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喬衣輕騎

李雁紅一路遙跟着四鬼,忽見四人翻身下馬,眼前是高大的長城,“居庸關”三字高懸城門,有六個清兵,抱着雪亮的大刀來回走着。

且說李雁紅見四人下馬,自己也翻身下馬。這時等候出關的商旅,已列了一長排,衆人中以採藥商人最多,販賣菜蔬者次之,所以這一行馬客在隊中甚爲顯眼。

前面人差不多都是日有往返,所以那守門哨官,只看其面就點首放行,待到了四鬼時,這哨官先一揮手,那六個兵一字排開,個個刀橫平腰。別瞧這哨官,官雖不大,派頭倒很十足!

四鬼見這哨官對別人全放行,一到自己馬上變了樣,那尖嗓子的先就低罵一聲,那老者聞聲怒視了他一眼,纔不敢再出聲。這哨官已聽見了,一翻眼皮叱問道:“剛纔是誰罵人?

說!”六個兵也隨着喝叱一陣,顯得空氣緊張十分。李雁紅就在離四鬼身後不遠,見狀就知道有麻煩,心內不由暗暗着急,暗忖這四人如鬧進官府,那自己還跟個屁!

這哨官見四人不理,愈發顯得猖狂,雙手叉着腰,瞪着眼道:“今天不說,奶奶!老爺一發火把城門關了,今天不過關了!是誰?自己出來!好漢作事好漢當,敢罵人不敢承認,算哪門子好漢呀!”

爲首老者強忍怒火,尚裝着笑臉躬身道:“大人何必與小民等一般見識,還是行行好放我們過去吧!”

這哨官被人一叫大人,還真就像個大人似的,聞言一跺腳道:“混蛋!你們這四個東西,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老爺還沒說話,你們還敢先罵人,簡直是反了!我問你老頭,你們騎着馬往關外跑,是想放火是不是?”

李雁紅聽得差一點想笑,這老頭正是五鬼中行二的,倒還有一身頗爲驚人的功夫,平日一向驕橫慣了,不想今日被這小哨官一頓喝叱,簡直比訓兒子還厲害,早就忍不住了,不是顧慮着大局,又加上時間已急迫,萬萬不能爲此有所耽誤,聞言只氣得雙目冒火,尚還能勉強忍着。常言道,官不怕大怕管,別瞧他是芝麻粒大的一個小兵頭,但眼前要得罪他,起碼這關你就別想出去了。當然憑四人一身功夫就是越牆而出,也不見得就不行,但一來白天不便如此,再說時間馬匹等等都是大問題,所以儘管恨不能一拳把這哨官打死,還是勉強忍住。卻不料身後那拜弟,也就是那尖嗓子的忍不住道:“喂,小兵,你怎麼開口就罵人呀?

我們騎馬不行是不是?哪條王法上說不許騎馬過關啊?騎馬過關就是去放火?那好了,以後誰也不敢騎馬了,說話怎麼這樣……”

這一下算惹了禍了,這小哨官外號人稱老鷹鈞,姓姚名學娼,平日最是驕橫,一天到晚專門打雞罵狗,沒事還想找事呢,哪受得這個!一聽這人喊他小兵,心裡已火了,再聽說了一大篇風涼話,直氣得開口啐了一口痰,直往那尖嗓子說話的人啐去,一面跳起老高大罵:

“反了,反了!居然敢叫老爺是小兵!他媽的,你就不打聽打聽我老鷹鉤是好惹的!喂!兄弟,把這說話的小子給我鎖了,等大家出了關再問問他。,’那六個兵聞言,一聲喝叱,直朝那尖嗓人奔去,就在這小哨官一口痰才啐出,眼看就要吐到那五鬼頭上,忽見爲首老者,一揮掌,那口痰反朝那哨官臉上飛去,“啪”一聲,弄了他自己滿臉。

這六個清兵也是一抖鏈子往上就套,卻被那四鬼九股煙馮奇一抖手拉着鏈子,往前猛一帶,這清兵當時弄了個狗吃屎。

這一鬧,頓時人聲譁然,由城牆上下來了一羣清兵,個個挺刀掄尺,先把城門關上了,然後把這四人圍了一圈。那小哨官擦了臉上的痰,還高叫道:“兄弟,千萬別放他們!弄不好他們就是白蓮教,尤其那老傢伙。”

這時四鬼見事已鬧出來了,都不知如何是好。爲首老人尚一個勁對那哨官陪不是,同時由牆上又下來一個小官,大概比那老鷹鉤官稍大一點,官派十足,說什麼非要把四人扣下不可,一面命人開了關門繼續放後面人出去。李雁紅見狀不由焦急異常,當時牽着馬,走到四鬼之前,用手拍了拍一兵士裝着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鬧什麼鬧?”

衆兵士正在喝叱叫罵着,聞聲見一錦衣公子牽馬而至,發話意味還似打着官腔模樣的,不由都停住發怔,那新下來的小官見狀皺了皺眉道:“沒請教這位哥兒你是幹什麼的?”

李雁紅見狀乾脆就打官腔到底,反而一瞪眼道:“混蛋!你們放着正事不於,大清早就這麼鬧來鬧去,這像什麼樣?去把你們管事的叫來!”

這小官一聽,嚇得一齜牙,心想看這小夥樣子穿戴倒真像一個公子哥,別弄不好給得罪了,自己這芝麻大的小差事,可真擔當不起,別說怕他是什麼大官之子,就只要是個官的兒子,自己也惹不了呀!想到這,不由堆下笑臉道:“大概是位公子爺吧?咳!實在情形您可不明白,這四個傢伙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話還未完,李雁紅已急道:“好了,好了,你別說了,快放他們走算了,我認識他們,他們是保鏢的,誰說他們是壞人?”

說着由袋內摸出一錠黃金,足有二十兩,往那小官手上一丟道:“弟兄們苦我也知道,可不能欺侮好人呀!這金子是公子爺賞你們的,快放他們走算了。”

這小官拿着金子一掂,心裡想:“我的媽,這真是財神爺!不知是哪位王爺的公子,一出手就是黃金,這麼大塊的金子,自己還頭次見過。連那一旁的小哨官也看紅了眼,當時上前打了個千道:“小的給公子爺問安!其實也沒有什麼……”

還未說完,那小官已叫道:“別說了,公子爺叫放人還有什麼話說!”

那四鬼一見李雁紅都不由一怔,心想這人不就是在那小店一塊吃飯的麼?怎麼會認識自己,而且還幫自己的忙?心內不由又感激又奇怪,尤其是那膩鬼九股煙馮奇,這時見衆人這麼一捧,膽子也不由大了,對李雁紅一笑道:“公子爺,你可不知這小兵有多兇呢,用痰往人臉上吐,無論如何您得辦他!”

說着用手一指那哨官,這一下可把那小哨官嚇壞了,大家都叫他公子爺,他可真弄不清對方有多大來頭,嚇得叫道:“這位爺,事已了啦,可別往小的頭上扣屎盆子,這可不是玩的。”

李雁紅心內暗笑,表面仍裝着憤怒哼道:“反正你不是什麼好東西!今天公子爺可沒工夫給你們生氣,今天先饒了你!”言罷率先領頭往城門走去,這時那四鬼也隨後跟上。

這一下乾脆連問也不問了,一夥人齊出關外,那兩個小官還一直鞠躬哈腰地送出老遠。

李雁紅揮手令去,這才翻身上馬,一路奔去。

在路上那老者對李雁紅道:“這位哥兒,可麻煩你了,不知貴姓高名,怎會對我兄弟如此幫忙呢?”

李雁紅哂然一笑道:“老先生,天下人管天下事不是嗎?”

這老人一怔,心說這回答倒乾脆,你既不說名字我也不再問你,當時又一笑道:“小兄弟,你是到哪去呀?我們恐怕不順路吧!”

李雁紅眼珠一轉笑道:“小弟是去參加一個盛會、這個會可熱鬧了!”

那尖嗓子的馮奇心想這倒巧,當時問道:“兄弟,是什麼盛會呀?”

李雁紅道:“這個告訴你們,你們也不會去,是打擂臺的,可熱鬧啦!”

此言一出連那老者也一驚道:“什麼,打擂臺的?這可真巧,兄弟,是誰跟誰打呀?”

李雁紅心想你別問了,錯不了,當時一笑道:“是江湖上一個胡老鏢頭,叫胡鐵翼,跟長白梟施老當家的打,你看這個熱鬧哪能不看?”

四人聞言不由對看一眼,心說這可熱鬧,那老者笑道:“這可好,我們算交個朋友吧,我們也是去看熱鬧的。”李雁紅心想,你們是助陣去的還說看熱鬧,反正我也不說破,到時候你們不出來還罷了,如果出來,我可得給點厲害叫你們看看!

這李雁紅可真精,一聽對方承認也去打擂臺,不由急道:“老兄,要看熱鬧得快走啊,還有兩百好幾十里路呢!”這老人聞言就更相信他是真的了。

原來這四人連上綿手仇文泰合稱皖中五鬼,這綿手仇文泰練就一身內家工夫,和那長白梟交情甚篤。此次長白梟赴擂臺,暗想一舉成名,確實約了幾個江湖能手,這綿手仇文泰也是其中被約者之一,此人一身功夫確也不是一般泛泛者可比。

那老者在皖中五鬼中行二,人稱散手鐵箕,以一套“岳家散手”馳名皖中,武功亦甚了得。

隨行三人,一爲火眼周開盛,一爲癩馬方光武,再說是那九股煙馮奇。這五鬼中除了那綿手仇文泰和散手鐵箕,二人有一身驚人功夫外,其他三人都不足一提。

且說那散手鐵箕,路途中不時用一雙老練的目光往李雁紅拋去,因見他年紀極輕、身材纖柔,吐音婉轉如女子,分明是一嬌生慣養的公子,卻還帶着一口劍,揹着一面硃紅小雕弓,真不知他到底是何來頭,不由問道:“這位哥兒,你貴姓?看樣子你倒像還會兩下子似的。”

李雁紅搖頭笑道:“我姓李,我是不會武啊!別看我帶着弓劍,其實都是我一個朋友的,我這朋友本事可大着呢!”

那散手鐵箕心想,我說呢!當時問道:“你那朋友是誰?這麼大本事?”

李雁紅淺笑道:“我朋友姓葉叫硯霜,本事可大了!他要是也去了,等會兒你就看見了。”

這鐵箕擡頭想了半天,也不知這葉硯霜是誰,當時只點點頭。一行五人策馬如飛,這一陣急馳,真是其快如飛。看看已到了中午時分,奈何這沿途都是荒涼山道,又無住家店房,想找個地方歇歇腿吃點東西都不易,暗想要不是這四人提醒自己,還真要捱餓。

看看已弛近一片林下,雖說是深秋的日子裡,可這一陣急跑也是熱不可耐。鐵箕在林下勒馬下鞍道:“小兄弟,歇歇再走吧,好在還有一天才到呢!”

李雁紅應聲下馬,那三人也都下馬,把馬牽到小林內。鐵箕一看九股煙馮奇道:“老五,把帶的東西拿出來吃吃吧,吃飽了好趕路。”

馮奇到鞍旁,解下皮袋,由內取出一油紙大包,先由內拿出食物遞給鐵箕一份,散手鐵箕一瞪眼道:“怎不先給人家?”

馮奇笑道:“那可就不夠了,沒法子我就不吃了!”

李雁紅笑道:“你們吃吧,我自己有,遠行人怎會忘了這個?”說罷由袋內拿出早上包好的醬肉燒餅,就口吃了起來。

馮奇心說這小子還真是老行家呢,什麼都不含糊。正吃間,卻見遠處小道上黃塵漫揚,有一騎黑馬疾馳過去。那馮奇叫道:“喝,這馬好快!”

李雁紅也不禁隨聲望去,只見這一騎一人的俊影,馬上人也是一身黑,一條長黑髮辮,被疾風撩起老高,李雁紅不禁一皺眉心說:“這人像是紀翎!一身黑,跑這麼快,他到哪去?”想到這,不由地一下站起,分開擋住眼前的枝葉,再看那一人一馬,已被黃塵遮得看不見了,心中好納悶。這時大家都已吃畢,相繼起身。

入晚已到了宣化地面,宣化離着張垣不遠,據說那擂臺就在離張垣不遠的一個小鎮,地名叫做六旗。看看今天這一陣急趕,真是走的不近。要依着李雁紅恨不能連夜趕去,但鐵箕卻說此處山路偏僻,夜晚行走太不方便,結果就在一所小店下榻了。

李雁紅自住一間,他們哥四個住一間。第二天天微明又起來,一跑又是一天,人午已到了六旗地面。黃昏時分,果然見市街之上,人同穿梭,都往路東趕去。五人策馬過去,果見矗立着一座紅木大臺;高就有兩三丈。雁紅見地方到了,才向三人道:“小弟尚要尋找一朋友,就此告別,說不定晚上我們還要見面呢!”

三人也正愁,地方已經到了,自己還要設法去見那長白梟,有這李雁紅在旁不大方便,難得他自己告辭。於是假客套了一番,也就分手了。

李雁紅一個人來至一家客店中,無巧不巧也正是那葉硯霜住的店房,只因二人先後時間不同,故而竟未碰面,否則不等着打擂臺,葉硯霜已見到她了!

且說那葉硯霜正聽完胡老鏢頭一席話,隨衆鼓掌時,卻見一青年儒生由臺前走過,仔細一看,竟是一別七個多月的李雁紅,只見她柳眉杏目,櫻口桃腮,面色似較半年前紅潤多了,上身尚揹着一把朱藤小蠻弓,脅系長劍,愈顯得氣質高雅,鶴立雞羣。

葉硯霜這一見到她,真是有說不出的感覺,又喜悅又慚愧,正想過去叫她一聲,不想才一舉步,肩上卻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卻仍是方纔問自己是誰的那個漢子,不由臉色微慍,暗忖我只不過坐坐這位於,有什麼了不起,也值得三番兩次盤問。

還未開口,那漢子已先笑道:“司徒老前輩來了!”葉硯霜不由臉一紅,心說這可完了,我冒充他徒弟,這一下可要戳穿了。

想到這一偏頭,果見有一發須全白高瘦老人正走進棚下,他背上繫着一杏色綢包,微露一劍柄在外。葉硯霜此時正想開溜,一眼卻見對面柳二先生含笑看着他,還直點頭笑道:

“老弟,你不是說你師父不來了麼?怎麼又來啦?”葉硯霜被他一笑,走也走不成了,心想管他呢,反正給你裝迷糊裝到底。經這一亂,再也看不見那李雁紅身影了。

葉硯霜心內不禁納悶十分,此時見那漢子已引着司徒星走近,一面用手指着自己似對司徒星說着什麼,葉硯霜就算臉皮再厚,這種場面也真叫人挺不住了。

正在恨不能有個地縫叫啓己鑽下去纔好,卻聽見那司徒星大笑道:“這真怪事,我徒弟到四川去了,誰叫他來這裡?在哪?你得帶我去看看。”

葉硯霜想要走,已經來不及了,那漢子還有十幾步,見葉硯霜站起,就先叫:“喂,葉少俠,別走,令師找你呢!”

葉硯霜只好咬着牙撐到底,有意一笑道:“你叫什麼?我師父在哪呀?”

此時司徒星已走到面前,先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人我不認識呀?”

葉硯霜此時也裝着不明其故道:“這位大哥真會開玩笑,這位老人家是誰,我可不認識呀!”

那中年漢子見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用手指指這邊,又看看那邊道:“你們不是師徒呀?”

司徒星一笑道:“賢侄,你弄錯了!我不吃虧,這小夥子可就不高興啦!哪有亂給人家按師父的,真是……”

這中年漢子一翻眼皮對葉硯霜道:“你不是說……司徒老先生是你師父麼?怎麼這會兒又不是了?”

葉硯霜此時臉皮已厚下了,反正裝傻到底道:“老兄你弄錯了,我師父在雲南呢!”

那中年人一臉怒容道:“你不是說你師父是司徒星嗎?你這人年紀輕輕怎麼亂說話……”

葉硯霜淺淺一笑道:“我師父名叫司徒興!你急什麼急?”

那中年漢叫道:“你是什麼星?我說的是天上星星的星!”

葉硯霜一笑道:“啊!那你不早說,我說的是復興的興,你看巧不巧!”

這中年漢子是展翅金鵬胡鐵翼的三弟子,外號人稱三才劍,姓羅叫大任,性情最暴,聞言知道自己被這年青人耍了,當時就要翻臉,才一亮掌,就被司徒星給阻住了道:“賢侄,你就委屈點吧,現在可不是打架的時候,要不然臺上也打,臺下也打,那還像話?有什麼話等會事完了再說也不遲呀!”

這羅大任才氣呼呼地看了葉硯霜一眼道:“小子,你有種!等會兒到臺上,我不揍你我不姓羅!”

葉硯霜微笑點點頭道:“好!一言爲定,我倒要試試你有多厲害!”

這時司徒星又由別桌上拉了把椅子過來,正在同柳二先生握手寒暄。

葉硯霜大馬金刀地又坐在原位上,那三才劍羅大任又瞪了他兩眼,才返身走了。

這時臺上形勢已變,不知何時已見一又瘦又小的老頭兒,一身上布衣服,正在臺中雙手抱拳向四座行揖,正不知這人是誰,卻聽這人自報姓名道:“在下施亮,外號人稱長白梟,我這梟今晚碰到了大鵬鳥可算倒黴了……”

話尚未完,那些與他助陣的都叫起好來,一時掌聲如雷。這施亮在上得意已極,待掌聲稍平又道:“承蒙胡老鏢頭看得起我,今晚還爲我擺臺子,其實老鏢頭太客氣了,還要費這麼大事,驚動這麼多奇人高士,就是給我二指寬的小條子,我還敢不來麼?……”此時四下掌聲叫聲亂成一片。

司徒星此時皺了皺眉道:“這施亮也太損了!”柳二先生鼻中也哼了一聲,卻又聽那施亮道:“依兄弟我的意思,這頭一場先是叫我和胡老鏢頭先對一場吧!咱們事了啦,就以武會友,不分敵我,不知老鏢頭意下如何?”話還未完,葉硯霜就見人影一閃,那胡鐵翼已站至臺上,滿頭銀髮被風飄起,因頭髮太稀,連辮子也未結,被風都吹在臉上,他用手把頭髮往旁邊理了理,才高聲笑道:“施老當家的快人快語,老夫佩服之極,這樣最好,我們老朋友二十年不見了,今夜會會,真乃人生幸事。閒話少說,施老當家的,你看怎麼打好?”

施亮見胡鐵翼一上臺,不由臉色一青,二目隱露兇光,聞言尚未開口,已由臺下“嗖”

一聲,竄上了一條人影,待站定後衆人始看清是一七旬左右老人,此人頸後背着一頂馬連波的寬沿大草帽,一雙芒草鞋,褲管高卷,活像莊稼人。

這人先朝施亮一抱掌道:“大哥請先歇歇,這一場讓兄弟我來!”

施亮見來人是自己好友綿手仇文泰,不覺大喜。他還以爲他不來了呢,當時含笑道:

“仇大哥,還是我來吧!”

二人正在相持不下時,由臺下又竄起一條人形,這人竟是一四十左右的漢子,白巾扎頭,脅下一口九耳八環大砍刀。葉硯霜就見柳二先生一笑道:“秦二弟也來了。”

原來這人年紀雖輕,卻輩份甚高,是胡老鏢頭最小的師弟,胡老鏢頭出道時,這小師弟還沒人門呢!後來技成後追隨自己保鏢,人稱北路鏢頭姓秦名玉麟。此時上得臺來先道:

“大哥,請歇歇,我來會會這仇老當家的!”那施亮見秦玉麟一上臺,自己也不和仇文泰爭了,被仇文泰硬給請下臺了,這邊老鏢頭也下臺了。

此時那秦玉麟反身一抱拳對仇文泰道:“在下秦玉麟,保鏢爲生,也不過是個鏢行小卒,久仰皖中五鬼大名,尤其仇老當家一身驚人功夫,除去成名的綿掌不說,還有一對判官筆。在下不才,願向老當家討教兩手高招,不知可肯賜教否?”

臺下衆人不由一驚,暗想這第一臺可真有點駭人了!事實上那秦玉麟因知道仇文泰掌法厲害,自己如和他比掌法,實在不敢保定勝,仗着自己練有自己幾手刀法,所以一上來就提動兵刃。

這時那仇文泰一聲冷笑道:“秦師傅過獎了,既然肯以刀法賜教,仇某願從尊命。”言罷向臺下一點手,就見有一人竄上臺來,正是九股煙馮奇,他手中拿着一對判官筆,仇文泰取過雙筆,馮奇也就跳下臺去。

此時臺下鴉雀無聲,幾盞孔明燈照得臺上如同白晝一般。

此時秦玉麟已解下刀鞘,抽出刀來,這口九耳八環大砍刀,份量極沉,純鋼打造,刀身雪亮,刀背足有四分厚,八個鋼環稍一震動,嘩啦啦作響。

此時仇文泰把判官雙筆合在左手,往後退了三步)雙臂一圈說了聲:“秦鏢頭請!”

秦玉麟也道聲:“請!”跟着把九耳八環刀往上一抱,右手往刀手扣的刀柄上一搭,往下一叉腰,已把刀接過右手。此時那仇文泰已一壓雙筆,猛然一轉身,已竄到秦玉麟身前,口中喝了聲:“秦鏢頭接招!”雙筆猛然掄起,摟頭蓋頂就碰。秦玉麟一展大環刀,嘩啦啦一陣鋼環響,“橫架金樑”,刀鋒一翻硬找他雙筆崩來。

仇文泰雙筆一撤,倏地一下腰,這雙筆由平腰遞出,直往秦玉麟兩臂便點。

秦玉麟一止步,“金雞獨立”式一立,刀往下一沉,直往仇文泰雙臂上便斬。仇文泰一縱閃開,把判官筆招式展開,點、打、崩、扎,進退靈活,虛實莫測。

秦玉麟也一聲輕叱,展開了“五虎斷門刀”:挑、砍、劈、剎,這口刀只見寒光閃閃,人影恍恍,確實他有獨到之處,展開了不亞生龍活虎一般。

奈何這對手仇文泰,確實有一身超人之技,武功得自真傳,這對判官雙筆,實有神出鬼沒之能。

兩下一對手已是十幾個照面,此時秦玉麟用了手“盤手扎刺”,舉刀直往仇文泰小腹便刺。

仇文泰往右一擰身,左手判官筆一壓對方大刀,右手判官筆直奔秦玉麟胸前點到。

秦玉麟忙用力往外一崩仇文泰左手鐵筆,一提九耳八環刀往上一撩,用意是把他右手鐵筆給磕出手去,哪知仇文泰正是誘招,容得秦玉麟刀身一起,他的門戶大開,已無法再想封住。

仇文泰此時右手鐵筆往回一撤,左手筆也圈回來了,一吞一吐,雙筆一碰一分,一取“華蓋”,一取“丹田”!

這雙筆慢說全點上,只點上一處,對方也別想再活了,秦玉麟知道走了空招,猛然一甩右肩,一提左腿,身形往右一傾,避開了胸前這一判官筆,奈何身形再快,只聽“哧”一聲,右胯上已着實中了一筆。

秦玉麟一陣踉蹌出去好幾步,用九耳八環刀一撐地,右胯上的血已竄出老高。仇文泰揚揚得意,往左走了幾步,雙筆一合道:“仇某收招不住,一時倒傷了秦師傅,倒教仇某好生過意不去!”

這時由臺下竄上兩人,想扶住秦玉麟走下臺去,但秦玉麟卻提着氣道:“你們別扶我,這算不了什麼!”竟然合刀放鞘,一縱身回返棚中,一任那血流個不住,這時早有人過去給他包紮一番。

這時那仇文泰正在得意頭上,面對葉硯霜座棚中一抱拳叫道:“哪位老師肯來賜教一番,我仇文泰這裡候教了!”

話才一完,葉硯霜就見自己席上起來一人,此人白淨面皮,五旬左右,先由身旁拿起一條紅漆兩端、帶有雪亮鋼頭的杆棍,先朝司徒星柳二先生一笑道:“洪某不才要去會會這仇文泰,前輩可有異議麼?”

柳二說道:“洪賢弟小心了,這廝雙筆上功夫卻是不弱!”此時臺下掌聲如雷,敵棚內尤其歡聲不斷。原來這人姓洪叫濤,以一條杆棒馳名江南,外號人稱一條棍。

只見他朝席上點點頭,一縱身已上了擂臺,笑道:“仇老當家的,你的雙筆實在高明,洪某願在你雙筆下領教一番。”

出乎意料之外,這仇文泰卻哂然一笑道:“原來是洪師傅,在下實在榮幸之至。不過仇某乃一粗人,動手過招時有時收手不住,萬一有個好歹,豈不失了江湖義氣,我看洪師傅就不必動手了,我們何不留個江湖上再見的餘地呢?”

言下之意雖有不以洪濤爲敵手之意,但洪濤仍然面浮淺笑道:“老鏢頭擺這擂臺,有以武會友之說,我洪濤既來了,哪有再下去的道理?若仇老師傅有輕視在下之意,那我也不妨下去,無所謂!”

仇文泰心說,好不知自量的東西,我仇文泰看你成名不易,好言開導於你,你反而不服,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一條杆棒的厲害!遂冷笑道:“洪師傅既如此說,那就請亮棍吧!”

洪濤說了個“好”字,身形往後一退,一振腕子,已把這朱漆棒杆抖出,仇文泰此時也不客氣,雙手一合筆道:“請!”猛一縱身,分雙筆向洪濤面門便點,洪濤舉棍便封,這仇文泰一撤雙筆,“雙峰貫耳”,雙筆向對方兩耳便打。洪濤縮頂藏頭,閃開這對鐵筆。

洪濤閃開這雙判官筆,左腳向後一劃,左手撤杆頭,右手掃棒尾,“烏龍剪尾”,硬往仇文泰雙腿便磕。仇文泰雙手平伸一拔身體,才一落下,洪濤左手棒頭仍是原招“烏龍剪尾”又到。

這時仇文泰身形拔起,猛然一個“黃龍翻身”,想轉過身來硬點他兩肩,但這洪濤猛然暴喝一聲,雙手掄棍橫腰便打。

但仇文泰這腰卻像是棉花似的,隨棍一翻已到了一旁,雙筆往上一穿,突然一分,一磕棒頭,一找中鋒,十成力砸去,一聲金鐵交鳴之聲,“當!”好大的聲音!由此可見他力量之大了!

洪濤虎口發熱,這條杆棒差一點出了手,奈何棒頭已翹起老高,想收回也是來不及了。

仇文泰這一隻鐵筆是乘隙就扎,眼看這一鐵筆正要紮上,因是直奔心窩,要紮上就別想活命了。

突然由人羣裡一聲清叱,一條白影快如閃電地往臺上縱去,奇怪的是他並不是從兩邊棚上出來的,這證明他是局外人了。更奇怪的是他人還未到,竟聽見“叭”一聲,一道黑線一閃,直朝那仇文泰“太陽穴”上打去。

仇文泰正在施殺手時,猛聽一股破空之聲,隨覺右耳疾風撲至,他是老行家,一聽即知是暗器到了,本來這一判官筆,對方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開的,但是自己救命要緊,只得硬收去勢,右目斜視,已見原來是一枚黑色彈丸,一翻掌中鐵筆。“當”一聲,已把這枚彈子磕飛,不由大怒,一滑身翻至一旁,身形才一站定,那人已站立身前。

一打量來人,見竟是一亭亭書生,手持一硃色小弓,那彈子正由這弓中發出,不由氣得冷笑一聲道:“你是何人?既來赴會,你就該懂得武林規矩,暗算人,算哪門好漢!朋友,請報個萬兒吧!”

葉硯霜見這人一上臺,簡直眼都直了,心想又是你!不由暗暗爲她捏一把冷汗。

原來這上擂臺之人,正是李雁紅,見仇文泰和那洪禱無冤無仇竟下殺手,她是一極負正義而且同情心極重的女孩,見狀自然不平,一時悄悄取下小蠻弓,裝好彈子,一彈打去。

此舉雖欠光明,而且又奔人家要害下手,但她知道仇文泰身手不凡,這一彈子定是傷他不着,而且自己可達到救人的目的。當時一不作二不休,乾脆縱身上臺,可笑那和她同路來的四鬼,在臺下簡直眼都直了,心想看不出這小子會上臺,而且打的竟是自己的拜兄,不由彼此面面相覷,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且說李雁紅聞仇文泰一番言後,冷笑道:“這位洪師傅又與你有何仇恨,何故下如此毒手?仇老當家的,你的威風已抖夠了,何必還如此得理不讓人?”

此時那洪濤帶愧向李雁紅一抱拳道:“洪某多承尊下解救,感激不盡,尚請賜告大名。”

李雁紅笑道:“我叫李硯霜,洪師傅你下去歇歇吧,這算什麼!”葉硯霜聞言在臺下一愣,心想她不是叫李雁紅麼?這會兒怎麼又成了李硯霜了?

隨後一想,不覺大悟,暗忖她原來藉此表明對自己一番深情,由此可見這女孩愛己之深了,心中不知是喜是愁,着實有一番消受。

那洪濤聞言,又朝仇文泰一抱拳道:“洪某學藝不精,多虧老師傅手下留情,我這就不現醜了!”言罷縱身下臺,也不回座徑自走了。

此時那仇文泰一擺手中雙筆,滿面不屑之色道:“如果老夫眼力不差,你還是個娃娃吧!好好的日子不過,往外亂跑什麼……”突然他兩目發直,又用手揉了一下眼看了看才道:“小夥子,你胸上這面弓……不是那野叟老前輩的麼?怎麼會到了你手上?”

李雁紅這纔想起紀翎贈弓時的話,暗忖想不到這老兒還有些見聞,那仇文泰此言一出,兩面棚內高手都不由一驚,葉硯霜就見那司徒星和柳二都一怔,不由大是不解,遂問二人道:“他說那野叟是一個什麼人?居然把他嚇成這樣?”

司徒星皺眉道:“這位老人家可真是形蹤飄忽,歲數也不知有多大了,我在做小孩的時候,這位老人家已是大名滿天下了,如今恐已不在人世了。這年輕人既有他那蛟筋雕弓,定是他的高足無疑!”

葉硯霜聞言愈是不解,心想她怎麼會是野叟的徒弟呢?而且這面弓,自己半年前見她時,還沒見她有呢,現在又從哪跑來的?由是愈發不解。

且說李雁紅聽了仇文泰的話,本想冒充是那野叟弟子,但想想這個謊撒不得,日後如果叫他老人家知道,可不好辦,當時一笑道:“你不要怕,這弓是我由一朋友處借來的,現在我們廢話少說,你是否還用你那雙筆把我也傷了呢?”

仇文泰一聽對方和野叟沒關係,不由寬心大放,當時一擺雙筆道:“既如此,就請老弟你亮兵刃吧!”

李雁紅答了聲,那口聚螢劍已亮在了手中,映着燈光閃起一片青霞。

葉硯霜仔細一注意這劍穗兒,正是淺綠顏色,垂着一塊玉玦,正是自己劍上故物,不由暗暗嘆了口氣,暗恩這李雁紅真是情癡得可以了。

眼看又是一番兵刃上下,血濺擂臺。忽然那老鏢頭往臺上一站,衝二人一抱拳道:“二位師傅比武,依在下看既無深仇大怨,還是收下兵刃比比拳腳吧,這樣大家都保留點餘地,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仇文泰冷笑一聲道:“那就要問他了,我倒無所謂。”李雁紅還劍於鞘,心想你雖有綿手的外號,我李雁紅輕功也自不弱,何況來時身內已穿有那件赤仙蟒鱗寶衣,就是叫你打上,看看你又能傷我不?

想到這,在擂臺邊一提長衣下襬,暗用內力,腳下輕輕一點,上身不搖不晃,雙掌合十,不藉雙臂之力,已輕輕縱至仇文泰正面“乾宮”位上,翩若驚鴻,隨着身形一轉,不藉四肢之力,一個“金雞獨立”式一站,道聲:“請!”這種功夫就難了,全憑上乘輕功,所謂內三合精氣神,外三合手眼身,六合歸一,李雁紅雖無多了不起的武技,但輕功練氣卻是有驚人的造詣,故此僅這一手已看得臺下不由大喝一聲:“好!”

仇文泰見對方一踩位,已知道來者實得過高人傳授,不敢再存大意之心,跟着右手一下左手一上,擺了個“八卦掌”姿勢,道聲:“請!”這請字一出口,氣貫丹田,抱元守一,右掌“仙人指路”,暗中卻是“雲龍探爪”的重手法,直奔李雁紅“華蓋”穴擊去,這種掌力內行眼中講究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是十下。

李雁紅識得這掌力厲害,左腳一踹,自己往左閃開,先把正面閃開,卻不肯硬接他掌力,因知道這老兒練有內家綿掌,被他打上可不是玩的!

李雁紅閃開正面,左掌猛出,虛點仇文泰的右臂。少林身法畢竟不俗,何況這“痛禪八掌”,實是華山俠尼最拿手的掌法,傳之李雁紅更是不輕易施出,此次因見仇文泰連番得勝,身手實是不弱,所以一上來就展開這套掌法,只見她掌風疾勁,身形巧快,一招一式全有特殊的變化,左掌金鋼指點仇文泰右臂,是虛實並用,只見她突然往後一撤掌,右掌突翻出“倒點金燈”、“反劈掌”,向仇文泰肋下擊去!

仇文泰“雲龍現爪”打空,身子猛往左風車似地翻了個身,雙掌齊翻,向李雁紅下盤便打,可謂之靈快已極,內力充實,招術玄妙,靜如山嶽,動若江河,吐吞如意,收放自如,若非李雁紅身形巧快,也怕難以招架。

李雁紅見他這一雙掌來得沉實,雙腿一蛤,往上拔起五六尺高,才一落地,那仇文泰雙掌一分,右掌已斜着往後打去,“大摔碑手”,向李雁紅後背便掃。這是一招少林獨有的招式,這仇文泰竟也學會了。

李雁紅心中一驚,見他這一式更是勁疾,仍是少林家數,這才知道他原來門戶,更是不敢怠慢,仇文泰這“摔碑手”一出,跟着身形一轉,展開了“十八羅漢手”,果然是少林嫡系家法。

此時李雁紅雙手合十,“沙門拜佛”式,側步斜身,那仇文泰卻是排山運掌,直奔李雁紅中盤打去。李雁紅這才知道,這仇文泰竟是少林嫡傳,莫怪他這般的厲害了。

李雁紅待他掌到,合十的雙手突然一沉,分兩邊繞切仇文泰的兩腕。仇文泰把雙臂往回一撤,身子往回一撲,勾腿盤旋,急撤雙掌。

李雁紅此時不得不把自己那看家本領“沙門三六式”展開了。此“沙門三六式”,李雁紅並非由一塵子處習得,乃是師怕紫袍僧親授之。這三十六式掌法,摘取少林武當精華,每式均有點穴、打穴、閉穴,動手全是重手法,武林中僅知華山派有此一着。李雁紅往昔習藝時,師伯曾告之,這沙門三六式,因系初創,尚在觀摩時期,萬不可輕易施出,好固然不說,萬一不好卻要貽羞本派。故此“沙門三六式”,李雁紅是同師父一塵子一起學的,曾很下了一番功夫,自出道以來別說是沒用過,簡直幾乎差點忘了。

要不是對方這一套“十八羅漢手”招式太厲害。自己一急纔想了起來,不由暗忖,反正如不展出也是要敗,乾脆碰碰運氣好了!

李雁紅這一展開“沙門三六式”,只見人影恍恍,拳腿飄飄,明明是一掌,卻臨終化拳;明明是一拳,落尾又化指。非但那仇文泰大吃一驚,暗忖自己一生雖不能說是如何了不起的武林高手,但見識卻極廣,對方只一伸拳,定可看出其屬何來路,但見這一套掌拳指摻和的身法,自己有生真還沒有聽說過,就連那葉硯霜座上諸人,也不由暗暗稱奇,簡直就不知這是套什麼玩意!

此時仇文泰踏中宮走洪門,心中戰戰瑟瑟,搞不清對方門路,側步走鋒,二人相背各自走開步眼,不過二人在臺上動手的地方周圍也不過二十尺方圓,彼此再一圈回,又成了對面。

李雁紅一聲輕叱,見仇文泰竟以“灌穴手”往自己肩窩擊來,不由一轉身,重手法“問心掌”,直打仇文泰蓋穴,仇文泰“倒踩七星步”,繞在了李雁紅背後,“雙陽沓手”直撲脊骨、。

這一下李雁紅暗喜,一挺腹,就知道他掌勁不夠定要化指點穴,而自己身着寶衣,很可不慮。這一下仇文泰可算輸得冤枉。

仇文泰見對方不閃不避,僅一挺腰,心想你往哪走!突然化掌爲指,直向她背後“鳳尾”穴便戳。

李雁紅待其指已戳上,突然暗運內功重手法,半擰身躺下往後一抖,雙掌在袖內全是點穴手,這一手在“沙門三六式”中爲第九式“斬龍手”,直劈仇文泰“華蓋穴”。

仇文泰正在大喜,一指戳下,隨覺戳處一滑,竟未點中,同時手指痛疼如割,不由大驚,他還以爲對方竟擅以氣閉穴封門之法,分明內功已練到入了化境,方叫聲不好,李雁紅的“斬龍手”已劈上了,還算他猛一側腿,避開了“華蓋”穴,但卻正被劈在了骨節處,只聽他“吭”了一聲,這條腿當時全癱,一陣蹣跚退出了五步,一跤坐在臺上!此時全場雷也似地喝起彩來。

那仇文泰臉色慘白,滿臉汗下,直痛得一陣戰瑟。還算李雁紅內力不足,否則他這腿當時非斷不可,就這樣也夠他養個二三個月的了。

李雁紅心中明白,這種勝法,實在是非憑真本事,全仗自己寶衣取巧,所以見傷了人家,心中也實過意不去,當時愧道:“仇師傅武功了得,小弟實在勝得僥倖!”這時臺下連起了三條黑影,落在地上。

李雁紅一看,當中二人竟是自己同了一路的朋友,一個是散手鐵箕,一爲九股煙馮奇,還有一人卻沒見過,這人是一七旬左右瘦高老人,腦後拖着一條小白髮辮。葉硯霜心內一驚暗道:“雁妹妹這下可完了!”原來這人正是那長白道上聞名喪膽的冷麪佛金七。

且說那金七一上臺,見鐵箕也上來了,當時笑道:“鐵老弟,這場讓我來,你還是先看看仇兄的傷吧!”

仇文泰見自己兩個拜弟都上來了,還想爲自己復仇,不由急道:“我都不行,你二人不是更白費事?……唉!我這一生想不到會拜在一個小夥手上……”說着翻眼看了看金七,點頭道,“有金大哥來,還許成。唉……”

金七見他那份沮喪樣子不由苦笑道:“勝敗兵家常事,仇大哥,現在年輕人可不敢輕視了,你聽見過鐵守容麼?……別提了,我再來會會這李兄弟,你下去歇着吧!”

此時散手鐵箕馮奇一面攙起地下的仇文泰,一面看看李雁紅,冷笑道:“李老弟,你可真會裝呀……我們這筆賬算記上了!”

李雁紅才知仇文泰竟是他們拜兄,不由淺笑道:“今天是以武會友,動手傷人這是難免的事,你老兄說這個話就差勁了!我李硯霜就這麼一個人,你們要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

此時臺下噓聲連起,都不以仇文泰兄弟爲然。仇文泰在二位拜弟攙扶之下,滿面通紅大聲對馮奇喝道:“你還說什麼嘛!打敗了就敗了,自己學藝不精,哪能怪人家?你就少給我丟點臉吧!”

馮奇被罵得臉上訕訕,二話不說,擡着這位拜兄,由臺邊梯上慢慢走下,那長白梟施亮親自迎上,扶着走進棚內,有專人予以包紮治療不提。

且說李雁紅見這上來老人,全身輕似落葉,肩頭連動都不動,就知此老定是一極厲害的人物,此時聽別人這麼一稱呼他,心裡一驚,暗忖:他別是金七吧!馬上又有一個念頭傳到她腦內,這念頭差點害了她性命,原來她一想這人是金七,曾聞鐵守容打敗過這金七,自己今天要抖抖精神會會此老,要是也能把他打敗,江湖上傳開了,我李雁紅也可吐一口氣。

再一聽那金七提到鐵守容,不由一怔道:“老先生,你方纔說的鐵守容她現在在哪裡?”

金七一皺眉道:“你也認識她?我還要找她呢!李兄弟,廢話少說,”我們手底下見功夫。老夫要領教你那套奇招,你就不客氣盡管施出來吧!”

李雁紅聞言淺笑道:“晚生決不是你老人家的對手,但今天主人既有以武會友之說,我也好乘此機會跟你老人家學兩手。”言罷,心中也多少有點耽心,因自己早就久仰這冷麪佛一身功夫確是了得,但只因想到鐵守容既能勝他,自己又怎見得不行?

她可忽視了那鐵守容僅是一時取巧,更何況這金七才由天山而下,又練了一種極厲害的功夫呢!

葉硯霜此時也真沉不住氣了,生怕李雁紅不敵金七,萬一受了傷,自己如何忍心,不由地由位上站起,裝着閒散的樣子,慢慢揹着手往那臺邊走去,走到離臺邊不遠一根廊柱下停住腳,藉着棚柱隱着身形,如此自己看臺上是一目瞭然,而臺上卻看不見自己。

此時金七把那旱菸袋,往頸後一插,兩袖一捲,露出枯同樹枝的一雙手來,先朝空中抓了一下,隨着冷笑一聲道:“老實說,我是恨透了你們這一般年輕人,自己有一點本事,簡直就不知天高地厚,目中無人,來來來!”話一出口,身形已如一縷青煙撲到,人到掌到,用的是“草綠迴環掌”,這種掌力是雙掌迴環運用,內力用在掌心上,要叫他把力量吐出來,可就受不了。

李雁紅久知此老一向心狠手毒,見他一下手就是重手法,又驚又怒,往右一沉肩,左手並食中二指往他面門便點,金七此時口中喝了聲:“打!”右掌往回一縮,左腳左掌往前遞,一掌直奔李雁紅“太乙”穴上打來。

李雁紅就覺有一股急勁之風奔左肋撲到,暗驚這老兒果然厲害,急忙一招“鷂子倒翻身”,提力于丹田,貫於肩臂,注於掌心,一側身,“大摔碑手”直往金七右肩下“乘鳳穴”上擊來。

金七雖一連兩招沒傷着對方,但他並不氣浮,見李雁紅這招“摔碑手”着實有力,不敢遲疑,一滑左腳“橫架金樑”,右掌突出,硬往李雁紅右臂上封來。

李雁紅經他這一封架,當時全臂發麻,腳下不由一登,一連退出四五步來,不由羞得臉一紅。

葉硯霜在臺下不由頻頻皺眉,那隻手此時竟慢慢由袖內伸出,見李雁紅僅退後幾步,並未敗陣,才又袖入。

金七哪肯容得!嘴中哼道:“相好的就這點出息呀!哪裡跑!”雙掌一錯,“小天星”

掌力,直往李雁紅心中擊去,掌未到,內力已先至。李雁紅這才知道,金七身手竟是如此厲害,自己今夜恐難逃開他掌下了,當時一咬牙,“鐵板橋”功向後一躺,全憑足尖着地,全身一陣急轉,反欺到了金七身後,“金蛟剪手”橫腰便擊。

金七此番一出手就是重手法,可不像上次對付鐵守容那麼大意了。不想一連幾式未傷着對方,毒心突起,心想今夜要叫你活着逃出掌下,誓不爲人。

見李雁紅“金蛟剪手”已到,全身向前一跟,“千層浪”,也是全身前躺離地僅一尺許,憑兩手指在地一按,全身就像箭頭一樣起在半空,“順風扯旗”式又落在李雁紅臉前,臺下頓時大聲喝彩。

葉硯霜也不由暗暗點首,深贊金七功夫了得,自己偶一注視敵方棚下,此時卻見那長白梟親自出棚,鞠躬哈腰地接着一位客人。

葉硯霜一打量,這人竟是一身高七尺、全身衣紅的大和尚。手中一柄方便鏟用黃綢套着,兩撇白眉搭下老長,一雙鳳目又細又長,不由暗想這和尚是誰?

見長白梟施亮對來人竟恭敬十分,親自帶到上座,獻上了茶。那老和尚把方便鏟放在梢下,只朝長白梟雙手合十了一下,也不笑也不說話,跟着就舉目往臺上看去。葉硯霜此時雖覺這老和尚頗似師父說起的一人,但此時一心注意李雁紅安危,也顧不得再去想他了。

金七身形一站定後;卻展開了“嵩陽大九手”,首先兩掌劃出“玄鳥劃沙”,又是重手法,奔李雁紅兩臂劃去。

這“玄鳥劃沙”爲武當重手法,練此功時是每日清晨以樹身爲靶,每以雙掌指沿直劃樹身,百日後可見功,五年大成,下指處樹屑紛紛下落,樹身成槽。

李雁紅此時見他雙掌又到,安心想把自己雙臂廢了,不由輕叱一聲:“你心好毒!”一偏身,金七兩掌雙雙滑空。好個冷麪佛金七,就在一式落空之間,毒心陡生,一聲怒吼:

“我斃了你!”全身竟起自半空,暗運內功提貫雙臂,正是他半年潛居天山之頂苦練的“閉血掌”,雙掌在空中箕開,尚未發出,李雁紅已感有一股極大潛力逼來,當時臉紅心跳,一連退後幾步。

突然見那金七雙掌一合,一聲雷震,奇怪的是李雁紅仍未倒下,金七反倒由空中一個倒翻筋斗,險些截在臺下,二掌發熱心口發甜,又驚又怒,舉目看那李雁紅,也是一臉驚容,心知今天定有一極高身手之人隱在一旁。

只有臺下葉硯霜臉含微笑,慢慢又把手收回袖中,誰也沒注意到,他會在千鈞一髮之際,只往空虛按了一掌,暗發“一陽神功”,反把金七震了個筋斗。

就在他虛按單掌之時,臺下棚內同時有一聲長嘯,如一隻巨鳥般飛縱出一人,這人手中一把青光四射的短劍,也正是奔金七兩腕上繞去。

但要是待他解救,李雁紅的命早沒有了,此時臺下棚內都亂哄哄地議論開了,簡直弄不清金七這筋斗是怎麼翻的。

金七正在暴怒之時,見縱上這人爲一七旬儒士打扮的瘦小清士,白淨面皮,兩道長眉,自己認出了此人就是縱橫江湖,專門與綠林人作對,行蹤不定的柳二先生,不由又驚又怒,錯認方纔那一掌就是他發的,險令自己出醜,不由冷笑一聲道,“柳大俠好厲害的內家混元潛力,我這老命差一點完了,只是此舉出在你老兄手上,未免太令人不解了,在下倒要請柳大俠還個公道!”

柳二先生本來在席上也爲李雁紅捏一把冷汗,見金七身在空中,雙掌一伸,他已看出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掌力,名喚“閉血掌”,不由驚得顧不得與同桌司徒星再打招呼,一抽背上寶劍,施出上乘輕功“八步趕蟬”,直往臺上撲到,本想以劍身硬砍金七雙臂,迫使他不得不收掌,卻不料身尚未落在臺上,就聽一聲一震,金七似拋球似地翻了出去。

他是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定是受了極厲害的內家掌力,與他那“閉血掌”相震的結果,金七內力不及纔會如此,不由大驚,暗想這人能在臺下,不露痕跡地暗發潛力,把這怪老擊成這樣,這人的武功簡直不可思議,自己想象中就無一人能有此功力,看來這小小的擂臺處地,真是臥虎藏龍了。

柳二先生想到這裡,正逢那金七身形尚未站穩,不由扭腰用目往臺下一掃,暗依金七彼震出方向,向臺下一看,果見廊柱下站着一年輕英士,此時正逢那燈被風一晃,看清了這人,心中暗暗道,果然是他!不由望着葉硯霜笑了笑。

葉硯霜見形跡被柳二先生窺出,也不由笑了笑,就把頭低下了。

柳二先生心中大釋,暗忖今晚有此能人潛在,已立不敗之地,不由寬心大放,也不笑破。此時金七這一問他,不由吃吃答不上話來,一笑道:“金兄說哪裡話?小弟如能有此功力,也不來此現世了!”

此時李雁紅僥倖不死,不由把那柳二先生感激到了極點,見他來接替自己,不由在臺上笑着對他道:“多虧老前輩搭救,弟子這就退下了!”

柳二先生點頭道:“小兄弟,救你的可不是我,自有能人!”

李雁紅又朝金七一笑道:“真是好險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要下臺享福去了!”

言罷已縱身下臺,身才縱下,正想回到原位上去,卻由棚下柱旁伸出一隻手來,正抓在自己膀下,李雁紅不由自主就被那人拖過去了。

李雁紅不由大驚,心想這人真冒失,怎麼隨便動手,不由皺着眉一回頭道:“別拉!你是誰?”忽然,她的眼都直了!她以爲自己眼花了,又揉了一下,這才證明了,眼前這人竟是自己朝思暮念,幾乎連作夢都夢到的葉硯霜,不由往前挨近了些,眼淚撲嗒嗒就流下來了。

她把玉手讓他握着,哭聲道:“硯哥哥,是你……”

葉硯霜勉強笑道:“賢妹真是好本事……愚兄還一直爲你着急呢!我尚不知妹妹也改了名字了!”

李雁紅一聽,真是羞得滿臉通紅,偷眼一看葉硯霜,只這七八個月不見,他竟出落得愈發挺俊,一張俊臉,映着燈光,神采豐朗已極,尤其二眸子開合間,竟透射着極亮的精光。

此時二人立身因系一棚柱處,上有棚頂遮蓋,側有大柱擋身,又加上衆人此時都在注意臺上,誰也不會去看他們,李雁紅此時突然見到了葉硯霜,一時就像有千言萬語要向對方吐訴,只因這四周環境,不許他們顯得過份親熱,二人只是四隻手互相拉着。葉硯霜嘆了口氣道:“紅妹妹,我真該死!上次竟不知你就是李姑娘……叫你傷心成那樣…”

李雁紅此時快慰已極,破涕爲笑,仰着臉道:“你現在總知道了吧……又………又該怎麼辦呢?”葉硯霜見她此時那副嬌態,若不是四周有人,真恨不能捉她入懷。只看着她笑了笑。

李雁紅見他此時不知從哪弄來的一頂小帽,黑光閃閃,尚垂着兩根頗長的鳳翎,帽前還鑲着一塊碧綠的翡翠。越顯得英俊瀟灑,不由依到了他的懷中,也忘了自己此時是男兒打扮,葉硯霜見狀面紅耳熱,輕輕道:“我們還是到那邊坐一會吧,看看臺上打得多熱鬧!”

李雁紅這一見了葉硯霜,見他對自己竟似尚有無限情意,芳心一掃連月的辛酸,直覺得心情開朗,聞言微微地點了點頭,葉硯霜帶她走到一旁,靠邊拉了兩張椅子坐下,再看臺上,卻已是大打出手。

李雁紅不由一驚,嬌道:“硯哥,那金七用的是什麼兵刃呀?”

葉硯霜略一注視道:“那就是他仗以成名的一對離魂子母圈,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李雁紅此時哪還有心注意臺上,不時以那雙秀目向葉硯霜臉上望去,一會問:“硯哥,你這小帽子真好看,是在哪買的呢?”一會又問:“硯哥哥……”

葉硯霜捏了她一下手,嘻道:“別吵,你看他們打得多熱鬧,我真還有點爲柳二先生擔心呢!”

李雁紅嘟着嘴道:“這麼久不見了,你難道就沒話給我說?”

葉硯霜見她施了小性,不由一笑道:“你真是,我要說的話多着呢!只是萬一柳二先生不敵呢!人家救了你,你難道不救救人家呀?”

李雁紅一聽這倒是實話,當時白了葉硯霜一眼,哼道:“反正你會說話!”其實葉硯霜何嘗不想多與李雁紅談一談,只是恨那金七過甚,生怕柳二先生遇難,故此一直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臺上。

原來那柳二先生待李雁紅下臺後,又發現了葉硯霜在一旁,不由寬心大放,朝金七一笑道:“久聞金兄以一對離魂子母圈威震江湖,在下久欲一見,今日何幸在此一逢,不知金兄可肯賜教否?”

金七冷笑一聲道:“要是別人,我還真懶得動這對傢伙,既是柳大俠要看,那還有什麼話說?只怕我這對破圈兒,不堪柳大俠寶劍一擊罷了!”

言罷,就見他雙手長衫下一探,猛然雙手一張,兩手中“噹啷啷”一聲響,一對離魂子母圈已分握在手掌內。

這對兵刃每一隻是兩個鋼圈子,樣子就像一般婦女帶的鐲子,不過圈口可大,這第一圈子有六寸大小,爲十九寸長的純鋼做成;第二環略小,有五寸大小,爲十六寸的純鋼條圈成。兩隻鋼環連在一起,手卻握在那小鋼環中,這鋼圈子有胡桃粗。這對離魂子母圈,略一震動,就發出一片響聲,驚人心魂,足以擾亂人的性靈,給他這兵器上加了十分威力。金七這對離魂子母圈一出手,左腳一點地,右足一提,雙圈往空中一合,“當”的響了一聲,餘音蕩回良久方息,這時見他一圈橫胸,一圈直伸,口中道了聲:“請!”跟着一盤旋,這對子母圈,一上一下直奔柳二先生胸上碰去。

柳二先生見這對離魂子母圈確是厲害萬分,哪敢怠慢,見他雙圈帶着風聲雷厲而至,凹腹吸胸,把身軀向後一縮,閃開了他這一對圈子,一抖掌中劍,“長虹貫日”,直取金七咽喉。

柳二先生這一亮劍,金七不由一驚,只見柳二先生右手駢食中二指,下餘三指緊扣掌心,成劍訣式,跟着抱劍守一,一下腰一旋身,劍已換入右手。這劍身上寒光耀目,如一泓秋水,人劍一式,這一招“長虹貫日”是又快又疾。

金七雙圈落空,一抖雙手,一陣嘩啦啦之聲,先一偏頭躲開了柳二先生的劍,掌中離魂子母圈“飢鷹振羽”式,一奔他劍上崩去,一往柳二先生右耳撩去。

這手“飢鷹振羽”和“大鵬展翅”、“白鶴亮翅”不同,後二者一是雙臂分左右向上翻切,一爲雙掌平分,是橫擊而出,但這“飢鷹振羽”,卻是雙手往兩邊一分,非斜打亦非平出,乃是一分雙臂左右全向外發招,這手法卻有過人之處,令你顧此失彼。

柳二先生這五十年的功夫,在這一式裡也被驚得一身冷汗,兵刃能躲開,身子躲不開。

金七的離魂子母圈是同時發同時到,柳二先生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猝然一沉右臂,左腳向外一踢,整個身子卻像斜臥了出去,頭上一圈沒掃上,可是掌中劍尖,卻碰了他另一隻鋼圈,只聽得“當”一聲輕震,火星四冒,以柳二先生這等身手,此時虎口發熱,全劍向上崩了開去。柳二先生“犀牛望月”式,容劍身已被震得直飛起來了,猛然發出內力,吐氣開聲,“嘿”了一聲,硬把這即要出手的劍收了回來。此時劍身尚透着一陣輕嘯,上下搖顛不已,燈光下活像一條抖動的銀蛇。

柳二先生一時大意,險些兵器出手,不由暗中大怒。心說好個金七,你把我柳二先生也太看輕了,我要不給你點厲害,你也真不知江湖上還有能人!

想到此,右足一點地,已竄到了金七背後,一展劍鋒“海燕掠波”,劍尖向冷麪佛金七右臂便挑。

劍尖帶着寒光,眼看快捱上了,金七突把雙圈往上一合,怪蟒翻身,跟着一矮身,掌中圈,一左一右直奔柳二先生兩肩窩砸去,力量是真猛真足,看得兩棚內人都“啊”了一聲。

李雁紅也不由驚道:“柳二先生這一下完了!”但見葉硯霜只是微笑,一點也不急的樣子,不由捶了他一下,正想發話,卻聽得柳二先生一聲低喝:“好傢伙!”一式“鐵板橋”,就像一塊木板似的突躺在地、金七雙圈因用力過猛,不由向前一栽,柳二先生單足腳尖着地,全身猛轉,手中劍寒光一閃,星馳電閃,直朝金七下盤繞去。好快的身形!

看到這裡,葉硯霜側目看了李雁紅一眼,李雁紅羞得笑了一笑,嗔道:“知道你本事大,藐什麼人嘛!”隨着舉目臺上,那金七此時也可謂險到了萬分,眼看那口寒光閃閃的劍已快到了腿上,突然金七全身一倒,頭下腳上,全身向前猛跌了去,右手離魂子母圈只一按地,“當”的響了一聲,左手鋼圈“大鵬單展翅”,直朝柳二先生下額撩去!

這時臺下圍站了何止數千人,整條街都擁滿了人,遠處看不見的人,都搬出梯凳,立於其上,一時內外圍得烏壓壓一片,萬頭躦動,卻是近數年來空前的轟動,別看人這麼多,卻是鴉雀無聲。

二人在臺上這一動手,兩個都是古稀老人,一個是瘦小乾枯,一派草野豪風;一個是溫文爾雅,舉止若仙。這一動上手,可真是令人瞠目結舌!

這冷麪佛金七與柳二先生,同時馳名江湖,是敲起來響噹噹炙手可熱的人物,都有一身驚人的絕技。這一動上手,霎時間掌聲呼呼,人影飄飄,時進時退,時騰時伏,臺下人幾乎看不清誰是金七,誰又是柳二先生,只見兩圍黑光裡一劍縱橫,緊張處能令人停止呼吸!

二人這一陣狠打,已對拆了二十招左右。許多招式,看來二人僅才一展,見對方一亮式,已知對方識得破法,不待展出即又換了別式。如此看來,假如非武學有了相當造詣之人,簡直就看不懂,還當他們彼此心存厚道呢!卻不知二人,正在作全力相拼。

金七今夜是安心拼命,離魂子母圈展開了,真有無窮威力,起落進退,崩、點、打、纏、鎖、碰,各要訣運用得各盡其妙,起伏進退,隨心所欲,真有雷霆乍驚、風雨猝至之勢。

奈何這對手人物,柳二先生太扎手了。這柳二先生掌中青萍劍,縱橫江湖,除了十年前敗在一郎中手中,輸得口服心服,除此以外,就沒遇到過敵手,這口劍按“三十六手鎮海伏波劍”展了開來,劍身上的青光,如飛電流星,身形劍式,驕若游龍。進招時,如迅雷下擊;抽身時,如驚鴻一瞥。靜如山嶽,動若江河。

柳二先生此時“推窗望月”,青萍劍往外一封,金七身形也自欺進,雙手回展,“狸貓三捕鼠”,先奔右肩,對方如能避開,往右閃,往左閃,他是攻中鋒,連環三手,好厲害的招數!

柳二先生劍起輕靈,用“倒栽柳”拆開右肩,跟着斜偏劍身往外一崩,又閃開了他第二招,見他第三招又到,身形往起一聳,已拔起七八尺來。

金七卻以爲此時有機可乘,乘他身在半空,大喝一聲,離魂子母圈“譁啷啷”狂響了一陣,擰身縱步,雙圈一前一後“烏龍穿塔”,直朝柳二先生平胸擊去!

柳二先生身在空中,毫無憑藉,金七雙環是如此厲害,所以觀衆全認爲柳二先生這一遭是萬難逃開,哪知柳二先生的武功已臻爐火純青。

柳二先生見他這一式“烏龍穿塔”,直如潛龍昇天,近捷異常,憑四十餘年的內家純陽之氣,身形已往下沉,竟自往起一甩劍,硬把下墜身子,又拔起一尺來,眼看金七離魂子母圈,已點至胸前。

好個柳二先生,“腕底翻雲”,青萍劍一振腕,劍尖一沉,“錚”一聲往外一抖,已按在金七前環之上,藉着這一點之力,柳二先生身形已如海燕掠波,落在了金七面前,不容他再撤雙環,青萍劍電閃抖出,已搭在金七右臂之上,一聲冷笑道:“金七兄好厲害的烏龍穿塔!柳某承讓了。”金七此時一條右臂,已完全交給人家了,如再想動一下,這條胳膊非傷在他劍下不可。當時臉色鐵青,雙手一鬆,噹啷啷響了一聲,一對離魂子母圈扔在了地下,往後退了一步,只見他嘴咬下脣,半天沒說話,難過情形可以想見了!

這時由臺下竄上一條黑影,一上臺先撿起地上那對離魂子母圈道:“師父,我們下去,紅雲法師要會會他。”

金七此時寒着臉對柳二先生道:“柳大俠兵刃上功夫果然了得,但金某尚有幾手掌上功夫要向柳大俠討教一番,既然紅雲法師要與柳大俠較量一番,我是不敢不讓,就此至臺下看看柳大俠傑出的身手吧。”言罷對他徒弟苦笑道:“兆新,師父不行了,我們下去吧!”二人相繼下臺。柳二先生心存厚道,因念他一身功夫確是了得,而且這類身負絕技的怪人,尤其特別要臉面,故此劍下留情。俗謂士可殺而不可辱,你在大庭廣衆下令他掛彩,或是太使其難堪,他就許會惱羞成怒,破出一切與你周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所以柳二先生這一時聰明,卻給自己日後減少不少麻煩。

且說柳二先生一聽金七師徒之言,不由大吃一驚,幾乎都愣住了。在他腦中電一樣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那就是若干年前,鬧得西藏神泣鬼哭,獨掌震死雍正大內十二血嫡子的那位怪老和尚紅雲大師,莫非是這老和尚來了?那自己今天對付他可說大危險了!

纔想到這裡,就見長白梟施亮親自縱上臺來,先朝柳二先生一抱拳道:“有勞柳大俠稍待,兄弟有幾句話要向大家交待一下,不知柳大俠意下如何?”

柳二先生笑道:“施師傅太客氣了,有話請便吧!”

施亮這才往臺口緊走了幾步,先向臺下數千人抱拳行了個環札,朗聲道:“有一個驚人的消息告訴大家,現有西藏法華金王紅雲大師老前輩駕臨敝處,因久仰這位柳二先生一世奇俠,破格欲移動法體一會大俠。這二人可說是天下無獨有偶的俊傑,這一番比試,雖不能謂之絕後,卻可稱之空前,希望大家平心靜氣,來欣賞這二位舉世奇俠的身手……”話一完,掌聲、叫聲亂成一片,施亮又向大家行了個環禮,才下臺而去。

此時,柳二先生知道此番比試是少不了的了,當時只得把牙一咬,走前幾步對臺下高聲道:“方纔施老當家宣佈,西藏紅雲老前輩駕臨此處,更要與在下一較身手,在下自知決不是紅雲老前輩對手,但老法王這一番擡舉,在下哪能不識趣,只好破出死命,來接法王幾招,最後尚請大家見在下出醜,不能恥笑見責,是爲幸哉!”

一時,歡呼聲響徹雲霄。李雁紅見那法華金王紅雲大師尚未出臺,不由忍不住對葉硯霜道:“這紅雲大師到底有多麼厲害嘛!難道以柳二先生如此身手尚敵他不過麼?”

葉硯霜看了看她,正色道:“你是不知道他啊!我早年聽師父說到這位法王身手,真可謂之蓋世無匹,就連恩師南天禿鷹,他老人家是何等身手,不想在蒙藏道上遇到了這位法王,二人都互想傾慕,言明是比試一番,大戰百餘招,恩師想以雙貫掌迫使法王服輸,不想反被這位法王雲泥指將長衫下襬穿了一孔,就如此敗在這位法王手上了。你想想這位老法王厲害不?”

李雁紅聞言咋舌道:“乖乖,那麼說今夜老鏢頭這邊是輸定了!”

卻不料葉硯霜聽了此話,只微微含笑道:“等會兒再看吧,也許還有人能制他呢!”

李雁紅奇道:“那會是誰?我纔不相信呢!”

葉硯霜點頭道:“也許就是剛纔救你的那個人,不過他還不一定準能勝他,起碼要看完這一場比試,才能決定是不是能勝。”

李雁紅聽這話,心內暗奇,心想你好像對那人認識似的,說得如此有把握。

正想再問他如何得知,卻見在這掌聲雷鳴的當兒,一紅衣喇嘛慢步擡階上了擂臺,也沒帶兵刃,空着一雙手,大紅寬敞的法衣被風吹得前拂後揚。這老法師赤紅的一張臉,眉毛遠看真像兩條棉花貼上去的,那麼白,那麼厚!

只見這法華金王紅雲大法師,慢條斯理地走上了臺,先朝臺下衆人雙手一合十,回身又朝柳二先生一合十,如洪鐘地道了聲:“老衲今日何幸,在此幸逢柳大俠,更能在柳大俠絕技之下學得幾式高招,真是畢生之幸,不知大俠可願對老衲超度一番麼?”

葉硯霜與李雁紅,此時都見這紅雲法師一雙手又白又細,還帶着二寸餘長的指甲,最奇的是每根指甲上,還用銀套套着,銀光閃閃,令人一見,確知是一位不尋常的人物。

此時柳二先生恭對法王道:“法王對在下一番誇讚,實令我不勝汗顏。能在你老人家手下討教幾式高招,纔是我柳二一生幸事,不知老法王欲如何賜教呢?”

紅雲大法師微微一笑道:“兵刃、拳腳先前各位都比試過了,老衲頗覺那些似太俗氣,尤其在柳大俠面前,更是展不出柳大俠一身絕技,不如換點新鮮別緻的玩意,柳大俠以爲如何?”

柳二先生聞言一驚,心想你這老和尚要搗什麼鬼,我可真要當心了,當時也一笑道:

“大法師此言越覺高明,不知如何比試,纔可現出法王你一身絕技呢!只要你老人家劃出,我柳二是捨命陪君子!”

法華金王喝聲:“好!”

隨着,對座棚中長白梟高聲道:“施老師傅請派人取來六十四塊方磚臺上備用,老衲要領教柳大俠一身絕技!”

此言一出,座下能手全知道這老和尚要磚用意,分明是要在磚上運用一身輕功絕技,領教柳二先生招式,不由暗暗吃驚。

武林中“羅漢香樁”與“竹刀換掌”、“浮磚陣”、“浮沙陣”等功夫,都是較量上好輕功內力的陣法。眼前法華金王,要這磚頭用意分明是要擺“浮磚陣”,想以此上乘內輕功夫,迫柳二先生認敗服輸。

一般“浮磚陣”都用青磚直立沙土地上,人縱身磚上運掌對敵,眼前這磚要放的地方卻是地板之上,這地板本身就不太平,更加上毫無粘性力,磚放在上面,已是搖搖欲倒,試想如二人落在其上,還要在上奔馳對掌,這功夫是多麼聳人聽聞啊!如無登峰造極的輕身功夫,何敢如此施爲?

因此在棚諸人,一聽老和尚之言,都不由替柳二捏一把冷汗。

須臾,方磚取來,老法王含笑道:“柳大俠請擺吧!”

柳二心想既聽受你這技之邀,何在乎怎麼擺法,當時故示大方道:“還是法王擺吧,在下恭身候教!”

法華金王聞言微笑了笑道:“如此老衲就不客氣了!”言罷,彎腰在臺上把六十四塊青磚一一浮立着擺好,柳二先生見這老和尚這麼一擺六十四塊青磚樣式,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好個和尚,這哪是“浮磚陣”,分明是武林中傳說的“金磚八卦陣”,今日勝負真不堪設想了。

原來這法華金王把這六十四塊青磚,按八卦形式擺出,由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休、生、陪、杜、景、死、驚、開卦象組成,全憑氣功,來上這種“金磚八卦陣”。

每磚距離一寸,卻擺成了四個正方形,每一正方形都約有二尺五寸見方,在磚上對掌,僅能用足尖輕點磚頭,氣若稍有浮躁,那方磚萬萬是立不住的。

此時老法王擺好磚陣,朝柳二先生一合十道:“施主看這麼擺尚稱滿意否?”

柳二先生點點頭道:“由這金磚八卦陣,足見法王身懷絕技了。我們這就上去吧!”

言罷一撈長衣下襬,只足尖一點,肩頭連動也不動,已騰身上了那“金磚陣”,身形微塌,左足往前處點着並不着實,右掌往右斜向上穿出,左掌卻向下斜穿出,“大鵬展翅”式一立,適逢臺上起了一陣小風,吹得他一身青衫前後飄然,臺下爆雷也似地喝起好來,掌聲如雷。

柳二先生這一上“金磚八卦陣”,行家眼力都不禁折服,各家身手畢竟不同。

法華金王見他已上了磚陣,不再答話,一撈大紅法衣,身形微動,呼嚕嚕也飛縱上了“金磚陣”。這法華金王龐大身體,往那浮立的青磚上一落,就像一片落葉似的,那磚連動也沒動一下,這種輕功提縱術,能有如此火候,實足令人驚歎不已。

二人在磚上各一合十抱拳,互道了聲“請”,法華金王一反身移宮換步,往乾、坤位上縱去,腳點到磚頂上,身形穩若磐石,柳二先生也是反身向坎、宮走去,道若康莊,二人各自在這磚上飛縱了兩三週,把身形都活動開了,四目緊緊對看着,腳下更不稍停,待第三次圈過來時,二人身形已成了臉對臉。

柳二先生此時見法華金王正從“乾”宮本位,換到柳二先生的“坎”宮上,不由霍地足尖暗暗一點磚頂,騰身躍過了四塊磚,腳尖往法華金王身前已欺近了,暗運丹田真力,“雲龍探爪”,口中喝聲:“大師父接招!”

這一掌挾着一股勁風,直奔法華金王前胸打去。法華金王見他掌到,探步換磚,避開正鋒,探右臂,駢指照柳二先生脈門便切。

一招施出,紅雲法師雙掌已把門戶拉開,用的是少林拳式,一開式就是知名的“一百七十三手神拳”。

這套拳在武林中久負盛名,但這拳卻決非少林鼻祖達摩祖師所遺。達摩祖師僅僅有易筋經十八羅漢手,此一百七十三手神拳,實是前輩白玉峰化五禽圖虎、鹿、熊、猿、鶴,變爲龍。虎,豹、鶴,成此神拳,故這套拳在少林門中被稱爲護法功夫。

這法華金王紅雲大師,本爲一喇嘛,幼從靜空禪師傳少林心法,卻有極高過人的本領,這趟拳一展開了,真有驚人的身法。在這八卦金磚陣上,腳上既須輕,身形又得靈,起落如同飛絮浮萍,但掌力發出卻重實猛勁,吞吐自如,看得兩棚之人都爲之動容!

柳二先生見紅雲大師具這種身手,實是一最厲害勁敵,何況在這金磚陣上,僅行拳已經是履危蹈險,步步危機,再要是應付這種名家的掌法,以柳二先生縱橫江湖數十年,也覺惴惴自危,現在把全副精神提起,抱元守一,展開了“三十六路擒拿手。”

這種功夫本是進手的招數,二人這一對面,紅雲大師走直鋒,柳二先生也由東往西,兩下往當中一擠,紅雲大師突發掌力,用“黑虎伸腰”,雙臂一抖,吐氣開聲,“嘿”的一聲齊奔柳二先生打來。柳二先生雖和他已面對面,可是依然往右斜開一步,紅雲大師這種掌力他可真不敢硬拆硬架。因知這老和尚內力雄厚,雖在這“金磚八卦陣”上,仍然能運氣傷人,如果自己貿然接敵,非被他掌勁震下陣來不可。

柳二先生見他雙掌發出,接着一振雙臂是“大鵬單展翅”式,暗中卻把式子給變了,左掌駢中食二指,如電光石火般往紅雲大法師左臂“曲池”穴點去。

紅雲法師雙掌打空,繞步盤掌,柳二先生指已點空,隨着見他紅衣一飄,已把柳二先生去路封住了,一抖掌,“雲龍現爪”直奔柳二“華蓋”穴上打去。

這一式用的非常勁疾,柳二先生大吃一驚,左腳後探,倒點青磚,一翻點空了的左掌往回一圈,“金絲倒纏腕”,反往紅雲大師脈門上切來。

好個和尚!他右掌往下一沉,左掌又出,用“金剛指”追點柳二先生雙目。柳二一翻腕,用“陰掌”斜切他這隻左手的手腕。

這二人都是驚險萬分,紅雲大師往回一挫,柳二也跳過了兩塊磚去,各自又活動步眼,二次欺身相接。

此時看得李雁紅觸目驚心。緊偎在葉硯霜身邊,葉硯霜微覺右臂被她用手挽緊,不由回頭向她一笑道:“怎麼樣,怕麼?”

李雁紅一笑道:“我纔不呢!硯哥哥,你猜他們兩個誰贏?”

葉硯霜見她此時對自己已經撇開以前冷漠,熱情奔放,毫不顧慮身外諸人見疑,也不由感動十分,一回頭又和她那對大而亮的癡目湊在了一塊,不由輕輕地嘆了口氣,暗想自己如今到底該怎麼好喲?是該再去找鐵守容重修舊好,還是守定這多情的李雁紅呢?這真是個令人一想起足以碎心的問題。想到這裡,鐵守容的影子又出現了,這得到自己一份真心的人,如今已兩年多不見她了!就算她負心,已經把終身許了金七的徒弟,但自己怎可負心?想到這裡,頓時五內如焚,那雙精光四射的明眸裡,轉着晶瑩的淚痕。

再看看眼前的李雁紅,明眸皓齒,盼顧間嬌美已極,本是人間尤物,何少讓守容分釐?

只是自己只要一看她,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只要接受了她的感情,就似對不起那守容似的,其實你既負心另擇他人,我又何必廝守一生,只是我永遠忘不了你罷了!想到這裡,這位一世異人,少年英俠,不覺點點淚下!

李雁紅見他此時傷感至此,眼珠一轉已猜透了他的心意,一股涼氣直透心坎,她心碎了……但她確有勇氣毅力去等待,她以爲葉硯霜是會向她回心轉意的,她不要多去想鐵守容,因爲自己的愛心多少是要勝過同情人家的心的,何況鐵守容所得的遠比自己多……

且說二人正在對影傷情之時,隱聞遠天“嘩啦”打了一個乾雷,衆人都不由擡頭上望,那先時一彎明月,無數皎星,此時都已不見,由遠天飄來了層層烏雲,看樣子大概不久就有大雨而至。

臺上二人見狀,不由也大爲着急,尤其是那法華金王紅雲大師,更是想在這大雨之前把對方敗下陣去,柳二先生也是作如此想。二人這一急。掌法陡變,腳上移步換位愈發頻急。

柳二先生心中對這位紅雲大師折服,不在話下。紅雲大師對柳二先生也禁不住暗暗稱道,自己一生,掌下也不知敗過多少能人異士,今日這柳二先生確實是特別扎手的一位。二人這一重聚,各展所學,掌如驟雨,轉似風車,又打在了一團。

柳二先生知道要憑手法掌力,實非這和尚敵手,便展開了一身小巧功夫,想以巧力勝他。這一展開身形,起落進退像旋風似地轉着,突然一招“蜻蜒點水”,左腳輕點浮磚,全身已至紅雲大師身旁,一抖右掌直奔他“肩井穴”便擊,式子輕靈巧快。柳二先生因知紅雲大師掌法神奇,不待他反擊,身子往左一斜,左掌再翻用“葉底摘花”式,駢二指,出手如電,直朝紅雲大師“曲池”穴點去。

這掌法不能說不快了,任何人也以爲紅雲法師是難逃開柳二先生這一招,但紅雲大師此時也在性急的頭上,安心要把柳二先生折在陣上,他竟用一身絕技,氣提丹田,全身一陣抖蹌,側出了三塊青磚,這種浮立的青磚,任憑多好的功夫,也不能用沉重之力,哪能硬踩,因此紅雲大師這一走步,不僅柳二先生想不到,就連兩棚所有高手,包括葉硯霜在內,也不由替法華金王驚異不止。

紅雲法師這一側步,柳二先生也進了兩步,所差距離也不過三塊方磚。紅雲大法師一聲低吼,竟用出自己最厲害的掌法“橫劈紫金樁”,猛然雙掌一分,右掌在這聲吼聲裡,已突然打出。

他這一掌包括着勢、點、印,慢說柳二先生尚是揹着身子,就算面對他這招式,只要容他掌力發出,想接避都不是容易之事了,又何況紅雲大師掌法極重,別說叫他打實了,就讓這掌風掃上一些,也是非傷不可!

柳二先生突覺背心一熱,腳下青磚已自搖晃、如不下陣,是非傷在他的掌下不可了,就在這時,突然“砰”一聲,一粒極小的石子由臺下飛馳而至,不偏不倚,正打在柳二先生腳下那塊方磚之上。就這樣,柳二先生一飄身,已被迫下了磚陣,臉色蒼白,面紅氣喘。

暗中這人一石子,自把那磚穩了一下,總算沒叫它倒下出大丑,這舉動瞞下了臺下所有之人,保全了柳二一點臉面,但卻瞞不過這位紅雲大師,見柳二已敗下磚陣,自己一點足尖,也像鳥似地下了磚陣,也不向柳二先生髮話,行一俯腰由地下擡起一粒有黃豆大小的石子,滿臉驚異之色,一掃臺下,隨着兩條細目一張,精光四射,一聲冷笑對柳二先生道:

“施主一身功夫真令老衲折服不盡,只是暗中這位朋友,卻未免小氣點了,既有如此身手,何不上臺來與老衲一會,真令老衲好爲遺憾!”

柳二先生此時是羞愧得滿臉汗下,聞言略朝紅雲大法師一抱拳道:“大法師好厲害的掌法,柳某承暗中這位朋友相助,保全了這張老臉。只是這位朋友,柳某實在不知其姓名底細,大法師如以見責,實在令在下好生納悶。我這就下臺,後會有期!”言罷縱身下臺,此時雷聲隆隆,時有鳳起,大雨當在不久,但臺下人羣依然愈多,並無一人離開,時間已很晚了!

長白梟施亮此時滿臉含笑,縱身上臺,在萬人歡聲裡,向法華金王紅雲大師一拱手道:

“老法王真神人也!晚生拜服不盡,請下臺休息吧,今夜時候已晚了。”

卻不知法華金王一聲冷笑道:“多謝施主盛意,老衲今夜不會會那暗中施技高人,誓不下臺!”

施亮聞言一怔,隨着反身走至臺邊,朗聲道:“法王大師言,要會會這暗中高人,請這位高人聞言走出來,免得大家候你一人!”

李雁紅仰着臉問葉硯霜道:“硯哥哥,是不是暗中真有高人伏着?真奇怪……”誰知葉硯霜此時兩目含威,也不言語,霍然由位上站起。李雁紅見此一驚道:“你要幹什麼呀?

葉硯霜回頭對她一笑道:“我本來不預備出來的,既然這和尚逼我,我就去會會他,看看他能把我如何!”言罷輕輕掙脫了李雁紅彎在臂上的玉手,就慢慢地往臺上走去。

李雁紅嚇得花容失色,趕了兩步抖聲道:“霜哥哥,你去……不得呀!……”

突見葉硯霜一回頭,冷然問道:“爲什麼呢?”

李雁紅以爲是傷了他的自尊,但心中想到他的身手,如何能是這紅雲法師的敵手,不由幾乎急得落了淚,帶位道:“霜哥,我……不是看不……起你,只是這紅雲大師實在太厲害了呀!你難道沒看見連柳二先生都不敵麼?”

葉硯霜聞言含笑上前,輕輕拍着她言道:“兄弟,別怕,你硯哥哥可和以前的硯哥哥不同了!”說罷就往臺邊梯子拾級而上。

李雁紅見狀真是快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見他不聽自己勸阻,一意孤行,不由急得舉目四顧;光想找一個幫手,一眼見才由臺上下來的柳二先生,此時正低着頭,由自己身前走過,不由趕過去急道:“柳大俠快幫幫他!”

柳二一擡眼,見是方纔敗陣的那位小兄弟,不由帶愧道:“我已敗了,還幫誰?……小兄弟,你要我幫什麼呢?”

李雁紅用手一指硯霜背影急道:“是我這位哥哥,他要去鬥紅雲大法師,你老人家看這怎麼行呢!”

柳二先生順她手指處一看,突然滿臉喜容,一笑道:“果然是他!”

李雁紅急得叫道:“他怎麼樣?老前輩你快拉住他呀!”

柳二先生此時反倒不傷心了,聞言笑道:“小兄弟,他就是那位隱身高人啊!救你我的大恩人啊!”

李雁紅一愣,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問道:“你……說什麼?是他?……不會吧!”

柳二先生一聲嘆道:“小兄弟,你放心,決錯不了!跟我到一邊去看看吧!”

李雁紅給他弄得將信又疑,可是想阻葉硯霜也來不及了,因爲此時他已走上臺了,不由懷着一顆緊張的心,隨着柳二先生落座一邊,舉目向臺上看去。

此時全座報以如雷的掌聲,來歡迎這萬目渴望的異人。見他僅是如此一個年輕人,劍眉星目,皓齒硃脣,頭上戴着一頂六瓣的黑色閃光小帽。有兩根紫色鳳翎垂掛兩肩。他舉止是那麼悠閒從容,臉上帶着像月亮一樣的微笑,在他的腰上插着一根白色短笛,他慢慢地走到擂臺中央,朝臺下千萬觀衆一躬垂地,再回身朝法華金玉一抱拳,含笑道:“大師父,小可上來了,不知大師父要如何處置我呢?”

法華金王先見來人僅是一個孩子,不由心存輕視,但在他一照面時,卻窺見了他那雙炯炯的眼睛,就像兩顆明星一樣,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心忖:“這年輕人好純的內家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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