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堂!
柳水鎮上唯一一家專爲女子治療各種疾病的醫館,尤其是治療早產、引產和難產等病症,雖然面積不大,但是百里馳名。
這天上午,一輛寬大、豪華的馬車在一個護衛隊的保護下疾馳到新生堂的大門前。
護衛隊的首領是一個相貌英俊的青年,長着一對又長又大的耳朵,率先下馬,急步走向大門。
“真是該死!”看到木門上落了鐵鎖,他砰地一聲打了一拳門板,硬是在上面打出一個拳頭大的深坑來。
原來醫館的當家柳貞影出門採藥去了,每個月出門採藥一次,往常都是在中午時分才能返回,而此時離中午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青年護衛驅趕着馬車奔波上百里來到這裡求醫,不由得心急如焚。
“啊……”車廂內突然傳出一聲女子的尖叫,像是鬼哭狼嚎一般,緊接着是一聲長長的呻吟。
青年護衛一聽,大步走到車廂前,撲通一聲單膝跪地,努力地使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夫人,這一帶只有這一家最拿手的醫館,再去其他地方已經來不及,請再堅持片刻!”
說話的片刻,按住地板的右手突然就發出啪的一聲響,地板上竟然被他抓個窟窿來。
車內婦女的尖叫聲再次傳出車廂,傳了很遠很遠,以至於一里外的街坊都來看熱鬧。平常顯得空蕩蕩的大街現在一下圍了很多人,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由護衛隊保衛着的孕婦前來接生,有的小聲議論,有的愁眉苦臉地看着車廂,有的伸長脖子盼望着柳貞影快些回來。
太陽炙烤着大地,熱得像是在下火,但是人們都想忘記了天氣的炎熱。
“回來啦!回來啦!從東街回來啦!”約等了半個時辰,街道東邊突然傳出一個男子尖着嗓門的大喊聲。
衆人一聽,齊刷刷地扭頭望去。
東街上出現一位揹着小藥箱的黑衣少年,劍眉,鳳眼,繃着嘴脣,腰上的幾根黑色長帶在西風中呼呼亂舞,多少有一股子颯爽之氣。
鄉親們看到只有一個少年,後面沒有跟着什麼人,一下都十分失望。
原來這少年正是柳貞影的養子,名叫陳來,根本就不會給人看病,更不會給人接生!
“小郎中!小郎中!”
那青年護衛看少年揹着藥箱,想到他就是柳貞影的高徒,慌忙上前迎接,一把抓住陳來的手,急道:“小郎中,你回來啦,你師父呢?”
在回來的半路上,柳貞影被人請走治病去了,陳來暫時一個人先回來,他看了一眼車廂,皺着眉頭解釋道:“你們不要再等了,我師父被人請去,到明天中午才能回來,你們還是趕緊換個地兒吧!”
稍有閃失就是一人兩命,他指了指北邊的山頭,示意翻過山頭還有一家醫館。
“你師父不在,那你就給夫人接生!”青年護衛抓住陳來不鬆手,現在再去其他地方已經來不及,他只好把希望寄託在陳來身上。
“讓我來?”陳來劍眉一緊,“我是我師父的徒兒不假,可是我從未學過醫術啊,也從未單獨給女子接生過!你還是快些去找其他郎中吧,不然就晚了!”
碰到這種情形,他也焦急,推了推青年護衛,指向通往北邊山頭的大道。
青年護衛急道:“小郎中,這時候你讓我去找誰啊?你跟着你師父,難道就沒有學過接生之術?!”
他的話一落音,街坊們就喊起來:
“陳來,你不是幫你師父給人接生過嗎?”
“是啊!你是會推拿術的!”
“幾年前,你不就幫你師父救活一對母子嗎?”
聽街坊們一說,青年護衛更是拉着陳來不鬆手。
的確,在十三歲之前,陳來幫助他師父給難產婦女催生過,可是自從過了十三歲,他就不再幹這個了。在雷龍帝國內還沒有男人爲女人接生的先例,柳貞影曾經明確對他制定過規矩,嚴禁他再跟着她給女子催生。對陳來自己來說,幹這活他本身就有點嫌惡。
這時候說什麼,對方也不會相信了,陳來嘆口氣,撥開青年護衛的手,打開身後的小藥箱,掏出一塊像薑片一樣的鮮紅色草藥遞給他,“快放在夫人舌根下面。”
他早已經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料到夫人失血不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幫她止血,這草藥名叫“生血散”,正是生血止痛的。
看陳來並不慌張,青年護衛判定他有些把握,將草藥扔給遠處的一名護衛,讓他照做,一隻手再次拉住陳來,指向車廂,“小郎中,這一人兩命可就交給您啦!”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不是小郎中,我真的不會接生。”陳來合上藥箱,再次拒絕,不過語氣已經沒有剛纔強硬,“我也從來沒有單獨給女子接生過,出了人命怎麼辦?”
車廂十分豪華,旁邊又有護衛守衛,他知道里面的夫人一定十分尊貴,出了事不是他能夠承擔的。
可是那青年護衛豈會聽從?不由分說拉起陳來,半拉半抱地硬是帶到車廂邊,嘩的一聲掀開布簾,“你先看一看夫人,看了再說!”
頓時,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只見車廂內有一年輕女子,臉色蒼白、猙獰,肚子不是很高,抓着車幫正在痛苦喊叫,被扣掉指甲的手指血肉模糊,她身下原本雪白的棉被早已經被鮮血染紅,旁邊的鮮血已經濡成血漬!
陳來立即作出判斷:早產加失血過多!形勢極爲危急!稍有閃失,就是一人兩命!
“小郎中,這兩個都是接生婆,”青年護衛指向孕婦身邊的兩個中年婦女,“我們府上還有幾個,可是面對夫人的現狀都是無可奈何,這才一路疾馳上百里,飛來柳水鎮尋找名醫柳貞影大師……現在柳大師不在,那就拜託小郎中了!
說完,青年護衛撲通一聲單膝跪地。
這一路前來,他是領了使命、簽了生死狀的,無論如何必須確保孩子的存活,他認爲事情緊迫,現在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
街坊鄰居們一見,也都眼巴巴地看着陳來。
“這人命關天的事,還是不能強來……”陳來眉頭緊皺,繼續觀察着車廂裡的孕婦,繃了繃嘴巴後,還是搖搖頭。
幾年前,他接觸過這樣的孕婦,也和師父一起爭取到了母子平安,可是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他沒有絕對的把握。再說接生一事畢竟不是男子乾的活兒,將來自己都會噁心自己。
“反正是一個死!小郎中,你就高擡貴手吧,我代夫人給你磕頭啦!……”青年護衛撲撲騰騰磕起頭來,只把額頭磕出血來,又沾了土,看上去血肉模糊。
街坊們也都大喊起來,
“陳來,你還等什麼?”
“你又不是沒有幫女子催生過?”
“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着這對母子死在你家大門前嗎?”
柳水鎮的街坊大都是熱心腸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又是規勸,又是哀求,嗓門都很高。
陳來看了看鄉親,嘴巴繃了又繃,心想事已至此,我豈能見死不救?只是有些話必須事前說清楚,“這位大哥,我救歸救,現在只能保證先救下孩子……至於夫人能不能活下來,那就看她的天命了。”
根據孕婦的情況,他覺得孩子可以存活下來,但是孕婦失血太多,極其危險,可能就是神仙在世,也是無能爲力。
“救出小少爺,小郎中就是恩公!”青年護衛一聽,再次叩頭。
街坊鄰居們看陳來終於答應下來,這才喘口氣,眼神中對陳來既有欽佩,又有期待,當然也有些擔憂:雖然陳來答應下來了,但是t第一次單獨給難產女子接生,能夠救下來嗎?
馬車駛進院子後,大門立即關閉,兩個護衛在大門前值守,兩個在院內值守;一個個都如臨大敵般瞪着雙眼握緊寶劍,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這次前來,衆多的護衛和那青年護衛一樣,也都是簽訂了生死狀,必須確保孩子的安全。
產房內。陳來安排兩個接生婆給夫人服下安胎丸,又要求她們給夫人清洗身子,而後退到門外,輕輕關上房門。
畢竟已經十六歲,算是一個男人了,女人的身子他是不能看到的。他暫時只能依靠兩個耳朵給女子催生。看青年護衛愣住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這行嗎?”青年護衛一下呆住,感覺陳來也太自信了,心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院子裡槐樹上的知了沒命地喊叫着,聲音此起彼伏,和夫人的尖叫聲交織在一起,令人心亂如麻。衆人都是滿頭大汗。
“小郎中,出來了!小郎中,出來了!”一個接生婆突然在裡面大喊起來。
陳來一怔,轉身問道:“怎麼聽不到哭聲?”
“是腳出來了!”一個接生婆尖叫着回答。
陳來劍眉一豎。
青年護衛也一下怔住!
站在院子裡面的兩個護衛都手握寶劍守衛着,顯得都很緊張。一聽到喊聲,其中一個護衛手中的寶劍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怎麼是腳啊!這明顯是胎位顛倒!
陳來已經想到各種情況,但是聽到這種情況,心中還是轟隆一下,大聲安排道:“輕輕拉一拉,看一看肚子裡面的反應。”
一會兒後又是那個接生婆尖叫的聲音,“小郎中!拉不住!根本動不了!”
胎位不正,可能又加上臍繞頸!
陳來判斷出症狀,繃緊了嘴巴。
俗話說:臍繞頸,真要命!臍繞頸就是臍帶纏繞住了胎兒的脖子,臨盆的時候胎兒根本就無法生出,因此,臍繞頸也就意味着一人兩命!
陳來的師父柳貞影是推拿大師,當判斷出這種情況後採用的方法極爲高明,就是推拿按摩,使胎兒的身子在母親的肚子內旋轉,將脖子上面的臍帶慢慢鬆掉。
她的推拿術不是簡簡單單的在穴位和筋脈上推拿按摩,而是在推拿按摩中加入了一種高超的氣功。一旦推拿,就會產生一種白色的氣體,這白色氣體就像白龍一樣在身子上游走。
因此,她的推拿術又叫“推龍術”!
陳來從四歲起就開始修煉這種功法,在八歲到十三歲之間,曾經使用這種功法幫助師父給難產女子催生,不知成功了多少,現在他必須單獨使用一次了,心中那是忐忑不安。不過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靜,根本看不出什麼。
“這位壯士,我必須進去!”陳來看着那位青年護衛,指向房門。
“此時不用擔心什麼,還是救人要緊!”青年護衛知道他的想法,硬是把他推進去,而後又關上房門,在門外焦急地轉來轉去。
陳來進去一看,更是一驚!
牀上又流了很多血,夫人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像雪一樣,並且表情有些猙獰,一個很端莊的女人也顯得很醜陋了!整個人已經精疲力盡,她乎已經沒有了什麼聲音,只有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氣聲。
再不出手,可能孩子也沒救了!
來到夫人身邊,陳來把雙手放在夫人聳起的肚子上方,與皮膚保持着一寸的距離,開始輕輕推拿。不一會兒,肚子上便升起奶白色的霧氣。又過一會兒,白色化作一條小白龍一樣的氣息,在夫人的肚子上面快速遊動。
這種白龍一樣的霧氣是靈氣,是天地間的精華。
不知不覺,“小白龍”身邊的那些靈氣慢慢鑽入到皮孔中,從而進入到肚子內部,使宮壁再生出一些羊水供應胎兒的需要。過一會兒,肚子上面的反應明顯的變小了。
夫人臉上的表情也不那樣痛苦了。
突然,陳來感覺手上一緊,發現夫人竟然拉住了他的一隻手,擡頭一看,夫人正滿眼是淚地望着他,眼神裡充滿了感激。顯然,她早已經知道身邊的少年就是救治自己孩子的恩人。只是,她美麗的大眼睛裡又充滿了辛酸和決絕。
陳來都不忍心和她進行眼神的交流,鼻子一酸,低下頭來。
從夫人美麗而堅毅的眼神中,他看出她一定是一個名門閨秀,同時身上也一定揹負着難以傾訴的冤屈!
突然,他感覺到手上一沉,低下頭髮現夫人竟然塞給他一本紫色的小冊子!
上面染着鮮血,三個楷書小字卻清晰可見,《推龍訣》!
撫摸起來,陳來竟然有着一種撫摸着軟玉的感覺,同時熱得流汗的他頓覺清爽無比!
《推龍決》?師父傳授我的絕活叫“推龍術”,這個書名叫《推龍決》,難道里面有啥玄機不成?
陳來認爲這本小冊子是證明孩子身份的信物,衝夫人點點頭悄悄收下,想着等一會兒轉交給那位青年護衛,擦去淚水後又一次站在肚子邊開始推拿起來。
不知爲什麼,這一次他感覺自己的全身充滿了神奇的力量,尤其是雙手。不一會兒,夫人肚子上方的白雲更加濃厚,幾條“小龍”在周圍快速地旋轉、飛舞。
夫人大叫起來,雙手抓住牀幫,雙腿張到最大的程度,開始用力;每一次大聲喊叫,雙腿間都會流出一股鮮血,竹牀都會隨着發出一聲唧唧聲,而她身邊的幾個人都會同時咬一次牙。
站在外面的那個青年護衛,一直都緊緊地抓着寶劍,手心的汗水像血液一樣順着劍鞘啪啪啪地往地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