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老爺啊,可真有你的,我這回算是被你老人家玩兒慘了。”
二春心中暗自叫苦,而後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仔細回味通仙剛跟他說的那些話。
“......有的人在空間內醞出了崇山峻嶺,有的人則醞出一片汪洋,有的人在裡面醞出另一個世界,甘願墮入其中,自欺欺人的獨活,有的人......正如你海二春,神識空間一片虛無......”
爲什麼別人的神識空間會出現高山大海,城市平原,甚至一個虛幻的世界,爲什麼自己的空間會是一片混沌?最懂自己的人只能是自己,這些問題沒有人能替他解答。
海二春很困惑,他是第一次進入自己的神識空間,這裡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沒有頭緒,沒有概念,甚至連提示都那麼飄渺不可琢磨,如何脫困!還活得了嗎?真的掙脫出去,外面還有更大的麻煩等着呢,拼到頭來興許還是一死吧?不然,放棄算了......
“你這麼拼有意義嗎?不覺得自己這種碌碌無爲的無事忙很可恥嗎?”......
“別掙扎了,放棄吧,不丟人,放棄也需要勇氣的,一了百了纔是人生最高的境界,我看好你......”
“海二春!你要還是個男人,就拿出點兒氣魄來!別TM跟個娘們兒一樣怕前怕後的,要我說,你大可不需要五鬼的庇護,縮在這個狗屁水泡裡真是折辱了你一身英雄氣!出去!跟那龍拼了!”
“二春,不要聽他們胡扯!心無旁騖,感受面前的那道光亮,出路就在光亮的另一端,別放棄!你可是還相命的命主,死在這種地方讓人笑掉大牙!”
......
無數雜音在他耳畔迴盪,質疑聲,勸降聲,憤怒的咒罵聲,不甘的咆哮聲,發出這些聲音的人聽起來都像他自己,他雙眼緊閉,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蹙,慢慢的,他沉入了冥想狀態......
味道,輕柔的微風帶着山林草木的清新氣息拂面而來。
光影,和煦的日光透過樹冠枝葉斑斑駁駁灑落而下。
聲音,溪流,蟲吟,鳥叫,還有迴盪在山谷間的鐘鳴。
白燦燦的光線透過薄薄的眼瞼,在海二春視野裡映出一片淡紅的暖色。他慢慢睜開雙眼,光線的變幻讓眼睛有些輕微脹痛,視線逐漸清晰了,遠山青松翠柏,綠波盪漾,層巒疊嶂間,一道瀑布飛流而下,如鑲嵌在碧玉上的銀絲帶。
“這是什麼地方?怎麼......”
短暫的晃神兒,海二春這才發現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他明明記得剛剛還被困在兇險的神識空間內,下一秒卻來到了一片青山秀水中。
他立在半山腰,四下張望了一會兒,沒有炊煙,沒有梯田,甚至連山路都只是在兩側的荒草間若隱若現,感覺這一帶應該是久無人煙。
二春有點兒懵,他不曉得接下來自己該幹什麼。正在這時,鐘鳴聲再度響起,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山林間卻聽得格外真切。
“聽起來敲鐘的地方應該不遠。”
他估計了一個大致方向,邁步走去。直到這個時候海二春才注意到,自己居然穿着一身古人的衣服,這是一件華麗之極的冰藍色絲質道袍,外面還籠了一層精美的烏沙,其上繡着雅緻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衣襬隨着山風輕輕搖曳,把海二春襯映得一派道骨仙風像。
二春趕緊摸了摸頭臉,似乎面容沒什麼變化,只是手感光潔了許多,順勢向上摸去,又在高高挽起的髮髻上摸到了一枚入手溫潤的玉質髮簪,這身行頭可謂極盡考究之能事。說實話,此時海二春的腦子已經嚴重不夠用了......
“喂!有沒有人!誰TMD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一面大喊了一聲,一面下意識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襬,這麼帥的行頭,還是頭一次穿。
“咚......咚......咚......”
鐘聲一下接一下的響着,海二春做了個深呼吸,使勁兒扇了自己兩巴掌,“不管了!”他大步流星朝着鐘聲傳來的方向奔去。
混沌的神識空間內......
海二春盤着腿,靜靜的浮在五鬼給他撐起的水泡中,表情寧靜安詳,就像睡着了一樣。水泡外,精元赤龍啃累了,暫時放棄了攻擊,伏在一旁瞪着車燈大小的眼睛惡狠狠的盯着面前的海二春,它鼻翼一張一合,大眼珠子來回打量,像是在思忖對策。
“通仙,那小子怎麼沒動靜了?是不是死了?真要是死了的話,現在可就是在浪費老子的時間!”
空間罩壁外,虛耗啞着嗓子發牢騷,聲音比拉鋸還難聽。
“你小子要是敢擅自跑路,追到天涯海角咱家都弄死你,信不信,別以爲有攝青護着咱家就怕了你。”
通仙張口就罵,對虛耗的態度跟對黑絕完全不同。攝青在一旁一言不發,聽見被點了名,只是冷哼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什麼,之前通仙向他們請援,攝青是第一個答應的,幾乎沒有猶豫。
“都閉嘴!專心抵禦,一個個屁話連天的!能傳入罩壁內的念力本就十不存一,你們還有功夫鬥嘴,老子可警告你們,萬一功虧一簣害老子白費念力,到時候誰的話最多老子就幹誰!”
黑絕是五鬼裡脾氣最爆的,確實是個說到做到的主兒,一句下噎過來,再沒人吭聲。
“空間內有動靜。”
從出現就沒說過一句話的辟邪忽然開口,而後把臉湊近罩壁,仔細朝裡觀望。神識空間內,原本安靜蟄伏的精元赤龍也察覺到了異狀,立即躥上半空,機警的四下查看。
片刻後,只見原本混沌不堪的巨大空間忽然躁動起來,如同有人用棍子在池塘底部大力攪動。原本還能視物的神識空間頃刻變得渾濁無比,無數雜質在一股神秘力量的帶動下飛旋激盪,那場面可謂像霧像雨又像風。
“那小子進入冥想世界了,好事情。”
通仙自言自語,手上念力源源不絕的導向罩壁內。此刻,神識空間裡黃沙漫天,那股似風非風似雨非雨的狂暴力量裹挾着空間內的一切,帶着晃動乾坤之勢來回滌盪,精元赤龍如受驚的野獸,咆哮着上下飛竄,拼命對抗面前這場莫名襲來的災難。
漸漸的,混沌空間不再混沌,風沙過處,大地出現了,山巒出現了,天空出現了,天地萬物戰抖着慢慢演化出各自的形態。山川拔地而起,聳立入雲,崩塌了,重塑,再崩塌,再重塑!河流奔涌在峰巒與谷地間,乾涸了,重新匯聚,又幹涸,復又匯聚,江河濤濤,綿延不絕......
時間和空間被壓縮在極小的範圍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呈現着天地萬物的演化過程。海二春的神識空間不再空無一物,不再渾渾噩噩,方寸之間構築天地,股掌之上託舉乾坤!
只是這一切,他本人還不知道......
“咚......咚......咚......”
禪鐘聲聲入耳,聽上去已經無比接近了,可海二春連着翻了三四個山頭,依舊是滿眼的莽莽山林,鐘聲在哪?寺廟在哪?山路在哪?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腳下已經沒了路,連那種隱沒在荒草間的羊腸小道都不見了蹤影。他滿身大汗,氣喘吁吁,料想此刻有面鏡子的話,鏡中的自己定是早就沒了剛剛那股仙風道骨的感覺。
海二春已經記不得總共翻了多少個山頭,頭頂的山一座比一座高,面前的河一條比一條寬,腳下的路......呵呵,腳下早已無路,沒有路,可耳邊不時響起的鐘聲卻總能在他六神無主時給他一個方向,沒有路,那就趟一條出來!
跋山涉水,他大汗淋漓,邊走邊甩去身上那些華而不實的繁冗衣衫,道袍很帥很拉風,被汗水浸透後卻格外沉重,不要了!玉簪很酷很雅緻,但卻時常掛住沿途的樹枝藤條,不要了!華麗的綢緞衣帶,扯下來捆紮登山所用的助力杖。
海二春拋下所有負擔,手持木棍兒,像個野人一般,披頭散髮的在山林間行走如飛,只要能到達鐘聲響起的地方,怎麼都行!
近了,鐘聲越來越近了,他衝下山谷,躍入面前的大河,河流對岸,鐘聲隆隆,彷彿在耳邊敲響。
忽然!
河心泛起一個巨大的漩渦,渦流急轉,彷彿要吞噬一切,海二春拼命游水,可仍身不由己的朝着漩渦漂去,情急之下他大吼一聲,放棄掙扎,直接衝着漩渦游去,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要借用渦流之勢將自己甩離危險水域。
就在他快要接近漩渦時,巨大渦流的中心忽然爆出一道十數米高的水柱,水波漣漪將海二春遠遠推開,當他拂去臉上的水漬看向漩渦方向時,面前之物瞬間讓他入贅冰窟。
精元赤龍!
赤龍出水,雙目如炬,亢奮的盯着水中上下浮沉的海二春。二春呆了,他跋山涉水,翻山越嶺,到頭來又遇到這個命中的煞星,人在恐懼到了極點的時候便會轉而憤怒,這是本能。
“既然橫豎都躲不了,我就弄死你!”
海二春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邪勁兒,他大吼一聲,居然縱身躍出了水面,張開臂膀朝着精元赤龍撲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