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漸濃郁下來，天空從明澈變得混沌，周圍的街道都變得很安靜，只有打更的人和巡防的官兵還在街上穿過一條條街道。
段三北跟在源稚的後面，低着頭，一副隨從的模樣。儘管穿上了男裝，可是畢竟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如果不是仗着夜色昏沉，她還真不好行動。
跟着源稚到碼頭的時候，在碼頭負責巡防的官兵正在換防。段三北掃視周圍，看到了那顆槐樹，槐樹下面站着一個人，是個女人，但是卻穿着男裝，她一眼便認出來那應該就是風月樓派來接頭的人了。
之前蓮兒已經去跟風月樓的人交涉好了，只需要準備好貨船，在碼頭等着，先不要出行，然後讓人在碼頭旁邊那棵老槐樹下面等着，段三北自然會有安排。
她拉了拉源稚，跟源稚示意，他順着段三北的眼神看過去，也注意到了站在槐樹下面那一抹嬌小的身影。
“女人？”
源稚眉頭一挑，但是並沒多說別的，帶着段三北便朝着那邊走過去。
站在槐樹下面的人看到源稚走過來，似乎有一瞬間的慌亂，但是看到跟在源稚身後的段三北，頓時冷靜了不少。
“讓你們給本少爺準備的船準備好了麼？本少爺今晚就要出去一趟。”
源稚的聲音很大，靠近槐樹這邊還有幾個正要趕去換防的官兵，聽到他的聲音，都朝着這邊側目。因爲槐樹這邊燈光昏暗，所以官兵看不清源稚的臉，而那邊又急着換防，沒有時間關注這裡。
那人一聽源稚的話，愣了愣，正不知道該說什麼呢，就看到段三北給她使眼色，馬上便明白了什麼。連忙點點頭，答應道：“源少爺，您要的船都給您準備好了，您去便是了。”
女人說話故意粗着聲音，但是還是能夠聽出來柔和的聲音。段三北神情很嚴肅，就等着看源稚的表現了。
他滿意地點點頭，手一揮，說道：“你去帶路吧。”
那人急忙點點頭，便帶着源稚朝着碼頭那邊走。
碼頭巡防的官兵這個時候正在換防，看到源稚走過來，想必是有些驚訝，帶頭的人連忙上前跟源稚打招呼：“二少爺，您怎麼來了？”
源稚瞥了一眼帶頭的官兵，神秘一笑，把帶頭的人拉到一邊，私下嘰嘰咕咕不知道跟對方說了些什麼。看起來二人的關係還不錯的樣子，那個小頭頭一直在笑。最後，源稚還是從懷裡掏出來一些銀子，塞進了頭頭的懷裡，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那我可是把這事兒交給你了啊，你可別跟我說漏嘴了。”
段三北瞧着那頭頭回過頭來，連忙點頭，眼神朝着這邊看了看，也變得曖昧起來。 她就知道，源稚肯定跟那頭頭不知道商量什麼事兒呢。
原本段三北對源稚的這些花花腸子倒是沒什麼興趣，但是今天是段三北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時候，爲了保險起見，她瞧見源稚走過來，正準備拉着源稚問問他剛剛說了些什麼。
可是他一走過來，直接便一把摟住了段三北的肩頭，曖昧地衝着她一笑，說道：“走吧，
今天沒人會打擾咱們了。”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呢，源稚便對着過來接頭的女孩子揚了揚下巴，“你，帶路。”
雖然不知道源稚究竟跟頭頭說了什麼，但是聽到他那一句“沒人會來打擾咱們了”段三北一下子心裡便明白了，碼頭這邊的事情已經搞定了。
三個人一起上船，女子有些遲疑，便跟段三北說先不要帶着源稚進船艙，在船舷上面站着便好。
段三北心裡當然知道她是什麼心思，她其實知道出碼頭肯定是沒什麼問題了，但是她放心不下自己。可是段三北心裡倒是暗笑，放心不下又如何？今晚的好戲纔剛剛開始呢！
源稚坐在船頭，依舊是白天的一身紅衣，因爲現在船還沒出碼頭，所以段三北只能走過去跟他坐在一起。
船身搖搖晃晃，在這樣沒有星辰的夜晚之中，看着船頭的燈火，感受這樣的浮沉，還是十分愜意的。只不過今晚怕是沒這個機會了，大家的心中都各自懷着心思，哪裡有什麼興致。
“你在想什麼？”
看到源稚皺着眉頭坐着，一副十分嚴肅的模樣，段三北忍不住問了他一句。
源稚拉了拉段三北的衣角，忽然轉過頭來，臉色十分正經，她還很少看到他這幅模樣。“北兒，你告訴我，你到底送出去的是什麼？”
段三北迴過身，順着之前源稚坐在這裡發呆的眼神看過去。這麼黑的夜色之中，船身被下壓了很多的水，況且這艘船也不是什麼貨船，明明只有幾個人，但是船身下壓的厲害，絕對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她抿脣，這個畫面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好像曾經便經歷過一樣。她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於是便轉過頭去看着源稚，問道：“源稚，若是你知道這船上送出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之前還會幫我麼？”
聽到段三北這麼說，源稚先是一愣，但是隨即卻笑了。
“北兒，我從剛一開始便知道你要送出去的東西肯定不會是什麼胭脂水粉這一類的玩意兒。否則爲什麼還需要我的幫忙才能避開碼頭的檢查。只是不想讓人知道麼？不可能吧。”
聽到他的話，段三北心裡還是有些驚訝的，這個源稚，果然對這些事情，心裡都明白得很。
“你問我會不會幫你，其實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因爲我已經這麼做了。我是好奇，北兒你究竟爲了什麼，身爲段府大小姐，源家未來的夫人，還會冒着風險做這些事情。只要你一點頭，嫁給我，榮華富貴我源稚便是拼死也都掙給你。”源稚轉過頭來看着段三北，眼睛裡面微微閃爍着光亮，段三北好害怕看到這樣的目光啊。
曾經她也見過這樣的目光，那個人嘴邊還有血跡，每說出一個字，鮮血便從他的口中大口大口的噴出來，而那人胸口的匕首，是她親自插進去的。
如今再看到這樣的目光，段三北只覺得自己反而有些害怕了。
呵呵？害怕？那一瞬間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好笑，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有害怕的事情，倒真是難得啊！
“北兒？”
源稚看着段三北似乎有些出神，叫了段三北一聲，段三北應了，但是卻沒有回答之前源稚的話。
只是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剛剛源稚說，今後自己便是源家的夫人。源家……是說一整個源家麼？
先不說源崇的身世到底如何，但是好歹也是源屏的兒子，現在也是名義上源家的長子。比源稚沉穩，早就入朝爲官，那天段三北看到源崇的模樣，便知道他肯定不是個素菜。源稚這樣的人，原本她以爲他應該樂得自在，爲什麼要說出這種話？源稚對源家的基業勢在必得？
“源稚。”
“嗯？”
源稚聽到段三北喊，便回過頭來，眉頭微微一挑，看着段三北的眼神有些疑惑。
“我問你，源家，你想要麼？”
段三北這句話其實有些奇怪，源稚本身就是源家的人，爲什麼還要問他要不要源家？只是誰都明白，源屏的護國候這個位置遲早是要讓出來的，讓給誰坐不知道，看起來似乎是皇上決定的事情，但是其實說白了，有一半是源屏說了算。
源家兩個孩子，還都是兒子，源屏只有一個夫人，連小妾都沒有一個，倒是之前有一個女人，但是根據那天段三北揣測出來源夫人的手段，估計那女人現在已經死了。
也就是說，源崇要跟源稚爭，其實是很難的。
但是，若是皇上變了呢？那就不一樣了。源崇毫無疑問，已經選擇了信王，而源稚現在還未入朝，不過聽說也快了。人人都知道源稚是護國候的心頭肉，源稚一入朝，便又有一番精彩了。
興許是對於段三北突然這麼問感到驚訝，源稚愣了愣，卻遲遲沒有回答。半晌，他看段三北還在盯着他看，便嘆了一口氣，說道：“北兒，你問我想不想要，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原本我是不想爭這些的，我只想每天樂樂呵呵的，娶一個好夫人，過的平凡悠閒一些便好了。但是作爲‘源稚’來講，我又必須野心勃勃，必須得到源家所有的東西。我說的是所有，你明白麼？”
說這話的時候，源稚跟平時任何時候都不一樣，整個人的氣場開始瞬間暴漲，燈火映在源稚的眼睛裡面，閃爍着狠辣的光芒。
是啊，作爲源稚本身，他沒什麼野心。雖然在段三北心中覺得，源稚所期望的那種生活其實才是真正的野心。而作爲另一個源稚來說，他必須要贏，否則便會失去一切。
而他所說的，他要得到的所有，這所有，也包括源崇手上的部分麼？
段三北不再追問源稚這些問題了，船這個時候也慢慢地駛出碼頭了。那碼頭上面的燈火逐漸開始變小、消失，看着京城也開始變遠，段三北知道自己的時機也快要到了。
在等待的時候，段三北忽然又問了源稚一句：“源崇段安山段安河選擇了信王，支持太子的人更多，你的選擇，真的沒錯麼？”
源稚這一次沒有驚訝，沒有詫異，只是淡淡一笑。這一笑，不像是那個源稚，他擡起頭來，眼睛裡面的光忽明忽暗：“誰又是池中之物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