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寒料峭,程鈺早上騎馬過來沒覺得冷,現在臨近晌午,面對滿桌爲給葛乘風踐行準備的菜餚,他身上卻一陣比一陣冷,怎麼都控制不住,發燙的魚湯也壓不下那股寒。
俊公子臉色不好,葛乘風放下筷子,想了想,倒杯酒遞了過去,“喝點?少喝點沒關係,不用擔心影響你的恢復。”知道自己真是被親爹弄得不舉了這麼多年,換誰誰都會難受。
程鈺接過酒杯,剛要喝,忽然記起那晚他嘴饞想喝點,含珠嘟嘴抱走酒壺的嬌氣樣子。似有陽光突然照到心底,一身的冰都因她化了。看着酒水映出的自己,程鈺笑笑,放下酒杯道:“晚輩失態,讓先生見笑了。”
這一笑臉上就多了生氣,讓他恢復了冷峻卻沉着穩重的樣子。
他想得開,葛乘風點點頭,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對他道:“你這樣就對了,他不把你當兒子,你不把他當父親不就行了?而且再過兩個月你就能恢復地七七八八,到時候勤快點,早點讓你媳婦懷上,沒有什麼比送個孫子給他更讓他‘高興’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靜王當初給兒子下藥肯定也掙扎過。過陣子程鈺有了子嗣,既顯得他當年的掙扎純屬白費,又能讓他準備多年的計劃落空,若不是怕留在京城不定什麼時候又被哪個權貴抓去,葛乘風都想留下來瞧瞧熱鬧。
提到子嗣,程鈺眉頭又皺了起來,低聲道:“家兄的身體,先生真的再沒辦法了嗎?”
得知自己極有可能康復後,程鈺便開始擔心。如果他帶着葛乘風去見兄長,兄長能夠康復,大家都平安無事,互相知道隱疾也不會太尷尬,反正能治好,那時他再告訴兄長兩人的身體是程敬榮動的手腳,兄長肯定會信他。可萬一兄長沒有他的運氣,治不好又會如何?
宮宴上含珠出事後,程鈺仔細查過,沒有發現吳素梅與謝氏太后串通一氣的跡象,但他保留了疑心。既然他會提防兄長,那兄長得知他的病治不好後,會不會懷疑他這個二弟?同樣的毒,爲何一個能解一個不能解?兄長會不會懷疑葛神醫是他的人,是他故意指使葛神醫不全力替他治療?那動機呢?也有,讓兄長仇恨程敬榮,他們二人相鬥,他漁翁得利。
人心複雜,程鈺與兄長平時來往並不算多,全靠兒時的交情維繫,見了面也很少交流心事,他無法保證兄長不會生出誤會。就算不誤會,他知道兄長子嗣艱難了,以後兄長每次見到他,都會擡不起頭吧?那種自卑不甘,程鈺再清楚不過。
所以他安排了一場戲,沒有露面。
也沒有必要露面。告訴兄長真相,兄長除了心寒除了以後防着程敬榮,還能做什麼?程敬榮心狠手辣不將他們當兒子看,他們卻不能因此殺了他,只當還了他的生養之恩,以後再無瓜葛。他請葛乘風替兄長看病的主要目的,是兄長真有事,葛乘風能醫好他。
“沒有!”葛乘風狠狠瞪了程鈺一眼,“你以爲我是糊弄他嗎?我早跟你說過,你們倆都只能靠養,我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了,他能不能恢復都與我無關。好了好了,吃飯吧,吃完飯咱們各奔東西,誰也別煩誰。”
程鈺明白葛乘風所言非虛,暗暗嘆口氣,飯後再次問道:“真的不用晚輩派人護送先生一程?他現在肯定在四處找你。”
葛乘風自信地笑:“不必不必,老夫易容的本事還是有些的。好了,我去客房睡一覺,你先回去吧,咱們後會無期。”言罷轉身朝客房去了。
程鈺對着他背影深深一拜,“先生大恩,晚輩沒齒難忘。”
迴應他的,只有二月裡微冷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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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並非休沐,程鈺只請了半日假,下午還是在宮裡過的,黃昏時分纔回王府。
一進屋,瞧見她坐在榻上,手裡在縫送給楚薔的添箱禮,嘴角輕輕翹着。
“想什麼呢?自己偷偷笑。”程鈺笑着朝她走了過去。
含珠已經習慣這人回來不許人通傳的習慣了,見他快走到跟前了,她也沒再下去,放下針線與他道:“今天歇晌的時候,正合堂那邊鬧了一場,兩個姨娘爭風吃酷招了大哥的煩,大哥一氣之下將幾個姨娘通房都打發出去了。剛剛大嫂來這邊躲清靜,你沒看到她笑得多開心。”
宮宴的事,程鈺沒找到證據,含珠出於謹慎不再去正合堂,吳素梅過來她還是照常招待的。今日看吳素梅嘴上嫌那邊吵實則跟她炫耀的幸福樣,炫耀裡又帶着妯娌間的親暱,含珠總覺得吳素梅應該沒有對不起她,吳素梅過得好,她就忍不住替她高興。
哪個妻子不想丈夫只疼自己啊?
程鈺想的卻比她多。
他與兄長這種情況,都得清心寡慾地養着,兄長既要調理又知道女人越多越顯得他有問題,送走那些妾室便是最聰明的辦法。那他怎麼跟吳素梅說的?因爲養身子纔打發妾室,吳素梅應該不會太高興,那麼,兄長八成對吳素梅瞞了實情吧?
不知兩人到底能不能如願以償,但那與他無關了。
撿起含珠快要繡好的枕套,摸摸上面一對兒嬉戲玩鬧的鴛鴦,程鈺坐在她旁邊道:“是這個月二十五成親吧?”
含珠點點頭,仔細想想,接下來她還挺忙的,“先是二妹妹的婚事,然後下月初要陪舅母去九華寺上香,月中瑞王府辦喜事,四月裡庭表哥考了進士的話,舅母家裡肯定要辦酒席,好像所有事都趕到上半年了。”
“忙纔好,覺得忙,時間就過得快了。”程鈺將枕套針線筐放到一旁,轉過含珠肩膀親她耳朵,“等文庭中了進士,我差不多也可以小登科了,含珠,你知道我盼那一天盼多久了嗎?”
含珠臉倏地紅了,想低頭,他直接壓了上來,格外熱情,近在耳畔的呼吸讓她心慌。
“你別這樣,葛先生叮囑過的……”天還沒黑,含珠攥住他使壞的手,望着門口道,怕丫鬟們突然闖進來,撞見兩人衣衫不整還是這種姿勢,成何體統?
“一兩次沒關係。”知她害羞,程鈺迅速下了地,打橫抱起她往內室走,“咱們去裡面。”
鍼灸的時候他不能動,現在有點本事了,當然要讓她感受一下。
夫妻倆在紗帳裡膩歪到天黑才吩咐丫鬟擺飯。
程鈺回來前含珠吩咐廚房做道糖炒栗子的,這會兒栗子擺上來,含珠悄悄動了動手指,想到方纔被迫攥住的東西,筷子拿得都不穩,更不用說親手剝東西吃了。
四喜在旁邊伺候着,見此很是納悶,怎麼夫人讓廚房做了,現在又不吃?
她不懂,程鈺瞅瞅妻子還殘留着紅暈的嬌媚臉龐,心知肚明,笑着替她代勞,剝好了喂她吃。夫妻倆這樣親暱,四喜識趣地退了出去,程鈺瞥門口一眼,一把將扭頭躲的美人妻子拉到懷裡,親親她紅潤的脣,“人走了,憨憨還害羞什麼?張嘴,我餵你。”
最後三個字說的意味深長,低沉沙啞的聲音,帶動她心絃跟着顫。
“你閉嘴!”含珠羞得鑽到了他懷裡。
剛剛在帳子裡,他也說要喂她的,喂她另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