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夏林感覺自己都沒幹啥,就整天忙着在各個工地上轉悠一圈,這一轉眼就來到了夏日了。
夏日到來,這窯口也算是真正要開起來了,一系列的工序也早就開始運轉,開礦、研磨、篩粉、打漿等等,這些工序要是光靠腦子琢磨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架不住夏林有作弊器嘛。
怎麼篩選礦石、怎麼配製釉料、怎麼燒成、怎麼作畫,網上的工序給安排的明明白白,這明顯就減少了巨量的試錯成本,甚至於帶着老鄉們幹幾窯出來,品質其實就已經比較穩定了。
端午節算是個節點了,端午節一過,這工坊可就全面投產了,這幾天的時間夏林忙到前腳不跟後腳,雖然總體上工序都沒有什麼問題了,但架不住實際操作的時候總會出現這樣或者那樣的小問題。
比如什麼氣孔堵塞導致窯爐回火、熄火、溫度上不去、回煙等等,這些事情都是需要他一點一點去解決,不過好在有驚無險,哪怕說第一批成品率稍微低了一點,但總算可以勉強稱得上是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只是當他看到那些瓷器的款式時,夏林卻只能蹲在那裡直撓頭髮,這些制瓷工人到底不是專業的,這些器型即便是用醜陋來形容都算是擡舉了,碗口是歪的、瓶子是扭曲的,甚至盤子整個軟趴趴的耷拉在那裡,簡直可以稱之爲垃圾中垃圾。
就這樣想要拿出去賣錢,那真的可以說是癡心妄想。
的確,作弊器是可以解決基礎的工藝和製造問題,但沒辦法解決熟能生巧的問題,但眼看着這樣下去不但本錢都回不來還會失去在老鄉那邊的信譽,夏林着實有些頭疼。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就是加大力量培訓基礎產業工人,還有一個就是到外頭請那些會念經的和尚過來以師帶徒。
第一條路肯定很難,要說起來還是第二條路比較好走一些而且見效肯定要比第一個快上許多,畢竟現在的問題就是出在器型和製造過程中的熟練度上,瓷器本身是沒有問題,光潔透亮、明豔動人,跟現在市面上常見的產品已經可以說是高下立判了。
“趙大。”
“在呢,大人。”
趙大現在跟夏林剛來時換了個模樣,家中不光是在饒州置辦了產業還給他那寡婦女兒招了一個相當可以的上門女婿,所以現在外頭但凡有人詆譭夏林半句不好,他都恨不得上前與人以命相搏。
聽到這位小大人呼喚他,他自然踊躍而應。
“你認識不認識那種技藝高超的製陶師傅?年紀大點都沒關係,需要他們來帶帶徒弟。”
“陶?可我們這不是瓷麼?”
“陶瓷陶瓷,其實差不多,不過就是材料跟火候的差別而已,沒有好的師傅,就這軟趴趴的德行,還想掙錢?咱們可是要在八月中秋之前把東西推出去,在年底之前看到回頭錢呢。”
趙大聽見之後也只能是直撓耳朵,他心裡也沒底,畢竟這隔行如隔山,但既然是夏大人開口了,那他就硬着頭皮去幹吧。
幸好,此處離饒州也就是百來裡地,過去回來三兩天也就差不多了,所以趙大立刻就準備起身出發。
“等會。”夏林這時候也跟着站了起來:“我隨你一起去。”
“那我這便去準備準備。”
“準備個屁,找個牛車,你趕車我坐後鬥上就完事了。”
趙大面露難色:“大人……您這身份擺在這呢。”
“身份個屁身份,事辦不成,你我的身份就是階下囚。”
聽到這個話之後趙大腦門子上那是又出汗了,所以連忙備好了車兩人一同上路前往饒州尋找技藝精湛的製陶師傅。
他們是上午出發的,到了晚上時才抵達了徽州閶門,也就是後來的祁門縣,夏林當時看到縣界的名字都有些蒙了:“喂,不是去饒州嗎?這怎麼到了徽州閶門?你老小子是不是走錯路了?”
坐在牛車上趙大看着這閶門的牌子也是一陣頭皮發緊,顱內快速覆盤一圈後發現自己的確是在一個岔路之後走錯了地方,那條路是去徽州休寧也就是婺源,到了休寧縣之後就可以取道前往饒州,但誰知道這一路之差,自己竟帶着大人來到了閶門……
“算了算了,先找個地方落腳吧。”
正說話間這瓢潑的大雨可就落了下來,那兩人連蓑衣都沒來得及穿上就已經變成了落湯雞,兩人隨便找了一家客棧落了腳,上樓去換了一身衣裳之後來到下頭打算吃些東西補充補充。
這會兒夏林都快把這趙大給罵臭了,但事已至此就算是宰了他也無濟於事,只能說先安頓下來再說,大不了就在這裡尋找一些技藝高超的師傅回去也是一樣。
但這不想着就來氣麼,如果真是到休寧的話根本不需要走這麼長的路,許是老早就到了,也不至於憑空挨這一通大雨了。
“其實來閶門也挺好的,大人……這閶門盛產茶葉,那些茶馬商人之中也有擅長製陶的匠人。”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屁用啊……哎呀,我真的是。”
夏林無奈的一擺手:“小二,還有什麼吃的,給來上一些。”
這時客棧的小二匆匆跑了過來,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兩位,這天色已晚,小店已經沒有剩餘了,還有一些都是給之前打過招呼的客人準備的。”
“都這麼晚了還下着暴雨,要我看那客人八成也不會來了,伱就給加些錢,東西給我吧。”
“這……”小二變得有些爲難了起來:“這個我真做不了主,等我去喊店裡的掌櫃。”
不多一會兒掌櫃的便走了過來,他的意思也是實在不好意思那一套,夏林趕了一天的路本來就飢腸轆轆,這會兒被他們這麼一古板倒也是來了脾氣,旁邊的趙大那是多會察言觀色的人,他本身就是捕快身上配刀,這提起刀來便往桌上一拍:“你們豈敢如此怠慢我家大人?”
店裡的掌櫃跟小二都急了,誰能知道這大晚上的居然還來了個什麼大人,不過看那佩刀的確是官府的制式佩刀,這下子可是好了……
“那……那……那既然如此,我這便讓人給兩位準備一些。”
只是就在雙方爭執時,突然外頭便進來了四五個穿着蓑衣的人,他們一進來爲首的那個人便開口了:“等貨都卸下來了,就讓夥計們好好的過來休整一下,這一路上大夥兒都辛苦了。”
聽到這個聲音,夏林腦袋當時就擰了過去,雖然燈光微弱看不清來者是誰,但這個聲音可是死死的刻錄在他的腦子裡的。
“唐小姐?”
他這一嗓子下去卻也把那羣人都給驚動了,站在唐小姐身側的幾個人瞬間就警惕了起來,腰間的刀劍也微微出鞘。
“莫慌。”唐小姐到底是淡定的,她只是摘下斗笠好奇的打量着夏林:“你認得我?敢問閣下是?”
夏林立刻站起身笑道:“唐小姐不記得我也屬實正常,去年春分時節洛陽城,有兩個搭車前往揚州之人,不知道唐小姐可還記得?”
唐小姐微微搖了搖頭,但臉上卻已出現了笑容:“看來是洛陽同鄉,幸會幸會。”
看到她完全不記得自己了,夏林免不得有些失落,他抿着嘴笑了笑擡起手興致缺缺的拱了拱手:“那便不打擾唐小姐了。”
唐晚秋其實一直在觀察夏林,但他對夏林真的是沒有了印象,一年前的一件小事而已,而這一年來她走南闖北操持家業,實在是沒閒暇功夫記得那許多東西。
之後外頭陸陸續續來了一堆人,看來是唐小姐帶了整個商隊過來,難怪這掌櫃的說這裡剩下的東西都讓人給訂了。畢竟是這地方最大的客棧,一般稍微有點規模的商隊都會選在這裡的落腳,能夠將這幾十號人都裝下的地方,在這小鎮上屬實不多。
他們落座之後,掌櫃的也不好再說什麼,不過可以看出給夏林上的菜其實是從商隊這些人的飯菜裡一個盤子扒拉下來一點湊出來的,但都這個環境了,有的吃已經是極好,挑也就沒必要去挑了。
就在這一堆人開飯的時候,夏林就聽隔壁桌有人開口道:“大小姐,這風餐露宿的,您這些日子可是跟我們遭罪了。”
“無妨,我既是接下了這唐氏商行,那這些事情便都該我乾的,父親能跑我便也能。”唐小姐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疲憊:“大家快些吃吧,這一路上着實辛苦了,吃完之後好好休息一夜。”
聽完這些夏林才知道這唐小姐原來還是個女中豪傑,別看她長得白白嫩嫩,典型的關中瓷娃娃長相,但堅韌的勁兒卻像極了大西北的白楊樹,那是頂着疾風在長呢。
“小姐,這一程之後,我們便順着着閶水西進直抵洪都,聽聞說洪都開了一間書院,咱們也可以去瞧瞧。”
嗯?聽到這裡夏林倒是疑惑了起來,唐小姐去書院幹什麼?但轉念一想卻也是明白了,這是要投資啊!這些商人的地位其實很低,想要完成地位躍升的不二法門就是成爲門閥,但想成爲門閥光有錢可沒用,還得擁有話語權,那麼像她這樣的地區性富商想要奪取話語權,那麼最好的途徑就是投資新出現的書院。
書院出來的人,只要是拿了她的錢,那便算是她門中之人,久而久之唐家便能夠從商人之家變成門閥之家。
只是這次這位唐小姐恐怕要碰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