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窗臺,是教學樓裡每一個充滿幻想的學生最喜歡依靠的地方。趴在那裡,可以看到整片塑膠操場,一部分乒乓球檯,幾棵枝丫茂盛的老樹和一個陷在樹冠中央的乒乓球。關於那個乒乓球怎麼上去的,應該是巧合吧,不過想辦法把它弄下來對於那些常樹下打球的男生來說可能是最有趣的事了。
程翼翔是三班爲數不多愛玩乒乓球的男生。樹洞裡那隻乒乓球也許是他的,之前,他一直跟他的搭檔往那棵樹上扔東西試圖把球弄出來,可是最後就連校服也有去無回掛在了樹冠上。就在他倆被這棵樹折騰得幾乎崩潰時,程翼翔偶然發現了趴在窗臺上的女生。張小琪模糊得感覺到視線下方有東西在晃動,透過一撮枝葉,她發現程翼翔正向她和餘麟揮手,手裡還拿着球拍。
“左手打球呢?”張小琪一邊說着一邊懶散的給他擺了擺手掌。
“什麼?”餘麟聽到小氣低語扭頭頭看她。
“他不是用右手寫字嗎?”
“他是用右手的,有什麼問題嗎?”
“小麟,他用左手打乒乓。”
“我也會用左手打羽毛球呀。”
“我是想說,他會用左手寫字嗎?”
“左手?”被張小琪這樣一說,餘麟似乎猜到了什麼。
“左手……可我從沒見過他用左手寫字,我猜他應該不會吧。”
對張小琪的猜想,餘麟不知道應該糾纏到什麼程度。換句話說,餘麟認爲這纔是她認識的張小琪,一個超級大八卦,若不把“元兇”捉出來,她是一定不會罷休的,可是餘麟拒絕讓程翼翔成爲她幻想的對象,因爲,她壓根兒就不喜歡這個傢伙,和賈磊比起來,他就像一介草莽。
餘麟懷着期待結果不要太糟的心情,瞭望球場上投入十足的賈磊。他到哪兒都是女生傾慕的對象,怪不得跟他打球的男生衆多,而且個個都愛出風頭。不過有的時候,愛出風頭也是會付出代價的。餘麟怎麼也想不到,在女生面前一向淡定從容的賈磊偏偏就成了那個倒黴的人。
當一道漂亮的拋物線終結在半場之外的籃板上時,籃球的去向令所有人意外,它飛速逃脫了涌來的手掌,完美的撞擊到場外一個已經看呆了的女生的臉上,接着,在一秒鐘內散開了的圍觀人羣立即又聚攏過去,操場上的人也撇下籃球,迅速奔向了倒地的傷者。
餘麟的視線追隨着賈磊,他先是立在那裡片刻,也許那一剎他根本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但片刻後他立即衝進了人堆。
站在高處,餘麟依稀見得那女生仰躺在地上,賈磊跑到她身旁蹲下,對那個女生細語了幾句,之後由於視線被不斷增加的圍觀者擋住,餘麟焦急的眺望着。
等到他再次出現,那女生正試着站起來。顯然,球賽不得不中斷了,男生們掃興地離開人羣去收拾“戰場”,而人羣中高出一頭的賈磊則向醫務室跑去,沒多久,就來了兩名穿白大褂的女老師。可是很奇怪的是,她們只是簡單的檢查了一下傷者的情況並詢問了幾句,就離開了。之前被剛纔一大羣人渲染起來的嚴重氣氛瞬間就破滅了。
“有那麼嚴重嗎?她應該很失望吧。”
看着張小琪以戲謔的表情模仿傷者此時的心情,餘麟不禁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張小琪有幾分得意。
“小琪,看不出來,你真是惡毒。”說這話時,餘麟開心的笑着,對窗外的一切毫無防備。此時,程翼翔正站在樓下一面把球拍套進保護袋,一面不時擡頭看她。
等了很久,餘麟終於聽到走廊盡頭傳來的電鈴聲。猜想班長應該很快就會回來開門,餘麟慌亂中拉起張小琪的手。
果然,電鈴剛停,賈磊就出現在樓梯口。餘麟忍不住注視他,而他卻一直盯着地板,他走得很快,開鎖也只是一兩秒的功夫。他把門推開以後,就又折回了樓梯。
剛開門的教室有一股清新的書卷氣。餘麟步入其中,眼睛不自覺的看到了賈磊的書桌,和別的男生一樣,桌上有些亂,不過也還乾淨。張小琪走了過去,趁賈磊不在,隨意翻開了他的筆記。這樣做雖然有些不道德,可是出於好奇,餘麟也湊了過去。
很快,操場的同學就都陸續趕回了教室。
兩人無功而返,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
“好像不是他寫的。”張小琪悄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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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覺得像。”
其實餘麟心裡也沒什麼把握,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爲什麼會期待這樣的結果。窗外樹影晃動。餘麟似乎已經忘記了之前程翼翔要她看抽屜的事,被張小琪一提醒,這才又想起來。
“奶茶?”
當餘麟把抽屜裡的東西拿在手上時,有些出乎意料。
“這傢伙怎麼想的,腦子進水啦?”張小琪握着一包綠色包裝的奶茶飲料,坐在程翼翔座位的後面。
不過,餘麟總算鬆了口氣,直覺告訴她那封信的作者不可能是程翼翔。不過,張小琪的興致倒一下高起來。
“看不出來,這傢伙竟然知道我喜歡什麼味道的。”
“他是誤打誤撞的。”
“你的是什麼味兒?”
“草莓。”
“你看吧,他也知道你喜歡什麼味道的。說不定,那些信就是他寫的。”
“無緣無故猜測別人不好吧。”
“我哪裡是無緣無故,你看不出來嗎,這傢伙心思細着呢。”
“那也不能說明這人就是他。”
張小琪插上管子,望着別處“咕嚕咕嚕”喝起來。
不知道許白玲是什麼時候回到教室的,當她出現在餘麟和張小琪的視野裡時,眼角有一塊明顯的淤青。
“是被籃球打到的嗎?”餘麟只是胡亂猜測,沒想到許白玲愛理不理“嗯”了一聲。
許白玲不想談那件事,不慌不忙的從課桌下面掏出一包硬紙盒奶茶,心不在焉的說:
“叫我回來就是爲了這個呀,真是!”
“程翼翔送你的嗎?”餘麟又問。她這個人不知怎麼的,總想別人搭理她,張小琪顯然看不慣許白玲故作忸怩的姿態,轉到一邊翻起了書。
“怎麼,他也送你了?”許白玲問。
餘麟笑眯眯地咬着吸管。
“不就一包奶茶嗎,這就把你給哄住了。”
“不知道程翼翔今天怎麼了,難道見他施捨。”
“今天他過生日。”
“怎麼,你之前就知道?”
“前兩天我路上遇到他,我看他笑呵呵的騎過來,我還以爲什麼事呢,結果他跟我說他今天過生日,我以爲他是來找我討要禮物的,當時沒想搭理他。後來一起騎了一段,他忽然問我喜歡喝什麼飲料,我跟他說喜歡奶茶。我那時還覺得奇怪呢,現在終於知道他搞的是什麼名堂了”,許白玲轉身找東西,自言自語起來,“居然以爲一包奶茶就可以把我打發了。”
還以爲這包奶茶會是特別的禮物呢,原來他本是爲別的女生準備,順便搭上的。雖然餘麟對他並什麼好感,不過一念及此還是叫人失落。餘麟手裡的奶茶變得沒了分量。
“說起來,程翼翔還真是個寂寞的男生。”
餘麟納悶兒許白玲竟會同情他,回頭問許白玲:
“爲什麼說這話?”
“正是因爲寂寞,纔會向別人炫耀生日啊。”
許白玲咀了一口木瓜味的奶茶,繼續說:
“不過他也真是悲催,有那麼好一個密友還嫌不夠。”
“密友?誰啊?”
“看到那邊兒那個了嗎,”許白玲指着賈磊的背影“就那個把我打成這樣的人”
許白玲手枕着臉頰,手指撫摸着淤青,心裡應該不無甜蜜。
“你沒事吧。”
“還好。”
“你說說看,他倆到底是什麼樣的密友?”
“你猜。”
“快說嘛,我怎麼可能猜得到。”
“你信嗎,以前他倆在一張單人牀上睡了一夜。”
餘麟噎了一口。
“怎麼樣,吃驚吧。我也吃驚,賈磊怎麼有這麼個密友,一想到賈磊竟然跟程翼翔這麼傻的男生睡在一張牀上,而且還是單人牀,實在讓人受不了。”
餘麟也被這小道消息震了一驚,餘麟決定轉回座位時,看到張小琪咀着吸管,一副跟她同樣的表情。
中午放學的時候,一波一波披掛着校服的學生從滿是青藤纏繞的長廊往食堂走。餘麟挽進張小琪胳膊插進兜裡的空蕩,跟在人羣后面。
“肥魚!”
餘麟聽見身後樓梯裡傳來的聲音,駐足凝望。
忽然想起來,應該給程翼翔一個生日問候。片刻後,餘麟聽見從樓梯上重重跳在平地上的聲音,接着,程翼翔出現在教學樓門前,不等他開口,餘麟先喊道:
“生日快樂,程翼翔。”
收到意料之外的祝福,程翼翔忽然笑得像個孩子。
那天的陽光帶着初秋的和煦,彌散在他笑着的臉上,那模樣,直到許多年後,餘麟還記憶猶新。
“謝啦,肥魚!”他向她招手“一起去校門外吃飯吧!”
“我要和小琪去食堂。”
“你麻不麻煩!陪我過生日吧。”
原本餘麟只是想跟程翼翔打個招呼就離開,不料被他叫住,可她一點也不想和他吃飯,而張小琪站在旁邊和她一樣,一點忙也幫補上,餘麟只好呆滯在原地。程翼翔期待着餘麟的回答。
無奈,張小琪正打算拒絕,這時,餘麟忽然瞥見賈磊從教學樓門前由遠及近。
“我們……”
“我們去吧!爲什麼不去呢!”餘麟搶過小琪的話,語氣有些激動,張小琪頓時感到意外。
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賈磊在程翼翔身後停下,看到兩位女生時,他明顯有些詫異,但他並沒跟兩人打招呼,只是忽然把手搭在程翼翔肩上,程翼翔剛纔還沉浸在意外的驚喜中,此刻忽然醒悟,回頭責怪賈磊跑來嚇人,賈磊也沒跟他糾纏,說是要先去訂座位就向校門跑開了。
收到邀請,餘麟和張小琪由程翼翔帶路往餐廳走。離開校門越遠,穿校服的人越來越少。餘麟尚不習慣挨着男生走路,走着走着就和小琪更換了位置。
等走進餐廳,賈磊已經靜候在那裡。三人來到靠窗的卡座。因爲害怕和賈磊對視,餘麟等程翼翔坐定以後才就坐,程翼翔很高興對着自己的人是餘麟,可餘麟不知是因爲興奮還是害羞,臉紅紅的,一直不敢擡頭。
好在張小琪是個能說會道的女生,從學校走來的一路一直是她在找話題,程翼翔雖然很想和餘麟說上兩句,但爲了三人不至於處於尷尬的地步,他還是不斷附和着。兩人的聊天範圍從三班班主任到訓導主任,從上課沒聽明白的題目到挨個數落三班的搗蛋鬼們,不外乎是班裡那些事。
菜品終於擺在了桌上,葷素搭配,顏色也很好。
脫下校服外套,賈磊給兩位女生倒上飲料,從賈磊手中接過玻璃杯時,餘麟輕聲致謝。接着,大家把裝着橙汁的飲料舉到餐桌中央,碰杯之後,午餐正式開始。大家紛紛在盤子裡挑選着各自喜歡的菜餚,一時間,無一人說話。
直到程翼翔發現餘麟只肯挑面前的兩盤菜,大家才發現席間的氣氛有些拘束。
“肥魚,不喜歡吃魚嗎?要不要把我們這邊的跟你們那邊的菜交換?”
被程翼翔這樣一說,餘麟才恍然大悟,自己拘謹的似乎過分了點。
“啊,對呀,你就是肥魚,當然不肯吃同類。”
餘麟的筷子剛要伸進他面前盛魚的盤子裡時,程翼翔故意這麼說。
餘麟面紅耳赤。也許是賈磊在面前的緣故,才收斂了許多,沒有立刻攻擊他。然而火辣辣的熱浪卻許久未褪,面對如此尷尬,餘麟安慰自己那是因爲餐廳裡開着過熱的暖氣。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賈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