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和那白袍文士對視了足足一刻鐘,然後兩人齊聲大笑起來。
張儀肅容朝那白袍文士抱拳行禮,深深一禮道:“昔年一別,儀與師兄兩國爲相,卻是許久不見。”
白袍文士微笑頷首道:“師弟好大的福緣、好大的功德,助強秦奠定一統天下的局面,要論起來,當年師尊坐下衆多同門中,無人功績能勝過師弟。”
張儀連連搖頭道:“師兄此言差了,師兄當年腰懸六國相印,山東六國,盡在掌握之中,如此功績,如此威風,師弟遠遠比不上師兄纔是。”
兩人遙遙相視一眼,然後同時放聲長笑。笑聲宛如深山龍吟,直震得四周天地亂顫。
勿乞深吸了一口氣,黑袍人張儀,當年秦國丞相。而這白袍人,赫然就是燕國丞相,曾經掛過六國相印,統轄六國大軍攻秦的蘇秦。蘇秦張儀,這一對鬼谷子門下的蓋世奇才,如今卻又碰到了一起。他們師兄弟感情至深,但是卻分別效力敵國,兩人談笑之間,天下風雲變幻,戰國亂世就在師兄弟兩的言笑之間殺人盈野、城頭變幻大王旗。
看着高空中遙遙相對的二人,勿乞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現在的自己,就算是上去和他們搭話的資格都沒有。他只能站在鄣樂公主身邊,遠遠的望着這一對兒蓋世奇才、絕代的怪物,在那裡追憶兩千多年前的風雲變幻,以及他們曾經有過的如火如荼的青春年華。
他們太強。而勿乞,太弱。
勿乞擡起頭,看着天空的大片星辰。此刻西方太陽還距離山頂有一個旗杆這麼高的距離,但是因爲蘇秦施展秘法的關係,天空中無數星辰正閃耀出奪目的光芒、白曰可見。他望着這一片陌生的星空,突然有了一種一定要將這一片天地都踏在腳下的衝動。
哪怕不能徹底的征服這片天地,他也一定要有一天能夠像面前這兩人一樣,身懷絕世之技,傲然於衆人頭頂。這兩人言笑之時,方圓千里之內風不動,雲不轉,水不流,蟲子不做聲。好似他們師兄弟兩言笑之時,天地間再也沒有其他東西有資格發出半點兒聲音。
就連帶着大隊修士從薊都匆匆趕來此處的燕丹,也只是遠遠的,帶着一絲傾慕的看着蘇秦張儀,並沒有開口打斷他們的師兄弟之間的攀談。
足足半個時辰之後,蘇秦張儀才結束了兩人之間的寒暄。兩人同時仰天大笑了三聲,然後沒有任何前兆的,地心元磁之力覆蓋的範圍驟然擴張到方圓百里之地,地下無數深黃色的地氣席捲而上,化爲濃郁的地心元磁之力補充進張儀體內,化爲一道彌天極地的黑色劍氣朝蘇秦狠狠斬去。
張儀放聲歡笑,他雙手高高舉起,周天星辰驟然落下雨點一樣的氤氳銀光,銀光紫氣漫天飛旋,化爲一道碩大無朋的巨型網罩覆蓋住方圓百里的空間。銀光急旋,漸漸的變得越來越厚重。當地心元磁構成的巨型劍光衝殺而來時,這道由天星力量構成的星光盾牌,也正面迎了上去。
一聲巨響,勿乞等人紛紛被可怕的衝擊波炸飛了百里開外,從奇珍大會的舉辦點一直被衝回了薊都上空。遙遙望去,只能看到一道黑光從張儀頭頂衝出,筆直的衝殺向了蘇秦的面前。蘇秦身體前方百丈之處,一道好似連接了天地的銀色巨幕巍然不動,任憑黑色強光如何衝擊,依舊只是濺起淡淡的漣漪。
黑、銀二色光芒相互衝擊之處,濺起了無數細細縷縷的電光。這些比頭髮絲還要細百倍的電光亂雜雜的炸向了四面八方,在地面上炸出了無數大大小小的窟窿。其中最大的窟窿,足夠將一棟摩天大樓整個填進去。
勿乞出神的看着兩人交手的過程。沒有絲毫的花招,沒有任何的變化,就是純粹的以力搏力,用最純粹的力量和對方硬抗。就好像兩條驕傲的神龍翱翔於天空,他們不屑用那些花巧的手段賣弄自身的力量,而是選擇了用最原始的肉體力量分一個勝負。
大地在顫抖,天空中無數流雲正在急速旋轉。星光、地磁的相互衝撞,讓兩人身周十里的空間動盪不休,變成了一個渾濁的灰色光球。兩人的身影在光球中扭曲不定,漸漸的兩人體表都有細細的血痕不斷濺出,大量的鮮血噴射而出,隨着疾風散向了四面八方。
僵持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暴力比拼,張儀突然大笑起來:“師兄,想不到這次我們又要各爲其主見一個高下了。”
蘇秦狂笑道:“師弟,這次你可佔了大便宜!這個世界,可沒有六國聯軍讓師兄來使喚。哎,國與國之間距離太遠,師兄只能用大燕朝一國之力和大秦相抗。你可佔了主動!”
張儀也放聲笑了起來:“師兄千萬不要誑我,你的話,可是信不得的。今曰的大秦,不是當年的大秦。今曰的大燕,也不是當年的大燕。你我兄弟,這次正好公平的放手一搏,看看我們同爲師尊門下弟子,到底誰更技高一籌。”
蘇秦迫不及待的說道:“此言甚是!聽聞大秦軍隊,已經出現在蒙山之中,距離我大燕邊境不足四十萬裡。師兄這裡已經調兵遣將,準備和大秦分一個勝負。此處和我等故鄉不同,陰謀詭計沒什麼作用,想要決定勝負,就堂堂正正的戰上一把,師弟以爲如何?”
張儀笑了,他連連點頭道:“此言極是。大秦和大燕相隔億萬裡之遙,大軍調動不便,想要決出勝負,也只能一戰而定乾坤,陰謀詭計,實在是派不上用場。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同時打起了哈哈,但是勿乞就聽出了,這兩人之間的哈哈聲實在是太假,太假。
猛不丁的,就從剛纔奇珍大會的會場下面,被張儀生生挖出一個大坑的泥地下,一尊身穿重甲的人影從地下鑽了出來。這人影手持強弓長箭,分明就是差點三箭將勿乞留在蒙山的李信!大秦飛將李信,可是後世飛將軍李廣的先祖,李氏家族秘傳的箭技,殺傷力強得嚇人。
李信默不作聲的拉開長弓,對着蘇秦的後心就是一箭射出。
一箭放出,四周天地驟然一動,宛如一塊明鏡被巨大的力量粉碎,那一方天地也給人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李信的這一箭居然有粉碎虛空的威勢,長箭帶起一道奪目的強光,宛如從高空飛墜的太陽,放出逼人的熱量,直刺蘇秦的後心要害。
就在李信衝出來暗箭襲殺蘇秦的時候,在張儀身後三十里外的一座小山包上,一尊身高過丈,腰圍也幾乎是一丈左右,身材宛如一塊結實的鐵錠,周身上下都是發達得令人恐怖的爆炸姓肌肉塊的將領也騰的一下跳了出來。這尊身形強悍得令人畏懼的將領僅僅在腰間纏了一條兜襠布,右手卻是握着一柄古色斑斕的青銅長矛。
‘嘿哈’一聲怒吼,那將領的右臂驟然變長了兩倍左右,手臂上肌肉暴突,皮膚下幾乎有嬰孩手臂粗細的青筋爆出,他狠狠的將身體向後一仰,青銅長矛驟然化爲一道刺目的青光,帶着森森寒氣直刺張儀後心。長矛射出的時候,這大漢腳下的地面驟然粉碎,足足有方圓十幾裡的一塊地面驟然塌陷了數裡深。
長矛化爲寒光激射,漸漸的長矛已經失去了具體的實體,只有大片符文扭動纏繞成一團彗星般強光沖天飛起。長矛所過之處,張儀掌控的地心元磁巨力轟然粉碎,坍塌出了一條巨大的隧道。長矛宛如直入無人之境,瞬間就到了張儀的身後。
‘噹噹’兩聲巨響傳來,就在蘇秦張儀的身體快要被長箭、長矛洞穿的那一瞬間,兩人同時轉向了身後。張儀朝前噴射的黑色劍光驟然急轉,急速迎向了身後長矛。地心元磁之力所化的黑光和那長矛急速衝撞摩擦,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虛空一陣扭曲,驟然張儀身體一顫,長矛擊碎了他噴發的黑光,深深的沒入了他的胸口,從他後心激射而出。
蘇秦也是一個大轉身,銀色光幕攔在了那一道太陽般璀璨的長箭前。可是他光幕的防禦力擴散而不凝聚,那長箭的穿刺力卻集中在一個點上,一如張儀那邊,他的光幕粉碎,李信射出的長箭擊穿了他星光凝結的光幕,從他胸口一箭射入,從他後心透出。
師兄弟兩個同時慘嚎了一聲。
蘇秦長笑道:“飛將李信的神射,蘇秦今曰領教了,將來蘇秦定有回報,一定要讓李信將軍死無葬身之地。”
張儀也捂着胸口噴血不止的傷口長笑道:“擊傷張儀的,可是樊於期樊將軍?想不到將軍也來到了這裡。哈哈哈,一如師兄所言,樊於期將軍,張儀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輪迴,才能回報今曰重創之恩德!”
師兄弟兩齊齊噴出一口血,張儀驟然化爲一道黑色長虹,捲起李信瞬間衝出了數百里,眨眼間就逃得不知去向。
蘇秦也不追趕,他只是身體一歪,搖搖擺擺的踏着那條飛蟒飛回了薊都城。他一邊輕描淡寫的一口一口的吐着血,一邊依舊用那無比雍容的舉止向燕丹行禮笑道:“陛下,微臣那師弟來了,這下大燕真的多事了。嘻嘻,天運公所言果然是真的,你果真在蒙山碰到了大秦軍隊!”
勿乞看着一口口吐血,卻好像只是在吐口水玩一樣渾不當作一回事的蘇秦,不由得暗自咧嘴。
這師兄弟兩人,不愧是一時瑜亮的絕代妖人。對自己私交極好的同門都下得了這種狠手,對自己,更是狠啊!張儀被重傷,還要帶着人燃燒精血狼狽逃命;蘇秦受了重傷,還在這裡裝紳士風度回稟燕丹。這真是一對兒怪物,絕對的一對兒怪物。
但是張儀都追到了薊都來……
勿乞一陣的頭痛,自己這些時曰,一定要小心,又小心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