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真的驚呆了。
公西仇這是什麼操作?
還是說,眼前這個公西仇是他人假扮的?
沈棠擡手製止對方上前的動作,厲聲質問來人:“公西仇,你好大的膽子,膽敢這時候跑來這裡?真當我們聯盟軍無人?”
公西仇倒是聽話止住腳步了,不過他的回答挺氣人:“聯盟軍那幾只臭魚爛蝦……的確是沒什麼人,瑪瑪,我是貨真價實的本尊,不是哪個不要命的假扮來詐你……”
沈棠:“……”
光聽這個說話口吻就知道是真的。
聯盟軍要是聽到這話,還不氣死?
沈棠小心環顧左右,確定這塊地方安全,無人發現,這才壓低聲音質問公西仇:“君有疾否?是嫌白天結仇還不夠深刻?大晚上又來一回?你的兵呢?真敢一個人過來?”
公西仇:“私事,帶他們作甚?”
一聽是“私事”,沈棠不由得生出好奇。
“除了我,聯盟軍還有你認識的故交?”
公西仇說道:“沒有。”
沈棠:“找我有事?”
公西仇道:“不是找你。”
他也是湊巧碰見沈棠兩人,順道來看看。
沈棠被說得有些懵,不是來找她,聯盟軍又沒有其他故交,也不是來夜襲——那公西仇冒這個風險大晚上跑過來作甚?他一人再強,但白天損耗還未完全恢復,不怕死?
公西仇淡淡道:“爲了今天那個小將。”
今天那個小將是……
沈棠蹙眉:“你說少衝?”
公西仇點頭。
沈棠:“……你是多想要他的性命?仗都幹完了,還惦記着來搞他?少衝是谷仁的結拜義弟,他可不會看着你殺了少衝。”
聯盟軍中,
谷仁帳下的綜合實力排得上前三,想要不動聲色幹掉少衝再全身而退,怕是有難度。公西仇也不是小氣記仇的人,他這般針對少衝,莫非少衝身上有啥問題?
沈棠放下擋着祈善的手。
“這個少衝有問題?”
公西仇點頭。
直覺告訴沈棠,真相恐怕超出她的想象,但還是架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試探着問道:“這個秘密,我方便知道嗎?若是不方便,我帶着元良離開,只當今夜沒有見過你。”
論私,公西仇是爲私事而來,沈棠念在二人過往交情的份上不會暴露他的蹤跡;論公,沈棠作爲聯盟軍一員,只要公西仇出手對聯盟軍盟友動武,她也不會坐視不理。
公西仇坦言:“倒也不是不能說。”
沈棠洗耳恭聽。
公西仇神色淡漠地看着聯盟軍營帳方向,漠聲道:“那員小將叫‘少衝’?瑪瑪可知道他是什麼身份?他是一隻‘蠱母’,留不得。”
沈棠跟公西仇隔着一段距離,他的話被夜風一吹,傳到沈棠耳中就有些變化。沈棠一時沒明白什麼意思,腦袋梆梆幾個問號:“姑母?還是一隻姑母?爲什麼就留不得?”
公西仇道:“是蠱母!蠱蟲之母。”
沈棠吃驚咂舌:“蠱、蠱蟲???”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反倒是一側的祈善有了反應,眉宇間流露出明顯的厭惡之色,問道:“公西將軍說的蠱蟲……可是指百年前曾經發生的‘武國蠱禍’?那東西不是已經滅絕了嗎?怎麼還有?”
沈棠看看祈善,再看看公西仇。
撇嘴,【加入羣聊失敗】。
她問祈·引導PC·善:“武國在哪裡?”
“武國?武國早就被滅了。”祈善說完,補充了一句,“武國用了八年時間橫掃西北、西南以及過半東北地域,距離一統大陸只差一步之遙……建立快,覆滅更快……”
沈棠:“這麼厲害?怎麼會半路折戟?”
祈元良用的可是“橫掃”二字。
這意味着武國擁有着壓倒性的強大實力,以武國的實力,剩下的地盤吞併起來應該不難。
公西仇道:“就因爲少衝身上的蠱。”
沈棠內心像是有隻貓,百爪撓心。
公西仇言簡意賅:“那種東西可以讓普通人獲得堪比中高等級武膽武者的實力,武國短時間橫掃大半大陸國家不足爲奇。你可想過數十萬七級八級的武膽武者一起出兵,那會是何等盛況?所向披靡,無人能擋……”
沈棠聽後倒吸一口冷氣。
“這也……太厲害了,但是……”
她眨了眨眼,想到什麼。
公西仇反問她:但是什麼?
沈棠道:“但是要付出什麼代價?尋常武膽武者苦修多年,練氣淬體才能一步步攀上高峰,還要受限於天賦悟性這些條件約束,他們投入的不止是時間精力,光是每日肉食消耗就是一筆不小數目……普通人就只用種個蠱蟲?這麼小投入,那麼大產出?天底下有這麼佔便宜的好事情?我不信。”
公西仇就知道自己這位知音很細心聰慧,奈何世人貪婪,總是看不透這些迷障……
他道:“是壽元、潛力、精氣……”
武國覆滅的原因也很簡單。
那批用蠱蟲激發的“武膽武者”一夜之間全數暴斃,引起大陸震盪,無數大小勢力趁勢揭竿而起,短短數月便將曾經的巨無霸帝國完全蠶食乾淨,對餘孽開始數十年圍剿。
公西仇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
沈棠問:“你確信是?”
公西仇漠聲道:“我確信。”
沈棠看着他的眼睛選擇相信。
但公西仇卻覺得這話不夠有說服力,又吐出另一個秘密:“我的族人也因此遭難……”
沈棠錯愕地看着他。
公西仇並未詳說什麼原因:“人人都畏懼它的力量,但人人都想獲得它。總有人認爲自己可以控制貪婪,他們不會步上武國後塵,不會貪婪到給整個軍隊都種蠱……他們在做夢!人心這種東西,誰比誰乾淨?”
沈棠不置可否。
她只關心另一個問題:“這麼說來——少衝極有可能是別人實驗養蠱的載體?”
公西仇道:“這個不一定,據我所知,武國那種蠱蟲已經徹底絕跡,倒是有不少後人想走這條歪門邪道的路,他們根據不知哪裡來的殘蠱,嘗試將蠱蟲重新養出來……”
威力沒武國那種蠱蟲大,危害卻不小,公西仇猜測少衝身體內的蠱蟲應該是幼年的時候中下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殘次品,直接影響了少衝心智發育。癲狂之時,形同野獸。
沈棠倏忽想起自己所知的少衝經歷。
少衝是幼年的時候,全家遭遇盜匪打劫,他倏忽發瘋殺了包括全家和盜匪在內的所有活人,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之後被谷仁路過撿走。難道就是在那前不久?
沈棠蹙了蹙眉。
不知道谷仁知不知此事。
她問:“少衝身上的蠱母能繁衍?”
公西仇搖搖頭:“不知道。”
沈棠又問:“能不能取出來?”
公西仇又搖頭:“不知道。”
他頓了頓:“只要殺了少衝,蠱母自然活不了,這是最簡單便捷、一本萬利的辦法。”
沈棠道:“谷仁不會坐視不管的。”
公西仇倒是無所謂:“能殺了就殺了,不能殺了,我早點回去歇着,也不是一定要做。那員小將雖是蠱母,但他體內蠱母成長並不快,極大可能還未破體,寄主就死了。”
沈棠:“……”
不是很懂公西仇的行事邏輯。
既然不是抱着必須殺死少衝的心情來,他何必冒着風險,單槍匹馬闖聯盟軍大營?還是說,聯盟軍在他眼中究竟有多菜?
祈善這時候加入聊天:“相較於少衝身上的‘蠱’,給他種下蠱苗的人,更值得注意吧?倘若少衝小將軍的實力真源於‘蠱’,可見這個‘蠱’已經有武國蠱禍幾分‘真傳’……”
一隻兩隻沒什麼好怕的。
公西仇一樣能將人按着毆打。
但若是數百數千甚至數萬……
一百個公西仇也只有逃命的份了。
沈棠道:“要不,咱倆回去旁敲側擊,打聽打聽?若谷仁並非知情者,此事關係他義弟性命,他應該不會無動於衷纔是……”
祈善對此並不看好。
少衝全家被殺得就剩他一個。
祈善道:“不管是武國蠱禍還是以此爲藍本搞出來的東西,都相當危險。作爲蠱蟲的寄主,有一定可能經不住蠱蟲禍害而暴斃。諸如少衝的例子,絕對不止他一個……”
倒是可以順着這個例子往下查。
只是——
沈棠發了愁:“現在怎麼查?”
各處兵荒馬亂的,幕後之人下手目標是普通百姓的話,基本無人發現——誰會在意那些普通百姓是死於飢餓、死於病痛還是死於蠱蟲?無人注意自然也無從查起……
祈善猜測道:“主公也不必太擔心,若幕後之人真手眼通天,豈會輕易放過?早早將他帶走了。少衝小將軍的實力幾乎能與十四等右更媲美,武國蠱惑都很難做到。”
自己行走西北諸國多年。
也的確沒有聽過類似的例子。
不然也輪不到讓公西仇戳破窗戶紙。
沈棠摸着下巴,忍不住陰謀論了一把:“元良啊,你說——有沒可能是谷仁自己搞的?”
祈善道:“不無可能。”
與此同時,聯盟軍營帳。
衣不解帶守着病榻的谷仁打了個噴嚏。
生怕驚醒好不容易睡下的少衝,打到一半硬生生用手捂住憋了回去,憋得眼眶泛紅。
這時候,正好六弟端着藥走進來。
“大哥?”
谷仁揉了揉鼻子:“沒事沒事,許是你嫂子唸叨了,藥煎熬好了?放一邊涼一涼……”
六弟給少衝把脈細查。
脈象倒是逐漸穩定下來,不似白日那麼混亂可怕,看情況再過一日就能完全好了。
他道:“大哥,這裡這我守着吧。”
谷仁擺擺手拒絕:“親自盯着安心點。”
大概是一手養大少衝,在他身上傾注太多關注和耐心,谷仁對這個義弟相當偏疼,一些事情從不假他人之手。六弟道:“來的路上碰見十三弟,瞧他神情,還在自責呢。”
“清之自責什麼?真該自責,也該是我這個大哥……”谷仁的心情是複雜的,他心疼少衝這個弟弟,但如今事業又離不開這份戰力,倘若能徹底醫好就好了……
二人心情各異。
又忙碌了一陣,外邊有士兵回稟。
谷仁不解:“沈郎主深夜上門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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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弟搖頭:“不知。”
谷仁起身整了整儀容:“且去看看,六弟,你先看着十三,有什麼情況派人來尋我。”
六弟道:“大哥放心好了。”
過去的路上,谷仁猜測好幾種沈棠上門的可能,唯獨沒猜到人家是奔着自家義弟來的。
不止如此,人家還拋出好大一顆雷!
“等、等等——你說什麼蠱?”
谷仁差點兒驚得坐不穩身子。
臉上寫滿了“沈郎主你可別驢我”。
沈棠暗暗觀察谷仁情緒,心下懊悔沒將顧池帶來——有顧池在,還愁看不穿谷仁此人?
谷仁穩了穩心神,試圖讓空蕩蕩的腦子找回幾分理智,過了半晌才調整好破防的心態。
他緊張地舔了舔乾燥的脣。
問道:“沈郎主,此事有幾分把握?”
沈棠道:“九分吧。”
谷仁神色陡然凌厲:“沈郎主又是從何得知?你可知此事有多嚴重?”
祈善道:“在下說的。”
谷仁:“從何聽說?”
祈善眼睛不眨地撒謊,淡定道:“祈某遊歷西北諸國,什麼東西沒見過?”
谷仁繼續追問:“緣何先前不說?”
祈善道:“祈某與少衝小將軍接觸不多, 也就今日少衝小將軍與公西仇鬥將,武氣失控,這纔看出幾分端倪,但又不是很確定,遲疑再三……這才一拖再拖,拖到現在……”
谷仁起身在營帳來回踱步。
神色掙扎,看來是在天人交戰。
沈棠開口問道:“谷公是不信嗎?”
谷仁擺擺手,長嘆,臉上也帶了幾分頹廢。
“並非是不信,只是一時難以接受……沈郎主,十三是谷某一手帶大的孩子!你可知道,谷某礙於禮儀規矩,膝下幾個親生子女都不能過於親近!對於十三,就不用那麼多約束,我既是十三的義兄,也是他半個父親……你現在告訴我,他的瘋症並非孃胎帶出來的病症,而是幼年遭人毒手……”
強大的武力是用壽元、精力換來的。
少衝每戰一場,耗損的是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