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

那胡老鏢頭鐵翼一席話方畢,葉硯霜突見棚下有一少年書生走過,一襲淺綢長衫,鳳眉秀目,皓齒硃脣,仔細一看,不由呼拉一下從椅子上站起,心想怎麼她也來了?

諸君道這少年書生究系何人?原來正是含辛飲恨的李雁紅。這位可憐癡情姑娘,自從那日在曹州別了葉硯霜後,一個人毫無目的地走着,思及一切,真是心如刀割,她卻是一心地純潔高尚的女孩,自己雖然心灰意冷,但還是一心惦念着那葉哥哥,既然他是那麼一心愛着鐵守容,自己何苦夾在當中,令他進退兩難,不如一個人遠走天涯,浪跡四方,有空就去訪那雲中雁一下,見到她把葉硯霜這份相思告訴她一下,成全他們之美事,自己就是一世不嫁,也心安理得了……

想到這,掬出手中,把那雙哭的又腫又紅的眼睛擦了一下,心中反倒舒暢多了!

不一日她已來至大名,這是冀省南部大城,熱鬧更甚曹州,心想那鐵守容到底在什麼地方?自己家是不願回了,去華山也沒什麼意思,到底上哪去?

想着已行至一條垂柳的大道,見這路兩旁栽着兩行垂柳,顯得寧靜異常,陣陣小風吹得這柳枝飄揚,不由一時站住腳步享受了這陣小風,無意間見對面是一所高大的宅門,大紅的磚牆,白石的砌門,隱約見牆內花石盤踞,朱樓鳳閣,好一番優雅氣派,不由想起了自己久別的家,花石之盛也不次於此宅,自己年來飄遊四方,毫無定所,若能有一個似此宅的居處,該是多理想啊!

想到這,不由望着這巨宅吁嘆了一聲,正想離去,無意問見有一紅紙,張貼在這白石門框旁,一時好奇就近那石門,往那紅紙一看,見上面黑字正寫着:“本宅徵聘西席一位,詳情內洽。”不由心中怦然一動,暗想自己幼習詩書,雖不能說才富五車,但一般文詞,卻能對應自如,既然眼前倦於奔波,何妨在此小住,萬一應徵上了,豈不省得一天到晚像遊魂似的亂跑,只是不知要教什麼樣一個學生?

想到這,躊躇了一陣,心想管他的,先進去看看再說,反正稍不合適,自己決不委屈。

想到這,見那大門上有一對銅環,自己上前一步,用手在那環上輕叩了幾下,已發出極大的聲音。

須臾,那大門之上,先開了一小門,有一禿頭老人伸出頭,看了看李雁紅道:“請問找誰?”

李雁紅略點一下頭,用手一指那紅紙道:“我是來應徵的,請你開門給通稟一下。”

那光頭老人啊了一聲,又看了看李雁紅道:“請等會兒,我這就給你開門。”言罷先關上小門,過了一會兒那大門纔開,李雁紅邁足進內,果然是一所巨大的宅院,那老人以一雙奇疑的眼光又看了看李雁紅,才道:“相公,我們少爺可頑皮的很呢……”

李雁紅聞言一愣,隨即笑道:“等會兒看看再說。”

這老頭彎着腰在前帶路,穿過一條花道,兩旁花池中牡丹正放,廊上還懸着一對大鸚鵡,見李雁紅走過,頸上翠毛根根直立,大叫:“有人來啦!有人來啦!”

那老人回頭笑道:“請相公在此小待,我去給我們老爺回一聲。”李雁紅點點頭,待老人走後,自己正在那看那一對大鸚鵡,卻聽得那旁草坪中有嘻笑之聲,不由引頸望去,果見有二三丫環模樣人,正圍着一十二三歲的男孩,那小孩長得脣紅齒白,腦後一根小辮又長又黑,最奇是這小孩,在那草地上,正在那打拳呢!

李雁紅這一注意他打拳,真把人笑死了,這小孩每踢一腿嘴中還嘿一聲,打出一掌,也叫一聲哇,累得呼呼直喘氣,猶自不停。

一旁丫環笑得前伏後跌,還有的說小少爺可真有兩下子,那個又說你瞧這一腿踢得有多直,如此更逗得那小孩打之不停,最後兩腿一踢,卻坐了個屁股蹄,直痛得在地下齜牙咧嘴,惹得李雁紅也笑了。

卻不料這一笑,被那小孩給聽見了,一翻身已由地上坐起,望着李雁紅看了一會兒,叫道:“你是幹什麼的?笑什麼?難道小少爺這趟八卦拳打得還不好?”

李雁紅正想答話,那老人已轉回對李雁紅道:“我們老爺裡邊請。相公,你看見了?就是教這位爺,可厲害着呢!”李雁紅帶着笑隨那老人人內,進了客廳,這廳內佈置講究,兩壁上掛着數幅字畫,尚有一幅中堂,上款是:“尉川學臺仁兄大人雅屋”,下款爲:“四川葉慕敬書”,心中才知這屋主人竟是官居學臺,晚年退居故里。須臾,有一聽差打開門簾,由內走出一六旬紅面老人,這老人一身白綢褲褂,手中尚搓着一對玉膽,一進客廳,先聽一聲:“看茶!”

那差人答應一聲,這紅面老人面現驚奇地看着李雁紅道:“請教先生貴姓?今年貴庚?”

李雁紅微欠身答道:“小生姓李名硯霜,今年十……二十歲!”

這老人笑了笑道:“先生敢是來此應聘?”

李雁紅紅着臉點了點頭,那紅面老人道:“要說先生學識,自然滿可以教這劣子,只是這小孩被他媽慣壞了,皮到極點,恐怕先生受不了吧?”

李雁紅含羞道:“其實小孩哪有不皮的,只是看大人對他們管教的方式如何,過嚴則適得其反,過鬆則不達,實應觀其個性,加以適當管理,定能收到效果。老先生以爲如何。”

這紅面老人聽後一拍桌子道:“對極了!先生見解太好了!從前請那幾個老師,別看學問好,就沒有一個能說忠這話。好!從今起就請先生移居舍間,每月束脩白銀四十兩,先生意思如何?”

李雁紅一笑道:“錢我是不要……”

這老人聞言一怔,心想你不要錢要什麼?不由問道:“先生莫非……咳!再多點也無所謂……”

李雁紅知道這老人錯會了意,當時笑道:“小生身世亦甚富裕,此番應聘,實想在此城小居,順便爲令郎溫習溫習功課,銀子一項不敢收受。”

這老人張大了嘴啊了一聲道:“那怎麼行!哪有叫先生白盡義務的道理?”

李雁紅見狀笑道:“家父李道源想必老先生也認識……”

話還未完,那老人啊了聲道:“什麼?是道源兄的公子?唉,失敬,失敬!”

李雁紅笑道:“所以伯父的銀子,小侄是萬不敢受。沒請教老伯貴姓,和家父是否認識?”

這老人笑道:“我姓方,名尉川,和令尊乃是一殿同舉。啊,真想不到,既是這樣還說什麼,賢侄你就遷到這來往吧,你不說走,你這老伯決不趕你,那孩子還是另外找人教他,怎敢麻煩賢侄你呢!”

李雁紅道:“伯父如這樣,小侄是萬不敢受,好在小侄來此旨在遊歷,爲令郎溫功課也是很好玩的。”

那老人拍了一下頭笑道:“唉又賢侄。你既是熟人,我也不便再瞞你了,這小孩子可真頑皮的不像話,動不動還愛打個人,也不知他跟誰學兩手狗屁拳,那老師叫他打走了好幾個,萬一對賢侄再來這麼一手,那可真不大好意思。”

李雁紅笑道:“伯父放心,我最會制這種小孩,你就交給我,管保兩個月,把他給制過來!”

方老爺含笑勉強道:“那可真不好意思……既賢侄一再如此……不妨以後有功夫先試試,不行就告訴我一聲。”

李雁紅道:“就這樣吧!”方老爺此時又和李雁紅談了半天別的話,問他父母可好,李雁紅一一作答。臨了方老爺喚來一丫環,命其打掃出一間房子來,還道晚上設筵款待,李雁紅推之再三,也是無用,這才暫別方老爺,隨那丫環來至後房。那丫環一面走,還不時回頭,心想這位相公長得可真美,簡直就像女孩一樣嘛……

李雁紅進屋後,見除了牀褥以外,尚有一書檯,文房四寶齊列案頭,牆上尚懸有一琴,不禁暗感滿意。那丫環此時接過李雁紅隨身行囊,一手摸着那劍柄笑道:“相公,這是什麼呀?待小婢給你拿出來整理一下吧。”李雁紅本是女兒身,自然見了女孩甚爲大方,見這小丫環一雙大眼睛,含着無限情意,不禁心中一動,暗想你要是打我的念頭,那你可真叫白費心思,當時用手一摸革囊,才知是自己那把寶劍,不由笑道:“是一把劍,沒事耍着玩的,拿出來也沒關係。”

這小丫環一吐舌道:“是寶劍!要這東西幹什麼?弄不好扎一下可不是玩的,要是給小少爺知道,又熱鬧了。”

李雁紅一面抽出那劍,一面笑問那丫環道:“你們小少爺是不是很皮?”

那丫環搖搖頭道:“我的天!你過幾天就知道了,簡直鬧得不成樣,老爺太太他誰都不怕,從前那位劉老師,纔來三天,就不幹了!”

李雁紅笑道:“啊,那爲什麼?小孩皮點有什麼關係,只要肯用功就行了。”

那丫環笑道:“相公,你是不知道啊,人家劉先生睡午覺還沒醒,這位小爺用繩子把人家給捆在牀上了,用一條褲子蓋在人家臉上,還在人家鼻子裡放了個鞭炮。你看這誰受得了!”李雁紅一聽,心想這小孩也真夠皮,以後自己還真要當點心,別叫這小孩給擒下馬來……

李雁紅見這丫環整理完了,還一個勁對着自己咬小手巾,一隻腳在地下劃來劃去,不覺暗想這可糟了!當時咳了一聲道:“你們家都有些什麼人?”

這小丫環屈指算道:“老爺,太太,大小姐,小少爺,大小姐的奶媽王媽,小少爺的奶媽陳媽……張媽,方媽,小青,秋蘭,我……”

李雁紅聽得直皺眉連道:“好了,好了,人可不少啊!”

那小丫環道:“還有呢!廚子老張、老蔡……”

李雁紅笑道擺手道:“夠了,夠了!我只是問問你們老爺家都有誰,我的天,你給我說了這麼大一套!”

那小丫環臉一紅嬌笑道:“那你也不早說清……害人家唸了一大堆!”李雁紅心想誰害你來着?不由假裝疲倦地伸了下手,那丫環見狀才笑道:“李相公困了,歇會兒吧,晚上老爺還要請呢。我名字叫春萍,有事只管叫我就行了。”李雁紅答應着,那小丫環又回頭笑了笑才走出去。

李雁紅待她走後,也真感有點累了,往牀上一倒,鞋也沒脫便睡着了。

不知何時,就覺得有一軟溫溫的東西,直推自己的背。她乃習武的人,感應極快,一翻身已坐起,正要問誰,卻聽一嬌滴滴聲音道:“李相公醒醒,我是春萍!”

李雁紅才知又是她,不覺笑道:“你看我就知睡覺,都忘了時候了,有事沒有?”

那春萍用嘴咬着小手指道:“相公可真能睡,我來了兩次了。”

李雁紅臉上一紅笑道:“真對不起,是不是找我有事?”

春萍一指桌上一隻綠瓷碗道:“頭一次是給相公送點心來了,相公沒醒,我也不敢叫,那蓮子羹都涼了。”

李雁紅道:“真對不起,我還不餓。”

那小丫環又道:“這一次是老爺有請吃飯,我又不敢不叫,只好大膽推了一下,手才一挨,相公就醒了,真是好靈敏!”

李雁紅一聽,人家請吃晚飯,不能不去了,這纔對着桌上大銅鏡,理了一下帽子,春萍還拿了把梳子,在李雁紅背後,慢慢理那條大辮子。

李雁紅見狀,真是哭笑不得,看這春萍長得還眉清目秀,一笑一對酒渦,怪惹人愛的,心想你對我這麼好,早晚你會失望,反正我不逗你就是了。

那春萍一面理那辮子,一面還道:“相公這條辮子可真長,怎麼還擦了桂花油呀?要不怎麼這麼香?”李雁紅心想這小丫頭鼻子還怪靈的。一會把辮子理好了,此時又一丫環揭簾子一探頭,馬上又把頭縮回去了,春萍臉一紅笑罵道:“死小青!伸頭探腦的幹什麼,有話不會進來說呀?”

那小青才揭簾入內,先朝李雁紅檢衽了一下道:“李相公好!老爺請李相公外堂吃飯。”說着回頭對春萍一伸舌頭笑道:“叫你來請人的,一請這麼久,菜都快涼了,老爺太太都出來了!”

春萍臉又一紅嗔道:“這不是在請嗎?還要多快?”

說着嘟着小嘴先出去了,小青也隨後笑對李雁紅道:“李相公請跟我來。”李雁紅一聽,人家都到了,就等自己一人,也感不大好意思,趕緊隨後跟上,穿過一條花廊,又來至一晉院子,見有一室燈火通明,門口還站着兩個婆子,見李雁紅一到,就進去了。

李雁紅還沒進這門,方老爺已迎出門外,見面笑道:“賢侄快請進吧,見見你怕母。”

李雁紅忙上前恭施一禮道:“小侄有勞伯父等久候,真是太不敬了。”

還沒說完,已被方老爺一把拉住手道:“別客氣了,進去吧。”李雁紅這一下可真嚇得不輕,心想怎麼男人都這麼愛拉手”上一次叫葉硯霜拉了半天,這次又叫這方老頭給拉上了,不由急得把手一縮。方老爺一怔,咳了一聲道:“請,請。”李雁紅含着羞入內,才一進門,就見一旁太師椅上,坐着一個五十多歲老太太,身着旗裝,花盆底,兩板頭,一身珠翠,甚爲闊綽。一旁尚有一女,年約二十上下,長得粉搓玉揉,正低着頭在那玩指甲。那邊椅上站着一個小孩,十二三歲,就是今午自己看見在打拳的那位。這時方老爺對那老太太道:“這就是李道臺的兒子。”

李雁紅忙上前行了一禮道:“小侄李雁……李硯霜叩見伯母。”

老大太道:“好孩子起來吧,你多大啦?就跑出來玩來啦?”

那方老爺笑道:“二十啦!你看像不像?比我們鳳儀還大一歲。”說着一指那旁立少女道:“這是你大妹妹鳳儀。”又對自己女兒道:“這是你李家大哥,叫什麼硯霜,賢侄是不是?”

李雁紅臉一紅道:“是。”

衆人剛相繼入坐,誰知旁邊大叫一聲“氣死我了”,李雁紅回頭一看,見是那小男孩,正在一旁叉着腰。方老爺喝道:“你叫什麼叫?還不坐下吃飯?”

那小孩氣道:“還吃飯呀,氣都吃飽了!誰都介紹一下,就不給我介紹,我不是人呀?”

方老爺弄得又氣又笑,搖頭道:“你這畜牲……我看你怎麼了。”隨即笑着對李雁紅道:“這就是小犬鳳致,簡直不像個樣,叫賢侄見笑了!”

李雁紅笑道:“這位小弟聰明得很……”

話還未完,那小孩已坐下道:“別先拍我馬屁,想叫我以後不給你搗蛋是不是?除非你教我打拳,要不然可沒有好日子過!”

方老爺厲喝道:“胡說八道!你給我滾下去,簡直沒大沒小,真氣死我了……”

那小孩被罵得撇着小嘴,也不吃飯了,眼裡還含着淚。方老爺道:“別管他,我們吃飯,這孩子沒有別的方法,只有吊起來揍他。”

那小孩小聲哼道:“吊起來揍他,想啊!”

方老爺聽見裝聽不見,那方夫人反而見狀不忍,對方鳳致道:“好孩子,吃飯啊,鬧什麼?叫人家李大哥笑話。”

這小孩才裝看萬不得已,拿起筷子高唱道:“謝謝老天爺,賞我們飯吃!”

方老爺皺眉道:“這是什麼玩意?給誰學的這套?唉……”

那小孩一翻眼皮道:“是大師傅說的,他說人活着全是老天爺的意思,老天爺可憐我們才賞我們飯吃,要不然誰都活不了,乾隆皇帝也不當了,爸爸的官也當不了……”

李雁紅忍不住咬脣而笑,方老爺氣得直搖頭,還是方小姐見李雁紅笑,才微嗔道:“弟弟,你吃飯吧,就你一個人唱獨臺戲,也不害臊?”

誰知那小傢伙把眼一翻道:“有你什麼事?我最討厭跟女人說話了……”方小姐當着人面,那能受這委屈,眼圈一紅就哭了。

方太太一面勸女兒,一面用眼瞪着兒子道:“你再鬧,我可不管你了,叫你爹揍你,你可別找我!”

方小姐此時已含淚起身,進入內室去了。方老爺氣得直搖頭對李雁紅道:“賢侄看見沒有?你說這種孩子要他幹什麼?”李雁紅心想這小孩調皮得真可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教好。這一席飯就這樣過一會兒就結束了。

第二天早飯後,李雁紅獨自走到院中,又見那方鳳致在草地上打拳,遠遠見李雁紅走來,停拳不動,這時那四周丫環都說李相公來啦,看你還打不打拳了。

方鳳致笑道:“李大哥你來幹什麼?是不是又叫我念書?”

李雁紅搖頭道:“不是,不是,我是來看你打拳的,你都會打什麼拳?”

方鳳致一聽可樂了,笑道:“要說打拳,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郭師父說,打拳要手快、眼快、身快,少一樣也不行。”

李雁紅心想這還有點道理,不由點頭道:“一點不錯!郭師父是誰?”

方鳳致道:“從前給咱們看門的,可惜走了,要不然我拳早打好了。”

李雁紅此時走近這方鳳致,一打量他,見他厚耳螓首,一雙大眼,天質竟是絕佳,如遇名師指教,不難成爲上材,不由心中一動,遂笑道:“小兄弟,你把你那套八卦拳打給我看看好不好?”

方鳳致一翻眼道:“我打了你也看不懂,有什麼用!”

李雁紅笑道:“誰說我不懂,你只管打出來,我一看就知道對不對。”風致好似懷疑地看了李雁紅一會兒,這才說好,就見他左五右六,又踢又轉地打了起來,先頭幾拳還滿像這麼回事,愈後愈糟,簡直不能看。誰知李雁紅正看得有意思的時候,那小兒突然一跳,已至李雁紅背後,伸拳往李雁紅背後就打,李雁紅何等身手,豈能讓他打上。

眼看這一拳已打上,李雁紅連頭也不回,一背手正握住他打來的拳頭,只用了一分勁,那小傢伙已痛得齜牙咧嘴,連叫:“快鬆手,乖乖,受不了啦!”

李雁紅笑道:“你還打不打人了?”方鳳致道:“不打了,哎唷!快鬆!”誰知李雁紅手才一鬆,方鳳致飛起一腿,直往李雁紅小腹上踢來,李雁紅見其腳到,不慌不忙,只伸二指往他腳面上一敲,方風致踢得快收得也快,疼得坐在草地上直揉腳,兩隻眼看着李雁紅道:“想不到你還真有兩下子,我小飛俠算真佩服你了!李大哥,你能教教我不?”

李雁紅笑道:“教你也行,你得先把書讀好才行。”

那方鳳致聞言在地上皺着眉,半天不說話。李雁紅知道他對唸書是討厭透了,當時也不便逼他太甚,笑道:“你考慮考慮好了。”言罷在這院中走了一圈,才一進屋,見那春萍正在自己房裡插花呢,不由笑道:“真麻煩你啦,我這房裡還插什麼花……”

春萍低頭笑道:“橫豎這花也不是買的,都是在自己院子裡摘的,相公可喜歡這些花兒?……”

李雁紅一笑道:“這些花真美極了,只是我這凡夫俗子卻無能欣賞呢?”

春萍把一雙大眼一翻道:“什麼是凡夫俗子呀?我都不懂!”

李雁紅笑道:“凡夫俗子就是俗裡俗氣的粗人。”

春萍撫嘴嬌笑道:“我的天!相公還是粗人呀?簡直比我們女孩子還細……”

李雁紅心想,我要不比你們細,我也不出來現眼了。

正在這時,突然內房跑來一丫環對李雁紅道:“老爺叫問相公這房裡昨晚上鬧賊沒有。”

李雁紅一驚奇道:“沒有呀!鬧什麼賊?”

這丫環喘道:“我們老爺內室箱子叫撬開了五六個,偷了不少東西,小姐房箱子也翹開了。真嚇死人了!”

這雁紅眉頭一皺,心想這賊好大膽,當時道:“還會有這事?你帶我去看看。”

這丫環轉身就往內室走去,才一進房子,就見方氏夫婦正急得在廳內來回走,一見李雁紅道:“賢侄,你看昨晚上競會鬧賊了……你那屋裡還好吧?”

李雁紅皺眉道:“小侄房中還好,不知道賊都偷了些什麼。”

方老爺還未開口,他大大已搶道:“唉,別提了!我算倒黴,兩個手飾匣子全叫他給掂走了,別的衣服什麼都不少。這賊也真能,只是他怎麼進來的?”

李雁紅急道:“如此請伯母帶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老爺一面轉身入內,一面道:“我也奇怪這賊膽子可真大,一個人摸黑開了幾個大箱子,還有小女前室也讓他把箱子撬開了。就這麼兩個地方放箱子,都叫他給找到了,你說這賊有多能!”

李雁紅道:“老伯。伯母請別急,我想如果真是賊,不難把他捉住。”

方老爺嘆道:“他人都走了,去找誰去?只恨這老李王都怎麼看的門,那麼高的牆他還能跳進來呀?”

李雁紅心中暗笑,如果真有本事的人,別說這圍牆,再高五六倍,要進還不是一樣進來?想着已隨方氏夫婦來至後房。李雁紅見這是一間內客廳,裡角有一幅紅絲縵簾子,此時拉開着的,裡面放着十幾個大箱子,都敞開着。方太太道:“你看就是這。”

李雁紅不奔箱子,先到窗口看了看,見那窗子此時好好關着,打開後看了看又關上,看不出什麼痕跡,這纔對方尉川道:“這賊人決不是由此窗來的,一定是從明間進來的。”

方老爺張大了嘴道:“明問這麼多房子,又隔着臥室,他能進來?”李雁紅不語,又走至外間,看了看前面窗戶格扇,一時大意竟忘了隱閉形跡,只見她往起一騰身,輕輕抓住了格扇上面的橫木,身形只憑二指之力,已經懸在上面。

方氏夫婦及一羣丫環,都嚇得啊了一聲,方老爺驚喜叫道:“賢侄,想不到你還有一身功夫啊!這就不怕了……”李雁紅身形懸在上面,略一察看之下,用右腳先點住了格扇的木框,單臂把身形懸着,騰出左手來,把上面的橫窗輕輕一拉,已經掀起,跟着又把它關好,一飄身,就像一片枯葉似的落在了地上。

這才含笑道:“此人身手好輕靈,他能在這高僅一尺五六的橫窗任意出入,連上面的浮塵只微掃下少許來,這種輕身功夫,江湖道中還真不多呢!”

方老爺此時倒不大注意這賊是怎麼進來的,主要是被李雁紅這身手給驚住了,半天還直不過眼來。李雁紅見狀笑道:“小侄幼隨異人,練了幾年功夫,尚略通拳腳。伯父請放心,這賊人既知此宅內無能人,他吃到了甜頭,明後夜定必會再來,至時小侄當薄效微勞,我要看看這賊子究竟有多厲害,竟敢如此大膽!”

一擡頭,忽見方小姐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不由顯得忸怩十分。正想回房,方老爺忽道:“賢侄,你既有這身好功夫,我們也放心多了。就請再到小女房中來看看吧,她那不隔室箱子也似被動了。”

李雁紅啊了一聲,隨着他父女三人又來後室。方小姐還趕着幾步,把臥室簾子拉上,滿面嬌羞,生怕人家看到她牀被衣物。李雁紅暗笑這位小姐也真太害羞了,自己在家也夠羞了,你比我還厲害得多嘛!

這些紅漆樟木大箱,都擱在前面,和方小姐臥室僅隔一簾,見那大箱子僅頭一個沒鎖的開了,第二個大銅鎖上尚有挫痕,僅銼了一半,想是時間倉促,沒容他把這鎖給挫開,就走了。

李雁紅看到此,笑道:“這箱子是他打開的呢,還是你們自己開的?”

方老爺道:“所以我說這賊厲害了,妙就妙在他偷了東西,還能把箱子按原樣關好,還是今早要找一樣東西才發現。”

李雁紅點點頭道:“這就是了。如此怕父請放心,這賊三五天之後定必要再來一次,多半是到令愛室中來。”

這一下可把那方小姐嚇壞了,直急得連道:“那可怎麼辦?”

李雁紅道:“大妹請放心,愚兄晚上多留意就是,決不會叫這賊子驚了你。”

方小姐一聽此話,真是芳心喜悅十分。那方老爺聞言皺了半天眉道:“依我看,賢侄不如遷到這隔壁來住,有賢侄在,小女和我夫婦也放心得多了,就是太……麻煩你了。”

李雁紅笑道:“那有什麼關係,既然怕父不放心,小侄今晚就遷居此處好了。”

方太太也高興得直喊:“春萍呀,把李少爺的行李什麼都搬到這隔壁房裡。阿彌陀佛,這我就放心了!”春萍答應着,就過去搬東西去了。李雁紅此次化裝出來,本就沒帶什麼女用衣物,所以也不怕被春萍發現秘密,她身材又較一般女孩爲高,再穿上雙厚底靴子,除了聲音仍尖細外,其它方面倒還看不怎麼出來。

方老爺待春萍走後,還皺眉問道:“賢侄,你又怎麼知道那賊還會來?我看他是不會來了。”

李雁紅聞言笑道:“伯父請想,如果這賊不來,他就不會再費時間把箱子一樣樣按原樣關好了。他把箱子關好,就是想叫你們一時不易察出丟東西沒有。這樣近日一定還要來一次,是意料中事。”

方小姐一旁暗暗點首,心說想不到這李大哥心和表面一樣細。方老爺一拍大腿道:

“對,有理!賢侄真好判斷,如此只有多麻煩你了,好在你我世交也就不給你客氣了。”

當晚李雁紅就睡在這隔壁房中,和方小姐僅一壁之隔。頭兩晚都沒事,大家都認定這賊是不會來了,但李雁紅心裡有數,仍是保持警覺。

這夜三更天,全府上下都已睡下,李雁紅輕輕起來,佩好那把“聚螢”劍,拉開風門,只一縱身,就像脫弦之箭一樣落在假山石上。

此時明月高懸,夜涼如水,照得這一柳一石都似畫上仙境一般。李雁紅展開身形,在這四周兔起鶴落地行了一週,不見有何動靜。纔要轉身回房,忽聽“啪”一聲,有一石子由遠處投來,就落在身前兩丈餘處滾了幾滾,李雁紅心中一驚,心想你到底來了。

原來這“投石問路”,是一般常見的江湖人夜行方法,並不專限於綠林中人使用,夜行人因不知地勢如何,或怕對方飼有惡犬,或有所埋伏,只需先投一石,要是有以上情形,定會有些痕跡,自己就可加以準備。

李雁紅雖行道未久,但似這種江湖行爲,早就知悉甚清。見這石子一落,心中已有了數,當時一聲不響,回身一縱已至就花架暗處,藉着那濃密枝葉,把身形隱住。

又等了約小半盞茶時間,果聽一陣微風震動之聲,由牆頭上拔起了一條黑影,只一晃已至那假山石上,真是好快的身形,快似飄風,落地無聲!

李雁紅見這人身形,輕似柳絮,快似飄風,這身輕功確是不弱,不由愈發留意。此時見他,在那假山石上略一展顧,二度騰身,竟往那花架子上落去。李雁紅隨後隱身,心想我看你今天往哪跑。

月光之下,僅見這夜行人背影,一身黑緞緊身衣,背插一七星尖子,雪亮的鋒頭,月光之下閃閃生光。這夜行人好似輕車熟路似的,一路翻騰,已至後房,彈指出聲。李雁紅心想,這夜行人好大膽,居然明面彈指叫陣,看看是否有人,當時也不出聲。這夜行人彈了幾下指沒有迴音,四面環視了一下,這一回頭可把李雁紅嚇了一跳。

你道這夜行人究系何人,原來正是曾和李雁紅在水竹溏交過手的陸筱蒼。李雁紅一見是他,不由怒火上升,此人外號過天星,乃一名獨行飛賊,月前才劫災銀不久,想不到尚不滿足,竟又動起打家劫舍的念頭,今夜是萬不能容他了!

想到這,已由身上取出一支鴛鴦鏢。這過天星陸筱蒼,此時已撲至後室,忽然矮身竄起,伏在那橫窗上,正要飄身入內,李雁紅一抖手,這支鴛鴦鏢帶着一陣疾風,直奔這陸筱蒼背心打到。

口中此時才喊了一聲“打”,因恨這陸筱蒼過甚,故容這鏢已出手了一會兒纔出聲,所以那陸筱蒼想躲確是萬難了。陸筱蒼已入一腿,突聞身後破空之聲,他是老江湖,一聽這聲已知有暗器來到,又聽到一聲“打”,不由嚇了個忘魂,右腳一踹窗欄,“砰”的響了一聲,身子已跟着倒出去,奈何那隻左腿已入內,儘管身形再快,總受了大大限制,只聞得“噗”一聲,這一鏢正打在後胯上,直痛得陸筱蒼哼了一聲,差一點站不住腳。

李雁紅鏢一出手,身形也跟着騰起,口中喝道:“大膽淫賊,居然敢三番兩次來此行盜,難道就以爲沒有人能制你麼?”

過天星身才站穩,見一黑影從樹上往己撲到,手中劍往己分心刺來,不由一聲冷笑,強忍着痛,一滑身己躲開這劍,口中道:“我看你是何如,居然敢管你家陸二爺的事,想必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一了,背手已把背後七星尖子撤在手中,這纔看清來人面目,哈哈一聲大笑道:“我當是誰呢,原來還是水竹溏敗兵之將。上次讓你逃開,今夜卻是你死期到了!”一抖這七星尖子,反朝李雁紅肋上扎來。

李雁紅見這過天星後胯受傷,尚如此猖狂,不由呸了聲道:“你別不要臉了,水竹溏要是鬥你,三個也把你給宰了,還有臉誇口呢!”見他七星尖子已到,一上步猛一側身,避開他這尖刀,掌中劍“白蛇吐信”,由他右臂外遞過來,直朝他“肩井”穴上點去。

陸筱蒼身形往右一沉,左腳滑出半步,手中七星尖子帶起一溜寒光,直奔李雁紅而來。

李雁紅一劍點空,左手一領劍訣,腳下倒踩古井步,一陣急轉,掌中劍反向陸筱蒼背上劈來。

陸筱蒼一七星尖扎空,見李雁紅劍到,右腳往前一上步,腳尖一滑“鷂子翻身”,七星尖帶着輕哨,直朝李雁紅劍上便碰。李雁紅此時一遞招,才發現陸筱蒼武功竟自不弱,這柄七星尖子上確有過人功夫,不敢大意,此時見他安心想以他手中那怪兵刃鎖自己這口劍,哪裡能容他碰上,身形突向前一撲,肩頭往左一晃,前身離地僅有半尺,他那柄七星尖子可又碰空了。

此時因方纔陸彼蒼那一腳正踹在窗戶上,發出極大聲音,別說方小姐給嚇醒了,就連方氏夫婦及院中僕人也醒了一半,再一聽有互罵之聲,都知道一定是那賊來了。

方小姐已嚇得在牀上連叫:“李大哥,有賊來了!……李大哥!”

還算那春萍聽到小姐呼叫,已大着膽子跑到方小姐房中,見小姐嚇得全身抖瑟,不由道:“小姐,你……別怕,我去叫李……少爺去。”其實她何嘗不也嚇得要命,但一想到李相公,膽子不由就大多了,一陣小跑已至隔室,見那牀上空無一人,知道人出去了,再一聽外面呼罵聲,心中才明白,敢情是李相公已和那賊動上了手,這才跑到房中道:“李少爺在外面和那賊正在打呢!”方小姐這才稍放心,不由又替李雁紅擔起心來了。

不說這室內諸人驚慌情形,且說那李雁紅躲過他手中那一七星尖子,掌中劍“撥草尋蛇”直向陸筱蒼雙足上削來。二人這一動上手,不覺十數招過去。

李雁紅久戰不勝,心內火起,嬌叱一聲,已展開身形。這趟“八仙劍”是一塵子親傳絕技,非比尋常,劍點分明,身劍合一,點,崩,扎,挑,刺,一招一式,有驚人之處,起落進退,忽守忽攻,劍招上快若電光石火,輕如飛絮驚鴻,這一來那陸筱蒼可大感不支了。

陸筱蒼這一活動身形,後胯鮮血愈發流之不已。但他生性頑劣,決不輕易服輸,見李雁紅這一展開身形,劍氣如虹,就知道今夜自己恐不易討了好去,怒喝一聲:“二爺與你拼了!”一擺手中七星尖子,施出了“分雲十二刺”。這本是峨嵋刺的招數,可是七星尖子和峨嵋刺大同小異,用來也無不可。

只聽到“嗆”一聲,兩般兵刃碰在一處,各自一撤身,李雁紅身隨劍轉,陸筱蒼怪蟒翻身,二度相接,又殺了起來。這院中一時寒光閃閃,人影幢幢,直驚得那窗縫中偷看的幾人,連大氣也不敢喘。

此時李雁紅“八仙劍”已施在第十招“驟雨打荷”上,雪亮劍身挽起一個斗大劍花,直朝陸筱蒼平頂削去。陸筱蒼本已技窮,見這一式來得急猛,不由嚇得往空把七星尖子一舉,想去碰李雁紅的劍。

李雁紅心中有數,待其兵刃已捱上自己的劍,猛一翻腕,這口劍順着七星尖子直往他手上削來,划起一溜火花,陸筱蒼此時如不放手,這雙手就別想要了。

不得已一鬆手,這七星尖已被李雁紅卷向了半天,“噹啷”二聲落於丈外。陸筱蒼兵刃出手,嚇了個忘魂,一偏身正要竄出,卻聽得李雁紅叱道:“哪裡跑!”就覺右耳一涼,跟着熱血流了滿臉,嚇得“哎唷”叫了一聲,踉蹌出去八九步,一摸右耳已齊根被削,又驚又怕,一頓足反身就跑,奈何後胯鏢傷過重,這一用力,簡直痛楚不堪。

李雁紅見他要跑,哪裡容得,按平日對方既已受傷,哪有趕盡殺絕之理,只是這人似太淫毒,江湖不恥,更加上偷了方府那麼多貴重物品,若叫他走了,自己有何面目見此宅主人。當時一縱身來至他背後,本可一劍刺他個透心穿,一來不願趕盡殺絕,再說死人於事無益,這才一伸左手,拼中食二指,往他“雲臺”穴上點去。

“吭”一聲,點了個正着,那陸筱蒼一跤摔倒,不省人事。李雁紅點倒這陸筱蒼,還劍於鞘,這才縱身來至後室。一推門,內門已鎖,不由在門外喊道:“開門呀,那賊已捉到了。”裡面人一聽是李相公聲音,先開了窗戶看了看不假,這才招呼着把門給開了。

卻不料一進門,手已被人拉住,再一看竟是方小姐,已嚇得花容失色,直道:“李……

大哥,你沒事吧?”

李雁紅笑道:“沒事,那賊已被我用點穴給制住了,快叫人給捆上,明天交給官府審問一番。”

方小姐聞言真是又喜又怕,此時方氏二老都已聞悉而至,燈火照耀各室通明。方老爺一眼瞧見自己女兒,此時正緊拉着人家手,不由一怔,心想這二人如真能結成夫婦,倒能稱爲一對佳偶,心中已有了主意。

方小姐方纔舉動,全系無心,一來芳心實早已喜歡對方,再遇此驚嚇,自然難免無意間透出親切之舉。此時見父親眼睛直往這邊看,不由生疑,再一低頭,直羞得面赤心跳,忙放下手,退至一旁,連頭都不敢擡了。

李雁紅此時也無心再想這些,對方老爺道:“老伯,那賊被我傷在院子裡啦,請派人把他捆上,還有他身上的傷,還得給他治治,別流血過多死了就麻煩了。”方老爺一聽,高興得不得了,連忙叫人。這些人別看平日什麼都怕,真要是叫他們打死老虎,那膽子可比誰都大,七腳八手把那陸筱蒼捆了個五花大綁。

可嘆陸筱蒼,雖不能說是如何不得了的高手,可是在綠林界提出來,也算是一號人物,敗在李雁紅手上,技不如人尚無話可說,可是叫這一羣僕人你一拳我一腳,那味可真不好受,尤其是被點了穴,連口都張不開。

此時方老爺全家,都大着膽子和李雁紅來至院中,見陸筱蒼全身是血,不由都覺不忍。

方老爺對僕人道:“你們快去找個大夫來,就說有人中了刀傷,叫他快來。”那僕人答應着去了。

李雁紅對陸筱蒼冷笑一聲道:“要依你往日行爲,真是該碎斬萬段,只是此時還不能就叫你死,你偷人家的東西在哪?先還了人家咱們纔好說話!”見對方聞言怒凸雙目不發一言,這纔想起還點着穴呢,想着就走上一步,對他背後賜了一腳,那陸筱蒼“哇”地叫了一聲,一陣咳嗽。

方老爺見狀皺眉道:“賢侄,他既受了傷就算了吧。”

李雁紅回頭一笑道:“我這是給他解穴呢,老伯心可真軟,你不知道這賊有多壞呢,要是把他以往行徑說出來,你老人家不恨死他纔怪呢!”

陸筱蒼被這腳一踢,已解了穴道,當時嘔了兩口,一聽李雁紅賊長賊短地在說自己,不由冷笑一聲哼道:“你不要得意,二太爺今落在你手,算時運倒黴,殺刮聽便,皺一皺眉頭算不是人養的!你要再出口傷人,可怪不得我要罵你了!”

李雁紅含笑一聲道:“你本來就不是人養的嘛!陸筱蒼我告訴你,你把偷人家的東西乖乖拿出來,也許對你自己好受點,要不然你是自討無趣!”

陸筱蒼哈哈笑了兩聲道:“想不到我陸筱蒼今天陰溝裡翻船,傷在你這男不男女不女的手裡,真是死不閉目。東西一點不錯,是我偷了,可是要還你們可沒那麼容易!”

李雁紅被陸筱蒼這兩句話說得勃然大怒,一擡腿,那陸筱蒼就像被踢的冬瓜一樣,連翻了好幾個身。李雁紅知道此類賊人,嘴都硬得要命,要想叫他吐實,卻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像陸筱蒼這等好猾之徒,定必惜命異常,別看他口口聲聲不怕死,真要臨到刀到脖子上,什麼洋相也出得來。當時冷笑一聲道:“你彆嘴硬,你不說我也不問你,等天亮了,叫他們把你二爺送到衙門裡去,到了衙門你再耍這套,我才真佩服你。”

方老爺聞言連道:“對,乾脆就把他送到衙門裡去,我們也省得費心了。”七言八語都說開了,大家都贊成往衙門裡送。那陸筱蒼在地下一聲不哼,心裡可是怕到極點了。

像他這種三流淫賊,身上命案,少說也有一二十條,真要到衙門裡一翻,這條命是準保不住。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於人,更別說像陸筱蒼這種人了。到了此時他也真沉不住氣了,在地上哼了一聲道:“朋友,還沒請教你萬兒呢。”

李雁紅心中早已知道他用意,當時笑了笑說:“我姓李,名字你就別問了,有什麼事沒有?我們可是正預備把閣下請到衙門裡去呢!”

陸筱蒼聞言,哭喪着臉嘆了一口氣,慢慢說:“李朋友,今天我敗在你手,殺人不過是頭點地,你要往官府裡送,可就太不夠朋友了!”

李雁紅笑道:“那有什麼辦法,你不說實話,我只有送你了,總不能說偷了人家上萬的家財,就算沒事吧?”

陸筱蒼抖聲道:“要是專爲這個,我們好商量,別動不動就借鷹爪孫的勢力來嚇唬人,那可不是漢子行爲!”

李雁紅聞言笑看了方老爺一眼,正想問話,不想身後一陣急跑,有人叫道:“賊在哪?……這麼好的事也不叫我一聲!”衆人回頭,見那位少爺又來了,手裡還提了一根木棍。

陸筱蒼在地上一咧嘴,心想還有一位少爺,得!我的好生意又來了。還沒想完,頭上“砰”一聲,被小爺手起一棍,打得直冒火星。方老爺怒道:“你還打他幹什麼?有你什麼事?還不睡你的覺去!”

方鳳致一撇嘴叫道:“睡覺?有賊了我還睡覺,今天不給他點顏色,他也不知道我小飛俠的厲害!”

言罷又是一腳,陸筱蒼氣得臉發青,一翻眼對李雁紅道:“這位小朋友是幹什麼的?叫他走開點,我們好說話!”

李雁紅笑對方鳳致道:“你到一邊,看我審他,不許瞎鬧,聽到沒有?”

方鳳致一翻身,整個人都上了陸筱蒼頭上道:“李大哥,你問他吧,我不搗亂就是了。”

李雁紅這才問道:“那東西在哪裡?你快說呀,等會兒送你走我可不管!”

陸筱蒼被踩得齜牙咧嘴,哼道:“這小孩子不走,我是死也不說……哪有這麼說話的?”

還是方老爺看不過,上前一巴掌,把方鳳致給打下來,拉到一邊,陸筱蒼這纔出了一口氣道:“小孩有時候是要管……沒有個樣……”

李雁紅叱道:“誰叫你說這些廢話?快點說出來,我看在同是練武者份上饒你不死,否則你是自討苦吃!”

此時請的大夫來了,給那陸筱蒼洗扎一番。待這大夫走後,陸彼蒼看了看方老爺點頭道:“姓陸的不死,忘不了你老先生這番仁義,你既如此仁厚,我也不爲己甚,所取各物都置於近郊嶽武廟中神相上面,請速派人去取,少不了。”

方老爺點頭道:“朋友,這纔是好漢行爲,你如真是少銀子用,明面向我開口,多了沒有,百八十兩是少不了朋友你的,何必用這種下流手段?”

陸筱蒼在一旁不發一言,李雁紅這纔對方老爺道:“你老人家看好他,我這就到那嶽武廟去取東西,諒他也不敢扯謊!”言罷一縱身已上了牆頭,再一下腰,就像箭頭一樣,竄了出去,直驚得方氏全家張口結舌。

那陸筱蒼見李雁紅一走,膽子可大了,冷笑一聲道:“也是我命該倒黴,一時滑了一跤摔了個筋斗,被那姓李的給趕上點了穴,要不然他三個也經不住我打。”言罷嘴角還帶着冷笑。

春萍在一旁一撇嘴道:“那你身上那鏢是誰打的,耳朵怎麼會掉了一個?光會吹牛,人家走了你又厲害了!”

陸筱蒼冷笑一聲道:“哼,吹牛?那都是點倒了以後,又叫他打了一鏢,把耳朵割了。

你們還以爲是我不行?”話還未完,背上又被人打了一棍,這一棍還真不輕,痛得一齜牙,回頭一看又是那小鬼。

方鳳致叫道:“我都不說話了,你哪來這麼多話?臭狗賊,你是找打是不是?”

說着話又往前走了一步,舉棍又想打下,陸筱蒼看這一棍要打上,準又是一個包,不由後退一步道:“小孩,我告訴你,我雖是被你們捆上,可是一肚子功夫,你要再走一步,我一張嘴準把你吹一個筋斗,叫你鼻青眼腫!”這幾句話還真有用,方鳳致是真給嚇住了,站在那直皺眉,走又不好,不走也不好。

方大大一聽,還當是真的,趕緊把他拉到一旁。陸筱蒼還想再威風一陣,已見那李雁紅由牆外縱進來,嚇得連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李雁紅由背上解下一個大包袱,交給方太太道:“你老人家到裡面點點去,看看少不少。”方氏夫婦見東西找回,大喜過望,相繼進室檢點失物。

陸筱蒼這時哼道:“怎麼樣,李朋友,東西拿到了,可以放我了吧?”

李雁紅笑道:“放你?可沒那麼容易。等會兒看看!”

陸筱蒼一哼道:“怎麼?說話不算數?”

李雁紅笑道:“東西不少,自然會放你,可是也不能這樣放你。”

陸筱蒼一聽話裡有話,不由急道:“姓李的,你這就不夠朋友了!”

李雁紅叱道:“誰說不放你,只是可不能叫你再出去爲非作歹,我得把你這身功夫給你破了。”

陸筱蒼一聽此言,頓時面色蒼白,抖聲道:“李朋友……這可……萬萬施不得!我……

陸筱蒼雖多行不善,可與……你李朋友,沒有一……點仇恨,你要這麼一來,還不如一刀把我殺了好,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李雁紅冷笑一聲道:“你要有意思,人家就沒意思了。反正我只把你功夫破了,以後你一樣謀生,這還不便宜你!”

別看陸筱蒼方纔那麼硬,此時也不禁嚇得從骨頭裡發軟,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道:“我的李爺爺,這一招可太損了,萬萬施不得,我陸筱蒼髮誓,今後決定改惡向善,如有一字虛言,五雷擊頂上天不饒!”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之時,方氏夫婦已由內走出。方老爺這就喊道:“賢侄放了他吧,東西一樣不少。”

這陸彼蒼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叫丟人了,朝着方老爺磕頭道:“你老人家行行好,千萬別叫他把我廢了!”

方老爺一怔道,“賢侄,無論如何這一次你要饒了他,你可得看我個老面子!”

李雁紅長嘆一口氣對方老爺道:“伯父既如此說,我就放他走吧;只不過早晚仍是要爲害江湖,我不傷他,日後也有人殺他!”那陸筱蒼聞言,向方老爺磕了兩個頭,也是方老爺一念之仁,倒真救了自己一家人性命,否則這陸筱蒼仇恨心極重,定必日後再會來報復不提。

此時方府上下都代那陸筱蒼說起情來,就連那方鳳致也在一旁道:“他哭的怪可憐的,饒了他吧,我擔保他以後會變好啦。”

李雁紅見衆人俱都如此,才走過去用劍一挑,繩索俱開。陸筱蒼忙站起身形,活動了一下筋骨。李雁紅道:“我明知此一舉是放虎歸山,也只有憑你的良心了,有什麼事儘管找我,我是華山一塵子的徒弟李雁……”言罷見他還不走,突然明白對旁邊人道:“那邊地上還有他一把兵刃,你們找來還他。”

早有人把那鋒利的七星尖子遞上,李雁紅接過遞上,陸彼蒼一手接過,往背上一插,朝衆人點點頭,又朝李雁紅冷笑一聲道:“姓李的饒我不死之恩,我陸筱蒼永不會忘,天長地久後會有期,再見了!”只見他雙足一點,身已拔起,在空中雙手平伸,輕飄飄已落在大牆之上,又回頭看了一眼,這才往外一飄身,失了蹤影。

待其走後,李雁紅嘆道:“這廝一身輕功確是不弱,只是要他回頭向善,恐怕是萬難了!不管如何,他對府上諸人總是心存感激,不致再來生事,找我我也不會怕他!”

方鳳致還在一旁道:“我剛纔打了他兩棍子,他一定會找我,李大哥你快教我本事,他要再來,我也好制制他!”

李雁紅笑道:“不會,你別怕,你要想學武,以後我給你介紹個好師父,本事比我大多了!”

方老爺全家上下,此時已把李雁紅敬成神仙一樣,方老爺聞聽此言笑道:“賢侄有工夫,真望你教教我這劣子,從前我是一向反對他學武,今日一看賢侄你這身功夫,真是叫我羨慕死了!不會武的人處處得受人欺侮。”

李雁紅笑道:“令郎質稟俱是上等,非小侄過謙,實不配做他師父,江湖上能人大有。

小侄想起一人,歲數比小侄大不多,那身功夫可比我強多了,如能收令郎爲徒,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方老爺奇道:“啊,還真有這人,他叫什麼名家?”

李雁紅不由把頭一低,半天才道:“他姓葉,名叫硯霜方太太在一旁道:“怎麼名字和你一樣?也叫硯霜呀?”

李雁紅不由一陣臉紅,嘆了口氣道:“音同……字不同……唉!我們進去吧。”衆人見李雁紅本來態度瀟灑從容,突然竟變得如此懊喪,都不知他所爲何來,尤其是方小姐一旁更是難過,不時以一雙情目向李雁紅瞟了來,李雁紅偶一擡頭見狀,內心不由一動,心想這可怎麼了啊!

晚上方府備了一大桌酒席,特爲李雁紅慶功。席間方老爺親自看了女兒一眼道:“李大哥此次捉住此賊,實救了你一條命,你不敬你大哥一杯?”

方小姐芳心早有此意,只是父母不開口,一個女孩家,怎好意思,聞言粉面含羞,親自下位,拿着酒壺走到李雁紅身前給李雁紅斟了一杯酒,又返回位,雙手捧杯起身嬌道:“小妹敬李世兄一杯,祝世兄前途萬里!”李雁紅心中那份苦就別提啦,自己也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姐,真後悔好好的充什麼男人,現在弄成這種場面,真叫人難以應付,將來如何見人?想到這,不由愣住了。

偏那方鳳致在一旁拍手道:“李大哥和姐姐像一對呢!哈哈!”此言一出,那方小姐羞得臉一紅,用目一瞟李雁紅,此時正看着自己發呆,不由羞極一笑,轉身就進裡面去了。

李雁紅這才警覺轉念來,奇怪那方氏夫婦聞言,並不對那方鳳致加以責罵,方老爺還咧着大口直笑道:“賢侄你二十了是吧?咳咳!”李雁紅臉一紅,真是心急如焚!聞言點點頭……”

方老爺又笑着咳嗽了兩聲,李雁紅心是何等細,聞言早知其意,不待他再說話,已由位上站起恭施一禮道:“小侄已不勝酒力,想回室休息一下,尚請二位大人原諒纔好。”

方氏夫婦聞言對望了一眼,心中不但不奇,反而暗喜,只當他見女兒回房,也急着先回去,好說幾句揹人的體己話,聞言方老爺喜道:“好好!賢侄你請吧,沒關係,多休息一會兒。”

隨即還扭頭對鳳致道:“你大哥要好好在裡面歇歇,你可不許吵,不要往裡面亂跑,聽見沒有?”

李雁紅也顧不得再聽這些,一個人返回房中,經過那方小姐房中時,見她正自支首對窗,看見自己回來了,還笑了一笑,李雁紅無可奈何地也笑了笑。

入夜,一個人在牀上翻來覆去,想到看樣子這方家提親之事當在不久,到那時自己怎麼說話呢?要說自己已經訂過親了,豈不令人家一家人失望,尤其那方小姐不知傷心到如何程度呢,照實說罷,怎麼好意思?不如自己留張條子說明苦衷,還是一個人走了算了。

唉!我命中真是奔波啊!好容易有一個安靜環境,可合自己暫時住着,忘記過去一切,不想又有這種事發生。此一走,又不知到何處流浪去。

最奇怪是這幾天,簡直連夢中都是葉硯霜的影子。想到葉硯霜,不由內心又酸又甜,他那翩翩風度,挺俊身影,怎能叫自己忘懷啊!

鐵守容也不知如今到哪去了,她也真和自己差不多可憐。唉!這年頭爲什麼可憐的都是女人呢?眼前這位方小姐還不是……

此時內心真是其亂如麻,一眼又看到牆上那把劍,柔長的劍穗,垂着那塊玉玦,不久之前它尚配在葉硯霜劍上呢!而今見物思人,尤其在這靜靜的深夜,真令人好堪忍耐這分膩情,他是我的冤家!我怎麼忘不了他啊?是夢吧?忘記了吧!多遙遠的惆悵啊……

今後我怎麼辦?孤單單的一個女兒家,總不能裝男人裝一輩子呀?李雁紅啊,不要氣餒,大膽純潔真誠地去找你愛的他吧。他既是對你並未十分忘情,你又何必這麼慷慨就讓給那鐵守容!就是死心,也要等自己見到了鐵守容以後再死心也不晚呀!

想到這,不由對着自己几上殘燭,擦了擦流在兩腮的情淚,坐起來找到筆,在紙上寫了一封信。這封信是留給方老爺的,內容是敘出自己要遠行辦一件大事,恐怕在此久住有負二老及方小姐深情,一切詳情也不便出口,日後方伯父如能見自己父親,一切真情就會大白,那時定能原諒自己不得已之苦。

又道方鳳致根骨甚好,自己既答應給他介紹一位高人,定必實踐,以後見到那人,一定囑他親來造訪,請二老放心。寫了滿滿一張紙才住筆。

推開窗,見東方已微透着一線曙光,不由暗道一聲:“我該走了。”這才由牆上取下寶劍,把行李略事整理,繫好寶劍,把那封信用信封封好在上寫了:

“留呈

方世伯尉川親啓

內詳:“

跟着把燈一吹,暗影裡只見一黑影,幾個起落,已出了這方宅,飄於大街,揚長而去!

兩個月後的一天,在離察哈爾省份不遠的昌平縣城裡,出現了一人一騎。馬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多情的李雁紅,一心想取道出關,好找找鐵守容,由沿途一路打聽知道鐵守容身在關外,由是暗猜葉硯霜也必定離那不遠,自己不辭千辛萬苦,千里迢迢,主要還是此情不死。想起數月前在葉硯霜身旁,竟好好的離開了他,如今又去找他,真是不可解說,撲朔迷離,命運弄人!

她來至昌平縣,見市街繁華,人馬如梭。正行其間,忽聽身後一陣鋼鈴,搖得嘩嘩直響,不由停繮回頭望去,見身後竟是一騎黑馬,那鋼鈴之聲,正是發自這馬頸上一串鈴鐺,馬上端坐着一青年人。猛一看簡直長得和葉硯霜一樣,差一點怔住了,再仔細一看。原來這人左脣之下多一黑痣。

只見他一身黑綢馬褲褂,面如冠玉,目如點漆,也沒帶帽子,腦後拖着又黑又長的一條大發辮,手中搖晃着一柄極大的黑摺扇。馬背上還繫着一柄長劍,劍鞘上亦爲黑色。面含淺笑,露出一嘴又白又齊的牙齒,真是好俊的儀表。

李雁紅在馬上只看了他幾眼。身前的李雁紅,一身青緞長衫,儀表不凡,那人不由惺惺相惜地朝着李雁紅點了點頭。李雁紅見狀把頭一偏,佯作不見,還是走自己的。

此時路上行人見狀,都停足不走,對那黑衣青年指指點點的,面現羨容。李雁紅隱闖人道:“紀公子今天可真俊,一身黑。”才知道這人原來姓紀,一定是本地住戶,要不人家怎麼都認識他呢?這時已近午,李雁紅見這黑衣人的馬,就緊隨自己身後,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不由微慍,回頭朝他怒視了一眼,卻不料他卻破脣一笑……

氣得李雁紅把頭一扭,心想這一定是哪裡的紈絝子,沒事在馬路上亂逗姑娘,她可忘了自己此時是男人打扮,人家怎麼會逗自己。

一行一跟已走了不近的路,李雁紅見路旁正有一清真館子,高掛着牛羊肉的招牌,不由飄身下馬,把馬往門口馬欄上一捆,邁步走進那飯館。才坐定,一擡頭那黑衣人也進來,手中搖着摺扇,好不悠閒!

這店中夥計一見這黑衣青年,都不由道:“三爺來啦,快請坐,要吃些什麼?”

那黑衣人含笑略微點頭,坐於李雁紅對面桌上,一招手那小二已過來,見他在那夥計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麼,那小二連連點首,不時用眼還朝李雁紅看看,嘴中連道:“三爺放心,您的客人還有什麼話說,菜決錯不了!?

這黑衣人才含笑點頭道:“快去吧,要快些上菜。”那夥計答應着,還鞠了一躬這才退出。李雁紅見狀,心想可惜他這份儀表,看樣子還不是一個花花公子哥兒,自己生平最恨這種揮霍成性的富家子。不知怎麼,此時心裡倒暗暗想,但願此人別是這種人,否則真辜負了他這份長相。

坐了一會見夥計也不來,不由正要呼喊,卻見先前小二手中捧着一什錦冷盤,含笑對自己道:“客人請先用冷盤,茶馬上就上……”

李雁紅不由一怔道:“我沒叫冷盤呀!上什麼菜?”

那夥計彎腰笑道:“紀三爺已爲你先生叫了,三爺的朋友還有什麼話說!”

李雁紅聞言朝那黑衣青年看了一眼,見他正專心一意喝酒,連自己一眼也不看,不由對小二皺眉道:“我與那人素昧平生,你把萊給我退了,我叫我自己的!”

這跑堂的一聽也是一怔,馬上接笑道:“客人,你大概是初來此地吧?紀三爺素有小孟嘗之稱,大概是想交你這朋友,客人這麼做,不太掃紀三爺面子麼?”

李雁紅一聽這人外號叫小孟嘗,想來倒是一豪俠的儀士,自己方纔未免太以輕視他了。

想到這,皺眉道:“這樣吧,菜就照原樣,也別退了,該多少錢我自己付,你去代我謝謝他一番好意,就說我與他既不認識,實在不便叫他破費。”這跑堂的聽完,一直皺眉,腳也不動。李雁紅急道:“叫你去你就去,你怕什麼呀?真怪,請客還有勉強的呀!”

這夥計聞言才陪着笑臉道:“客人可別誤會,其實誰出錢都一樣,我們只不過覺得這樣太掃那紀三爺面子了。既然客人一定不肯賞三爺的臉,那有什麼辦法……”說罷就向那黑衣人走去。李雁紅見這跑堂的過去在那紀三爺面前說了半天,那三爺不待他說完揮手令去,跟着一雙俊目,往自己掃來。李雁紅在他這一視問,已窺其雙目神光十足,心裡暗驚,此人好純的內功,見他雙目瞪住自己,面容微笑,不由一偏頭,裝沒看見他,自己低頭吃飯。

這時夥計又上了一盤海蔘,一大盤炸子雞,不由皺眉道:“夠了,我一個人哪吃得這麼多,下面的菜可以不要來了。”

那夥計笑道:“紀三爺已把菜點好了,客人包涵一點吧。

李雁紅一聽,不禁微慍道:“這真是怪事,我吃飯還要人家干涉,叫你不要再上,你就別上,再來我可要走了,看這些菜給誰吃!”

那夥計見狀連忙答應着退下。李雁紅待其走後,一個人正在想,這人真怪,好好的請我吃哪門子飯?請客也不說一聲,哪有這種怪人。

一個人正在想的當口,忽覺背後被人拍了一下,忙一回身,見正是那黑衣青年,此時晃着摺扇,面含淺笑道:“朋友,我紀翎什麼地方得罪你了,這麼不賞面子?”

李雁紅見人家找上門來,不由臉上帶着不自然笑道:“紀兄此言差矣!小弟與紀兄素昧平生,實不敢無故受紀兄上待,還請勿怪纔好。”

卻不料此言一出,那紀翎突然雙目一瞪,冷笑道:“我紀翎一生熱膽對人,就喜交朋友,今日見你兄弟儀表不俗,又是練武之人,才誠心作一個小東,略盡地主之誼,不想你卻如此自大,掃我盛意,難道我紀翎就如此不值你一交麼?”

李雁紅聞言,心中真是既愧又氣,心想天下還真有這種熱性之人,不由正色道:“你我非親非友,實不敢領你盛情,絕非有怠掃你盛情,更不敢輕視紀兄爲人,尚請少安毋躁纔好!”

紀翎聞言一跺腳道:“朋友,我紀翎有一個脾氣,凡是路過這昌平縣,會武而且年輕的朋友,一定得受我一席之情,可不能爲你而破我規矩,今天這客我是請定了。夥計,上菜,要最上席,這朋友我交定了!”

李雁紅一聽不禁惱羞成怒,一聲叱道:“敢上菜,誰端上來我不把盤子摔了纔怪!”

這黑衣年輕人一聽噢了一聲道:“好朋友,我佩服你!在這昌平縣,敢給我小孟嘗咬牙的,還真沒一個,我算服了你。朋友,離此不遠有個二里坪,是朋友晚上那裡見,我紀翎要交的就是這種朋友。可一定要去,別叫我苦等!”

李雁紅冷笑一聲道:“去就去,誰還怕你不成!”

紀翎含笑道:“老兄你誤會了,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到那裡再說好不好?”

此時那堂倌在一旁皺眉道:“三爺,這菜到底還上不上?”

紀翎尚未開口,李雁紅已叱道:“你不怕摔盤子你就上!”

此時一般酒客都在一旁看熱鬧,七口八舌道:“紀三公子的面子,你老兄何必不賞個全臉?”

紀翎聞言搖手道:“得!不上就不上,我紀翔今天算第一次服人。朋友,晚上早點來!”

言罷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對李雁紅一笑道:“兄弟,來時別忘了帶着你那把劍啊!沒有別的意思,不要亂想,別怕。”

李雁紅臉一紅叱道:“誰怕你,登徒子!”

不想此言一出,紀翎臉一陣青,回頭看了李雁紅半天微皺眉道:“朋友,你說什麼?誰是登徒子?我紀翎在這地方也呆了五六年,做的事都是俠義之舉,仰不愧於天,俯不羞於地,什麼叫登徒子?你說話可要負責任!”言罷那一張俊臉泛起一層紅暈,平伸單掌,往李雁紅似虛推了一下,反身就走了。

此時有人在一旁道:“紀三公子今天是真生氣了。本來嘛,人家是一個大好人,管人家叫登徒子,誰不生氣?真……”

李雁紅現成一肚子氣無處發,聞言不由一聲叱道:“有你什麼事?再多說,不叫你嚐嚐厲害,你也不知道我姓李的不好惹!”

那人回頭看了李雁紅一眼,真不敢再多說一句。李雁紅經此一鬧,飯也吃不下了,當時丟了一大綻銀子在桌上,轉身就走。一擡手,忽覺輕了許多,再一看原來那肥大長衫袖筒,怎麼好好的袖底下開了半寸長一道大口子,不由大驚。

突然大悟,暗道這紀翎好厲害的“混元劈空掌力”,竟能離自己丈餘遠,舉手間把自己衣袖戳穿大口,要是這一掌推在身上,此時焉有命在?想到這,不由一陣心寒,心想看不出他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一身驚人功夫,這人真不可輕視了。今晚三裡坪一會,弄不好自己就要丟個大人,想到這不禁深鎖蛾眉,內心陣陣擔憂。

三裡坪是昌平縣近郊的一個佛地,往昔朱樓畫閣好不興盛。入明以來漸趨衰落,明末在斷壁禿垣中建立了無數廟宇,無形中成了一塊佛地。入清以來香火鼎盛,這遠近數縣,善男信女絡繹不斷,倒恢復了一番熱鬧景象。

李雁紅下午就一人騎馬來此,在此各處兜了一週,看好了這地方形勢,掉轉馬頭,又回返市街。才走了沒幾步,迎面來了三騎快馬,自己還沒看清來人,隱聞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兄弟,停停,點子來啦!”李雁紅聞聲在馬上擡頭一看,不由暗道怎麼又碰見他了?

這次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打發他了。

原來來者正是自己掌底遊魂陸筱蒼,頭戴一頂馬連編的大草帽,愈顯得鳩面鶴首。身旁二人,一色青衣,年歲均在四旬以上,一個眉橫一字,巨口掀齒,一個卻是翻鼻朝天,兩耳兜風,二人面容亦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此時見他三人把馬勒住,自己也停繮不走。

陸筱倉在馬上冷笑一聲道:“李朋友,還認識我陸彼蒼麼?”

李雁紅一笑道:“別才三月,陸師父尊容怎會忘記?不知有何見教!”

陸筱蒼一指身旁二人道:“這二位前輩,想必你也見過,人稱長白雙醜的便是,姓李的,這兩月我找得你好苦,今日不想在絕望之餘,卻遇到了你,真是皇天有眼,我這一口氣是要出出了!”

李雁紅一聲冷笑道:“姓李的早料及有此一日,當初要是怕你,也不放你了。你有什麼手段施出來,姓李的接着就是了!”陸筱蒼此番追隨二醜欲返長白,自從在方宅被放後,這數月來,他一想起李雁紅,簡直恨不能將她寸斬萬斷。待傷好後,曾暗中去方府打探幾次,確悉那李雁紅已走,好不懊喪。自從在曹州脫離南荒雙怪後,一個人總嫌勢孤力薄,恰逢這長白二醜押金由苗疆回道,不由改投二醜。二醜因念其一身輕功不凡,也樂得收之麾下,爲自己效力。這三人正欲借道昌平,以赴察哈爾,卻不料無巧不巧,冤家路窄,竟會在此遇見了李雁紅。

此時陸筱蒼對二醜道:“二位當家的,就是這姓李的,與小弟有廢體之仇,小弟雖自知技不如他,也不能就此放過,還是請二位當家的先行趕路,小弟要會會他,即使爲此喪生,也心甘情願!”

好狡猾的陸筱蒼,他明知如果當面求二醜爲他出氣,二醜一定是不答應,故此不惜僞作出這麼一幅可憐相,明面告訴二醜說,自己決不是對方敵手,如果你二人不相助,那我的命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二醜雖也不是什麼笨人,但到底這陸筱蒼如今投在自己手下,焉能見他赴險不救?那華夢魁比較老練一點,聞言正在低頭尋思,欲想一兩全之策,但錢星劍卻一聲冷笑哼道:“陸師傅你這是什麼話?如今你我既是同道,理該禍福相共,就拿他是驚天動地的人物,只要他敢動了兄弟你,我兄弟決不能袖手旁觀!”

陸彼蒼一聽,簡直心花怒放,這一下膽子可大了,一扭臉見李雁紅在馬上,面含淺笑毫無畏容,不由怒道:“姓李的,你聽見沒有?今日是你死期到了,你說你要怎麼死吧,陸二太爺一定成全你!”

李雁紅一笑對二醜道:“想不到堂堂長白二醜,居然受這種下流淫賊玩弄,傳揚出去豈不丟人?我也不怕你們人多。陸彼蒼,你就說個時間地方吧,我一定接着你的就是了。”

那華夢魁此時哈哈大笑了一陣道:“李朋友,你誤會了,我兄弟豈是那種以多爲勝的人,你與陸師父之事,你們自己了,只是那陸師父要是不敵,我二人再出一人,決不是三人齊上,你放心,我們與你無怨無仇,只要你到時服輸就行了。”

陸筱蒼一聽,生怕李雁紅又說出一番話來,致使二醜變卦,不待李雁紅回話,已接道:

“好!算你有種。我看今晚上就在此處見面一會如何?”

李雁紅也在憤怒頭上,當時點頭道:“一言爲定!”撥轉馬頭揚塵而去,走了幾十步,突然想到,糟了!這地方不是三裡坪麼?自己今晚和那紀翎也約好在三裡坪。一個紀翎,自己已是恐怕不敵,再加上這三人,今夜恐怕凶多吉少了!

想到這,不由把牙一咬,心想好在我活着也是多餘的了,不如給這班賊子一拼,尤其是那陸筱蒼,今夜一定不能再饒他活路,自己就是一死,也說不得了。

想到這裡,心中反到泰然。回返昌平大街,已是夕陽西下近黃昏時候,找了一家館子,先吃飽了肚子,一個人憑窗而坐,略閉雙目調氣養神,以備晚上一番廝殺。無意間又看到自己的寶劍,不由用手拍着劍鞘道:“劍啊,今晚可得爲我爭爭氣!”

因無去處,一個人就坐在這窗口慢慢等着。不多時,華燈初上,已是夜晚時光。李雁紅正欲付錢出門,卻見此時有一馬僮兒跑上樓來,略一打量樓上諸人,看見李雁紅眼就不動了,慢慢走到李雁紅身前道:“這位爺可是姓李麼?”

李雁紅不知是幹什麼的,當時點點頭問道:“有什麼事?”

這小僮才由身上掏出一個小條,雙手遞上,李雁紅接過展開一看,見上面寫着:

“李兄英鑑:食店匆晤,未及詳談,致使吾兄對弟誤解,歸後沉思痛心十分,思及今日行徑,雖決不如兄所言,但亦頗有值得檢點之處,實不能怪吾兄出言無狀,故此親書致歉,尚乞吾兄大量包涵,今晚三裡坪之約,亦此取消,略備薄菲尚乞移玉舍間一晤爲荷。

特差小僮引兄來舍,請見信後即刻起程,小弟如時恭候,萬不失望爲乞!

專此端請

旅安

愚弟紀翎拜草

X月X日”

李雁紅看完信,不禁深鎖蛾眉,心想看不出這紀翎倒確是一正人君子,本想隨這小僮前去見他一下,只是和陸筱蒼約好了,怎可不遵?當時間那小僮道:“你是紀兄差來的人是不是?”那小僮點點頭,李雁紅道:“我今晚同時還給別人約好了在三裡坪一見,所以不能隨你到你主人那去了,請回去轉告他一聲,就說我說今天上午實在太對不起他了,叫他別難過。我今晚事了,明天早晨就預備走了,以後如有工夫,再去拜訪他了。我說的這些話你記不記得住?”那小僮聽完點了點頭,李雁紅又說了一遍,才道:“你把這些話轉告他一聲,知道了吧?”那小僮又點了點頭。李雁紅這才付完賬,和小僮一起出來,見那小僮尚騎了一匹馬,當時點點頭道:“記着告訴你主人我說的話,我走了。”這才翻身上馬,直朝三裡坪奔去。馬行如風,不多一會兒,已馳近了,見各處都是廟宇,哪裡去找陸筱蒼等蹤影?不由下了馬,牽着慢慢走去,心中可比早時舒暢多了,自己心中最畏的倒不是這三人,實在是那紀翎,只憑他中午那虛推一掌之功,自己決萬萬不是對手,現在他既不來,總算去一大敵。

這三人雖一樣難鬥,但心理上總覺好多了。

愈往前走愈荒僻,不遠處有一片廢墟,佔地頗廣,四周尚有些樹林。心想這倒真是一個較技的好地方,不知他們約的地方是這裡不是。

一個人把馬往小樹上一系,方覺他們別是不來吧!正想到此處,一陣蹄響,展目前望,暗影中正是三騎人馬,在不遠處下馬尋來,待走近一看,正是那陸筱蒼三人,不由冷笑一聲道:“別找了,我等你們半天了。”三人聞聲注視,果見李雁紅一人倚樹而立,雙怪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且說陸筱蒼一見李雁紅果然來此,不由冷笑一聲道:“姓李的,算你夠朋友。這地方果然好極了,我們廢話少說,快把我們這筆賬算算!”往李雁紅身前走了幾步,一背手已抽下了背後七星尖子,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晃手中七星尖子道:“姓李的你就亮傢伙吧!”

李雁紅微笑着“嗆啷”一聲,已把那口吹毛斷髮的寶劍掣至手中,掂了掂道:“對付你這手下敗將,本來不需要拔劍,只是看見你這狗賊忍不住有氣,乾脆早點送你回老家去,免得你在人世上作孽現眼!”陸筱蒼聞言氣得兩眼直冒金星,大喝一聲,一上步,七星尖子直往李雁紅咽喉點來。

李雁紅此番已立意,不想再叫陸筱蒼逃開手去,故自始已抖擻精神。見他七星尖子來勢急猛,一偏頭躲過來勢,手中劍猛翻起了一個劍花“橫掃千軍”,直奔陸筱蒼橫腰斬去。陸筱蒼見一招落空,對方寒刃已至,手中兵刃“巧打七星”,反奔李雁紅頂門磕下。

李雁紅這式“橫掃千軍”本是虛式,才一遞出已一翻腕,改爲“太公釣魚”,反劈陸筱蒼下腮,同時身子已錯開,陸筱蒼的七星尖又落空了。

陸筱蒼一招落空,見對方“太公釣魚”來得好快,想避已自不及,猛一滾身,算躲開了臉,那口陰森的冷劍,齊着額邊,削了過去,削下一大縷頭髮,那撇小八字鬍也被削去了一邊,不由嚇得“嗯”了一聲,伸手摸了一下臉,發現還沒傷着肉,此時內心可真有點怕了,偷眼一望雙醜,站在一旁,也不出言,也不幫手,又不好意思出言招呼,當時一咬牙,縱身入內,把自己最拿手的“分雲十二刺”又展了出來。只見寒光閃閃,人影幢幢,倒確實身手不凡,這“分雲十二刺”已施在第七招“笑指南天”上,忽不見李雁紅蹤影,心中一寒,暗道不好,猛一翻身,見眼前白光一閃,大叫一聲:“不好!”

卻聽得“嗆啷”一聲,嚇得陸筱蒼連退數步,纔拿樁站穩,驚魂甫定,用目一瞧,心中不由放了大半個心。原來眼前形勢已變,代自己而出的正是那錢星劍,手中一柄龍頭杖,正磕開了李雁紅的聚螢劍,微笑道:“李朋友,好劍法,如在下眼力差,朋友你是出身少林,不知尊師何人,可能見告麼?”

李雁紅眼看這一劍就要把淫賊劈成兩半,不想卻在這時殺出了個錢星劍,不由心中大怒,強忍火道:“錢師父請閃開一邊,我與這淫賊勢不兩立,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喪。”言罷往起一縱身,這口劍夾着風聲,又往陸彼蒼背後刺去。

人就是這樣,別看你夙日再兇,只要對敵一喪膽,再想和以前一樣奮勇和對方鬥,可就提不起那股勁了。這陸筱蒼兩次在李雁紅手上亡魂,此時真是聞鳴鏑而股戰,好容易見錢星劍代己而出,不料劍光一閃,對方竟不顧一切,又朝自己撲來,嚇得往前一栽,拼命一跳,口中都嚇出了聲。李雁紅是“追雲跺子腿”,不容陸筱蒼逃開,這口劍依然快似流星奔他後心刺去。

眼看這一劍就要刺上,忽然眼前人影一晃,面前立定一人,又是那錢星劍,手中龍頭杖盪開了自己的劍,冷然道:

“姓李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已敗在你手,又何故趕盡殺絕?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敢在此欺人!”

李雁紅兩次眼看奏功,都叫這錢星劍給破了,心中早已怒不可遏,聞言冷笑一聲道:

“你既願代他死,可怪不得姑娘我劍下無情了!”

不想此言一出,眼前三人都一愣,錢星劍後退一步道:“你……說什麼?誰是……姑娘?”

李雁紅一時失言,羞得粉面通紅,當時在憤怒頭上,也顧不得什麼了,把腳一跺道:

“姑娘就姑娘,有什麼了不起,你們三個臭男人,欺侮我一個姑娘,還好意思問!不過告訴你們,我可不在乎,就是你們一起上,看看姑娘我是不是怕了你們!”言罷一招手,抓下了頭上便帽,一蓬秀髮,就像雲一樣落了下來,真個嫦娥下世,小喬重生,月光下亭亭秀立,玉樹臨風,泛泛湖海,何處覓此傾國天香?

這三人雖是臨敵,都不由看得呆了,尤其那以好色出名的陸筱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睜了又睜,瞪了又瞪,心想我的天,我一天到晚到處打女人算盤,想不到撞在眼前如此國色,竟會放了過去。正想上前說幾句風流話,不想一眼看見對方手中寶劍,才又想到,自己這條命才從人家那裡撿來,不由住足,心中真是心癢難搔,只急得乾咳了兩聲,一雙紅眼直朝李雁紅盯了過去,如果是白天,這副醜相就好看了!

李雁紅此時既露馬腳,乾脆也不裝了,聲音也不老着嗓子了,愈顯得音韻清脆,真比大小珠落滾玉盤,連那錢星劍這時也看糊塗了,還是華夢魁在一旁咳嗽一聲道:“兄弟,人家既是一個姑娘,咱們還打什麼,乾脆饒她一命走吧!”

李雁紅嬌叱一聲:“去你的,我不饒你們就是好的了,你們還饒我。今天這勝錢的既然敢從中分岔;我要他還個公道!”言罷一抖手中劍,“蒼龍出海”,直往錢星劍胸口刺去。

錢星劍見狀非但不怒,反而笑道:“大姑娘,這是何苦?我死了你不心痛呀?”跟着一滑身,避開了這一劍,手中龍頭杖直往李雁紅劍上磕去。

李雁紅聞言冷笑一聲,心裡已氣得發昏,暗裡打定主意,不想叫這姓錢的和那陸筱蒼活着回去。此時見他龍頭杖想磕自己寶劍,偏身抽劍,再一翻腕,這口劍二度進出,“白蛇吐信”猛刺錢星劍心窩。

錢星劍此時也是色迷心亂,這一劍竟差一點刺着,“刺”一聲,穿破中衣,嚇得一哆嗦,可不敢再輕視這位姑娘了,口中仍自笑道:“大姑娘!輕着點,你好忍心!”跟着一偏身避開劍刃,展動身形,盡一身小巧功夫,跳、越、騰、拿、躲、閃,一時上下左右,都是人影。李雁紅心中此時早已羞怒得直想哭,自己自從下山以來,從沒人敢對自己說這些髒話,今夜連番遭人戲侮,已是羞恨膺胸,偏偏對方這一身小巧功夫,還真是不弱,一時想要取勝,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只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裡轉。她本是大家姑娘,哪能受得了這委屈,要不是眼前有三生人,她早就哭開了。

陸彼蒼在一旁,眼看錢星劍左一句右一句,都是些銷魂的話,此時忍不住了,乾笑了一聲道:“大姑娘,可不能喜新厭舊啊!我們是老相好,你怎麼又去勾引他了?”言罷起身正欲也加入陣營,乘她不備好沾點便宜,不想卻聽得嚶然一聲,敢情是李雁紅哭了。

只見她一縱身跳出圈外,哭得如帶雨梨花,一面哭,一面出劍指着眼前三人道:“你們這羣豬!你們不是人!姑娘我今天如不能宰了你們,我就先死給你們看!”說罷那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一樣粒粒都滴在地上。陸筱蒼見狀非但不引爲愧,兀自搖頭道:“你不能死,死了我怎麼辦……”此時華夢魁也看不過了,他一樣也是盜賊一流,但盜亦有道,見狀一皺眉,正要出言,卻不料一聲狂笑,聲震四野,衆人都不禁大驚,連李雁紅也不哭了。

這笑聲才一完,就在身後樹影裡慢慢走出一人,只見他全身黑緞,月光下劍眉斜挑,俊目含威,也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手中一把黑光閃閃的描金摺扇,半開半折着,一條大黑髮辮由前胸搭下,愈顯得鶴立雞羣,挺俊不俗……

除了李雁紅一眼已認出了他是誰,其餘三人都不由一驚,暗奇這是何人,是友是敵?

幾對眼只看着這黑衣人慢慢走近,他先看了看李雁紅,面含惜容,也沒說話,再回頭看看三人,臉色可不同了,霎時間二目神光閃爍,臉色鐵青,一雙手把那條大辮子慢慢盤在了頸上,擡起右手,用手中黑骨折扇一指陸筱蒼,又一指錢星劍,開口道:“你們兩個是死!”又一指華夢魁道:“你,見義不爲,懲罰是斷腿一雙!”他把扇子往頸後一插,那份既悠且狂的態度,真令人難以猜透究竟他有多大本領……

李雁紅見狀含淚道:“紀大哥,你別管我的事,這三個狗賊我還不在乎!”

紀翎聞言含笑看着李雁紅道:“姑娘,我紀翎失敬了,恕我不能聽你的話,我說出話來就從沒有不實行的,除了今天請你吃飯的事……”

李雁紅也不由臉一紅,這時那錢星劍哈哈一陣大笑道:“我還沒見過這麼狂的小子,黃毛未退,乳臭未乾,也敢出來嚇唬人,我來教訓教訓你!”

紀翎點點頭道:“好吧,你是一個人上,還是一起上?”

錢星劍冷笑一聲道:“對付你這種小子,還用多少人?就我一個就打發你回外婆家去了!”說罷一擺手中龍頭杖:“小子,你沒帶傢伙還打什麼?”

紀翎帶微笑着一指頸後描金摺扇道:“你家公子兵刃就是這把扇子,只是此時我還不想動他。”

錢星劍一怔道:“那我也陪你對掌好了。”

紀翎哈哈狂笑道:“告訴你吧,我要是沒有制服你們這般人的本領,也不到此來現眼了,你就用你的兵刃吧,要不然你逃不開我三招之下。”此言一出非但三人驚憤不止,就李雁紅在一旁也覺得這話未免太過份一點了。

尤其是錢星劍,自己長白二醜雖不能說是多麼驚天動地的人物,但綠林道上提起來,誰不敬畏三分,今日這麼一個弱冠孩子,居然敢在自己面前叫字號,這種氣是自己一生沒受過的,當時只氣得臉色鐵青,正想把龍頭杖丟向一邊,空手對敵,卻聽那華夢魁在旁冷笑一聲道:“兄弟,既然他自己想快死,不如成全他吧,給他個痛快!”

錢星劍聞言點頭道:“好吧!”又回頭對身前黑衣青年冷笑一聲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以長欺幼了。”說罷一擺手中天龍伏魔杖,紀翎和李雁紅都看出了,這是“天龍伏魔杖”起式。

紀翎點點頭道:“我方纔說過你不用兵刃逃不過我三招,現在我告訴你十招以內,要斃你掌下!”言罷頓收笑容,二目閃着殺氣,令人不寒而粟。

錢星劍大喝一聲:“我看是誰先死!”手中杖摟頭蓋底,第一式“五雷擊頂”夾着極強勁風,當頭朝紀翎擊下!

忽然就覺眼前人影一晃,竟失那紀翎蹤影,忽聽背後疾風襲捲,勁風之強,竟使掌尚未擊上,已感骨頭髮酸,不由嚇了個忘魂,“黃龍翻身”,手中龍頭杖隨着一轉之勢,二次又向紀翎頭頂擊下!

紀翎突收雙掌,一踢腿,二次遞掌,卻是直朝錢星劍龍形杖頭上抓去,口中叫道:“第二招!”錢星劍簡直不能相信,這年輕人居然敢以一隻肉掌硬抓自己龍頭杖頭。以自己這臂力,這一擊之力就是一塊鐵也要給打扁了,這年輕人肉掌硬接,心想這是你自己找死,猛加功勁,這龍頭杖加速下擊,只聽得“砰”一聲,這一杖正擊在紀翎這隻掌心。

李雁紅不由一驚,心想他這隻手算是完了,卻聽他哈哈一聲猛笑道:“你給我撒手吧!”跟着一振右臂,錢星劍喲了一聲,右手虎口當時一陣極熱,鮮血直下,虎口生生裂開了半寸多一條血口子,那龍頭杖已到了紀翎手中。

旁立諸人都嚇得瞠目結舌,紀翎一聲冷笑,一振腕把這龍頭杖拋出數丈,右手側擊,直劈錢星劍後頸,口中道:“第三招!”

錢星劍此時簡直嚇破了膽,正在急痛攻心之際,見這一掌又到,分明武林失傳的“金劈掌”。這種掌如今江湖還只傳聞,並沒見過,發出有急哨之音,別說是叫它砍上,就這隨掌疾勁,只要捱上,也是不死必傷。想不到這人年紀輕輕竟會此失傳神功,今夜自己這條命怕是不保了。那華夢魁一聽這掌音如哨,不由大驚,知道這是“金劈掌”,自己拜弟怕性命不保,也顧不得江湖道義,一擺手中九連環,摟頭就打。

紀翎前進之勢不變,左手後揚發潛力,把華夢魁震得騰、騰、騰一連退了三步,右掌“金劈掌”不偏不倚,“噌”一聲正劈在那錢星劍後頸之上,跟着“咯”一聲,頸骨折斷,只聞那錢星劍悶吼一聲,一溜翻滾,一伸腿當時了賬……好厲害的紀翎!

紀翎這一金劈掌,不偏不倚,正擊在長白二醜中錢星劍的脖子上,只聽得“吭”一聲,那錢星劍嘴中悶吼了一聲,在地上一路翻滾,當時見他雙腿一伸,就回姥姥家去了。看得旁側三人觸目驚心!

尤其是那華夢魁,見和自己二十年形影不離的拜弟一照面便死在對方手下,怎不痛徹心肺?當時也不想想,自己武功又能比錢星劍強勝多少?一見錢星劍遇難,大喝一聲道:“小輩,你敢動手殺人,今日有你沒我,有我就沒有你!”一抖手中九連環,“嘩啦啦”一陣響,帶着一股急勁之風直往紀翎當頭罩下!

紀翎掌震錢星劍後,就知這華夢魁定必不依,其實又何嘗是他手狠心毒,他早聞這三人是綠林敗類,尤其是錢星劍和陸筱蒼二人,於敗類之外另加上淫,武林中不論正邪各派系,只要沾上一個“淫”字,是爲衆人天地所不容,所謂“萬惡淫爲首”,也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紀翎雖懷恨他們甚久,但主要制死他的理由,還是見他對李雁紅輕浮淫語。

自己本不知李雁紅是一少女喬裝,只覺此人清雅挺秀,與衆不同,一心想交結爲友,對方愈是固執不受,自己愈感此人不俗,故此差小僮遞信約晤,將李雁紅交待的話一一轉告後,紀翎不覺大奇,心想此人昨日纔到,怎麼會除了自己又和別人定有比武之約,心中愈想愈覺疑心,這才輕衣單騎,往三裡坪一路馳來。

在路上就見前面有三騎快馬,看不見他們面影,但由他們彼此談話中,已聽出是前來赴約,如此自己就愈發小心地在後跟着,慢慢果見來至三裡坪。

紀翎由他們談話和外貌上判來,才知這三人竟是江湖巨盜,無惡不作的長白雙醜和過天星陸筱蒼。心想這三人都是在東三省出的名,如何會給那姓李的年輕人拉上仇恨,別是自己弄錯了吧?誰知到那一看,果然見是李雁紅一人,孤身對敵,心中此時雖對三人恨甚,但並未就想動手除他們,只是想,如果這姓李的有危險時,自己再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他隱在暗中聽到後來,才發現這年輕書生模樣的竟是一少女喬裝,心中悵惘若失,自己生平最不喜女色,也最恨好色之人,此時一聽這三人所說之話,簡直令人髮指,那一腔怒火是再也忍不住了。

還有一項感覺,就是連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此時見那李雁紅一哭,直似玫瑰含露,梨花帶雨,心中竟會突然間怦怦亂跳,往昔厭惡異性之念,此時竟會減了許多,聽到後來實忍不住,這才露面出來。

三人中他對那華夢魁比較略好一點,待掌斃錢星劍後,華夢魁這一出來,不由冷笑一聲道:“姓華的,你別慌,早晚叫你痛快,還有一塊料沒打發呢!”

言罷橫目一掃旁邊的陸筱蒼,這陸彼蒼最是狡猾,此時見那麼厲害的錢星劍才動手三招,就叫人家一掌震死,不由嚇了個魂飛九天,此時見那華夢魁和他正在談話,以爲有機可乘,正想逃奔,恰巧紀翎目光此時往己掃來,嚇得又不敢動了。

華夢魁此時已紅了眼,哪聽這一套!一抖九連環又自撲上,“玉帶圍腰”,九連環帶着風聲,直朝紀翎腰上掃去。紀翎劍目一豎道:“姓華的,你是自己找死!”只見他往左一滑步,閃腰躲開了他這一招,右掌“金豹露爪”,直往他九連環上抓去。華夢魁心中有數,知道這環要是被他抓上,定是和錢星劍一樣,不撒手準得虎口震裂,故此一帶腕,九連環硬撤了回來,左手“鐵砂掌”,十成勁直往紀翎後心拍來。紀翎一聲輕笑道:“倒底大兩歲,比那姓錢的強多了!”言罷猛進右掌,直往他掌上擊來。

要知道這華夢魁所發乃是鐵砂掌,別說是一隻肉肢,就是一塊青石,這一掌也定可擊成碎粉!何況華夢魁在這掌上下了十九年的苦功夫,這掌力實可破一般金鐘罩鐵布衫功夫,滿打算就是有一身混練功夫,這一掌他也吃不住。不想對方突出右掌,非但不躲,反迎自己掌上打來,突想方纔,紀翎掌接龍頭杖的一節,不由大驚,見對方掌力並不疾勁,卻有一股無形潛力,朝自己掌心逼來,忽然想起這掌名字來,嚇得猛攻左掌,全身風車似地轉了一圈。

紀翎這掌力吐出,在空中急嘯了一聲,瞬即無聲。紀翎也不禁暗贊這華夢魁身手不凡、而且見聞淵博……

華夢魁鐵砂掌沒用上,只氣得三尸暴跳,一翻身,“剪梅指”直奔紀翎脅下點到。突然紀翎大喝一聲:“你想跑!”不理華夢魁這點穴手,身子右側,突然竄出,排山運掌,雙掌齊出。

在和紀翎同時,只聽一聲嬌叱,李雁紅也縱身而出,手中劍由右往左,直往那黑影砍去,但是這劍尚未砍上,卻聽那黑影一聲慘嗥,“砰”一聲,全身被紀翎這排山掌力,像拋球似地震出數丈,七孔流血而亡。

這黑影不是別人,正是那過天星陸筱蒼,見二人打得正酣,以爲有機可乘,乘紀翎身背朝自己時,雙腳一頓,使出“八步凌波”輕功,不想此舉早在紀翎與李雁紅料中,才一出聲,二人同時驚覺,可憐這陸筱蒼連一聲氣沒出,就死在紀翎重掌力之下,真可謂罪有應得。

華夢魁眼見二人幾個照面雙雙都死在這黑衣青年之手,此時自己又和他一對招,已發現這年輕人簡直武功夫得出奇,內心也不由悸然。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於人?華夢魁他武功較死去二人略高,但自己知道要和這年輕人比起來,也是決逃不開他十招以內。

且說紀翎排山運掌擊斃陸彼蒼之後,以一雙不怒而威的眼睛看着華夢魁道:“姓華的,該你的節目了!我方纔說是要斷你一腿,你看該斷哪一條好?我定不使你失望!”

華夢魁此時連驚帶嚇,不禁呆呆望着紀翎,聞聲才驚覺,冷笑一聲道:“朋友,你報個萬兒吧!我兄弟與你何怨何仇,令你下此毒手?他既已死,我華夢魁焉能獨生?今夜就請你一併成全了吧!”

紀翎淺淺一笑道:“江湖未進,人稱小孟嘗紀翎的便是!我說話向來言出必行。姓華的,我對你三個早就清清楚楚,撇開今夜不說,你三人夙日所爲,早就該人人得而誅之!你還好意思問有何仇恨?少廢話,你亮亮你那幾個破環子吧!”

華夢魁聞言,心雖怕到極點,但他仍不失是一條綠林好漢,所謂至死不屈,逃走妥協俱無望,還不如與對方一拼來得好!想到這裡大喝一聲:“小輩,欺人太甚!”一抖手中九連環,“蒼龍出海”,直朝紀翎胸肋處碰去。

紀翎喝道:“來得好!”一滑步,身已轉至華夢魁身後,“黑豹露爪”,右掌急發,直奔華夢魁右腿抓去,看樣子還真是要他廢腿。華夢魁一招未用上,身後就覺有一股極大勁風撲至!好個華夢魁武技畢竟不凡,“黃龍轉身”身子猛轉,乘紀翎掌尚未遞上,手中九連環運足功勁直往紀翎手膀上磕去。紀翎雖神勇無匹,可也不敢硬挨他這一招,一挫手硬收回去式,口中哼道:“姓華的,你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言罷二臂向下一伸,雙掌微翹,指尖朝上,突然雙目一睜,大喝一聲,雙掌齊抖,勁風如哨,直奔華夢魁前胸擊去。

華夢魁一聽勁風如哨,嚇得魂飛九天,知道這是“金劈掌”,自己性命難保了。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清叱,微聞一旁李雁紅說道:“紀大哥,施不得!”微聽砰一聲巨震,李雁紅身子已起空中,“嚓”一下,整個身子落在一樹叉上,懸在空中不聲不動。華夢魁正不解這是怎麼回事,紀翎已驚叫一聲,忘命似地縱身上樹,雙手抱起了李雁紅,見她面如金紙,全身冰冷,正是中了自己這掌力的現象,不由一跺腳道:“你……這是何苦?

唉!……你要早說不喪他命,我就放了他又有何妨?”

華夢魁見狀聞言,才知道李雁紅竟是爲救自己,拼以掌力硬敵紀翎的金劈掌,不想受此重傷,性命保不保得住還成問題,不由感動得涕淚齊下。紀翎聞聲一面抱着李雁紅,一面回頭冷笑道:“姓華的,今天算是這位李姑娘救了你,她要是沒事我們也沒事,她要是爲此有個三長兩短,華夢魁,你跑到天邊,我紀翎也要找到你,叫你死在我掌下,以泄我的心中之恨!”

華夢魁一聽這年輕人之話,心中暗想這小子說的都是什麼話?自己不怪自己,反而恨到我頭上,當時含恨朗聲道:“紀翎,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我華夢魁雖技不如你,但士可殺而不可辱,你有種,現在就下手,否則,我至死也要報今夜之仇。李姑娘之恩,我華夢魁永銘肺腑。姓紀的,如果你自信沒有把握治好,還不如把李姑娘交給我,如果沒傷中內臟,我可遠走苗荒求一異人,至多一月,定可救她活命,只不知你信得過我麼?”

紀翎一面彎腰把李雁紅輕擱石上,以手撥開她眼皮探視了一下,口中哼道:“用不着你操心,我自己會與她治。你不是要報仇嗎?那你快請吧,我決不阻你,你要再在一旁羅嗦,那可別怪我要對你不客氣了!”

華夢魁氣得臉色鐵青,可是自知論打,自己是真不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前給他鬧決討不了什麼好,想到這裡氣得一跺腳道:“我走了,告訴你,你現在不打死我,早晚你會後悔的。”言罷一手一個,背起了地上兩具屍體,邁開步子,走至馬前,將二屍體擱至馬背上,自己跨上一匹,往回路抖繮而去。

不言他痛心自己拜弟喪命,心似刀割,只言這紀翎待他走後,那兩行英雄淚再也忍不住,一一滑腮而過,都滴在李雁紅的臉上,這是他人道以來首次落淚。

他看着這可憐的姑娘,傷得委實不輕,但自己與她萍水相逢,尚談不上什麼感情,尤其對方既是異性少女,更使自己愈發爲難,如不爲她解衣治療,以眼前傷勢,性命是否保得住,還成問題。

想到這暗忖,大行不顧細節,我紀翎只要立心純正,救人要緊,還是拋開這些俗念吧!

想到這先伸二指,在她“百會”、“涌泉”人身最大二穴上各點一指,將陰陽二氣鎖住,不使氣血疏散,這才輕託着李雁紅軟玉嬌軀,來至馬上,策馬徐行。

內心雖急如火焚,恨不能馬上到家,可是自己知道這掌力傷人後,最忌暴動,真氣一散,就是華倫再世,也沒辦法了,所以不敢叫馬跑快,在路上真急得渾身大汗,一方面手挽玉人,陣陣嬌喘,透來一種自己生平從未領受過的感覺,心中暗暗禱告:“上天如能叫這女孩得轉活命,我紀翎願早死二年……”

從沒有一個人讓他這麼傷心過,更從沒有一個女人叫他這麼關心過,他遇事任性,對於爲惡者他一向下手毒辣,殺人如麻,可是他從沒後悔過。

這個人——他一向就是這麼率直任性的人,但是今夜他變了。

他在路上一路想,這女孩爲什麼要去救一個她的敵人?爲了救她的敵人,她拼舍自己的性命於不顧,這是爲什麼?她爲什麼有如此大量?我紀翎堂堂男子漢,和她比起來,簡直度量就不如她,還配稱什麼小孟嘗?

再一低頭,月光下雁紅的臉,就像初開的桃花,雖然是牙關緊咬,眼皮垂青,但不可否認,這女孩的美,是他生平未見過的,她有一種真正的女性吸引力,不需要男性的接觸和交談,你——男人!就會不自主地感到,你的生命里正需要這麼一個人,迫切地需要。

但是,她是傷在我手,即使僥倖不死不傷,她也不會原諒自己;要是我,我會原諒一個陌生人對我如此下手嗎?即使他是無意的!

紀翎愈想愈涼,愈覺得自己如果失掉了這位朋友,就好比失掉了自己靈魂的一部分,那雙虎目中已喪失了一種自信的光,變得沮喪陰暗。

漸漸家門在望,這是一所極爲巨大的宅院。紀翎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大哥紀川是一個老實的商人,行商在外,二哥紀恭是一名新中的探花郎,以知縣外放昌平,就是本地,尚有一姐紀芬適趙,遠居河南。

父親紀雲州是一名大賈,歷世經營織紡布業,可謂之富可抵國,所出綢緞布匹遍銷江南,連皇宮中也多采用其出品。只是紀老先生年過七旬,己無心再爲此煩心,將產業交於大兒子紀川掌管,自己晚年曆遊全國,差不多別墅廣佈每省。這昌平別墅,因二子紀恭在此,所以就讓給二子住用。自己最疼這小兒子紀翎,但紀翎一生既不喜爲商,又不想入宦,自六歲那年被一長眉毛老道收走後,十年後才返回,十年中這紀翎已學成了一身極其驚人的功夫,平日也像父親一樣,到處跑跑,也喜歡念念詩書,但卻不求甚解,因和二哥紀恭年歲相差不多,所以多半都和二哥住在一起,因此這昌平縣就成了他時常落腳的地方,這月父親也恰好來居此處,所以這昌平家中顯得熱鬧異常。

且說紀翎抱着李雁紅馳抵家門,門首正有三四小廝蹲地談笑,見紀翎來到,都含笑前趨,牽過馬匹問安,要是平日紀翎定必含笑招呼他們一下,但今天卻一言不語,不待他們把門開了,已抱着李雁紅隔門縱身而入,雖然手中有人,落地亦是輕如落葉。

這時宅內燈火照耀如同白晝一般,老太爺的晚宴尚未散席,衆侍婢此出彼進,如同穿梭一般。

差人中有一僮叫錢順兒,這是侍候紀翎最貼身的人,爲了晚宴這位三少爺未到,紀雲州已發了脾氣,錢順兒也被大罵了一頓,此時正一人站在書房門口悶氣呢,一眼看見紀翎回來了,上前笑道:“我的三爺,你可上哪去了?這麼晚纔回來,老太爺和二爺都等着你吃飯呢!小的我被罵壞了。得!快請去用飯吧。”

紀翎皺眉道:“我不餓,你快把我房裡多添兩盞亮燈,再打盆熱水來,要快!”

這錢順兒聞言一愣,看了看紀翎手中還抱着一個人,因這人一身男裝,臉又朝裡,還只當是個男的,誰知這一迎看,卻是一頭雲發,又多又長,不由眼都直了,一面答應着,一面道:“三爺,這是怎麼回事?這人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紀翎怒道:“少廢話!快去呀!”錢順兒還從沒見他發過脾氣,見他今日臉色不對,雙目尚有淚痕,心中更是狐疑,聞言也不敢再多話,轉身走了。

紀翎抱着李雁紅,一直走到自己臥室,往自己牀上輕輕一放,再看李雁紅仍然是雙目緊閉臉色反而紅暈,尚透有汗漬,不由鼻子一酸嘆口氣道:“李姑娘……你可千萬死不得……”

這時錢順兒已端着一盆滾熱的水進來,身後尚跟有一小丫環,拿着兩盞燈,進屋後尚未開言,紀翎已揮手道:“沒事了,你們出去吧,老太爺問就說我還沒回來。”二人見三少爺今天臉色不好,誰也沒敢出聲,對看了一眼就出門了。

紀翎把門關好,又把窗簾子拉上,這才把燈扭亮,全室大明,他的心也跟着一陣急跳,緊張得像要跳出嗓子以外了。只見他閉了一會眼,勉強壓制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先在展中找出一銀匣,打開來都是粉丸片散,各色藥物。只見他把它們拿起在鼻端一一細嗅,忽然面有喜色,找到一包暗紅色的藥粉,先用匙挑了少許擱置杯中,以水和開,這才走近雁紅身旁,把她頭輕輕搬正,見她牙關緊咬,想叫她張嘴,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呢!

紀翎皺眉半天,最後伸拇食二指,在她兩腮邊略一按勁,微聞“咯登”一聲,李雁紅痛得嬌吟了一聲,櫻口竟自張開,紀翎小心把那小半杯藥水倒下,見她嚥下,這才輕輕把她下頦託着往上小心一合,又是“咯登”一聲,又合上了,李雁紅又呻吟了幾聲。

紀翎把藥灌下,只盼她能醒轉過來,如一個時辰後仍尚昏迷,那就危險了,所以此時只急得他在屋中,雙手搓着來回走動,不時朝牀上看着。

正在憂慮難堪之際,聽得牀上李雁紅長長地哼了一聲,接着嬌喘連聲。這一下可喜壞了紀翎,知道她這命算是保住了,最重要還是要憑自己“三無開神”內功,與她推拿活血,這必須要脫去部分衣衫露出肌膚。可是自己生平從未近過女色,這動作真叫人爲難!自己爲了救人,當然毫不該顧慮這些,但是對方馬上醒轉,這話如何對她說,她要不答應又該如何呢?

想到這時真是好生爲難,卻不知李雁紅此時已醒了,她睜開眼先把四周環境看了一遍,見這室中除了紀翎並無二人,門窗又是緊閉,自己卻睡在一牀上,一時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嚇得張嘴想叫,卻是開口無音,僅發出不足的氣音,全身連連抖動。

紀翎一回頭見狀,面紅過耳道:“姑娘……你醒了?你千萬別怕……你是中了我……

唉……姑娘,你何必代那狗賊討情,只恨我出手太急,一時收勢不住,傷了姑娘你,幸虧姑娘功力深厚,否則我將要含恨終身了……”

李雁紅聞言這纔想起方纔一幕,臉上懷疑之色較好了些,只是不能開口說話,嘴脣連開,卻無一點聲音。紀翎見狀眼含熱淚,趨前蹲身道:“姑娘……都怪我不好!你此時千萬不要出聲說話,否則真氣散亂,愈發難治了,姑娘……”雁紅翻了一下眼睛看着他。

紀翎這才又嘆了口氣道:“姑娘……爲了救你性命,我實在不得已要請求一件事。姑娘!你千萬別多心……”

李雁紅眼光一變,似在問他到底要請求何事,紀翎又嘆了口氣道:“我要以本身真陽之功,施那‘三元開神’之法,把姑娘你全身穴道打開,血液和暢,所以不得已,要請姑娘……暫時避一下羞……”

正言道此,見雁紅一陣抖,頭在枕上連連搖動,眼中帶着極度不願之色。紀翎見狀,不禁流下淚來,須臾嘆了口氣道:“姑娘,請你相信我,這與你性命有關。我紀翎是鐵錚錚一條漢子,決不會心有二意,一待姑娘性命救回,我願立時死在姑娘面前,表明我的純潔……

姑娘,你可信得過我麼?”

李雁紅聞言,把那一雙剪水雙瞳慢慢注視到紀翎臉上,似乎由這兩道目光中,已看透了這年輕人的純潔與對自己的真誠,但自己的白壁玉體,豈是隨便叫人接觸的,自己心目中,除了葉硯霜以外,沒有任何男人能想對自己染指,即使連摸一下自己的手……

紀翎渴望的目色,在牀邊追尋答案,然而李雁紅卻是那麼的遲豫不定。

紀翎抖聲道:“姑娘……時間有限,你這傷勢尚不知如何……希望姑娘暫拋俗人之念……生命要緊,我不是說過嘛,只要姑娘傷好了,如果認爲我對姑娘有任何輕薄的地方,我願以死來表明我的純潔……”

言道及此,見李雁紅雙目一紅,竟自流下淚來。她慢慢地把眼睛閉上,點了點頭,表示相信了紀翎的真誠。紀翎見狀大喜道:“等會兒姑娘如感到有何不對處,請搖頭示意,如少有痛楚尚要請忍耐一下,我會盡意小心!”

言罷,以手解開了她上衣鈕釦,自己眼觀鼻,鼻觀心,連眼皮都不敢翻,心內怦怦跳動不已。

再看李雁紅,那一張桃花似的臉,此時已羞得其紅過耳,鬢角都已見汗……

一盞茶後,紀翎已用本身真陽之氣,將她全身穴門打通,爲了表示尊敬她,紀翎僅把她上衣解開一部分,隔着一層貼身的綢衣與以推拿。

若以這年輕人的功力,實尚較昔日爲葉硯霜推穴和血的紀商不在以下,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且說紀翎推拿完畢後,已累得遍體汗透。再看李雁紅血脈一通,竟自沉沉睡去,紀翎輕輕在她身上蓋了一層薄被,自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開門出去,見那一僮一婢仍在門外交首低論,不由臉一紅慍道:“這是我一同門師妹,因受了傷,帶回家來療養,現在已睡着了,你們可不許吵,我現在去吃飯。錢順,你去叫廚房弄一份點心,一碗蓮子羹,等她醒後食用。這事可不許亂叫亂嚷,要叫旁人知道了,我拿你二人論罪!”說罷轉身就走,二人嚇得伸了一下舌頭,領命而去。

且說李雁紅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清晨,一睜眼見室內大亮,不禁吟了一聲。紀翎聞聲而至,他已在牀前凳上坐了一夜,見她醒轉大喜過望,趨前道:“姑娘你醒了?”

李雁紅含羞地在枕上點了點頭道:“紀大哥……叫你受累了!小妹……傷勢已好,我想即日就起程……”

紀翎大驚道:“姑娘,這可萬萬施不得,你此時連話都不宜多說,哪能動呢!最少要休養半個月,纔可復原。姑娘,我們同是俠義道中人,很不必計較一些俗家習套,只要你相信我紀翎是一個正人君子,就請姑娘你千萬別客氣,一待傷勢養好,再走不遲……”

李雁紅聞言半天沒說話,她那一雙柔軟的風目,已感動得流下淚來,慢慢道:“紀大哥……我相信你是好人……只是我怎能再麻煩你這麼久呢?”

紀翎聞言喜形於色道:“只要姑娘相信我就好了,至於麻煩根本就談不到,我能侍候姑娘,真是我最大的榮幸

李雁紅聞言閉上眼,臉上薄薄起了一片桃紅,只見她微微地在枕上搖了搖頭抖聲道:

“不要……對我說這種話……紀大哥,我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言罷一陣抽搐,淚兒又奪眶而出……

紀翎見狀一怔,猜不透雁紅怎麼會說這話,但已猜出她心中一定有一件極傷心的往事。

當時見狀勸又不好,不勸也不好,見雁紅這一流淚,映着朝陽,直似梨花帶雨,不由自己也感到一種莫名的辛酸。嘆了口氣道:“姑娘,如果我猜的不錯,你心中一定有一件極爲傷心的往事。但是,姑娘!你這是在病中,千萬別去想那些。每個人都有一件傷心的事,只是要看開一點,如果爲此而有損於你的玉體,叫我如何心安!”

李雁紅聞言勉強點了點頭,自己真怕看着這年輕人那一對充滿了癡情的眼睛,心中暗暗道:“呆子!你可知我的心已給了另一個人了,你是得不到分毫……只是你的情債,加深了我內心痛苦而已。唉!爲什麼要叫我遇見你?你又爲什麼不是一個又麻又醜的人?假使你又麻又醜,我的心就會自然多了!……”

想到這不自主地又睜開了眼,和紀翎的眼光又對在了一塊,心中也不禁一動,暗想他怎麼長得如此像霜哥哥?天下這兩個美男子怎麼都叫我碰上了?

紀翎見她一雙美目看着自己發愣,不由一笑低聲道:“姑娘,你餓了吧?我這就叫一個丫環來端點東西你吃好不好?”

李雁紅含羞地點了點頭,紀翎大喜,一縱身已來到門前,三腳兩步跑出去,須臾又進來,卻端着一個食盤,滿面春風地趨至牀前,放下食盤,先在牀邊墊了兩個枕頭,再把李雁紅扶坐起來。

李雁紅一面喘着坐定,一面低眉道:“怎麼麻煩你自……己,不是說叫個丫環來麼?”

紀翎臉一紅笑了笑道:“我怕她們服侍得不周到,還是我自己來好些。姑娘,你不在意吧?”

李雁紅瞟了他一眼,輕嘆了口氣道:“我怎麼會不高興?……不過你有你的事,這樣不叫你家裡人看着疑心麼?”

紀翎笑着搖搖頭道:“只要姑娘不討厭我,家裡誰敢管我的事?”

李雁紅此時臉一紅,本來低眉看着牀前,此時不自主又一擡眼,發現紀翎又在看自己,臉上起了一種無法形容的表情,似怪罪又似憐憫,似憂怨又似多情,不由嗔道:“別老看我好不好?要不我這就走!”

紀翎不自然地笑了幾聲道:“我的姑娘,千萬別提走的事好不好?你說什麼我都依你……”李雁紅被他逗得嘴角一翹,似春桃開綻,想笑又忍住了,似嗔還嬌,那份美就別提了。

早先李雁紅爲僞裝男士,有些地方不能不做作男態,這一露了原形,那先天嬌態更加上久經剋制,這突一鬆開,愈顯得一顰一笑都動人已極。

紀翎這自認是不解風情的魯男子,此時也不禁看得呆了,心想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兒!如果能永遠與這麼一個人在一起,這一生該多麼幸福啊!

想到這,又見李雁紅看了自己一眼羞道:“你把我扶起來作什麼嘛?”

紀翎臉一紅笑道:“你看我光顧……都忘了喂姑娘吃飯了。真是!”

李雁紅由被中伸出玉手道:“誰叫你喂,我自己會吃!”紀翎笑着點點頭,心想你自己吃吃看,不行我再餵你,你就沒話說了!

想到這先端了一小碗小米蓮子粥,遞到她手,再把兩樣下粥的小菜用盤子託好,放在她腿上,抽出一雙牙筷送到她手。

李雁紅又膘了一眼微嗔道:“人家吃飯,你還好意思看呀?……”

紀翎搖搖頭笑道:“好!我不看。姑娘,你慢慢地吃,還有兩樣點心呢!”說着就走到一邊,翻着桌上的書,才翻了幾頁,就聽見一陣叮叮之聲。

再往李雁紅一看,見她玉面垂羞,手中牙筷在那翠色小碟上,抖動不已,發出叮叮之聲,一面還斜目看了紀翎一眼,嘟着小嘴直生悶氣。

紀翎皺了一下眉,嘆了口氣道:“想不到這一掌傷得這麼重……姑娘,還是我來餵你吧。”說罷接過她手中碗筷,夾了一塊脆皮肫肝,小心地遞到李雁紅脣邊。

李雁紅先是嘟着嘴生氣,本想不吃了,但禁不住腹內飢餓,又看了一眼紀翎,小聲道:

“你閉上眼!”

紀翎笑道:“好!好!”說着閉上眼,李雁紅這才輕啓玉齒,吃下了紀翎手中夾的菜。

紀翎揣摸着她吃完了,才又睜開眼喂她吃一口粥,然後又夾一筷子菜,閉上眼喂她。這頓飯吃了少說有半個時辰。李雁紅吃了兩小碗粥,那點心是說什麼也吃不下了。

她睡在牀上,見紀翎就着自己吃剩的小碗,盛了一碗粥,風捲殘雲地在那邊吃着,不由在枕上皺了一下眉,心中也自無法。

紀翎吃了三小碗粥,把那兩小碟點心也一掃而光,回頭見李雁紅皺着秀眉,正看着自己,不由笑了笑道:“還沒飽呢!”李雁紅見他一派樸實,心中也不禁暗忖,自己何必盡往那些地方想,只要彼此立心純潔,就給他做個朋友,又有何妨?硯哥哥知道,也不會就怪我!想到這,破脣一笑嗔道:“你也不嫌髒,用人家吃過的碗!吃這麼多還不飽!”

紀翎涎着臉道:“我希望一輩子都用你剩下的碗,就怕沒有這個福氣……”

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九章 喬衣輕騎
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十章 金磚換掌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四章 急怒攻心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三章 虎口餘生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一章 劍底情仇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六章 異術玄功第二章 浪跡風塵第五章 看劍飲懷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七章 午夜窺頑兇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第九章 喬衣輕騎第九章 喬衣輕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