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黑色勞斯萊斯內,顧諾點着煙,手指撐住額頭,動作甚是嫵媚。只是那嘴角流露的笑意卻讓人不寒而慄,彷彿是一頭正在捕食的豹子。
旁邊的柏謙有些奇怪:“老大,爲什麼要下令撤退?明明可以殺了他們的。”
顧諾冷笑着,緩緩地吐出一口煙:“我跟他鬥了十幾年,這麼容易就讓他死了,我該有多寂寞呢?何況,在讓他沒有看見自己最心愛的人死於非命之前,我怎麼捨得讓他先死?”
明明是那麼溫柔的語氣,明明是那麼漂亮的人,卻說着如此殘忍的話。顧諾就彷彿一條吐着紅色信子的毒蛇,優雅地置人於死地。柏謙從腳底生出一股涼意,偏過頭,沒有再說話。
“走吧。”顧諾朝司機發出命令。於是,尊貴的車子從角落慢慢消失,連帶着那些殺手也都不見了。
單修哲和宮嶼接到消息,說聶容西被殺手襲擊,連夜趕到了聶家,發現只有聶容北在。偌大的別墅內,水晶吊燈將大廳照得亮堂堂的,恍若白晝。
“容西沒事吧?”單修哲俊朗的臉上佈滿了擔憂,頭髮因爲走得急而有些亂,“受傷了麼?嚴不嚴重?”他沒想到,因爲自己的事會把別人拖下水。
聶容北將雜誌放在茶几上,示意他們坐下,道:“沒事,受傷的不是他,是迪爾。”
“到底發生了什麼?黑手黨的老大都有人敢動?不要命了?”宮嶼覺得不可思議。
聶容北漂亮的眸緩緩地掃了單修哲一眼,聲音低沉:“具體情況我不是太清楚,但是有人在當時的槍戰現場看見了顧諾。”
單修哲眼眸驟縮了一下,但是臉上卻沒有過多的震驚:“他和迪爾有個人恩怨,想要置他於死地是理所當然的。何況,ITO和黑手黨一直都是死對頭,要是顧諾的話,倒也不奇怪。”
“現在的形勢反而對我們有利,迪爾出了事,但是身爲顧問的季唯安卻不見蹤影,輕則家法伺候,重則趕出組織。”聶容北摘下鼻樑上的眼鏡,分析道。
單修哲點點頭,表示同意:“只要季唯安沒了黑手黨的庇佑,那麼他必死無疑。”
旁邊的宮嶼卻沒有放下心,狹長的狐狸眼滿是擔憂:“狗急跳牆,他現在手上有凌桃夭,一旦被逼得走投無路,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季唯安的目標就只是蘇晗,應該不會傷害凌桃夭,”聶容北搖搖頭,眼底閃過一抹暗沉,“我擔心的反而是顧諾。這個男人不簡單,”他看向旁邊的單修哲,“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大概都已經難以用來形容他了吧。”
單修哲沉默。在知道蘇晗出事之後,他就開始對顧諾留了個心眼。他猜不透那個男人心裡在想什麼,更沒有辦法算計下一步應該怎麼走。如果說,顧諾身邊最親近人的性命可以用來交換迪爾的命,那麼他相信,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做交
換。
寧願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這是他的人生準則。所以單修哲總是擔心,顧諾隨時隨地都會在背後捅他一刀。
C城暗起的風韻,正逐漸聚集成爲風暴,等待着將所有人撕成碎片。
季唯安站在房間的窗戶前,面對着一望無垠的大海。他的手上還攥着手機,因爲練拳還顯得寬大的手掌青筋爆出。加百羅涅的話還在他耳邊迴響,震得他耳鼓膜發疼。
這一次,他恐怕不能活着走出C城了。黑手黨的規矩他清楚,不能保護老大的下屬就是廢物,理當清掃。加百羅涅氣急敗壞地讓他做好心理準備。認識那個男人那麼久,第一次聽見他如此焦急和憤怒的聲音。
金色的陽光籠罩下,季唯安纖長的身軀彷彿伸出了翅膀一般,光暈打在他的臉上,讓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也露出了柔和之色。感情這種東西,一個人丟來一個人撿,當他做臥底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愛上紀蘇晗是會有報應的。
這一生,能夠曾經被你愛過,大概是我這一輩子最得意的事了吧。
凌桃夭抱膝蜷縮在地上,當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就瑟縮地更緊了,一雙清晨的眼死死地盯着走進來的人。
季唯安瞟一眼牀頭櫃上一口未動的食物,聲音冷淡:“幹嘛不吃東西?”
凌桃夭警戒地看着他,勉強的鎮定卻依然掩飾不住聲音的驚慌:“你別白費力氣了,單修哲他根本不在意我,怎麼可能拿蘇晗來交換?”
季唯安一步一步地走過去,緩緩地將食物遞到凌桃夭面前,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吃了。”
輕輕的兩個字彷彿是兩把錘子在凌桃夭的心上重重地敲了兩下,她並不想這麼聽話,但是心底的恐懼卻促使她不甘心地接過食物,一口一口地吃起來。
季唯安蹲下身,與凌桃夭平齊,看着她把食物吃掉二分之一,自言自語道:“有些人的愛,你是看不出來的。像單修哲那麼驕傲的男人,怎麼可能把愛掛在嘴邊?”
凌桃夭一口麪包噎住了,憋得她倉皇地找水喝,也顧及不了眼前這個男人是多麼喪心病狂的殺人魔頭,着急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好讓噎在食管裡的僵硬麪包下去。
季唯安有些好笑地把手邊的水遞給她,“真不知道,單修哲是看上你哪一點,明明是個笨手笨腳的小孩子而已。”
凌桃夭猛地灌了幾口水,總算是喘上了氣,聽見季唯安這麼說,自然就不樂意了,她梗着脖子,臉上還帶着剛纔被噎住而引起的緋紅:“誰說我是孩子了?我都是兩孩子的媽了!”
這一句吼完,房間一片寂靜。凌桃夭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是啊,明明自己是人質,居然地綁架者這麼大小聲,她可不想被撕票啊!
季唯安倒是見怪不怪的樣子,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聲音
恢復了冷淡:“你好好吃東西,別玩什麼絕食遊戲。”
凌桃夭垂下頭,看着已經被吃了一半的食物,語氣瞬間低沉下去:“我對他來說連利用價值都沒有。他不愛我,一點都不愛。否則,就不可能叫警察來抓我,也不可能連孩子都不讓我見,更不可能在我坐牢的三年,一次都沒來看過我。他最愛的,永遠都是他自己。季唯安,你壓錯籌碼了。”
季唯安的腳步頓了一下,回頭便看見陰影下的凌桃夭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小貓,孤獨而又可憐。別人的事,他從來不關心,因此對於凌桃夭這番話,他並沒有什麼解釋。他的眼中,就只有一個紀蘇晗,別人是死是活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C城深秋的夜晚,風呼呼地吹着,颳得人的臉像要裂開一般。才十二點,街道上早就沒了人影,只有幾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還孤零零地點着燈。偶爾匆匆跑過幾個人影,也是揪緊了領口,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單修哲沒有想到,季唯安居然會選擇碼頭交易,海風鹹溼,讓原本就沒有溫度的風更加肆無忌憚地撞進人的身體裡。月亮半死不活地掛在夜空上,旁邊的星星蔫蔫的,沒有多少亮光,似乎昭示着這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晚。
碼頭的集貨箱很高,整整齊齊地堆排列着,兩個之間剩下一人可以通過的間隔,彎彎曲曲。因爲太多,所以從遠處和高處看來,就像是一個迷宮一樣。
季唯安穿着黑色大衣,迎海而立,他的身後,凌桃夭雙手反綁蹲坐在地上,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悲切。就算明知道單修哲不會來,她卻還是帶着一點該死的期許。絕望和希望反覆地糾纏,快要把她逼瘋了。而她面前的人卻像是一尊石柱,呆呆地看着大海,一動不動。
他們在靠海的集貨箱上,從上往下看去,是縈縈的海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發出幽藍的光。
“你死心吧,他不會來的。”凌桃夭不知道是對季唯安說,還是對自己說。也許只有這樣,至少能夠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狼狽和悲慘。
季唯安不說話,依舊負手而立。
集貨箱的另一邊傳來蹬蹬的腳步聲,沉重略顯慌張。凌桃夭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瞪大了眼睛望向那個方向。單修哲穿着黑色高領毛衣,套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裝外套,像是一個天神一般地出現在凌桃夭面前。
他拉着一個身形削瘦的女孩,因爲寬大的大衣,顯得身子特別嬌小。她低着頭,漆黑的長髮遮住了半張臉,看不清面貌。但是凌桃夭隱約還是認出了她——那個女孩是紀蘇晗。
“我把人帶過來了。”單修哲的聲音冷淡地恍如天空中掛着的月亮,暗沉的眸死死地鎖住季唯安,似乎要把他撕碎。這是繼乾爸乾媽死後他第一次看見季唯安,如果不是因爲凌桃夭在他手上,單修哲相信自己一定會掏出槍,把他射得體無完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