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圖站在離你最近的距離。我想我只要用自己的這雙手拋開泥土就可以把你們從黑暗的深淵裡拉回來。我想告訴你們這一切都只是幻覺,你們現在只是在睡夢中,只不過這是一場噩夢,雖然夢裡很激烈、痛苦,可它很短暫,會很快過去。我希望自己是一個神奇的巫師,只要用我自己這雙手輕輕的撫摩過你們熟睡的臉,就可以把所有黑暗、痛苦、恐慌全部驅散。我甚至願化成一盞明亮的燈,一把巨大的傘,一個可以遮擋住你們所有苦難的神,我從未如此感覺自己的渺小,從未如此希望自己可以變的強大,可以承受你們所有現在、將來所承受的所有苦難。當我用雙手把你們從黑暗的廢墟里救出來的時候,我內心的翻騰是如此的激烈和撕心裂肺,那個孩子甚至不哭不鬧,只是靜靜的看着我,然後輕輕的笑了笑,他那雙被磨損得不成樣子的小手,依舊緊緊的握着筆。他被擡上擔架的時候,我聽見他輕聲的說了聲:“謝謝。”
這個年輕的戰士在心裡這樣呼喊着。他像一個失去理智的人。這樣的時候誰還可以理智的站着這裡?
就讓我再救一個。
就讓我再救一個。
求求你們了。
5月12日3時10分左右,綿竹市消防大隊陳軍帶領消防中隊第一時間趕往武都小學實施救援。
武都小學的教學樓坍塌了大半部分,下面至少埋壓了100多個師生。雖然沒有特勤工具,但戰士們很快徒手展開救援。19歲的荊利傑第一個奔向了廢墟,開始了長達3天時間的救援。
餘震不斷髮生,鋼筋和樓板搖搖欲墜,殘存的牆體時不時往下掉,荊利傑全然不顧。手掌磨破了,手指頭出血了,腳底被鋼筋刺破了,荊利傑卻一刻也沒有停下來。13日,上天落淚了。雨中,荊利傑和戰友們仍然沒有停歇。
13日上午10時許,就在搶救到最關鍵的時候,突然教學樓的廢墟在餘震和吊車的操作中發生了巨大的晃動,樓板在搖,牆體在垮……二次坍塌!危險!快撤!消防指揮部下達了命令。
荊利傑從廢墟中鑽了出來。就在此時,他聽到廢墟中有個男孩在呼救!他轉身就要奔向廢墟,餘震再次襲來,並引發了更大面積的坍塌。戰友們和羣衆把荊利傑死死拉住,拖到了安全地帶。
荊利傑跪在了地上。就在跪下去的那一瞬間,他哭着大喊:“我知道很危險,我知道進去了就可能回不來,但是求求你們,讓我再去救一個吧!我還能再救一個!”
我知道我應該服從命令。作爲一個軍人我應該絕對服從命令。可現在埋在我不遠處的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我怎麼可以捨棄你們而去?你讓我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知道看見你們幼小的身軀壓在廢墟里我心裡那份悲哀有多麼沉重?你知道這份沉重應該用怎樣的語言去形容去講述?你知道這樣沉重在我今後的歲月裡會遺留下怎樣的痕跡?那些被救出的孩子他們內心的傷痛可以治癒嗎?
在隊長再次重複命令的時候,我痛苦的跪在地上,我放聲大哭的說:“讓我再救一個。求求你們了。”
親愛的孩子們。我無法替你們承擔這份苦難,我只能用我微薄的力量,用我的雙手,把你們一個個從黑暗的廢墟里救出。我的腦袋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我要不斷的挖。不斷的挖。只要我一刻不停的挖,我就能多救一個人。我就能多讓一個人早點的見到陽光,躺在乾淨的醫院裡,接受治療。等待你們的路還有那麼漫長,怎麼可以就這麼早早的離開,在廢墟里結束你們短暫的一生。
我甚至開始責備自己。爲什麼我不再快一點。爲什麼我不再早一點來。爲什麼我的身體讓我只可以救這麼多人。爲什麼我沒有把你們全部都救出來。爲什麼我不能把你們全部從這場噩夢裡拉出來。
時至今日。噩夢的陰影依舊在我心裡殘留下了痕跡。每每這個日子,我便會想起,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救出來的孩子。
孩子們。請把它當成一場噩夢。它已經過去。請堅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