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麼?”
燕丹背起雙手,呆呆的扭頭看向了窗外一小塊晚霞密佈的天空。滿天都是紅光燦爛,密密層層的魚鱗雲一片片的鋪了出去,大羣大樣歸巢的鳥兒在雲片中急速穿梭。幾個巡風司的巡天鷹衛正帶着周身藍幽幽的光芒,在高空中盤旋,時而雙眸中精光閃爍,望向下方各處。
“小傢伙,我燕丹擁有大燕數十萬裡疆土,諸侯國過百,尚未建國的大小城池數千,治下子民以百億計。我燕丹麾下雄師千萬,修煉者以十萬計,結成金丹的人仙以萬計。我燕丹自身苦修兩千餘年,修爲已達金丹巔峰極限,一步邁出,就結成元嬰,有逍遙長生之望。”
深吸了一口氣,燕丹死死的盯着勿乞冷笑道:“如此國勢,如此修爲,燕丹害怕什麼?”
看着燕丹嚴肅的面孔,閃爍的目光,眸子裡那一縷遊離不定的猶豫,勿乞深吸了一口氣,沉沉說道:“若是不害怕,陛下爲何如此緊張一個燕樂公的死?大燕承平兩千餘年,不見得一定會永遠太平下去。人吃五穀雜糧,就有喜怒哀樂,各種恩怨糾結,難不成就沒有人敢刺殺一個燕樂公?”
勿乞繼續說道:“燕樂公被人刺殺,實在太正常不過,可能是任何一個督撫八王下手,可能是任何一個諸侯國君下手,可能是任何一個宗室、任何一個權貴下手,也有可能是燕不羈偷了某個高手老婆,被人報復下手。死一個宗室公爵,陛下如此緊張,不是害怕又是什麼?”
淡淡一笑,忙裡偷閒的抓起腳邊一罈烈酒一口氣灌進肚子裡,勿乞打了個酒嗝繼續說道:“陛下修煉了兩千多年,已經是金丹極限?金丹人仙壽命八百,想必陛下用了無數延壽的靈藥,才活到了如今。只是勿乞前幾日看到陛下御劍飛行的英姿,散發的法力波動幾乎相當百餘名金丹人仙聯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勿乞直視燕丹的雙眸輕喝道:“陛下若不是一直在害怕什麼,爲何心裡會有如此的滯漲?陛下的法力修爲可比百餘金丹人仙聯手,換了他人,早就十個元嬰都結成了。
陛下若不是害怕,若不是斬殺不了那心中魔頭,爲何在金丹極限境界踟躕如此多年?”
燕丹、荊珂、高漸離等人齊齊深吸氣,他們身體內骨節錯動,肌肉一根根的繃緊,發出宛如琴絃顫動般,嗡嗡,聲。燕丹雙眸中透出雪亮的青黑è強光,死死的盯着勿乞冷聲道:“燕丹心中有魔頭?爲何燕丹自己不清楚?兩千餘年苦修,不能突破金丹境界,只是因爲,只是因爲。。。”
張了張嘴,燕丹茫然的擡頭看向了頭頂天uā板。他實在是無話可說。金丹期人仙陽壽八百,正常修煉者八百年內要麼結成元嬰化爲地仙逍遙長生,憑空增加三千年陽壽。要麼早就身死燈滅,一縷魂魄早早的轉入輪迴之中。但是他燕丹也好,荊珂也好,高漸離也罷,他們體內堆砌的法力早就相當於正常金丹人仙的百倍以上,一身修爲趨近變態的極致,卻怎麼也無法碎丹成嬰。
若不是因爲他們是大燕朝最重要的幾個核心人物,有大量的延壽靈藥不斷供應,燕丹等人早一千多年,就已經身化飛灰了。饒是你在金丹期就有了相當於元嬰巔峰的強橫法力又如何?元嬰不成,他們的陽壽始終只有八百年,他們的神通實力也只是人仙中的變態而已。
搖搖頭,勿乞看了看燕丹,就轉向了荊柯和高漸離。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好雄壯,好氣概,英雄蓋世,敢做屠龍一擊。能唱出這樣的歌,能做出這樣的事,上將軍和中丞都是人中豪傑,大智大勇大毅力,爲何還看不透那一點心魔,不能再進一步?無非是碎個丹,結個嬰罷了,還有什麼好懼怕的?”
高漸離也和燕丹一樣張了張嘴,半天沒能出一點聲音。
荊珂則是雙眸中金光四射,他突然仰天笑道:“小娃娃說得是,老子當年就敢手持一柄匕首去刺殺他,如今還害怕什麼?陛下,你如今擁有的大燕,可是當年的大燕?你如今擁有雄師千萬,子民過百億,還害怕那人不成?當年我們都能拼死一搏,何況如今?我們怕什麼?我們怕什麼啊?”
高漸離也是一聲長嘯,嘯聲中隱隱有金鐵交擊聲高亢入雲。他厲聲喝道:“荊珂所言極是,當年我們都能拼死一擊,何況今日我們不見得不如他。陛下不要忘了,那人死後,衆叛親離,一個親信心腹都沒有,而我們有這幫兄弟在,有這股義氣在,我們在一起,莫非還怕瞭如今的他?”
荊柯、高漸離身上衣衫同時碎裂,兩人身上大片大片的皮膚裂開崩解。他們裂開的皮膚下隱隱有尊白如玉的新生肌膚放出逼人的金è強光。隱隱的碎裂聲從兩人的丹田部位傳來,強大得令人窒息的法力波動不斷從他們體內一波波的涌出,在英雄樓內肆意滾蕩。
英雄樓內突然噴發出大片霞光,無數符篆、陣圖紛紛涌出,將兩人散發出的法力波動牢牢的束縛在了樓內。任憑樓內已經被荊珂、高漸離散發出的法力波動 一團亂,樓外卻一集兒感覺都沒有。
秦舞陽、田光突然仰天長嘯,兩人歡喜道:“小娃娃一言驚醒我等。今日的我們,不是當年的我們。今天的那人,也不是當年的那人。我們篳路藍縷闖下這般基業,正是國勢鼎盛兵強馬壯,莫非還怕了他?”
田光舉起一柄藍蔚蔚的長劍仰天噴出一道劍氣,他身上皮膚也紛紛炸開,丹田內一股龐大的刻氣呼嘯而出。秦舞陽頭頂長髮絲絲豎起,他雙眸噴出兩道銳利如劍的強光,身周光暈一陣閃爍,也和其他幾人一樣,迅速進入了碎丹成嬰的過程。
燕丹呆呆的看着勿乞,過了許久,才突然大笑起來:“勿乞啊,勿乞,想不到你居然是我等勘破心魔得成地仙功果的機緣。是啊,丹怕什麼?怕死麼?當年丹人頭被父王斬車,用金漆托盤送到了那人面前,丹的魂魄在人頭中咆哮怒吼,卻又能怎樣?已經死過一次了,這兩千多年來還看不破這一點,丹真是枉費了這兩千多年的苦修。”
比荊軻等人相比越發龐大渾厚的法力波動從燕丹體內緩緩盪漾開來,燕丹身上皮膚也一塊塊炸裂開,露出了下面新生的瑩白如玉光焰耀目的肌膚。燕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一種近乎沉醉享受的聲音喃喃自語道:“來吧,來吧,如果你和丹一樣,也來到了這裡,就讓我們繼續我等宿命之戰。這一次,丹勢必要斬下你的人頭,放在托盤中日夜欣賞。這一次,丹絕不會再輸給你。”
“今日的大燕朝,不是當年的大燕。今日的大燕朝的皇帝,是我姬丹,而不是姬丹的那父王丵。丹有兄弟,有義氣,有宗族無數,有子民百億,有無邊國土,有雄師千萬戰將如雲,丹還害怕什麼?”
狂笑一聲,燕丹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八燕禁牌丟給了勿乞,沉聲喝道:“馬義,記下旨意,封勿乞爲大燕天運侯,食邑淮揚之陽一百三十城。”
面è赤紅,身高過丈的馬義不知道從哪裡轉了出來,肅容應了一聲。他看向勿乞的目光中盡是欣賞和豔羨,一通胡說八道就能忽悠得大燕朝最重要的幾個人碎丹成嬰,正式踏上地仙境界,還給自己弄了一個天運侯的封爵,食邑淮揚之陽一百三十城,這勿乞的運氣簡直好得讓人憤怒。
誰揚之陽,那是大燕朝最有名的魚米之鄉、商業中心之一,物產豐富也就罷了,每年的賦稅收入都是一個天文數字。勿乞僅僅食邑一百三十城,每年從中得到的賦稅大概能和尋常三分之一個郡的領地收入相比。在大燕朝內,除非是功勳世家和宗室出身,其他人想要弄一個最低的爵位都是無比困難,哪裡有勿乞這樣容易的,輕描淡寫兩三句話,就變成了一個侯爵。
狠狠的瞪了一眼滿臉是笑的勿乞,馬義眯了眯眼睛。
燕丹體內散發出的法力波動越來越強大,頻率越來越快,他強行按住體內的法力潮汐,朝坐在土臺上的那頭熊妖招了招手:“熊青,你和你的幾個兄弟,今日就歸於天運侯麾下。
小心勤勉辦事,不許貪酒,不許胡亂傷人,不許半夜化爲妖身後去皇室獸苑熊窩裡廝混,明白麼?”
熊青所化的高大漢子呆了呆,皺着一張臉不情願的來到了勿乞身邊,甕聲甕氣的朝燕丹胡亂抱拳做了一個揖。燕丹朝勿乞笑了笑,指着熊青喝道:“這廝和他兄弟,一共是十二頭化爲人身的熊妖,皮粗肉糙,也有一點用處。你,也用得着他們,以後就讓他們兄弟幾個跟着你辦事吧。”
將熊青調撥給了勿乞,燕丹面è驟然一變,急忙下令勿乞等人速速離開,隨後幾道流光閃過,他和荊珂等人都紛紛化光遁得不知去向。碎丹成嬰躋身地仙,是有雷劫降臨的。燕丹他們不知道跑去了哪裡,藉助提前預備下的陣法禁制渡劫,哪裡還有閒工夫和勿乞在這裡磨嘴皮子?
勿乞掂了掂手上八燕禁牌,不由得咧嘴大笑。有了這塊金牌,他是絕對可以在薊都模行了罷?
再看看一臉不情願的熊青,這傢伙還有十一頭兄弟?個個都是化爲人身的熊妖?那就是十二頭結成金丹的妖熊啊!妖怪,這可是真正的妖怪,勿乞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妖怪呢。
只不過,剛纔言語中無意中得罪了這頭大狗熊,勿乞琢磨了一陣,用力拍了一把熊青的肩膀。
“熊青大哥,以後跟着勿乞,大碗酒,大塊肉,大刀砍人,勿乞包你過得稱心如意。”
略微一頓,勿乞又怪笑道:“有了八燕禁牌,熊青大哥半夜想要去獸苑熊窩裡廝混,那是絕對沒問題的,勿乞親自幫你開道就是。”
剛剛還憋着一肚皮火氣的熊青聞言嫣然一笑,一把抱住了勿乞,連稱好兄弟不迭。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