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菲妍推着江兮進了醫院後面的小花園,這裡很多樹幹已經掉完了葉子,不少病人家屬在光禿禿的樹幹上牽起了繩子,晾曬被子衣物。
陳菲妍推着江兮穿過層層曬的被子,停在院子邊上。
邊上有一排石椅,陳菲妍和江兮面面對坐着。
“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陳菲妍說。
江兮笑笑,陳菲妍又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和盛先生的事。雖然你們沒有公開,但你們的互動,瞞不住人。祝福你!”
“謝謝。”江兮笑着,大方感謝。
確實沒什麼好隱瞞的,她最開始擔心的就是盛嘉年的身份,會給她的生活帶來麻煩。
陳菲妍問:“所以,遠方叔叔的說法,是假的了?”
“嗯,但一開始,我確實當他是長輩……抱歉啊,一開始騙了你們。因爲盛嘉年跟普通人不一樣,我不希望因爲他,讓我在原本環境裡發生不該有的變化,我只是想維持我生活的原狀,不想被打破。”江兮輕聲解釋。
陳菲妍點點頭,擡眼看着光禿禿的樹枝,好大會兒沉默。
“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就像我們倆身世類似,你卻不想跟許家有任何關係。而我,不論被陳家傷多少次,內心還是渴望親情。”
陳菲妍說着,又自嘲的笑了下,大抵不願再提陳家的事,岔開話看向江兮。
“很多人都巴不得公開自己遇到了特別厲害的人物,因爲享受別人的仰望和羨慕啊。可是,也有你這樣的人,很低調,不願意公開這些。”
江兮聳肩:“因爲盛嘉年,別人對我的羨慕有什麼好?我要憑自己的本事讓人羨慕和仰望,那才厲害呢。”
“對啊,所以你跟大部分人、不,是你跟我們都不一樣。可能我就是俗人,我希望有捷徑,只要是對自己好的,就會拼命獲得。”
陳菲妍看向江兮,眼神充滿肯定。
“但命運卻偏偏更眷顧你這樣心思純正的人,所以,萬事皆有定數吧。”
“聽你這話,竟然聽出幾分禪意來。”江兮笑說。
“兮兮,我不能失去朝華社的工作,希望你,不要忘記幫我跟老大求情。每一次我都來找你幫忙,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陳菲妍低聲說着,江兮有困難,她卻沒能幫上忙,每次卻要麻煩江兮。
“這次一定時刻記着,但是老大什麼時候回來?我停工了幾個月,希望他還能聽我的建議。”江兮低聲道。
“會的,樑老大對你,跟對別人不一樣。他下星期就回來了。”陳菲妍眼神堅定,對江兮充分信任。
江兮瞬間壓力有點大,萬一樑青雲不聽她的建議呢?
“我推你去那邊走走?”陳菲妍起身。
江兮拒絕:“你扶我走幾步吧,也不想坐着。”
“可以走了嗎?”陳菲妍問:“你之前不是腿骨斷裂?”
“石膏都拆了,小白也說過,恢復得很好,直立行走沒有問題,只要不摔跤、不跑跳不做劇烈運動。”江兮埋頭邊說邊試着走路。
陳菲妍扶着江兮,小小身軀撐着江兮身體大半的重量。
江兮小心邁出一步,又一步。
短短十米距離,兩人走過去都走出了一身汗。
江兮說:“太久沒有走路,我都快忘記怎麼驅動腿了。”
“慢慢來,他們都不讓你走路的嗎?”陳菲妍問。
“醫生當然建議適當走動,對恢復有好處,但是盛嘉年拒絕。”江兮輕聲說,踏出的每一步都木訥而艱難,額頭全是密密麻麻的細汗,說話聲音也彷彿拼盡全力一般。
陳菲妍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難道盛先生不知道行走對你來說有好處嗎?”
“他知道。”江兮笑笑,喘了口氣,又繼續往回走,邊說:“但是他擔心我會在行動過程中,不小心摔跤。醫生說過,只要小心走動,不摔跤是沒有危險的。但盛嘉年擔心,他說臥牀躺着,至少能保證不摔跤,不發生意外,就算恢復慢一點,也值得。”
江兮話落,深深嘆氣:“他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我現在啊,就是砧板上的魚,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沒有話語權。”
陳菲妍忍不住好笑:“霸道式溫柔。”
江兮想反駁,但又無法否認盛嘉年確實是爲她好,爲她着想。
“因爲……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自己拿主意,我註定就不是那種很聽話的孩子。所以他這種霸蠻式控制,我已經忍受到邊緣了。”江兮忽然剖白道。
陳菲妍明白江兮話裡的意思,獨立自主的女生,習慣了自己安排自己。
可生活中忽然有一天多了一個人出現,他會對你的生活過多指點和插手,你從一開始的接受慢慢就會變得不耐煩,不願意。
“明白你的意思,但還是想說,盛先生是爲你好,你就多多說服自己,順着他一點吧。盛先生也不是特別霸蠻,非要你什麼都聽他的,是不是?”陳菲妍安慰道。
江兮想了下,“嗯,也對,他還是很公平,很尊重我的。”
再走回輪椅邊,江兮坐上椅子大口喘氣。
陳菲妍忍不住說了句打擊人了的話:“江兮,我覺得你……重了不少。”
江兮聞言,猛地擡眼,“真的嗎?”
陳菲妍對上她那驚恐的眼神,趕緊搖頭:“沒有沒有,假的,玩笑而已。我只是隨口一說,因爲你一直躺着,吃了睡,醒了又吃,應該會重一點吧?”
江兮下意識摸自己的臉:“臉是不是圓了一圈?”
“臉沒有變化。”陳菲妍認真道。
江兮咬牙,“都是盛嘉年,害我一直在牀上躺着,不行,我得從今天開始就復建,慢慢的開始走路,不能一直躺着了。照這麼躺下去,我肯定會成大胖子的,我才二十歲啊!別人的二十歲又瘦又美,我一下子變成了大胖子,我纔不甘心!”
陳菲妍樂得不行,把江兮送回病房後,先離開。
盛嘉年從公司趕回醫院,進病房發現江兮正扶着病牀站着。
盛嘉年當即黑着臉走過去:“又不聽話了?讓你好好修養,不要折騰。你這樣亂來,萬一摔倒怎麼辦?修養的這段時間就白費了,還想不想早點出院?”
“站得很穩呢。”江兮笑着迴應。
盛嘉年臉色更黑:“趕緊回牀上躺着。”
江兮擡眼,對上他漆黑的臉色,頓了頓,算了,依他吧。
盛嘉年扶着江兮回病牀上,“好好休息,你能下地走動了,我還能不讓你下地嗎?”
“嗯。”江兮輕輕應了聲。
盛嘉年黑臉看她,但見她心不在焉,那一聲“嗯”明顯也不是在迴應他,所以也就沒打算跟她計較。
盛嘉年擰了一把熱毛巾,給江兮擦手擦臉。
“下午同學來過了?”盛嘉年問她。
江兮擡眼,眼睛烏溜溜的盯着他。盛嘉年心軟兩分:“怎麼不說話?”
“來了一會兒就走了。”江兮說。
盛嘉年沒拆穿她,“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先喝口水吧。”
江兮臉上滿是笑容,有吃的當然超開心。
盛嘉年坐在江兮旁邊,陪着她,就這樣看着她吃東西,他也開心滿足。
這一年的年底,發生了兩件對江兮來說不大,但也不小的事。
陳菲妍被朝華社開除,但她爲了這份工作,放棄了學業,跟樑青雲去了前線做戰地記者,只爲爭取最後的機會。
江兮得知陳菲妍做這個決定時,陳菲妍已經跟樑青雲走了。
走之前陳菲妍給江兮發了信息,依然是拖她幫忙辦理休學手續,以及感謝。
江兮心裡除了擔心,只能祝福。
以陳菲妍這段時間的精神壓力,離開雲都,或許是她自救的方式。
而且跟着樑老大,陳菲妍會成長得很快。
江兮是捨不得自己的家人,也沒有勇氣放棄學業和盛嘉年,所以纔沒有跟樑青雲去前線。
但陳菲妍做了江兮一直想做,卻沒有勇氣做的事。
第二件事,是盛江來結婚了。
結婚的對象,江兮得知後差點驚掉下巴,竟然是金惠妮!
她怎麼都沒想通,盛江來是怎麼跟金惠妮產生交集的,那金惠妮不是一直追着薛鵬程跑嗎?爲什麼短短數月之後,就立馬和盛江來結婚了?
江兮是在次年三月出院的,學校那時候的課程也上得差不多了。
在回朝華社工作數月之後,又慢慢撿回了當初初進朝華社的工作勁頭。
一年後。
在炎炎夏日來臨之際,江兮這一屆,還有一個月,就畢業了。
大家都在忙碌着工作、畢業論文、答辯之類的事。
這天,江兮回到宿舍,趙雪靈在,範思彤依然不在宿舍。
“兮兮,你來就好了,你快來幫幫我,我已經把這些書和資料都整理好了,你幫我搬一下,行吧?”
“嗯,真要拿去賣了?”江兮問。
“不賣了這麼多的東西,還能全都寄回家嗎?”趙雪靈笑着問。
“嗯,那你等一下,我把包放下。”
江兮放下包,然後幫趙雪靈把所有書本,全都裝進紙盒中,兩個人擡去樓下。
男生那邊借了拉板車來,女生宿舍這邊就將搬下樓的書本資料放在板車上,然後拉去學校後門口集中收廢品的地方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