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洋哥......爺爺,身體還好嗎?”
王黑洋還是那個行事果決的鬼谷少主王黑洋,只是面對眼前這個女孩兒時,他眼中透出的不再是以往犀利冷峻盡是算計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充滿溺愛的眼神,那是一種無條件忍讓,無原則妥協的大哥獨有的眼神。從小到大,王黑洋對自己的這個妹妹可以說有求必應,除了王憶童,王家還沒有哪個親戚能讓一向心硬的王黑洋做到這種程度。
“不回去看看嗎,都到家門口了。”
這話問出口,其實王黑洋心裡早就有了答案,這妮子從小就犟,認死理兒,跟他一樣。
“還是不回了,在家裡我喘不上氣兒。”果然。
王憶童從口袋兒摸出一張紙片遞了過去。
“哥,幫我看個人吧,就現在,我一會兒還要趕去辦事。”
王黑洋捏着妹妹遞過來的紙,有些心疼,王憶童離家這兩年沒跟家裡要過一分錢,完全憑自己的能力進了監事會,當了註冊風水師,磕磕盼盼居然也慢慢成熟起來了,只不過這種爲普通人準備的生活歷練,王黑洋認爲不該讓他的妹妹去經歷,小童該過得更好纔對。
盯着妹妹遞過來的生辰八字看了片刻,王黑洋輕笑了一聲,很不屑的把紙片遞還了回去,扶着王憶童的肩膀說:
“小童,這種人的事,也算事?”
打從第一眼,王黑洋就看出這個八字的主人是個天生的困頓命,一輩子沒出頭之日,到死都是個混底層的料,而且此人八字極弱,大老爺們兒居然還屬陰,可以這麼說,這種人的命是要多賤有多賤,那張紙片在手裡多拿一會兒他都嫌晦氣。
“這是廣興地產公司申請的一起靈案,我負責的片區,接不接都接了,而且事情沒我想的那麼簡單,如果不及時補救的話,說不定你妹的飯碗都保不住......”
"保不住正好兒,還能餓着你。"
“餓死也不吃你們王家。”
“你......好了好了,不吵,放心吧,飯碗丟不了,有哥呢,你想知道什麼?”
這對兄妹從小鬧到大,鬥嘴是家常便飯,完事兒倆人也都不往心裡去,王憶童把劉坤的八字揣回口袋兒,很認真的問道:
“這個叫劉坤的人,我只能看出他八字很弱,容易被人克,但我想知道的是,他之前是不是接觸過什麼‘髒東西’了?”
看得出來,王黑洋是很懶得在劉坤這種“命賤”的人身上浪費時間,看在妹妹的份兒,膈應就膈應吧,他想了一下,左手五根指頭交替搓捻着,應該是在按照命理推算什麼。這個過程很快,不一會兒就有了結果。
“嘶,這個叫劉坤的人,確實有過生魂離體的跡象,此人並非命犯金水的類型,生魂絕對無法自行離體,所以一定是受外物影響,簡單的說,這倒黴蛋就是被外來靈體上過身,僅憑一張紙我暫時也只能推出這些。”
能得到這種程度的答覆,王憶童已經相當滿意了,她知道大哥肯定不願意見劉坤,所以場外求助點到即止,爲了表示感謝,同時對自己這兩年強行離家出走的行爲表達一點點歉意,王憶童請他哥吃了一頓麻辣小龍蝦,王黑洋不愛吃街邊兒的東西,但又怕駁了妹妹的面子,便沒好拒絕,硬着頭皮陪吃。
這頓飯兄妹倆吃了很久,王黑洋清楚妹妹的脾氣,這頓飯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丫頭纔會再來“麻煩”自己這個當哥的,家裡規矩嚴,在王憶童擅自離家的這兩年裡,即便強勢如他,也不敢隨意爲妹妹提供任何便利,小輩一天不認錯,族裡便一天容不下她,這是家族的鐵律,王黑洋也得守着,像今天這樣的見面,是萬萬不能與人道的。
第二天一早,王憶童早早就趕去監事會,按常理來說,調閱卷宗的申請24小時就能批下來了,可進了單位後,很多人看她的眼神讓她感覺很不自在,隱隱覺得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果然,剛到辦公室,副理事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讓她上樓一趟,說是有事兒。
一進屋,她就看見除了副理事長外,還有兩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一臉的愁雲。見到她後馬上轉爲怒氣,指着她正要說話,被副理事長勸了下來,這才氣哼哼的坐回去。王憶童看見自己前幾天交到檔案室的檔案現在就放在辦工作上,副理事長拿手點着那疊檔案材料道:
“小王,這個卷宗是你前幾天申請調閱的,我昨天已經批了,不過今天出了一些狀況,卷宗呢就先放在我這兒,我給你介紹一下,你面前這兩位是廣興地產的事故處理負責人。”
這兩個負責人一個姓李一個姓劉,聽到人介紹,便象徵性的點了點頭。王憶童有點兒懵,聽了副理事長的說明才知道原來這兩個人一大早來興師問罪,說他們工地上的一個叫劉坤的小工頭兒昨天夜裡從在建的一棟樓上跳下來自殺了,跟他一個宿舍的人說,半夜就聽到他一個人捂着臉哭,還說“別找我,不是我害你,你去找大師......”之類的話,這之後沒了動靜,大家以爲他睡着了,結果不到十分鐘,劉坤溜出宿舍,一個人跑到旁邊的施工大樓,大頭朝下從十一層跳了下來,摔得那個碎啊。
王憶童聽說劉坤死了心裡咯噔一聲,昨天下午剛跟他見了一面,夜裡就自殺了,這屎盆子扣結實了啊!算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而且最讓她百口莫辯的是,劉坤死前還曾大喊“別找我,你去找大師。”他口中的這個“大師”說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她都有祛除不掉的嫌疑。
不管怎麼樣,事故現場的負責人已經找來了,一口咬定王憶童要負責,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這個靈案她是肯定沒法再碰了,副理事長當着兩位工程負責人的面給王憶童口頭下達了停職處分,讓她先回家等通知。畢竟出了人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走出辦公室,王憶童沮喪到了極點,從她察覺情況有異,發展到眼下這一步,僅僅只過了一天的時間,一天!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事情就發生了。不對,這裡面有人在搗鬼!想到這兒,她折回了辦公大樓,一路小跑的直奔檔案室,第六感告訴她,那種不好的感覺就是從檔案室開始的。
這棟三十層的半成品樓位於廣興地產建築工地北區,大樓還沒封頂,樓體還有很多地方沒有裝牆,襲人的夜風自西入由東出,在空曠的樓板間嗚咽作響,像極了很多人在哭泣,在十一層最靠西側的某處孤零零的擺放着一盞瓷碗,碗里扣着一團米飯,上樹高香三支,青煙剛一升起便在風中散盡,微弱的火頭在漆黑空曠的樓架子裡忽明忽暗,劉坤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的。
“怪我,大意了,大意咯......你走好吧劉老哥,你的怨氣,我來幫你出。”
一個身形清廋的年輕人此時正自言自語的屈膝盤坐在這個簡陋的臨時祭臺前,他微微馱着背,兩手掐着自己的腳踝,昂着臉遠眺夜空,整個人下意識的晃來晃去,看上去有很是放鬆。又一陣風吹過,寒意十足,年輕人回頭瞧了一眼,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只見他從旁邊的揹包裡拿出一包粉狀物,圍着自己撒出了一個圓圈,而後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又撒了一陣,地上很快呈現出一個類似八卦又不是八卦的陣型,完成後,年輕人從陣中退了出去,輕輕伸手向圈內比劃了一下,就好像在招呼什麼人進去一樣。
片刻後,灰粉撒出的陣圖忽然發出一圈淡綠色的幽光,儘管很微弱,但在伸手不見五隻的空樓裡,這光亮足以映出四周的場景,青年見時機成熟,闔眼哼唱了起來,那調子類似梵音但又有明顯的區別,伴着輾轉回環的曲調,陣圖發出的幽光由弱變強,逐漸形成了一根光柱,光柱內,劉坤的身影赫然而立,他看起來很安詳,很平靜,似乎已經放下了對人世的留戀。
“人生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此生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劉老哥,你比鄒建義看得開,他要是能像你這樣該放就放,興許就沒這後面的事兒了,你能放心交給我,我說啥也給你個交代,這輩子你夠苦的,走了反倒清淨了,安心上路吧。”
年輕人話落,陣中的劉坤已經化作縷縷青煙隨風而去,原本撒在地上的粉塵也伴着一陣奇風盪出窗外,什麼都沒有留下。
“看了半天戲,是不是也該出來買個門票打個賞啊?”
撿起揹包,拍去上面的灰塵,年輕人頭也沒回的兀自說了一句。不一會兒,從一根粗大的承重立柱後,王憶童走了出來,看向那清瘦的年輕人,警覺的問道:
“你到底是誰!”
青年朝王憶童走了幾步,笑道:
“這位同事記性不太好,咱們在監事會的檔案室門口見過一面,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海,叫海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