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曉沒有陰陽眼,無法看到面前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她能感覺到刺骨的寒意和襲人的陰煞氣息,不知幻聽還是什麼,一陣陣尖利的嘯聲不斷迴盪在她耳畔,這聲音不大,彷彿從極爲遙遠而幽深的地方傳來,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尖嘯聲中還夾雜着類似低語和哭喊。
墳頭草毫無懸念的被海二春散了魂,實際上,如果之前就掌握這一手玄術的話,七天前就能當場收了它,作爲一個剛入門的僞風水大師,海二春是萬萬不願意在女神面前承認七天前自己還沒本事降服這鬼物,鎮壓它只是爲了給自己爭取補課時間的事實。
身臨地獄邊緣的恐怖經歷讓宋春曉花了大半天才緩過神來,她必須承認,這種實打實的陰陽體驗,她從未有過,說實話,她認知中的法事,大多停留在形式層面,無論是打醮,拜斗,超度還是通過易經八卦的堪輿,定穴,觀人,望氣等等,往往都是得不到當場印證的行爲,是非曲直無法當場給出結論,說白了,在很大程度上是帶有主觀唯心色彩的,旁人可以選擇信,也可以選則不信。但今天海二春的玄術,沒有給她留下任何懷疑的餘地,直接從五感上給出鐵一般的證據,他就是在施術。
雖說心有餘悸,但卻更讓宋春曉堅信自己這一寶押對了。海二春那番折騰看起來沒什麼大動作,其實非常消耗心力,正所謂形神相依,神傷則形弱,海二春身爲常人,策動的卻是問星決玄術這等鬼神之力,身體負荷之大遠遠超出他的估計,以致他收勢之後,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險些失了身形,好在年輕。
宋春曉極爲貼心,攙着他先去自己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兒,還把自己私藏的點心零食拿出來犒勞,看着女神這般舉動,海二春只覺得有些受寵若驚,連稱自己沒事兒。墳頭草的事徹底了結,無論海二春願不願意接受,宋春曉還是把預先談定的報酬打到了他的銀行卡上,隨後海二春堅持要請客,兩人便在附近找了一家飯店,宋春曉倒是真不客氣,一頓飯吃了四百多塊,不過完全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海二春少有被宰了還這麼開心的。
酒足飯飽,兩人這就準備按照前兩天商量好的一起去民協參加幹事選拔的面試,宋春曉忽然接了個電話,海二春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但從宋春曉這邊不難聽出是件急事,好像還是她家人打來的,看情形一會兒估計是要海二春一個人去面試了。果然,掛了電話後,宋春曉一臉歉意的說家裡出了點小狀況要臨時回去一趟,不過她保證一會兒解決了之後一定馬上聯繫他,讓他好好加油。
實際上,在海二春看來,宋春曉完全沒必要跟自己交代這些,但她卻顯得相當愧疚,好像自己犯了多大錯似得。嘴上沒說,其實二春心裡還是蠻受用的,自己去就自己去吧,獨來獨往二十多年了,也不在乎這一時。兩人告別之後,海二春倒了幾路公交車,到時代廣場後按照宋春曉事先交代的地址,一番輾轉尋覓之下終於在一棟寫字樓外看到了寫着“濱州市民俗文化保護髮展協會”的燙金門匾,字體遒勁有力一看就是哪位行家高人題得手書。
約定的面試時間是六點,還有將近兩個小時纔開始,這段時間若是有宋小姐陪着聊聊天兒還好過,一個人乾等可是太痛苦了,他有些後悔自己來的太早,正琢磨着去附近溜達溜達消磨時間,樓門口傳來的一陣噪雜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循聲望去,只見兩三個保安模樣的人正與一個年輕人糾纏在一起,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對方是三個人,年輕人雖說看起來高大,卻是被人數佔優的保安連推帶架的轟到了院門外。保安們也不戀戰,一出大門馬上組成人牆,如此便斷了年輕人再進大樓的路。
被人轟出了大門,年輕人憤恨之餘有些尷尬的看了看四周,好在除了百無聊賴的海二春,並沒什麼人注意他。等在一旁的幾個人貌似跟海二春一樣,也是來應聘的,不過這些人明顯態度上要端正得多,即便是無聊的等待時間,他們也沒有荒廢,各自捧着易經典籍黃老古著埋頭突擊,場面還真是讓海二春有些哭笑不得。
見衆人沒有在意自己的窘態,那高個兒輕人整了一下衣服,恨恨盯了門口的保安一眼,然後指着辦公樓旁掛的牌匾對正站在一旁強勢圍觀海二春說:
“我真的是懷疑他們的合法性跟正規性,還文明單位,沒說兩句話保安就上來動粗,真是斯文掃地!”
保安人牆後面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小主管模樣的人,聽到有人質疑他們單位的合法性馬上不樂意了,拔高了音調反駁道:
“這位同志,你這麼說就過分了,在場個各位給評個理,這位鬧事的先生自稱濱州師範大學的老師,我是沒見過這麼暴脾氣的人民教師,一言不合就開始到處指責批判,連我們領導都被你問候了,究竟是誰斯文掃地?”
小主管顯然覺得理在自己這方,還沒等高個年輕人開口,他又繼續道:
“而且!你反映的情況無憑無據,壓根無從考證,我們一個機關單位,怎麼可能因爲你隨便提了個天馬行空的意見就花費人民的血汗錢去進行什麼基礎設施的改動呢?傳出去的話,外面的羣衆還不知道怎麼議論呢。”
雙方的爭論海二春聽不出所以然,能確定一點,這個所謂濱州師範大學的老師是來反映情況的,對象是民協,顯然這個情況跟“那種事”有扯不清的關係。理論雙方越說越激動,眼見人民教師又要動手,海二春管閒事的毛病又犯了,上前兩步一把將胳膊搭在人民教師肩上,嘴裡說着“算了算了,消消氣兒。”順勢帶了個圈兒把他拉了回來,教師見好就收,義憤之餘也沒多做掙扎,只是嘴上不饒人道:
“我要向你們上級單位投訴!不像話!”
小主管也沒搭理他,嗤笑一聲兩手抄兜踱回了樓裡,留下保安組成的人牆防止意外。
“您是老師是吧,幸會幸會,我就喜歡老師,有文化!老師貴姓啊。”
海二春遞了一根菸給人民教師,一面笑眯眯的問。
那年輕老師眼見氣消了,看了一眼海二春,覺得這人挺面善,剛剛又給自己搭了臺階下,表情也舒緩下來,他輕輕推開海二春遞過來的煙,點了點頭說:
“戒了,謝謝。免貴姓祖,祖高明。是咱們濱州師範大學美術系的老師。”
“哦哦,祖老師,您今天這是?”
海二春邊問,邊指了指民協的大門。祖高明哼了一聲,沒好氣的說:
“這個民協是個跳大神的單位,天天搞得神神秘秘的,之前不瞭解情況,我真當他們是有些道行的專業人士了,今天來這兒見識了一番,也算摸了他們的底,一幫裝神弄鬼的騙子而已。”
聽祖高明這麼說,海二春心裡打起了鼓,如果真如祖老師所說的話,那他還真得考慮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參加這個面試了,不過凡事不能一知半解就下結論,他決定多問兩句。
“祖老師,實不相瞞,我呢是朋友介紹來應聘民協監事會幹事這個職務的,對這個單位並不瞭解,我能不能打聽一下你今天來反映的是什麼問題,怎麼就能確定民協是個騙子單位呢?如果確實有問題的話,我也好另作打算。”
興許是教師的職業病,一聽有人需要指點迷津,他馬上來了精神,清了清嗓子開始上課:
“也好,本來這種事我是不願意跟外人提的,你知道,身爲老師傳播封建迷信思想是很危險的,不過你既然來這裡應聘,應該算是個‘業內人士’,跟你說說也無妨,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除了是一個普通的美術老師外,祖高明還是個命犯金水五行的極陰體質,又恰逢朔月朔日出生,陰上加陰。擁有這種體質的人會時常莫名其妙的耳鳴,亦或是盛夏突覺置身冰窖。更有嚴重的會生魂不穩,祖高明就是這種情況。何爲生魂不穩,便是睡覺或者神智不是特別清楚的時候,體內的三魂七魄中生魂離體,當然,因爲陽壽未盡,離體的生魂會在遊蕩一段時間後自行迴歸本體。
通常情況下,離魂的人會把這個過程誤認爲做夢,醒後也大都不會保留相關的記憶。但祖高明卻是異類,他不僅能掌控離魂的時間,還能在離魂期間按照自主意識到處遊蕩,醒來後清晰的保留遊魂時的記憶。開始發現自己這個特點的時候,他並不恐懼,相反,樂在其中。
他查閱了很多相關的資料,又通過門路找了一些大師替他解惑,但他的情況比較罕見,大師也沒有給出什麼有價值的見解,不過,其中有人倒是提醒他,生魂離體是個風險很大的行爲,如果不能及時歸位,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這些建議雖說祖高明也接納了,但是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他再次離體外出遊逛時誤打誤撞的靠近了民協辦公大樓,閒逛了一圈並沒有什麼異樣發生,只不過當他想離開時,卻發現自己最多走到距離大樓兩三百米的位置就一步也沒法走遠了,面前就像是有人鑄了一道透明的牆壁,堅實異常,能進不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