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郝啊,你家就沒個正經點的圍裙?”
人高馬大的周支隊長,手裡拎着小熊圖案的圍裙,站在竈臺旁水槽前,畫面多少有點不太和諧。
而且,該說郝明代理支隊長這客請的走心好,還是不走心好,居然直接安排在了家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老郝抻了抻自己身上的這件粉紅色小豬佩奇,“要不你穿這件?”
行吧,小熊其實也不錯。
老郝同志是真沒拿咱周支隊當外人,將擇菜洗菜大任交了過去。
看人還挺準的,這也是周南僅能在廚房施展得開的技能點了,再稍微向外延伸一點都不能夠。
“嫂子沒在?”
說實話就是擇菜,周南操作起來也挺手生的,這要是被周母瞅見,非心疼的把他趕一邊待着去不可,啊對,絕不是心疼人,是心疼垃圾桶裡被浪費掉的那些菜。
“她在孃家住。”
很意外,郝明居然是個熟練工,那塊豬肉在他刀工下,很快該成片的成片,切絲的切絲,粗細薄厚均勻。
老郝回答的語氣很平靜,要不是手中的刀停頓了兩秒,周南差點沒覺出異樣。
夫妻常年分居?
不難推理,但周南也不會八卦的追問,轉而換了個話題,“你閨女是上大學了吧,國慶假期回沒回來?”
“好不容易撒出去了,怎麼可能回來,你說京都這麼些個大學,她偏要遠遠的報個武汗的,差點沒把我氣死,”老郝把切好的豬肉放進碗里加上調料醃製入味。
哦呵呵呵,誰說閨女貼心來着,看來大家的小棉襖都挺漏風的。
“年輕人嘛,自己出去闖闖挺好,”周南咔咔把豆角掐頭去尾一頓掰扯,隨手將僅剩的三分之二扔進菜盆。
老郝瞥見眼角抽了抽,到底沒好意思說啥,“周隊這話,老氣橫秋的,沒記錯的話你還沒結婚呢吧。”
“就咱這工作,別說結婚了,對象都沒時間處,”快速收拾完一袋子豆角,周南將目標放在了一捆芹菜上。
老郝不着痕跡的搶先將芹菜挪到手邊,將西紅柿推了過去,這玩意不用擇,洗洗就成。
“就你這條件,端看想不想了,哎,我自己都過成這樣,勸你這個幹嘛。”
說着老郝嘆了口氣,“咱這工作也確實艹蛋,虧欠家裡太多,估計兄弟你也看出來了,不瞞你說,過不了多久,哥們兒也要恢復單身了。”
嗯...
沒想到兜兜轉轉的,還是繞到了這裡。
“這麼些年這個家有我沒我都一樣,離了也許對你嫂子更好,”似有釋然的老郝一擺鍋鏟,“嗐你看我,說這些幹嘛,你去外面坐會兒,家常菜,馬上就能吃了!”
統共就倆人,下班後時間也沒多少,老郝簡單的炒了三四個菜,又拍了個黃瓜,配上路邊捎帶回來的烤鴨花生米,齊活兒。
“整點兒?”老郝拎了兩瓶二鍋頭出來。
把這玩意兒桌上一擺,那盤花生米頓時有了靈魂。
非工作時間,也不是執行公務或值班備勤期間,喝點酒當然沒有問題。
周南沒言語,直接和老郝碰了一杯。
“爽快!”老郝又把杯子滿上,“不瞞你說,就老弟你這外形這長相,我一開始還真以爲處不來,不是一路人呢。”
“什麼長相,還不都倆眼睛一嘴巴?”周南夾了顆花生米,配上口腔內殘餘的二鍋頭,嗯,就是這個味兒。
凡爾賽了啊老弟~老郝也許不知道這個網絡詞彙,但瞅了丫一眼,大約就這麼個意思,“要你不是個刑警,老哥哥我豁出去這張臉面也得給我女兒介紹介紹。”
周南,“......”。
差輩兒了嘿,一個個都想着佔哥們兒便宜。
“你這房子還挺不錯的,”周南強行扭轉話題。
誰想普普通通一句話,硬是讓老郝一揚脖,又幹了一杯,“當初買的時候不到一百萬,現在漲到一千萬了,是挺不錯。”
再度倒滿,老郝宛如打開了話匣子,“你嫂子也是,非得花那個冤枉錢,找什麼離婚律師,她茲要是開口要這房子,我還能不給咋地?”
得!
怎麼就這麼寸,又繞回來了?
自顧自再次幹了一杯,老郝開啓了憶往昔崢嶸歲月稠階段,“當初我和你嫂子啊,那是見第一面,就都跟觸電似得,彼此對對方一見傾心,沒兩天就領了證,這一過就是將近二十年,萬萬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步...”
周南也沒想到會走到這步,說好的做客呢?這節奏走向它就清奇。
聽了半天,一句話總結就是狗糧開局,結果抵不過生活的細瑣,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嘖,對未婚人士太不友好了。
默默給自己的語文成績打了個滿分,周南自斟自酌起來。
沒敞開喝過,周南也不知道自己的量在哪裡,反正記憶中是沒醉過,不過對面這位看似酒場老手的郝隊長,酒量是真心不咋地,也不知是不是有悲傷氛圍加成的緣故,已經熏熏然了。
“老哥和你說句真心話,什麼當刑警纔不枉做了回警察,才能伸張正義,除暴安良,千萬別像我當年一樣犯傻。”
周南忽而反問了句,“現在讓你調動其他崗位,你調嗎?”
郝明灌酒的手頓了頓,似被問住了,沉思了好一會,一飲而盡,“習慣了,調不了嘍,真有哪天不得不退二線,可能比離婚還難受吧,所以原來...我特瑪可真不是個好男人!”
罪過。
周南終於發現他勸人的功力不咋地。
手機忽然響起,老郝習慣性第一時間抓起。
不是工作。
看到來電顯示,他居然愣了愣,幾秒後才接通,“玉雲?你有一個多月沒給我打過電話了吧。”
周南琢磨這自己是不是該回避下,不用想,這位“玉雲”,一定就是剛纔那段二十年“愛恨情仇”的另一主人公。
剛想起身,就見老郝的臉色變的有些爲難,“你們先彆着急,不管是哪個地方的派出所,都不會輕視每一起羣衆報案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說的這個失蹤的親戚,是不是那個個頭不高,身材有點胖的那個女的?不是?”
“哦,是春燕呀,前兩年才嫁出去的那個老姑娘?啊對對,不老不老,也才三十八,三十五六出嫁很正常。”
“給當地派出所打招呼?嗐,我哪有那權力。什麼叫又是這樣?真不是不想幫忙,要不,我過去幫你們一起找人?”
“嘟嘟嘟...”
老郝尷尬的掛了電話,“你嫂子一親戚葛春燕,五天沒聯繫上了。”
“五天才報案?”周南一擡眉。
現代社會,如無特殊情況,失聯如此久,結局一般都不怎麼美妙。
老郝起身,“她丈夫以爲她鬧脾氣回孃家了,結果老孃生日當天怎麼也聯繫不到自家女兒,一問下才知道五天沒回家了,兄弟對不住,我得去看看。”
周南當然不會介意,只提醒了句,“喝酒不開車。”
生活似乎自有其戲劇性在。
周南迴歸崗位的第一天,城東支隊就接到指揮中心的電話,轄區東郊一處山林,發現一具未知名女屍。
老左神態平和,彷如一切盡在意料。再說了,都和諧的過了個國慶了,足足十天吶,還有什麼好不知足的!
反而是周南自己有點不適應,回想了下,好像已經很長時間,沒碰上一起正兒八經的殺人案件了?尤其是去魔都的這趟行程,竟一個都沒碰到,神奇嘿!
驅車前往現場的路上,趙樂成神情興奮的盯着周南一個勁兒猛看。
開車的老左看不下去了,“你有話直說不好嗎?”
小趙當即高喊,“老大,你這次去魔都,也太威風了吧!”
“?”周南莫名其妙,“你這是又聽到了什麼故事版本?”
他還以爲趙樂成也會提那265公斤大麻,畢竟看老馬昨兒的神情,對未能在轄區繳獲這麼一宗大案件,耿耿於懷,沒成想卻得到了另一個答案。
“機場Z彈啊!”小趙滿臉膜拜,“老大您真神了,聽說眼睛那麼一閉,幾秒鐘時間就算出了嫌犯是哪幾個人!消息當天就刷爆了咱京都公安各個微訊羣!”
算?算尼妹啊,當老子是神棍嗎?
“要不我給你也算一卦?”
小趙天真道,“好呀好呀。”
周南似模似樣的一掐指,“十秒鐘後,你有一劫。”
小趙,“???”
老左配合的剎車,現場到了。
周南一腳將小趙同志踹下了車。
......
說是到達現場,其實下車後,又徒步前行了十數分鐘,纔到達拋屍地。
實在沒有適合通行的路。
老左邊走邊介紹,“這片山林不是啥旅遊區,人跡罕至,報案人是幾個驢友,趁着節後清淨,出來玩玩,結果就‘中獎’了。”
這荒山野嶺的,有啥好玩的?驢友的境界就不是很懂。
只是遠遠看到屍體旁一較爲眼熟的法醫時,周南不禁滿腦袋問號,“她怎麼會在這???”
“駱法醫?”老左頗爲奇怪的看了周南一眼,“不是老大您要求調來的嗎?”
周南,“......”。我特瑪還能有這權力?牛逼大發了!
回顧了下當時城西那起白骨案結束後的對話...這小姐姐功力不淺吶!半個月有沒有?真正的實幹派!
甭管人家是怎麼做到的吧,反正多個法醫對咱城東也沒啥壞處不是?
想開了後,周支隊的腳步再度輕盈起來。
對於近前的幾人,駱晴絲毫沒有留意,頭都沒擡一下,她現在全神專注在那具滿是傷痕的女屍上。
對,滿是傷痕。
衣物完整,但果露在外的皮膚上滿是各種形狀的傷痕,一直向內延伸着,不難想象衣服下的場景。
面部也未能倖免,額頭一處傷痕尤爲深入,很可能是致命傷。
這是一具相對“新鮮”的屍體,儘管入秋已久,此刻上面仍蠅蟲飛舞,發出不祥的死亡之聲。
老左認真的觀察記錄着,小趙同志也只是臉色稍白,經歷過“巨人觀”打擊的他表示眼前只是小場面,直到看到駱晴,從傷口中夾出一隻扭動着妖嬈身姿的蛆。
嘔...
小趙同志還是沒能忍住,快步跑到了一邊。對這種“軟體小動物”,他是真沒啥抵抗力。
周南都懶得說這貨,只是比較好奇一般新人的適應期,畢竟他雖然萌新了一段時間,到底是“僞”的,不具備參考性。
“情況怎麼樣?”
駱晴這才注意到周南的到場,涼嗖嗖的回答,“死者女,年齡35到40歲,初步判斷是鈍器擊打致死,死亡時間...”
說到這裡駱晴頓了頓,舉了舉鑷子,上面的蛆又扭動了扭動,剛回歸的小趙同志又想邁步跑了。
駱晴似乎忽然發現了什麼有趣的玩具,朝小趙招了招手,“幫我保存一下。”
趙樂成抖了抖,ヽ(>﹏<)。
駱法醫將鑷子又向前舉了舉,後者不自覺的想後退,看了眼自家老大不善的神色,又硬生生停了下來。
駱法醫見狀,一本正經科普道,“屍體上常見的昆蟲多達5目67科,其中以雙翅目和鞘翅目最爲重要,最常見的是麗蠅科。”
“比如這種紅頭麗蠅,從幼蟲發育到成蟲階段需要20天,也就是說我們把它帶回去培育,15天后羽化爲成蟲,這樣我們便知道當時找到的蠅蛆其年齡爲5天...”
小趙半眯雙眼,“別以爲我不知道,以前人家申法醫明明只要看一眼,就能推算出死亡時間,還有老大也可以,你,你就是想嚇唬我!”
駱晴撇撇嘴,興起的快,落的更快,果然屍體比人更有意思,於是法醫小姐姐又迴歸了崗位。
周南捂額。該誇一句到底不是純新人,不好糊弄了嗎?
不過駱晴這個5天可不是白說的,以其發育階段,考慮氣候溼度等影響因素,以他的估算,該女性死亡時間也確在5天左右。
這個數字“5”,它就意外玄妙。
要不要這麼巧?
老左筆記本一合,“老大,屍體身上沒有身份證明,當務之急...”
“尋找屍源!”急於挽回形象的小趙積極接口,“我這就去調查最近幾日上報的失蹤人口。”
周南放下手機一擺手,“不用了,死者葛春燕,38歲,京都城西人士。”
老左,“......”。什麼情況?不可能是認識的人,不然剛纔一到場老大就會直接說了。
小趙,“!!!”所以老大果然是點亮了“神算”技能叭?不愧是我南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