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一前一後走下樓,我才壓低聲音問他,弄到傢伙沒有。
鈕濤點點頭,彎腰從樓前面的花池子裡翻出來一個髒兮兮的蛇皮口袋輕聲說:“運氣還不錯,弄到兩杆雙排獵槍,一把鳥槍,三四十發子彈,還有兩顆甜瓜。”
我頓時鼓着倆大眼問:“爺,您老就把這些東西扔花池裡呀?”
鈕濤憨乎乎的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扔這兒不顯眼。”
我抻手微微拽開蛇皮口袋的口,看了眼裡面黑漆漆的傢伙式,點點頭問:“花了多少銀子?”
他無所謂的擺擺手說:“不到兩萬,我把老家房子的地契先押上了,等咱啥時候寬裕啥時候給錢,這些東西都是我一個親戚的。”
“我緩幾天給你錢,東西暫時先放..”我左右看了看,最後把目光定格在不遠處的車棚,不知道啥時候黑哥又換上自己那套髒兮兮的破衣裳懶洋洋的蹲在車棚底下曬太陽。
想了想後,我直接扛起蛇皮口袋朝車棚方向走去,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傻子,但我很清楚,他不光不傻,而且腦子說不準還比很多人靈光,最重要的是他會功夫,雖然弄不清他到底因爲什麼總徘徊在這個家屬院,但我相信他絕對沒啥壞念頭。
走過去後,我笑呵呵的問:“中午吃的咋樣黑哥?”
“嘿嘿嘿..”他仰頭一笑,露出標誌性的兩排大白牙。
我知道他在聽我說話,蹲到他面前耐心的說:“我有點東西想寄存在你這裡,你受累幫幫忙唄。”
鈕濤詫異的張大嘴巴:“朗哥,你要把東西放他這兒?”
蹲在地上的黑哥,朝我伸出一根手指頭,聲音發尖的開口:“每天一包煙。”
我爽快的答應下來:“沒問題,但你得保證這東西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他沒作聲,隨手接過蛇皮口袋,握在東西的時候,眉毛微微皺了皺,隨即搖晃着腦袋,鑽進車棚角落裡屬於他的狗窩。
我從兜裡掏出剛拆封的煙盒放在地上,衝他笑了笑說:“煙給你放這兒了哈。”
黑哥佝僂着後背走出來,表情平靜的看向我說:“這東西一旦拿起來,可就再也放不下去了。”
我微微一怔,苦澀的乾笑:“能換到想要的,放不下也值得。”
他沒再吭聲,直接坐在地上,繼續仰頭看着天空發呆。
我朝鈕濤使了個眼色,我倆快步離開,走出去三四不步遠,聽到黑哥幽幽的嘆了口氣:“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說實話,我沒聽懂他那兩句詩裡的意思,但卻聽出來他語調的無盡悲涼。
解決掉眼前的所有麻煩後,我回到租的房子裡倒頭就睡,感覺也就睡了兩三個小時左右,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看了眼是齊叔的號碼,我懶散的按下接聽鍵:“啥事啊叔?”
齊叔語速飛快的說:“之前給你介紹那個活,有點變動,你這會兒馬上過去一趟,我這朋友叫李中華,他現在在不夜城旁邊的大連海鮮城,到地方以後直接給他電話就成。”
我多嘴問了一句:“不是要賬嗎,咱還吃起海鮮來了?”
齊叔沉默一下開口:“賴賬那邊喊了幾個跟着馬克玩的小孩兒,準備明賴,你們過去活活稀泥。”
我略微有點緊張的問:“又..又是馬克啊?”
齊叔笑呵呵的問:“你怕他呀?”
“有點吧。”我實話實說的回答。
齊叔低聲說:“如果你準備在市裡立棍,不論輸贏肯定得幹幾場硬仗,放心吧,馬克現在和我在一個地方競標,一時半會兒趕不回去,如果你真有本事把他給弄回去,那叔這次就算賣腎肯定也保你。”
“我..我..”我猶猶豫豫的乾咳。
齊叔很通情達理的說:“你自己看着整,實在不樂意去就不去了,我再換別的朋友一樣的。”
我咬着嘴皮遲疑半晌後開口:“你把你朋友電話發我吧。”
放下手機沒多會兒,一條短信就發了過來,盯着上面的手機號,我揉搓兩下頭皮自言自語的打氣:“都特麼兩個膀子架一個腦袋,憑啥他說話嗓門就比我高,大外甥..”
蘇偉康穿條褲衩子,握着個鴨梨從臥室裡跑出來:“咋地了朗舅?”
我好笑的白了他一眼:“你一天咋跟老孃們似的零食不斷呢。”
“青春期,正長個呢。”蘇偉康理直氣壯的啃了一口梨,含糊不清的嘟囔:“其實我最樂意吃德芙巧克力,等有錢了,天天買。”
我爬起身笑呵呵的說:“喊上阿義和小濤,帶你們吃海鮮去!”
簡單洗了把臉後,我換上王影新給我買的白襯衫,對着鏡子打量自己,這段時間真是沒睡好,倆黑眼圈重的跟特意化上去的煙燻妝似的,頭髮也有點長,跟雜草似的參差不齊,猶豫一下後,我直接抓起剃鬚頭給自己推了個接近光頭的圓寸。
蘇偉康倚在門框上打趣我:“咋了朗舅,看破紅塵了啊?那你放心去吧,舅媽我肯定幫你照顧的白白胖胖。”
我沒好氣的臭罵他一句:“信不信我一巴掌給你扇回臨縣,車費都省的你買?”
收拾利索後,我領着他們仨直接出門,臨出門前,蘇偉康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又撒腿跑回臥室,掏出一把兩指來長的螺絲刀,揣進自己褲子口袋。
我笑呵呵的問他:“專屬武器吶?”
他楞了一下,眼神閃過一抹憂傷:“嗯吶,我那個死鬼老爹留下的唯一東西。”
我低聲問:“他是幹啥的?”
蘇偉康捏了捏鼻頭呢喃:“村裡的電工,從部隊復原以後一干就是二十年,大前年村裡着火,他拼命跑進鄰居家救小孩兒,孩子出來了,他沒出來,村裡給縣裡申請撫卹金,申請了三年雞毛沒見着。”
“唉..”我嘆了口氣,拍拍他後背安撫。
蘇偉康紅着眼眶接着說:“我爸就是個傻子,他一直跟我說,軍人的職責就是保護老百姓,不管是否身披綠袍,他特別希望我也能當兵,去年我去應徵,結果說我眼不行給刷下來了,我特麼倆眼5.0不過關,村長家的傻兒子近視的跟瞪眼瞎似的,通過了,呵呵..”
看着他無助、悲憤的眼神,我心裡說不出的複雜,有多少人臉上套着一張玩世不恭的面具,實際上時常深夜躲在角落裡,抱着自己偷偷哭,然後第二天仍舊一臉嬉皮笑臉,假裝那些傷痛都不曾存在過。
從樓上下來,我們四個直接鑽進破“吉利”車裡,奔着齊叔給我的地址開去,不夜城附近,一家門臉裝潢的異常金碧輝煌的海鮮城門口,我把車停好,撥通那個叫李中華的電話。
沒多會兒,一個五十來歲,體態微胖,上身穿件圓領襯衫,底下套着黑色西褲的謝頂中年從酒店裡走出來,杵在原地左顧右盼。
我面帶笑容的走過來,自我介紹:“李叔,齊叔讓我過來的,我叫王朗。”
“啊?”他上下打量我幾眼,似乎有點不滿意,輕咳兩聲問:“小兄弟,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我脫口而出,看對方一臉不放心的模樣,我笑呵呵的說:“英雄不問出處,流氓不看歲數,叔你把欠條給我,直接說想要一個什麼結果就可以。”
李中華沉吟片刻後開口:“小兄弟啊,錢是小事兒,關鍵到我這個年齡不愛折騰了,其實我不太想要這個賬,畢竟賬算清了,朋友也就處沒了,我意思你懂吧?”
我心底臭罵一句裝婊砸還立牌坊,不過臉上表情很到位的點頭道:“放心,這事兒跟您沒有任何關係,你欠我叔錢,沒錢給,只能把賬推到你那位朋友身上,出了任何事情都是我們跟對方的問題,我這麼理解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