡,芳心怦怦亂跳不已。心想,他既不知還是不告訴他好,待自己以後和他結了婚,再找機會把事給他說明,他就不會誤會了。

李雁紅雖心中這麼想,但她此時既聞此言,心中哪能再平靜,終於忍不住問:“你好好地問我這做什麼?”

葉硯霜皺眉道:“早晨我出去吃東西,看見一個一身黑又騎一匹黑馬的人,往本鎮跑來……”

李雁紅突然一愣道:“到這裡來了?……”

葉硯霜見她緊張至此,心中不由暗暗生疑,但尚沒有疑到別處,只是有點奇怪罷了,不由用眼看了李雁紅一眼道:“可不是到本鎮來!紅妹,你別耽心,這人要真是對你有何惡念,我葉硯霜先就饒不過他!”

李雁紅聞言心中一驚,似覺這話隱透着不祥的預兆,她雖對紀翎一度有過感情,但那只是一份純潔的兄妹之情。當然她是這麼對紀翎的,至於紀翎對她,又另當別論了。

自己在危難中,紀翎慨然拔刀相助,療傷時對自己盡心盡力,對自己總算大有恩情。如今一聽葉硯霜話意,心中不由暗暗生憂,一方面是自己心上至愛之人,也就是即將成爲自己丈夫的人,一方面是苦戀自己,鞠躬盡瘁的恩人。俗謂二虎相爭,必有一傷,傷了自己心上人固然令自己痛恨終身,但要傷了紀翎,自己又於心何忍?

想到這,真是芳心煩憂,又怕葉硯霜看出破綻,只好勉強裝着笑臉道:“人家只隨便問問,你又何必對人家過意不去,不理他就沒事了,不是嗎?”

葉硯霜一怔道:“你怎麼知道他問你?”

李雁紅心中一驚,遂笑道:“他要不問我,你怎麼會知道?”

葉硯霜暗罵一聲自己真多心,不由自愧十分,又接道:“妹妹你聽我說呀,這黑衣人長得真是一表人才,如果我沒看錯,這人定有一身絕技,只是奇怪他怎會好好下馬問你?”

李雁紅心中真是又驚又怕,忍不住道:“他問你了?問些什麼?”

葉硯霜搖頭道:“倒不是問我,問了一個老人。他先問那老人說,有沒有看見一個騎白馬,帶把寶劍的年輕人。”

李雁紅一笑道:“那人怎麼說?”

葉硯霜一笑道:“那老人怎麼知道是問誰?自然說不知道了!”

李雁紅寬心一放,笑道:“本來嘛,你真多心!騎馬帶劍的人多呢,你怎麼知道是問我呢?嚇了我一大跳!”

葉硯霜也笑道:“你先別高興,你聽我說呀!”

李雁紅心中又一驚,葉硯霜又道:“本來我也不知他是問你,後來那老人間那黑衣人說,是不是問一個身背紅色小弓的人,這黑衣人才點頭大喜連說對,你看不是問你是問誰?”

李雁紅聽後不由一皺眉,心想:紀大哥呀,你什麼時候來不了,單挑這個時候來找我,你是何必呢!

想到這裡,不由裝作好奇的姿態問道:“那老者又如何告訴他呢?”

葉硯霜道:“那老者倒對他大大地誇讚了你一番,告訴那黑衣人說,你晚上在擂臺大大出了風頭,把仇文泰都給打敗了。因此告訴那黑衣人說,叫他今晚上在擂臺上去找你,定可找到。我因以爲這黑衣人貌相不惡,而且似甚焦急模樣,怕有什麼急事,所以來問你一下。

你既不認識此人,那就有點怪了,說不定就許是爲着你那面小紅弓而來呢!”

李雁紅聽後不發一語,忽然對葉硯霜說:“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家吧!”

葉硯霜聞言一怔,笑道:“你還真被這黑衣人給嚇着了,你忘了今晚我還要一會那長白梟呢,怎麼可提前走呢!”

李雁紅低着頭沒說話,她心中一直在擔心,萬一要是碰見了那紀翎,那可怎麼好!那人也是個死心眼,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更何況他也曾說過,如果見到葉硯霜,定要葉硯霜知道一下他的厲害。如今自己眼見葉硯霜有這麼一身驚人的功夫,當然不會輸在紀翎手中。但二人只要有一人受了傷,都是自己的罪惡,何況可怕的並不全在此,更怕紀翎萬一道出和自己前後,葉硯霜再一誤解多心,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但自己實在沒理由,硬拉着葉硯霜馬上就走,心中真是憂腸寸斷。想到此,見葉硯霜已面有疑色,不由乾脆把心一狠,心想,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好在過了今晚,明天一大早就走,看擂臺的幾乎有上萬人,他哪有這麼巧就找到自己了?

想到這裡,一笑道:“我只不過是急着回家而已,你既不願,就打完擂臺再走也不妨。”

葉硯霜拉着她的一隻手笑道:“一打完擂臺就走,把你先送回家,我還要去找母親,稟明此事,再找找師父。他老人家一向飄遊四海,要想找他,還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呢!等到把二位老人家找到,商量妥了,那時我孝服也滿了,正好去接你!”

李雁紅一想到未來,倒把眼前給暫時忘了,也跟着開起心來。

二人也沒再提那黑衣人之事。葉硯霜在她房中整整談了一上午,才又回到自己房去。

李雁紅更是一天也沒敢出房門,生怕碰上紀翎。下午一個人在屋裡練了幾次坐功,時間已差不多了。天才一黑葉硯霜就來了,要同她一起去吃飯,然後轉道赴擂。李雁紅推說時間還早,說出去大顯眼了,不如還是叫茶房去喊點東西來吃便了。

葉硯霜也覺有理。這一頓晚飯吃完,時間可真不早了,要是昨日此時,葉硯霜早就到了,不由連催李雁紅快點走。李雁紅見天果然已大黑,才放了點心,又換了一套別的衣服,爲了怕太顯眼,乾脆連那小弓也背在裡面,這樣就算遠遠叫紀翎看到,自己只要小心一點,略一低頭也把他給瞞過去了。

等一切打扮好了,才笑眯眯隨着葉硯霜出來,葉硯霜笑着說道:“你們小姐化妝,可真是一件苦事,你別忘了現在你是男人了呀!”李雁紅白了他一眼,二人手牽手往擂臺走去。

一路上李雁紅是東張西望,生怕碰到紀翎。這一路人真不少,都是攜家帶小,有的還擡着凳子去,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二人到後,見臺上大燈已燃着了七八個,照得全臺通明,人羣圍得比昨天還多。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二人才進到裡面。葉硯霜正在找位子,背上卻被人拍了一下,一回頭竟是昨日臺上大顯身手的柳二先生。

那柳二先生不容葉硯霜二人說話,已笑道:“老弟,可真有你的,昨天不是你暗中援手,我可就丟大臉了。來來來,我們還坐在一塊,司徒兄也來了。”言罷拉着葉硯霜往棚裡便走。

葉硯霜含笑往內走,一隻手仍拉着李雁紅。三人進得棚內,所有棚中人都起立歡迎,把葉硯霜待如上賓似的。李雁紅心中似懷着鬼胎似的,一直不敢擡頭,跟着葉硯霜來至一桌坐下,所幸那紀翎並不在棚中。

此時胡老鏢頭親自走到葉硯霜身前,含笑躬身道:“葉少俠,可真慢待你了。昨夜一散臺,我差人到處找你,都沒找着。今天散臺後可千萬別走,我得做個小東道好好請請你!”

一眼看見李雁紅在旁,也笑着拍了一下李雁紅肩膀道:“小兄弟,昨天不錯啊!請客也有你,千萬別走啊!”言罷又和司徒星、柳二先生寒暄去了。

李雁紅被他拍一下,臉上紅紅的,看了葉硯霜一眼,葉硯霜扒在她耳上小聲道:“方纔他拍你一下,我真想揍他!”李雁紅白了他一眼,心中着實有一番消受。

須臾,那胡老鏢頭又來了,對葉硯霜道:“葉少俠,等會兒那施亮上臺,你可不能上,我要好好地會會他,等我不行你再接着。”

葉硯霜欠身道:“老前輩,你太客氣了,弟子既與那長白梟約好,又怎好臨陣退縮呢?”

胡老鏢頭急得一跺腳道:“不行!那施亮我非要會會他不可,我跟他有仇。老弟,你無論如何得讓我。”

李雁紅也對葉硯霜道:“既然人家有仇,你怎好硬要插在裡面干涉呢?”

柳二先生也在一旁道:“葉老弟,老鏢頭的事還是叫他自己了吧,他不行你再接着。”

胡鐵翼咧開大口喜道:“對,對,就是這樣!等會兒你要搶着上臺,我可真把你從臺上轟下來,我急啦還罵人!”

葉硯霜見這老鏢頭,年己過八旬,臉紅身壯,談話間豪氣不減少年,不由笑道:“你老人家是主人,不叫我上,我怎麼敢上?只怕我到時給你老人家丟人現眼就慘了!”

胡老鏢頭見對方答應了,不由高興地又重重地在葉硯霜背上拍了幾下,才往那邊棚內走去。

此時兩棚之內已坐滿了人,一卦大紅鞭炮被點着了,噼啪噼啪地響了半天,開臺儀式就起了。那胡老鏢頭又走至臺中,丁字步一站,朗聲道:“在下胡鐵翼問候大家好!希望大家能活得像老夫這麼大,老夫今年八十六了!”

臺下掌聲如雷,胡鐵翼此時一正臉色道:“我也不再耽誤時間了,現在就請長白梟施老當家的上臺說話。”

言才畢,已由臺下竄上一條白影,待落定身形後,衆人始纔看清,竟不是那長白梟,而是一年輕人。葉硯霜認得此人,就是昨天自己進來時,在外面接金七師徒的那位侯天源,他是長白梟的大弟子,人稱“閃電手”,此人練有一身小巧功夫。

長白梟共有弟子三人,所傳功夫都不一樣,正因爲這侯天源生性靈活,故此傳他全爲小巧之技。這長白梟在他身上頗下了一番功夫,造就得這侯天源確實有一番功夫,已盡得長白梟一身真傳,差不多的黑道買賣,長白梟都不出手,多半是這閃電手侯天源出頭接辦。長白道上提起閃電手來,也算有萬兒!

長白梟有意輕視胡老鏢頭,自己知道這候天源雖是自己弟子,但功夫說起來比自己也差不了大多,樂得叫他去會會胡鐵翼,就許打贏了,自己面子就更大了。

且說閃電手一上臺,先向胡鐵翼一躬道:“弟子侯天源特代師父在你老人家手下學幾手高招,我想你老人家總不會見拒吧!”

胡鐵翼見狀,氣得臉色蒼白,心說好個長白梟,居然敢輕視我展翅金鵬,派了個徒弟想對我折辱一番!想到這氣往上撞,心想先把這小子給廢了再說。當時強忍怒火,對侯天源一笑道:“少師傅要向老夫賜教麼,老夫久仰少師傅在長白道上誰人不知,身手已離令師不遠,今日幸會之至,就請少師傅發招,老夫這裡候教了!”

閃電手一抱拳道聲“請”,正要出招,由臺下又閃上一條人影,此人正是老鏢頭二弟子李玉,外號人稱‘金碑掌’,由這外號上可看出,這李玉是以重手法見長。

胡鐵翼見自己弟子李玉來了,心中知他爲自己衆弟子中功夫最強的一位,叫他對付這閃電手,正好不過,當時聲道:“你侯大哥一身小巧功夫,武林中不多見,你要虛心求教!”

老鏢頭此言明着是要弟子小心學兩手,事實上卻是暗暗指點李玉,要小心他的閃電手。

且說閃電手正要出招,卻見李玉上得臺來,把老鏢頭代過,心中不禁大爲不悅。本打算打敗了胡鐵翼,自己名聲可大大轟動,不想臨場又殺來個李玉,心想你是找死!當時冷笑一聲道:“李少鏢頭來賜教,真是再好不過,侯某得罪了。”言罷一劃右足,已至李玉身前,身形既輕又快,雙掌一分,右掌照李玉左邊“太陽”穴便打!

這就是侯天源心性毒猛的地方,他由李玉外號上已知,這李玉定有一身橫練功夫。所謂橫練功夫,全身定是不畏拳棒,取了幾處要穴,難以把他制住,故此一出手就奔他“太陽”

穴,想一掌就奏功,制對方於死命。

李玉一見對方出手就是奔自己要害,一聲叱,往前一俯身,把“太陽”穴錯開,全身往後猛地一翻,“細胸巧翻雲”、“倒架金樑”,猝起兩臂,直往侯天源右臂上磕去!

侯天源一時輕敵,萬沒料到他傻頭傻腦,還有這手絕招。自己這條右臂還算轉撤得疾,只被掃了一下。就這樣當時被震出三四步去,臂上痛如刀割,全座轟然地叫了聲好。那侯天源險些傷在李玉手中,羞憤之下,把身形展開。這一展開身形,全是小巧功夫,竄高縱矮,閃展騰挪,聲東擊西,指南打北。這一身功夫,也是非一般庸手所能應付。

侯天源這一伺隙進擊,招招仍是隻揀李玉要害處下手。這一來李玉也大存戒心,不由展開師父所授的“先天八式”,所謂八式,一般武林中都錯誤成把式,其實是八式之誤稱,這八式是融合內外拳宗八形八式所衍出來的,有內八式和外八式之分。

所謂內八式,包括貓竄、狗閃、兔滾、鷹翻、松子靈、細胸功、鷂子轉、金雕現爪。外八式爲摟、打、騰、封、踢、彈、掃、掛。

這展翅金鵬所以能稱雄武林,全仗着這一套“先天八式掌”,故此這李玉一展身形,誘招。引招、等招、喂招,全揉合着先天八式,八八六十四式,迴環運用,確實令在座諸人暗暗驚心,認爲李玉能具如此身手,真令人不大相信。

李玉和候天源一過手,轉瞬間就是二十個照面。此時李玉一招“飢鷹搏兔”,由上而下,稍嫌慢了些,侯天源認爲有機可乘,遂展出輕功絕技,“巧燕穿雲”從李玉頭上竄過去,身形往下一落,正是李玉背後。

李玉一招撲空,對方已由頭上過去,遂覺得自己後腦一股子疾風襲到,知道這侯天源又是往自己“腦戶”穴下毒手,不由大驚!

李玉這種橫練功夫,惟有“腦戶”、“太陽”最是致命處,尤其是“腦戶穴”後之玉枕骨最是致命。

當時嚇出一身冷汗,已是間不容髮,侯天源的掌鋒已然襲到,再想閃可來不及了。

當時一聲厲叱,遂用了“鐵鷹振翅”。這次兩下的招式,可全都用上了。李玉但覺雙目一黑,後腦玉枕骨已被他掌沿掃上。

可是李玉這雙掌,正是成名的“金碑掌”,雙掌皆翻轉過來,實實地擊在侯天源左胸肋上。

當時李玉是一陣蹌踉出去數步,一跤坐在地上。那李玉動手半天,全身毫不怠倦,不料被侯天源這輕輕一掌,頭上己見了黃豆大的汗珠,雙眼發黑,倒地不省人事。

那侯天源整個身子也被李玉這“金碑掌”震起五六尺高,胸肋骨都已盡碎,“砰”一聲摔在臺邊,一口血噴起老高,生命已在瞬息之間。

就在此時,由臺下不約而同竄上二條黑影。這纔是兩個正主,一個是展翅金鵬胡鐵民,一個卻是長白梟施亮。二人不約而同地都是奔向自己愛徒。

胡老鏢頭一上臺,見愛徒爲了自己竟落得如此,不禁老淚縱橫,一面由身下取出一藥瓶子,倒出了幾粒丹藥,塞在李玉口中,又從他“任”、“督”二脈上以推血過宮手法,引血下行。那李玉尚自雙目緊閉,兀自不醒。此時就有人上臺以繃架擡他下去。胡鐵翼親自扶着架杆送他下臺,安置好後,再上臺來。

此時那施亮臉色鐵青,才由侯天源身前站起,他雙目紅暈,臉上淌着熱淚,見胡鐵翼上臺來,自己也站起身,一聲冷笑道:“姓胡的,我徒弟已死了!”

胡老鏢頭也正是憤恨頭上,一聲冷笑道;“你徒弟死了,我徒弟也危險,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施亮此時一聲怪笑道:“姓胡的,這是你教的好徒弟!現在沒別的話,血債需用血來還,你就把老命賠出來吧!”

此時敵棚內上來不少人,把那候天源屍首擡了下去。長白梟尖叫一聲:“慢着……我要再看他一眼!”只見這怪老人淚流滿面,走近架旁,揭開蓋在侯天源臉上的白巾,見他七孔流血,死相好慘。

俗謂虎毒不食子,就算這長自梟平日再是狠毒陰險,但眼見自己一手教出的最得力弟子橫屍就地,又哪能不痛心欲裂!

眼見他對那候天源屍體咧着嘴幹叫了幾聲,誰也沒聽出他是說些什麼,不過可以看出他確是痛心到了極點,突然他揮手道:“擡下去!擡下去!”

幾個人這才擡着侯天源的屍身下去了。這長白梟隨着一矮身,已由背後掣下了一對鳳翅紫金擋。這對鳳翅紫金鐺每支僅有二尺六七寸長,通體紫紅髮亮,頭頂是三個金錢狀圈釦連一起,映着燈光閃閃發光,這是一對武林中罕見的兵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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