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折骨之痛
“那你呢?”馬婆子又去瞪另一個僕婦。
那僕婦也惶然下跪:“奴婢給各位姨娘姑娘熬得湯藥都是一樣的,按着王御醫給的方子,斷無可能懷上的。”(下人稱侍妾爲姨娘,她們是有名分的,是王爺的妾室,比側妃低一個等級。稱女色、通房丫頭爲姑娘,她們只是王爺發泄**的工具,並不算是真正納入到府裡的。而男色稱公子,男子被收房是爲男妾,但王府還沒有哪一位男色被王爺賜了妾位的,另各府稱呼各有不同,遂王府還沒有個定下來的稱呼。)
馬婆子忽的記起夏安,深深瞪了夏安一眼,有威脅閉嘴的意味,然後帶頭走出去,將牢門鎖了。夏安心裡暗叫不好,王爺侍妾女色一大堆,十三歲便由宮中的教導嬤嬤嚐了情、欲滋味,皇帝賜下了幾個女色並收了屋裡頭幾個常年伺候的丫鬟爲侍妾,算來已有十二三年之久,卻爲何仍是無所出,莫非都被這些下人婆子給暗害了。
也計較不了時辰了,夏安去掀牀板,一掀不動,便蹲下找機關。只見牀尾雕刻着蘭花,夏安記起在石屋也是刻花上布了機關,便試探地挨個摁,摁到最後一個,聽得“咔咔”地聲音,牀板自己掀了半開。
夏安俯身鑽入,檢查了回去的機關,方小心蓋好牀板,按着王爺的吩咐,直走。走了約有一盞茶的時間,夏安突然從一個拐角瞥見了王爺的身影,以爲王爺也來早了,在此等着他呢,便匆匆快步上前,叫了聲:“王爺。”
誰料,王爺轉過身來,這麼一錯開,夏安看見與王爺對立站着一位山羊鬍的中年文士,穿一身月牙色棉布袍,此刻正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
夏安知道自己擾了王爺的正經事,在王爺開口前,先自己告罪道:“奴才該死,擾了王爺,奴才在遠處候着您。”說完要走,卻聽那文士冷然道:“王爺,這人?”
“自己人。”容離淡淡解釋,回頭跟夏安說話,卻是多了份不易察覺的感情起伏在裡面:“到隔壁屋子等着。”
不是貼身小廝也不是屬下,而是自己人,這三個字分量很重。文士待夏安不善的目光也收斂了不少,對着夏安點頭示意。
夏安低着頭未看見文士的示好,聽到王爺吩咐,便告了聲退就進了旁邊的屋子。王爺和文士並未說話,也轉身進了其他的屋子。
夏安一個人待着甚是無趣,偏這屋子是個書房佈置,東西兩面各擺了十幾架的書櫃,儼然一箇中型書庫。夏安耐不住心癢癢,反正是王爺許他進來的,又沒人,便大着膽子在書架中穿梭翻看,遇到感興趣的便站定,翻幾頁看看。當看到一本記錄夜行趣事的冊子時,經不住裡面內容逗趣,“咯咯”笑了起來。
這一笑不打緊,可苦了正在隔壁算賬的顧之旋,一長串數字剛要收尾,就被突如其來的笑聲打斷,登時便忘了個乾乾淨淨。書屋和他所在的小暖室並無牆隔開,是用下面透了小孔的黃色木板分離。夏安沒有低頭看,並沒有注意木板是透着氣的。如果注意到了,謹慎如夏安一定會百般剋制自己。
顧之旋有三大恨,一恨有酒少美人,二恨算賬無算盤,三恨專心被打擾。是以忿忿然進來,開口便罵:“哪個傢伙居然敢打擾小爺我算賬?”說完,卻怔住了,書架中露出一個惶然的臉,膚勝雪白,眼似星明,脣若桃紅,尤其是兩頰因爲害怕和羞愧而現粉紅,美極美矣。
夏安不知道顧之旋已爲他容貌醉倒,他被猛然一喝,趕緊伸出頭查看情況,就見一個也是文士打扮的約莫二十歲上下的男子,立在門口,臉上表情也不知是怒,還是別的什麼,總之怪異的很。
“公子恕罪,奴才再不敢發出聲音打擾公子了。”夏安微微躬身,恭敬答道。他並不知道這位公子的來頭,施半禮也算是沒有壞了規矩。
“奴才?”顧之旋上前,逼近夏安,拿起摺扇挑夏安的下巴,不正經道:“怎麼是奴才,本公子以爲你應該自稱‘奴家’。”
夏安還是除王爺外第一次被人輕薄,當下也惱了,不客氣地打開摺扇,側過身子,冷冷道:“公子若是要用書房,請自便,奴才告退。”
顧之旋當然不能讓美人輕易逃了,伸手一攔,作氣憤狀:“你害本公子算到最後忘了結果,便就這樣甩手走了,天下可沒有這般道理。”
夏安咬咬牙,問道:“那公子想要怎樣?”
“當然是得幫本公子把帳理清嘍。噢——你應該不識字,不過若是你肯陪着本公子,本公子賞心悅目,自然頭腦清晰很快算完。”顧之旋笑的戲謔。
夏安勃然大怒,吐字冷然:“什麼帳?奴才給公子算清好了。算完之後,還請公子放奴才走。”
顧之旋愣了愣神,沒想到這個奴才還會算賬,那便極有可能是王府一等的奴才。也有很大可能是王爺的心腹,被安排進了地牢做事。他明知不該去惹,可是心癢癢,這樣清澈若雪的美人可相當難遇。
他帶着美人去了隔間,拿出賬本,戲謔道:“本公子忘了帶算盤,這幾頁皆需重新算過,你看看到天黑能否算完,不行的話,本公子可以陪你在牢房裡過一夜,咱們明日再算也是不遲的。”
夏安實在忍不住白了顧之旋一眼,也不答話,心算起來,很快便拿起筆將結果寫上,並將按着賬本的模式將繁雜的紀事一一分類好。算完一頁,立刻又算另一頁,半點停頓也沒有。
顧之旋訝異萬分,繞是他從小學記賬,離了算盤,一頁賬目算下來,沒有一刻鐘也是不行的,更可況還要如此清晰地分門別類。
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搬了個朱漆鼓腿圓凳放到夏安身後。夏安正堵着一口氣呢,遂也不管尊卑禮儀,一屁股坐了,任由顧之旋傻站着看他。
剛算到第三頁,聽到隔壁傳來王爺略帶疑惑的聲音,是在叫他,心中一慌,筆尖在賬簿上劃了條細道。
“啊,對不起。”夏安更慌拿袖子去抹,哪裡擦得掉。不敢去看這位公子的臉色,更不敢讓王爺找他,夏安語帶慌亂:“我家主子來了,奴才得走了。”
顧之旋剛要開口說話,擡頭便見王爺已經尋了過來,便嚥下要說的話,先見了禮。夏安聽他自稱是“屬下”,便了然,原來他也是王爺的手下,遂退到他的身後,膝蓋着地。
“你怎麼不在書房好好待着?”容離問道,他並不是在責備夏安,只是平常待人都沒什麼好臉色,加之名聲在外,所有人見了他都是要顫上一顫的。
顧之旋以爲王爺生氣了,擔心美人受到傷害,便搶着回答:“是屬下叫他過來幫忙算賬的,王爺的手下果然都是能人異士啊。”這話把他自己也包括了。
夏安便忍不住抿嘴,一是因爲聽到有人誇他,自然高興,二是覺得顧之旋實在好笑。
“好好算你的帳,別整日使什麼幺蛾子。”容離冰冰地丟下一句,轉身便走。夏安慌不迭地跟上去,與顧之旋擦身而過時,聽他說道:“回見。”
兩人走得離石屋遠了些,夏安便巴巴的攆上王爺,湊近了小聲說:“王爺,奴才聽到一件大事。方纔您一出牢門,進來個馬婆子和兩個年輕僕婦,奴才聽她們所言,竟是有哪一院的主子懷了您的孩子。”
“王爺,奴才瞧着那三人神色不對,奴才便大膽的猜測,恐她們對小主子不利。”
容離聽了,只拿眼瞧夏安。
夏安被瞧的渾身透冷汗,硬着頭皮說道:“這只是奴才猜想的,也可能不是真的。不過王爺還是細查一番爲好,以確保小主子的安危。”
容離眯眼,眼裡射出的厲光壓斷了夏安本就彎曲的脊柱。夏安伏地,告罪道:“奴才逾距了,請王爺降罪。”
見到王爺這樣的反應,夏安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恐怕不想要孩子的正是王爺自己。即便知道皇族無父子,可是哪有孩子還未出生,便已經遭受嫌棄的,夏安之前根本就沒有懷疑過王爺。
容離本想震懾夏安不要多管閒事,可看到夏安跪在他腳下懼怕的樣子,又覺得不舒服,好像徒然間離夏安遠了不少。容離感到心門悶悶地難受,便不再理會夏安,大邁步超前走。走了很遠了,回頭一看,夏安還低着頭跪在原地,不由得高了聲調:“還不快跟過來。”
得了令,夏安馬上低着頭追上去,本分地離王爺兩步遠。兩人不言不語地出了地道,溫暖的陽光照耀在夏安的頭頂,夏安擡起手,鞠了一捧,能留的住,卻摸不着,是虛幻。
“是不是覺得本王很壞,虎毒尚且不食子,本王連畜生都不如?”夏安沉默地跟在後面,懼怕中帶着清冷,容離背後沒有眼睛,但大約是他真真地喜歡夏安喜歡地緊了,心有靈犀地感觸到了夏安的情緒。
作爲一個情人,容離說的便是推心置腹的話。可作爲一個主子,這話便不是一個奴才能承擔地起的。夏安驚訝地擡頭,冷汗簌簌而下,剛要跪地,卻被容離拉住。
“不要動不動便跪我。你以前也是富貴人家的少爺,怎麼奴性這麼重?”容離口不擇言,蹙眉說道。
夏安聽了這話,死死咬住了脣。你教他說什麼,他難道本性喜歡動不動便給人磕頭下跪麼?他一時心裡難過,家道中落,賣身爲奴,艱難地過日子,想要生存,努力贖身,卻被主子問“爲什麼你奴性這麼重”,這可不是一個叫人掉淚的笑話麼?
“你怎麼不說話,就那麼討厭我,連話也不願與我說了?”容離抓着夏安小臂的手收緊。
夏安吃痛,卻犯了倔脾氣,咬破了嘴脣也不肯開口。他也打心裡瞧不起自己奴顏婢膝,可是生存和自由對他的誘惑力太大,他掩耳盜鈴般忽視自己的行爲。可被王爺□裸地挑出來,夏安心裡的污點無處遁藏,他也厭棄自己,一時間恍惚,覺得自己不該這麼活。
“說話呀。”容離怒吼。
夏安疼的眼眶泛紅,淚珠卻是隻打轉,並不往下掉。他憤怒地直視自己的主子,意外的從容離一向冷漠殘暴的雙眸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很痛苦,卻清晰,好像已生生刻在上面,隨着容離的情緒的晃動而晃動。
還來不及仔細看進去,夏安只聽到清脆一聲響,然後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彎曲的弧度有些怪異。
容離在夏安感覺到疼痛之前,就像捱了咬似的猛然跳開了。他睜大眼睛,靠着一棵古柏穩住身體,不可置信地看着夏安握住手腕蹲坐在地上。他平日裡慣以折磨人取樂,一時怒極攻心,沒把握好力度,竟生生折了夏安的手腕骨。
他第一次從別人的傷痛裡感受到了心疼,不捨,憤怒,和滿心的悔恨。看着夏安就蹲坐在眼前,一臂之距,卻咫尺天涯。
夏安從疼痛中緩過神來,啞着嗓子道了聲“告退”,便往回走。他要回牢房,但是重回地道後卻已經記不得路了,這無所謂,只要能離開王爺就成。一個掌握着自己生殺大權的主子,喜怒無常打罵折辱自己的主子,夏安此刻沒有力氣再伺候了。因爲他不但身體疼,他的心也疼,他想起了自己叫方夏安。
他走着走着,拐了一個彎,好似並未走過,也不理會,只一味低着頭往前走。突然身子騰空而起,腦子一陣暈眩,竟被人打橫抱起。
王爺的眼睛泛着血紅,像一頭猛獸,不,就是一隻吃人的猛獸。夏安掙扎未果,努力的將自己縮起來,頭深深埋入王爺的小臂彎,好似這樣自己就不存在了一般。
但是急速奔馳掠過的北風割得他露在外面的皮膚生疼,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存在的事實。
不知過了多久,夏安被平躺着放下,他咬牙閉眼裝死。耳邊聽見王爺吼叫:“大夫,趕緊過來。快點,治不好他,我廢了你四肢。”
隨後便是匆忙的腳步聲,一個老一些的聲音響起:“這位公子莫要激動,容老夫仔細檢查。”
夏安的手臂被小心擡起,痛的他鎖緊眉頭,死咬下脣。那老大夫看了會,說道:“老夫要爲他接骨,給這位,取布巾咬住,莫要疼的失卻意識咬到自己的舌頭。”他不知該如何稱呼這位身着囚衣的少年,便略過。
不等去拿布巾,容離遲覺夏安已將脣要出鮮紅來,愧疚心疼溢出心間,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將手腕塞進了夏安的嘴裡。夏安感覺到嘴裡怕是人的手臂,想吐出來,不料那老大夫手快,趁夏安的注意力不在傷口處,一扳一正兩三下便接好了骨頭,又給吩咐童子取來乾淨的木板,拿布纏在手腕上。
手法乾淨利落,饒是時間如此短暫,夏安仍是痛的禁不住,使勁咬牙。等容離抽出自己的手臂,已經是血肉模糊了。大夫只好又給容離抹藥,容離今日穿的是常服,那大夫雖看出他不是個普通世家的公子爺,但也沒猜想的出他竟是身份尊貴的王爺。他一邊抹藥,一邊叨叨容離:“哪有你這樣講朋友義氣的,好好的放着布巾不用,偏着願意自找罪受,這是傻。”
容離豈是一個平民大夫能訓的,更何況他還在氣頭上。那大夫抓住他的一隻手給他上藥,他另一隻手就去砸藥罐,幸好被童子手疾地救下了。
老大夫氣的鬍子都歪了,指着容離大罵忘恩負義。容離回罵他放肆。老大夫佔理,店裡頭的病人也都幫着,又本就是個嘴利的,見容離還敢回罵,便絮絮叨叨不停的指着容離說教。
容離罵了一句,便不願再做這種有**份的事情來。熟料老大夫是個最堅持不懈的,非要他低頭道歉。容離由着老大夫罵了兩句,眼掃見來瞧病的一個人腰間帶着一把刀,三步走快去,拔刀架在了老大夫的脖間,速度快的那位刀客都沒看清動作。
店裡馬上便安靜下來,衆人不再幫腔,只聽那老大夫猶自顫顫悠悠地罵:“我早就看你們不是好人,身穿囚衣大白天也敢出來晃盪。老夫本着醫德,不管你們身份如何,都給予救治。現在你竟以德報怨。好好好,鄉親們,你們誰出去叫官差進來,把這兩個逃犯抓了,咱們還能領個賞錢。”
說話間,官差卻已然來了,他們是接到報案,有人看見夏安的囚服,便報給了衙門。官差一路查詢找了過來,一進店,便見有人拿刀架在大夫脖子上,當下都對着兇徒紛紛亮了刃。
容離哪裡會懼怕官差,那老大夫見幫手來了,十分興奮,指着容離直叫賊人,容離冷笑,棄了刀。衆人皆以爲這是投降的舉動,都放鬆警惕,一個差官拿了鎖鏈往前走。老大夫也是鬆了口氣,罵的更加難聽,他打算去跟捕頭訴苦,剛一邁步,卻被緊緊掐住了脖子。
正文 31折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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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