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之神。
數年的光陰並沒有對這座高大宏偉的巨塔造成任何影響,即使在十幾公里外,雷加依然能夠清晰地看到它那高聳入雲的尖頂,在陽光的照耀下,鑲嵌在塔尖的星狀寶石閃爍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肉身的保護讓雷加暫時逃脫了靈魂解體之災,但並沒能真正消解危險,在他重新樹立起生存的信念之前,任何脫離肉身的行爲都將使解體繼續下去——好在這種情況並沒能持續多久,當雷加意識到,那個真正殺害自己朋友的兇手,那條可怕的黑龍還好好活在世上的時候,他便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要想打敗一頭五千歲以上的老龍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任何能夠活到這個歲數的巨龍都是力量與智慧的化身,他們中最弱的也足以和一個九階大法師相抗衡,除非雷加能夠變得更加強大,否則那只是癡人說夢。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在遊蕩了數年之後,一心想要避開愛爾絲的遊魂最終還是決定回到暴風之神——只有在這裡,他才能獲得更進一步的指導。找到更多的靈魂碎片也許更加有用,但憑藉一個人的力量在廣闊無邊的世界裡尋找不知落在何處的碎片,那樣的希望無疑太過渺茫,數年來的經歷已經充分地證明了這一點。
雷加並沒有使用飛行術,在暴風之神周圍半徑十五公里之內都設有魔法力場,除了受到法師塔認可的卡森,就算是其他十階法師也無法在這裡飛行或者使用短程傳送,沿着通往法師塔的山路大步前行,遊魂一邊根據記憶和感應小心地避開路上的重重陷阱,一邊向他的老師發出了通知。
這種通知事實上只是一種禮節,作爲法師塔的最高領袖和自己的導師,在遊魂的預想中,卡森絕對不可能親自來迎接一個學徒,哪怕那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喜歡的學徒,因此,當他在距離法師塔十多公里的地方看到卡森的身影時,雷加感到了一絲驚訝。
“馬上離開這裡。”不等走近的雷加行完禮,老法師就急匆匆地說道:“現在就走,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他的語氣完全沒有了昔日的威嚴與從容,更多的是焦慮與關切,就好像一個長輩在通知闖了禍的孩子立刻遠走高飛一樣。
如果是另外一個雷加,此時的第一個反應很可能是迷惘和不解,但對於遊魂來說,在重新穩定了靈魂之後,理性的思維便成了他的本能,他很清楚,卡森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要求自己離開的,除非暴風之神發生了什麼連他也無法控制的,威脅到自己的事情。
沒有任何猶豫,雷加幾乎在聽到卡森的話的同時便迅速轉身向山下跑去,經過改造的身體在這一刻充分發揮了作用,就算是一隻獵豹也無法同他此時的速度相提並論。
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在即將脫離暴風之神的力場範圍的時候,雷加發現,一隊法師和他們的侍從武士已經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嚴陣以待。
“雷加法師,”爲首的一個佩戴着八階徽章的法師一臉嚴肅地說道:“由於你涉嫌違反了法師塔的禁令,根據執事委員會的決定,我們必須逮捕你,現在請和我們走。”
遊魂很清楚法師塔的實力,也很瞭解在一個和自己同級的以及七八個七階以上的法師面前反抗意味着什麼,他明智地選擇了與這些法師合作,順從地站在原地,任由對方將一副禁錮法力的鐐銬戴在自己的手腳之上,然後將自己押解到位於法師塔底層的牢房。
和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法師組織一樣,暴風之神並不屬於任何國家——事實上,法師塔周圍的幾個小國反倒是在它的控制之下——它有着自己的法律,按照規定,在沒有經過審訊之前,雷加不得與外界有任何的聯絡,即使是卡森也不能進行探視,這使得他無從得知自己因爲什麼受到這樣的待遇。但他對此並不擔心,那些法師最大的疏忽便是低估了他的實力,依然把他當成一個六階的小法師,那副禁錮魔力的鐐銬根本無法束縛住他,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從牢房中出去。
厚厚的牆壁和石門並不能阻擋雷加聽到外面守衛的談話,儘管在他們看來,自己看守的這個失去了魔力的囚徒的根本無法知道近乎完全封閉的牢房外的任何事。
“真是個膽大妄爲的傢伙,”一個守衛用評論的語氣對自己的同伴說道:“他居然膽敢盜用卡爾倫權杖,這次恐怕就算是卡森也沒有辦法救他了。”他的話語中透露出抑制不住的幸災樂禍,“真可惜,一個有着良好魔法天賦的法師,只因爲一時的貪念就毀掉了自己。”
這個名叫諾恩斯的守衛是和另外一個雷加一同進入法師塔的,當後者已經成功地成爲三階見習法師時,他還只是一個學徒,而當遊魂接手這具身體,並一舉成爲正式法師時,他纔剛剛成爲一個二階的法師。
“我不明白,”另外一名守衛說道:“他爲什麼會去盜用那柄權杖?”這個名叫霍肯的守衛同樣和雷加進入法師塔的時間相差無幾,然而和諾恩斯相反,這個年輕人顯然是雷加的崇拜者,“他是法師塔中最年輕的正式法師,也是所有年輕人中最優秀的,如果說卡森將他選作繼承人,我完全不會吃驚,他沒有任何理由去瞞着卡森使用卡爾倫權杖。”
“他是個貪婪而自以爲是的傢伙,”諾恩斯毫不掩飾對雷加的嫉恨,“要不是運氣好被卡森選作學徒,他可能到現在連魔法是什麼都不知道,說實話,對他幹出這種事情,我一點也不驚訝…”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被同伴的話激怒,正漲紅着臉,準備反駁的霍肯,當他轉過身,看清來人的臉後,急忙和諾恩斯一起恭敬地向對方施以下級法師見到前輩時的禮節。
“他就在這裡面?”愛爾絲看着牢房的大門,對兩名守衛問道,幾年的時間並沒有讓她有太多的變化,除了胸前佩戴的徽章改成了六階法師,唯一的改變就是臉上多了幾分成熟的氣質,這是她顯得更加具有魅力。
“沒人能從這裡逃走!”諾恩斯極力挺直胸膛,用響亮的聲音回答道:“我絕不會讓任何囚犯在我的看守下離開牢房半步!”
愛爾絲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是對對方的讚賞,然而下一刻,一道閃光驟然從她的手中射出,如同捕獵的靈蛇般牢牢纏住了兩名守衛。
這一切都沒能瞞過正在牢房裡傾聽守衛談話的雷加,當他看到牢房的大門被打開,愛爾絲急急忙忙地走進來時,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歡迎來做客,”雷加盤膝坐在牢房的地面上,對女法師溫和地說道:“我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很嚴重的事情,”愛爾絲急促地說道:“但現在沒有時間解釋,你必須抓緊時間離開。”
她快步走到雷加面前,雙手急速揮動着,兩道紅光隨即擊中了束縛着他的鐐銬。
“沒有用的,”看着因爲法術無效而顯得焦急,並準備採用更強力魔法的愛爾絲,雷加輕輕搖了搖頭,“只有大法師才能不用鑰匙就打開這些鐐銬。”他看着愛爾絲,“你最好趁着有人來之前趕緊走,否則恐怕就要永遠留下來和我作伴了。”
愛爾絲咬着下脣,對雷加的話充耳不聞,一個個玄奧而晦澀的手勢被她施展出來,各種蘊含着強大魔力的法術隨之出現在遊魂周圍,所有這些可以輕易毀掉整座牢房的魔法目標只有一個——禁錮了雷加魔力的手銬和腳鐐。
“你覺得他們會輕易讓你闖進來救我嗎?”雷加的話最終打斷了愛爾絲做無用功的努力,“沒有人會派兩個見習法師來看守一名至少是六階的法師,哪怕後者暫時失去了力量,這樣做的解釋只有一個:有人有意等着別人來救我。只不過,我相信他們等的這個人並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能夠成爲暴風之神近一百年來第二年輕的六階法師,這本身足以證明愛爾絲的智慧,當雷加爲她指出疑點後,這個女法師馬上便意識到了其中存在的陷阱,然而她並沒有因此而驚慌。
“真可惜,看來我無法把你救出去了。”愛爾絲平靜地說道,全然沒有把自己即將面臨的命運放在心上。她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着雷加的臉龐,“別擔心,”她溫柔地說道:“你不會孤單的,不管結果怎樣。”
儘管知道對方的這份柔情並非是針對自己,而是對另外一個已經不存在了的雷加,一絲異樣的感覺仍然不由自主地在遊魂心底升起,然而下一刻,另外一張同樣美麗的面孔突然取代了愛爾絲,出現在他的眼前——那是薇莉。
也許是因爲靈魂中負責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間感情的部分到現在還沒有迴歸,作爲一個殘缺不全的靈魂,雷加在某些方面註定要比其他人懵懂。但那並不等於他對於一切都毫無反應,相似的場景激活了遊魂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在黑龍的巢穴中薇莉與自己告別的一幕再次佔據了雷加的心靈,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那個倔強的女戰士在自己心中留下了多麼深的痕跡,那是一種完全不同於對海姆等人的感覺,他無法用言語形容,但他知道,即便這個宇宙完全毀滅,只要他的靈魂還在,這種感覺就永遠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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