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長河之上的李正景，是如今最明白其中真相的人了。
此刻尚屬少年的帝君，本已心灰意冷，在絕望之中，失去了抗衡之心。
這些年間，他雖已成就真仙，戰力方面，能與真神並肩。
但在天界之中，他依然是階下囚的角色。
以後世的目光來看，帝君就相當於在籠子中的猿猴。
這猿猴的力量，也許比起常人來，還要強壯許多。
但對於“常人”而言，猴子就是猴子。
如南鬥星君此類，屬於善神。
但也有許多惡神，儘管她們身受香火願力，但是在壓迫衆生之中，也展露出了惡意……她們是衆生眼中的惡神。
香火願力對她們的影響，會讓她們變得更惡。
這些年間，對帝君表達善意的神靈並不在少數，但對帝君展露惡意的，更在多數。
原本被囚禁的這些年間，少年已經心境平澹，任由諸神踐踏尊嚴……但這一次，屠滅人間仙道，卻仍有不少惡神，將其中種種，憑神通記錄下來，扔給了他。
“你若不能儘早給出，破除神靈位階的仙法，那麼這人間修行者的下場，自然也就是你的下場！”
諸如此類神靈的惡意，每日都不曾減少過。
終於在這一日，少年氣機暴漲，衝殺了出來！
被囚禁的這些年，他的修行，幾乎荒廢。
因爲他心中知曉，諸神不會容忍他變得更加強大。
但他對仙道之法的鑽研，一日也不曾停歇。
他的仙道，已經走到了更高的位置。
他屠了上位真神，殺出了這座神宮，踏破了殿宇，往西邊闖去，目光卻看向了南方！
——
那是南鬥星君的位置。
而南鬥星君露出了笑意。
那個背後有着許多影子的少年，從來沒有放棄過反抗。
只是這個少年，懂得了隱藏。
這些年間，看似修爲沒有半分進展，實則已將仙道之法，鑽研到了極高的層次，今日爆發，靈氣席捲，瞬息達至高處，凌駕於上位真神！
“其實還是太早了。”
另一尊神靈，嘆息道：“他有這樣的想法，可以容忍得長久一些的……也許，等他一步邁出，堪比神王，纔算有自保之力。”
“容忍得太久，沒了血性，將來……他只能成爲新的神靈！”
南鬥星君這般說來，出聲道：“如今，其實夠了。”
另一尊神靈，繼續說道：“天界已無他容身之處，沒有神王之力，他根本無法存活……”
南鬥星君搖頭說道：“就算有神王之力，也未必能夠存活！強大如天公，如太歲星君，已超越神王層次，不也還是灰飛煙滅了嗎？”
這尊神靈沉聲說道：“那他依然是十死無生。”
南鬥星君吐出口氣，說道：“太歲星君留下來的方向，已經告訴他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逃出天界。”
“天外？”
另一尊神靈不由得說道：“那是虛無枯寂之地，修爲不可能有半分增長，而且處於其中，生不如死，哪有作用？”
“不知道。”
南鬥星君搖了搖頭，說道：“太歲星君留下來的方向，據傳是天公留下來的。”
她們這些神靈，早已在當年，或是自願，或是被迫，被抹去了有關於造化天族的一切。
但是天公當時，依然留下了，有關於造化天族的過往。
天外有着什麼，諸神是不清楚的。
——
“神皇醒了。”
李正景摸着下巴，說道：“她若出手，帝君根本無路可逃……難道我還要繼續下去，跟神皇再戰一場？”
歲月悠長，儘管到了神皇這等層次，難有進境，但他也沒有忘記，香火之力，可以增益神皇之力。
而相較之下，自己在歲月長河之上，雖然領悟了造化天族的神通，以及對諸般法門的運用，可修爲實際上是沒有進展的。
歲月長河之上，說白了跟天外枯寂之處，都是相似的，沒有靈氣，無法增益修爲。
只是比起天外所在，他在歲月長河之上，還能看着時代的變遷，可精彩得多了。
“神皇的力量有所增長。”
“她已經掌握了大衍洞虛萬化劍氣。”
“而且她還從帝君的身上，悟得了仙道之法。”
“上次那一場，打得有些僥倖，實際上還是打不過的，這次下去，恐怕要被碾壓。”
李正景揉了揉眉心，咕噥着道：“有着造化古船這樣的無上至寶，此消彼長之下，居然還敵不過神皇……不愧是時代最強者。”
他心中思忖着，有關於接下來的一切，自己應該是沒法干涉了。
但未有料到，神皇並沒有出手，遙望帝君一路屠神逃去。
她眼神似乎頗爲複雜，最後擡頭看了一眼，似乎在等待着歲月長河之上造化古船。
“她對造化古船，愈發瞭解，在等我呢？”
李正景嘿然一笑，沒有理會，而是繼續看着下方的動靜。
——
帝君終於逃至天外。
但有六位神王，尾隨而去。
天外的所在，虛無枯寂，沒法看清。
而在此期間，滅仙之事，也擱置了。
諸天萬界唯一的真仙，逃至天外……那麼諸神就需要另一位真仙的誕生。
而爲了避免萬界的造反，關於天界以及神庭的傳說，也就更多地傳至塵世間。
過往在人間修行者眼中，天界及神庭，是虛無縹緲的傳說……是人間的僞神，杜撰出來，壓制衆生的。
因爲天神極少顯露神蹟於世，只有人間衆生，祭拜天神，卻不見天神顯法於人間。
未見天神，只有人間僞神……所以帝君等人間修行者，膽敢反抗，衝擊神廟，要重建秩序。
但天神屢次顯露神蹟，震懾了萬界人族。
甚至有些神靈，開始在人間選擇信徒……其中最爲純粹者，可死後登天，憑着陰神，進入天界，作爲奴僕。
一直以來關注着帝君的李正景，在失去了帝君的蹤跡之後，也終於將目光，放在了萬界。
他看見了後世的神尊。
如今的神尊，還是羣星之主，權柄極高，相當於神王巔峰。
但是得到了香火願力，已具備帝境修爲。
這一次，羣星之主所挑選的奴僕之中，有一個熟面孔。
那是後世的陰天子。
登臨天界之後，陰天子才知曉，傳說之中的神宮殿宇，並不是那般美好。
此後又過得不知許久，人間終於還是誕生了新的真仙。
但這一尊真仙，李正景並不認識。
在後世之中，或許她早已隕落。
——
新誕生的真仙，境遇跟當初的帝君相似，但是因爲帝君的牽扯之間，這位新的真仙，處境更加不堪。
而隨着這位新的真仙誕生，關於滅仙之事，又再被提起。
但神皇尚未決斷，天外所在，六位神王陸續歸來，她們沒能尋到帝君。
又過百餘年，對於諸神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
但是這一次，帝君從天外走出來了。
他從西邊，逃出天界，但卻從東邊的天外方向，歸入天界之中，出乎了所有神靈的意料之外。
在天外所在，枯寂之地，他的法力，只有消耗，沒能彌補，虛弱到了極致，比新誕生的這位真仙，還要更爲弱小。
但也因爲弱小，沒有其他神靈發現他的蹤跡。
原本掌控諸天萬界一切權柄的神皇，是能夠在他進入天界的這一刻，發現端倪的。
可是神皇再次閉關了。
自從當年，神皇去往天外，歸來之後，時常閉關，也正是因此，才導致諸神之亂，萬界波盪不休。
所以這次閉關，也並不意外。
而當天界其他的神靈，察覺到帝君的存在時，帝君已經恢復到了巔峰時期。
隨着神王率衆圍殺，他竟然踏出了更高的一步。
“仙王！”
——
逃至天外，這些年間，帝君修爲不增反降，可是對於仙道方面的鑽研，卻從來沒有停滯過。
他確實是有史以來，仙道最耀眼的奇才。
他在從未接觸修行法的幼年時，就感悟了天地之法。
他在接觸了修行法之後，沿着前人的道路，並進行了創新，成就了真仙。
自成就真仙之後，他就已經是仙道的最高者，再也沒有前人的經驗，供他參考，一切依靠自身去摸索。
他在被囚禁的數百年間，推演到了真仙上境的層次。
而在天外所在，他將仙法，推演至堪比神王的層次。
但因爲天外枯寂，法力無以爲繼，他便也只能走出來。
正逢神皇閉關，諸神對他沒有及時察覺……他領悟了隱藏氣機的法門，遊走於天界，藏了數十年的光景。
終於在這一日，踏破了仙王境。
“諸位，自天地生成，即爲大神，而神通與生俱來……”
帝君笑着說道：“神位清晰，不曾有以下犯上者！多少萬年了，你們高坐天界，俯瞰塵世，不曾動過本事罷？今日我來領教一番！”
他所鑽研的，可不知是仙道修行法！
後世的仙家道術，此刻在他手中，有了雛形！
雖不如大衍洞虛萬化劍氣那般鋒芒，卻依然非同尋常，擊退六位神王！
大戰並未停歇，因爲其他諸神，已來援手！
而他本可以轉身再次逃至天外，卻選擇了死戰，盡展本領。
——
大戰最終結束了。
因爲神皇出手了，徹底鎮壓了這位仙王。
但這一次的發展，沒有如陰天子所言。
在後世之中，陰天子提及過，這一場大戰之下，帝君斬了神王，才最後被神皇鎮壓。
但是六大神王，都未有隕落。
只是有一尊真神上境的存在，憑着香火願力，具有着近乎於神王的力量，最後被帝君斬殺。
“陰天子還是記錯了。”
李正景思索着道：“是近乎於神王的一尊真神，而不是真正的神王……”
不過，這一次帝君迎戰諸神，初入仙王之境，以一敵六，戰平六大神王，還擊退了上百尊天神。
儘管最後沒有神皇出手，帝君依然還是要落敗，但他至少可以再斬十尊天神。
同等境界之下，此等戰力，簡直難以想象。
放在後世之中，仙道諸般法門，早已完善，種種神通法術，也是繁衍到了巔峰……可是同在仙王之境，這個時代的帝君，放在後世，仍然還是無敵的！
“這真是純粹的人族嗎？”
李正景摸着下巴，問道：“他身上完全沒有造化天族的氣息……”
此刻李正景想了想，自身的修爲，也是在仙王層次。
但是憑着元神之中的三清仙印、識海之中的金色書頁、以及大衍洞虛萬化劍氣所凝就的白金劍丹，以及造化天族的諸般神通……恐怕也才勉強可以取勝。
可這只是初入仙王層次的帝君，各種仙法道術還沒有完全推演至大成。
就連三清仙印，其實都是後世帝君的權柄所凝練。
若不借助這些外物，李正景居然無法真正壓制此刻的帝君。
但想了想，這些東西都在自身體內，甚至是識海之中，元神之內，怎麼就是外物了呢？
“我是全憑自身本領，可以壓制當代帝君的。”
李正景這樣想着，目光又落在下方。
——
帝君被神皇擒拿了。
但神皇沒有將他處死。
具體的原因，大約也只有李正景才明白。
但是在帝君眼中，則是他自身取出了有關於仙道的法門，換取了活命的機會。
最新的仙道法門，可以登臨仙王之境！
在帝君的口中，之所以可以順利將法門推至更高的層次，源自於……天外的秘密！
但李正景斷定，那是假的。
天外如果有什麼特殊的力量，必然是造化天族遺留的。
帝君身上，依然不具備造化天族的痕跡。
但是神皇在三十年後，還是去了天外。
“父神，你說神皇信了沒？”
“其實信不信，也不重要。”
李正景說道：“在神皇眼中，這位仙王依然是螻蟻……甚至整個神庭，她早已不放在眼中了。”
“父神，你看那兒……”
船神忽然開口，指向北邊天界的邊緣，有一尊神王，去往了天外。
那是曾經圍攻帝君的六大神王之一。
歲月長河繼續往下。
這位神王再也沒有出來。
“也許陰天子沒有說錯？”
李正景這樣想着。
歲月依然流轉，但這一次，神皇居然數千年沒有歸來。
而原本已經無法修行，無法再進一步的帝君，找到了新的方法。
準確地說，是南鬥星君，給了他機會。
因爲南鬥星君，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