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劍，鬆一鬆，放我坐下來。”姬夢影在少年的耳邊輕聲說道，“小蘇在看着我們呢。”
姬傲劍轉頭瞧去，一道綠色人影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旁邊，正在默默地凝視自己和四姐。
他左右找了一下，把四姐輕輕地放在了一塊突出的巖壁上。
姬清蘇立刻把目光緊緊地盯在黑衣少女身上。
姬夢影縮了縮脖子，被她看得心中有些發毛，訕訕笑道，“小蘇，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啊。”
“四姐，我好恨你！”小蘇紅着眼睛，聲音裡帶着憤然，“你爲什麼又要算計我？”
“這個，這個，你應該知道的，我是魔門妖女，本性就是專做壞事嘛。”姬夢影眼珠亂轉，咳嗽了一聲，“你看到了吧，我剛纔又在勾引小劍了。”
姬清蘇回過頭，問道，“哥哥，之前你把我扔出去的時候，喊了一句，要四姐記住她說過的話，那究竟是什麼話？”
“四姐曾經說過，如果我和你同時掉入水中的時候，她一定會先救你。”
姬清蘇點了點頭，嚴厲的眼神又飄回了原處。
姬夢影實在受不了她的目光，強自笑道，“現在正好是地震的間隔期，你們兩個趁這個時候趕緊離開吧，我還要拯救世界呢。”
“你確定地震停歇了？”
“嗯嗯，我確定，這次一定不會出事了。”姬夢影急忙點頭，接着補充道，“對不起啊，我是第一次來弄這麼大場面，一開始沒摸準地震的規律，剛纔我應該先把你們兩個送到安全地帶。”
“夠了！”姬清蘇怒氣衝衝說道。“我們兩個現在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就你少了一雙腿，你還要和我們說對不起。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人家這次斷了兩條腿，也覺得很丟臉啊！”
姬夢影的臉色一下子垮了。抽抽噎噎地說道，“我現在都這樣了，你還要揭我的底，讓我怎麼活啊？”
“既然你已經沒有信心活下去了，我怎麼能放心你一個人飛昇？”姬清蘇淡淡說道，“所以，我得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
姬夢影立刻傻眼了。過了好一會兒，道，“你要和我一起走？”
“這還用問？”
“哈哈哈哈哈哈——”姬夢影突然大笑了起來，“其實我也不是那麼弱的，而且魔界是我最能發揮的地方，你對我大可放心。”
“我沒法放心。”
姬清蘇冷着臉道，“你和六姐決鬥過，和哥哥決鬥過，每次都受傷，簡直是大宗師之恥。我怎麼看都覺得你的本領有限。”
“……你這麼一說，我竟無言以對。”
“你承認自己很弱了吧。”
“不要這麼鄙視我啊。”姬夢影嘀咕道，“決鬥受傷。又不能說明我的真正實力。”
姬清蘇有些奇怪，“剛纔你在決鬥時放水了？”
“也不是。”
“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小蘇，四姐擅長的不是面對面的戰鬥，來無影去無蹤纔是她的風格。”姬傲劍嘆息道，“和我決鬥之時，她是從正面主動出手，才讓我抓到機會反擊。如果是由我向她進攻，就算累死我，也摸不到她的影子。”
姬夢影哼了一聲。“你武功不如我，我決鬥時還要和你躲躲藏藏。那多丟臉啊。”
“而且她都沒動用兵器。”姬傲劍指着小蘇收在腰間的長鞭，“四姐用空手來對利刃。雖然沒有留力，卻是算準了讓我贏。”
“誰知道你進步那麼快，我本以爲還是一隻手就能把你給打趴下。”
“四姐，我的確是低估了你。”姬清蘇冷冷道，“不過你最大的本事，無非就在於潛蹤、隱藏、暗算、偷襲，要將這些發揮出來，最關鍵的就是輕功。而你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連腳都沒有了。”
“這也沒什麼關係，我飛昇以後就能讓雙腿復原。”
“若是再有什麼意外呢？”姬清蘇沉着臉，“四姐，你的可信度一直很低，我不相信有你說的那麼簡單，所以我必須要和你一起走，看護着你。”
“說什麼呢？”姬夢影仰頭笑了，“你不用可憐我，會讓我覺得很傷自尊的。”
姬清蘇靜靜地看着她，“四姐，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愛逞強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怎麼就是不肯悔改。”
“咦，我怎麼逞強了？”
“你以前害了哥哥，治他又治不好，結果被趕出家門；你復返先天之後，就想指揮全局，最後害得大姐提前飛昇離開我們；還有這次，你不肯好好讓我們離開，非要演戲把我們逼走，又急匆匆趕來救我們，最後害得自己斷了一雙腿……”
姬夢影的臉色登時僵住，勉強笑了笑，“小蘇，你這麼數落我，簡直讓我無地自容了。”
“四姐，你心中鬱積的壓力實在太多了。”姬清蘇輕輕說道，“你覺得這些事兒都是自己的錯，對不住大家，所以你拼命地對我們好，拼命地想要有所表現，卻不肯接受我們的關心和幫助。但你這樣自行其是，往往又會造成糟糕的結果，然後你就更加愧疚，更加想要補救，落入一個循環的死結。”
“……”
“你總是選擇獨自承受壓力，總是什麼困難都自己扛下來，總是不肯讓我們來分擔。可是四姐，你有沒有好好想過，你若是始終這樣下去的話，那就難免一直誤人誤己。”
“小蘇，你想多了。”姬夢影在她的銳利言辭下，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我是你們的姐姐，自然是要擋在你們前面的。”
“那你就應該有個姐姐的樣子！”
姬清蘇大聲斥道，“你平時總是對我一口一個小蘇姐姐，在我面前一副又溫順又乖巧的樣子，開始我很不習慣。後來慢慢地開始覺得你好像真的是我的妹妹，忍不住更想愛護你，照顧你。可是一到危險關頭。你就又把自己的心給封閉起來，各種演戲瞞我。你究竟讓我情何以堪？”
姬夢影愣住了，“竟然會是這樣？”
“當然是這樣了。”姬清蘇悽然一笑，“四姐，是你自己讓我最可憐你，最心疼你，所以你已經不能拒絕我了。我如果眼睜睜地讓你這副樣子獨自飛昇，一定就會心魔纏身。”
“但是，但是。你最大的心願不是找到小艾嗎，所以就不應該和我去魔界。”姬夢影吃力地說道，“那個地方一點也不開化，都是些蠢得跟原始人一樣的妖魔鬼怪，思維層次還停留在部落打仗的階段，你去了又不能開闊眼界，還會耽誤自己的修行。”
“艾姐已經和大姐走了，我從什麼地方出發找她，都是一樣的。”姬清蘇狠狠瞪着她，“我既然跟着你學藝。也是魔門中人了，那我飛昇前往魔界有什麼不對？”
“……”
“是不是你對我沒有信心，覺得我資質低劣。在蠻荒之地就不堪造就？”
“……”
“四姐，讓小蘇和你走吧。”姬傲劍開口說道，“你騙了小蘇那麼多次，這次不能再辜負她的心意了。”
姬夢影一手指着他，怒道，“笨蛋！你應該勸她留下。”
姬清蘇抓住她的手按下，幽幽說道，“四姐，我不想再回到籠子裡去了。”
“你。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不管是在華夏，還是美洲。開創性的事務都被姐姐們和哥哥做完了，我始終沒有經受過真正的歷練。”姬清蘇正色道。“你認爲地球的文明程度很高，但是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而那個混沌蠻荒的魔界，也許纔是我展翅高飛的舞臺。”
“是啊，小蘇在選擇她自己的道路。”姬傲劍立即點頭，“她明白什麼是自己最好的成道契機。”
“所以四姐，你沒有理由再拒絕我了。”姬清蘇的聲音柔和下來，“我們一起走，互相照顧，互相扶持，好不好？”
姬夢影眼裡閃起了淚花，但是依然沒有說話。
“四姐，你給自己揹負的責任太多了，你的心裡其實一直很苦，一直很累，所以你不用整天總是裝出一副天塌不下來的輕鬆模樣。”姬清蘇將她的右手慢慢合在自己的掌心，“我是你的小蘇姐姐，就是你背後的依靠，你要是累了，隨時靠在我身上哭一哭就可以了。”
隨着她的話音，姬夢影的淚水越落越多，到最後終於抑制不住，一把抱住了她，伏在她懷裡大聲哭了出來。
半響之後，她擡起頭來，滿臉淚花地帶着甜甜的笑容，“小蘇姐姐！”
姬清蘇微笑點頭，清脆地應了一聲。
黑衣少女湊在她的耳邊，細聲說道，“你發現沒有，平時我喊你小蘇姐姐的時候，小劍總是用一副看怪物的眼神瞧我，他心裡一定覺得我太不正經了。”
姬傲劍接口道，“你從來就沒有正經過，在這麼正經的小蘇面前，果然就該是妹妹了。”
“你什麼都不懂。”姬夢影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其實小蘇心裡也有不少心結，我當然要想辦法逗她開心了。”
姬傲劍愣了，“小蘇也會有心結？”
“是啊，小蘇小時候也是很調皮的，她可不是生來就這麼嚴肅認真，直到後來有一件事改變了她。”
“哦，那是什麼事？”
姬清蘇急了，“四姐，不要說！”
“這可不行啊，你剛纔揭發了我多少秘密，我也要說一說你的黑歷史。”姬夢影笑嘻嘻地說道，“小蘇那時候特別淘氣，欺負小艾雙目不見，經常作弄她。”
姬清蘇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通紅，支吾着說，“人家那時候才四五歲，不懂事嘛。”
姬傲劍萬萬想不到竟有這麼一回事，吃驚地說道，“那後來，後來小蘇怎麼改變的？”
“後來本小姐看不下去了，給小蘇套了個上鎖的精巧眼罩，讓她也嚐嚐看不見的滋味。”姬夢影笑道。“小艾發現了她的異常，一直在照顧她，花了好幾天的功夫。終於給她解開了枷鎖。從此以後，小蘇就對小艾死心塌地了。”
“你用的是什麼眼罩。很難解嗎？”
“用九連環鎖住的。”
姬傲劍更是詫異，“小艾居然能解得下來？”
“原來，是你給我上的眼罩。”姬清蘇反而鬆了口氣，彷彿明白了一些什麼事情，“我還一直猜測，是不是大姐在讓我體會一下失去光明的滋味。”
“大姐怎麼可能這樣對你。”姬夢影若無其事地說道，“這種事情，只有我這麼不地道的人才能做得出來。”
“小蘇謝謝四姐給我的教訓。”姬清蘇一臉認真。“不然的話，小蘇不知道還要犯多久的錯。”
姬夢影別過頭去，嘟噥道，“你又正經起來了，真沒意思。”
姬清蘇輕輕嘆了一聲，“四姐，我們就要走了，你還有什麼事想對哥哥交代，就趕快告訴他吧。”
“我沒什麼可交代的，咱們直接走了就好。”
“不要鬧了。你一定有很多話要對他說的。”
“也罷，也罷，我就隨便和他說幾句。”姬夢影一臉興致缺缺的表情。招了招手，“小劍，你過來。”
姬傲劍走近到她的面前，簡簡單單說道，“四姐，等着我。”
“我要等你幹什麼？”姬夢影盡力想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手卻忍不住擡起來擦着眼角，只好擺出一個微笑，“小劍。你確實很厲害呢，之前你那一刀砍過來。我真的躲不過去，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因爲四姐就在我的心裡。”姬傲劍的語聲異常平靜。“你只要靠近我，我就能感覺到你，不管你繞到什麼方向都一樣。”
“嗯。”姬夢影側頭想了一想，問道，“那一刀的威勢十分遼闊大氣，有蒼茫寂寥之意，和九曲黃河已經全然不同了，你練成的是什麼意境？”
“百年孤獨。”
“爲什麼叫做百年孤獨？”
“揮刀之時我就明白，這一刀出手之後，就會和四姐分別至少百年以上。”
“原來你覺得我們只需要分別百年啊？”姬夢影笑了起來，“這也不算長呢，你說到就要做到啊。”
“我會做到的。”
“既然我們只要分開這麼短的時間，那我也沒多少事情要囑託你了。”
“你說吧，不論什麼事，我都會做到。”
“嗯，你復返先天之後，燒個紙告訴我一下，我覺得我能感應到的。”
“好的。”
“再拜託你有空去告訴一下老三，我有對你認錯改正的，你已經原諒我了。”
“好的。”
“其他也沒有什麼事了，你好好練功，早日復返先天，把我魔門神功發揚光大。”
“一定。”
“在那個幽雅的場所，我在石板下放了一個盒子，你把它找出來，裡面有我所留的諸多寶典。”姬夢影想了想，“你不必全部修煉，只要選擇合適自己的就行，還要記得去學習百家，兼採衆長……”
“你留下的武功，我全都會練成。”
“但是，其中還有那門生命科學呢。”
“我也會練。”
“你答應得這麼幹脆，我簡直沒話說了。”姬夢影揮了揮手，“小蘇，你來和你哥哥說幾句吧，我結束了。”
姬清蘇走到哥哥的身前，一雙綠色晶瑩的眸子溫和地望向他，“哥哥，保重！”
“你也保重。”姬傲劍將妹妹看了一遍又一遍，“小蘇，你能找到自己的路，我實在爲你高興。”
“謝謝哥哥。”
“其實應該是我要感謝你，幫我照顧四姐……”
姬清蘇攔住他的話，“哥哥，你錯了！”
姬傲劍不由怔住，“我錯了？”
“我沒有幫你照顧四姐，我是自己想要照顧四姐。”姬清蘇一本正經地說道，“你聽好了，我也非常喜歡四姐，如果你不早點來找四姐的話，四姐就是我的了。”
“就是！就是！”姬夢影在她身後大聲笑着，“要是你在一百年之內沒來找我，我就是小蘇姐姐的人了！”
“小蘇，四姐就交給你了。”姬傲劍拍了拍妹妹的肩頭，“將來，我一定會去找你們，也會去找大姐和小艾。”
姬夢影登時大失所望，口中唧咕起來，“這傢伙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太沒意思了。”
姬傲劍問，“四姐，你們怎麼回到對面的山中？”
“不用回到對面。”姬夢影指了指上空，“雷雲覆蓋之地，我就可以打開魔界之門。”
“哦。”
姬夢影輕輕一按山壁，飄入到妹妹的懷中，指着來路，“你趕快走吧，用你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等你走得遠了，我們也好早早上路。”
姬傲劍立刻反身疾奔，轉眼間就在山脊上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陣激烈的山風，但他還是聽到了背後遠遠傳來的笑聲>
“小蘇姐姐，我現在是不是很輕啊？”
“是啊，四姐你簡直沒有分量，抱着可省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