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考上了一本重點大學時,母親只是微笑着說真好,讀書多,大學生,畢業以後可以回來當老師,工作穩定,也方便照顧弟弟;而弟弟有天只是把2加3的結果寫了出來,母親居然喜極而泣,跟鄰里鄰居炫耀了一星期……
其實弟弟的智商根本不會算術,那個“5”柴胡覺得他只是碰巧寫下的,歪歪扭扭,一條曲線而已,胡桂英就硬說那個是“5”。
曾經有無數個瞬間,柴胡都覺得自己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弟弟纔是,但奈何他自己的那張臉比弟弟還要像母親。
柴胡有着和母親胡桂英一模一樣的高鼻樑和丹鳳眼,骨架都偏大,更神奇的是,柴胡的左腿膝蓋下面有着一塊淡淡的胎記,那是和母親一模一樣的胎記。
柴胡的這些身體特徵,弟弟一樣都沒有。
柴胡弟弟的眼睛是雙眼皮,骨架偏細,屬於竹竿型,鼻子也塌,全身上下更是沒有任何可尋的胎記。
這個事實又讓柴胡無法再去懷疑自己的出身,可母親就是偏愛弟弟,柴胡敢斷定,如果自己死了,母親還可以活下去,但是如果弟弟死了,估計母親會尋短。
母親這種毫無理由的偏袒行爲,至今仍是柴胡心中的結,以至於他對於弟弟的感情也受到了干擾。
“好我知道了媽,我自己沒有這麼多錢,我現在的實習工資非常低,一個月就1492元,我得想辦法湊。”
“你不是有存款麼?”胡桂英反問道。
柴胡抓緊了褲腿,一咬牙道:“媽!我來青陽也是要租房子的!這邊的租金一個月就1700多,比我的工資還高,我還要吃飯我還要活!我得用存款的,我之前兼職的存款其實都用得差不多了!沒用完的大部分也都給你們打回去了,我自己現在根本沒剩多少!”
柴胡一口氣說完後,電話那邊愣了足足十多秒。
“好,媽知道了,這事兒媽自己想辦法吧。”胡桂英說出這句話時已經停止了抽泣,聲線很低。
“不用了!”柴胡大聲道,“我想辦法湊就是,我去湊!最遲明晚給答覆。”柴胡說完直接掛掉了電話。
房間中氛圍凝固成死寂,牆上那些不規則的畫作在柴胡眼中不再有任何美感,不過是一些扭曲的線條罷了。
那個撞了柴胡弟弟的小李,是柴胡初中高中的同班同學,只不過高考分數連本科線都沒過,於是讀了個本地的專科學校,現在聽說是一個空調維修員。
“嘟……嘟……嘟……”柴胡撥通了小李的電話,如他所料,無人接聽。
柴胡此時內心不由得一股烈火涌出,不停地重複撥打着,按鍵力度一次比一次大,打到第五次的時候,終於接通了。
“喂……”電話那頭傳來了小李膽怯的聲音。
“怎麼撞的?!”柴胡用帶着呵斥的語氣道。
“真不是我,太黑了晚上我沒看到他,我開在路上他突然跳出來……”
“又想把事情推我弟弟身上是吧?!”柴胡直接打斷道,“他突然跳出來誰證明?!這醫藥費你必須賠!”
“真的是他自己突然跳出來的!”小李也生起氣來,“哥們我腿都廢了,摩托車也廢了,還沒娶媳婦兒呢!我這下半生幾乎就算完了!這事兒你說誰賠誰?!”
柴胡一拍桌子直接跳了起來,“你還當我不懂法律是吧?!我弟是人,你在車上,你撞的他!你不開車你倆都不會有事!要不我看這樣,明天就直接把你告上法庭吧!”
“別別……大哥……”原本生着氣的小李突然嚇得不清,完全不懂法律的他,對於柴胡這個縣裡高中全校第一的話是深信不疑的,雖然此時就連柴胡自己也不是十分確定相關的法條是不是真就是這樣,無論誰對誰錯,都是車主賠行人。
“大哥饒了我吧!咱倆哥倆這麼久了我還能騙你麼?何況我也沒必要故意撞他,還搭上自己的下半輩子去撞他啊……”
舉着電話的柴胡眼眸中仍然透着憤怒的火光,但就算他再氣,他也知道小李肯定不是故意的,這就是一場誰都不願意看到的意外。
“柴胡,我知道你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你媽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就在我病房外,我大致都聽到了,說真的,阿姨是好人,她看到我這樣她也不忍心,所以沒讓我賠償,不過我也真賠不出來,就算傾家蕩產,老母豬都賣了,也只能勉強湊出個七八千,連我自己的醫藥費都不夠付,石膏取下來還要做復健,那個復健費很貴……”
“你說這些有意思麼?”柴胡不耐煩道。
“不是老哥我跟你說,我覺得你一定得知道……”小李欲言又止
“知道什麼?”柴胡語氣生冷道。
“就是……那個……”小李壓低了聲音,“你弟其實已經……哎,總之醫生說可能撐不下去,但阿姨堅持要掛在呼吸機上,如果他一直不醒,就要一直掛着,那個呼吸機的房間很貴,除了這三萬,以後每天費用都好幾百……”
“什麼?!”小李這句話對柴胡來說猶如晴天霹靂。
“你看要不這樣,我幫你,你自己以前不也說過麼,他就是個負擔麼……”
“你想幹什麼?!”雖然柴胡此時整個背都冒出了冷汗,但語氣仍舊嚴厲剛硬。
“我想……做好事……”
“王八蛋!”柴胡用力一錘桌子,“你他媽的敢想你就等着被槍斃!”
桌子被撞擊的聲響明顯又嚇到了電話那頭的小李,“好好,當我沒說當我沒說,我什麼都不會做……”
“我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一輩子都別想好過!咱倆沒完!”
再次摔下電話後,柴胡很憤怒,只不過他不明白他憤怒的原因是因爲小李害得弟弟生死未遂,還是小李說中了他內心深處也曾試圖萌生過的邪念。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我可以這麼想,但你不可以說穿。
柴胡一頭埋在牀上猛地錘了十幾下牀墊,那個力度讓牀墊之下的彈簧聲音十分清晰,原本整齊的被褥邊也被彈了起來。
柴胡明白除去母親的偏愛,弟弟是個天真單純的孩子,他的缺點就只是因爲一場高燒奪去了他的腦子,除此之外,弟弟就跟一個天使一樣,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笑,都在用他真摯的眼神給回到家的柴胡一種說不出的放鬆與舒適。
弟弟如今這樣,要管麼?
柴胡聽到了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當然要!
但如果管的話,那三十萬,就必須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