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6·天真的理想家
白燁安靜的思考着,房間裡詭異的安靜,許久,沉思中的他朝着白若嫣問道:“老姐,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雖然知道檸檬不會撒謊,可是,她的陳述應該存在着令我誤會的地方。”“嘖,小白你啊,總是在奇怪的地方敏銳的可怕。”撓着那頭美麗的長髮,白若嫣無奈的承認道,“祈語那丫頭因爲忍受不了龍族殘忍的屠殺,獨自一人去找對方的首腦談判,聽說帶頭的龍族還是她的外公。”“她以爲,戰爭可以避免嗎?還是那麼天真。”像是在責備,聽起來也充滿了無奈,白燁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那麼,祈語去了多久了?”“已經快半個月沒有消息了……”平躺在牀上的雲依低聲感慨,在祈語離去的這半個月時間裡,龍族軍隊的攻勢的確有減弱的跡象,可是,最終的結果恐怕是一樣的,叛逃的龍族公主,怎麼可能阻止的了那羣嗜血的戰士呢?
手托住下巴,來回走動在房間裡,白燁悠然的說道:“那丫頭還活着,如果有什麼不測,我可以感應到纔對,最壞的結果,大概就是被軟禁起來,嗯,那就稍後再考慮對策去救援,眼下,我需要了解這裡的全部情況。”“這裡是新國最後的據點,領導者是過去居住在這片地區的土著——皇甫銳,使用率50%的A級武修。”檸檬如數家珍的報告着所掌握的情報,對於使用率只有50%這點,白燁微微愕然了一下,“這座營地裡,就沒有更強的人?”“當然還有戰鬥力比皇甫銳高的人,可是,從領導力和個人魅力上,無人可以與他抗衡,算算時間,他也該回來了,之前帶着部隊出去蒐集食物。”正說間,外面寂靜的營地突然間沸騰起來,不少人從屋子裡跑了出來,聚集向營地的大門,爲了迎接他們的領導者。
“去看看。”白燁在尼婭的陪同下,混入了涌動的人羣裡,在營地的大門口,一支裝備簡陋的騎兵隊伍正在卸下馬匹上的食物,白燁很快就認出了其中的領頭人,那是名大概三十出頭的男子,有着一頭乾淨利爽的短髮,身上簡樸的衣着顯得很是合身,他正笑着與那些迎接自己的難民和士兵打招呼,“吾主,您認爲,皇甫銳是個什麼樣的人?”尼婭早就不相信用外表去看人,她見過太多披着善良之人外衣的禽獸,“不好說吶,起碼,眼下他的表情裡,真摯多於做作,嗯?”本能的,白燁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嘈雜的聲音,還有人們歡呼雀躍的笑容,但的確隱藏了一絲殺意,不,應該是來自遠處,“砰砰”心臟,驟然加快了跳動,身體被改造以後,不僅是力量上的改變,更多的,是對危險的預測,“吾主?”尼婭奇怪的看着停下腳步,並且臉色逐漸凝重的白燁,“不好!”話音未落,白燁已經撥開人羣,直衝皇甫銳,不少人注意到了這個突然衝上來的年輕人,“站住!”“什麼人!”貼身侍衛已經拔出利劍,準備隨時格殺掉這個陌生人,倒是皇甫銳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沒有任何惡意,“白癡,快趴下!有人狙擊你!”白燁發動了天籟歌姬,瞬間俯衝到了皇甫銳的身邊,揮出誓約之牙,“擋”劍尖與某顆黑色的陰影碰撞在空中,擦出了耀眼的火花,然後,一枚子彈孤單的滾落在了地上。
“從哪裡發射過來的?”白燁環顧四周,幾乎都是茂密的林地,但從子彈發射的位置來判斷,對方應該是在高處進行的狙擊,最近的一座山,也在兩公里以外,“這種距離下的狙擊,還有如此恐怖的精準度,讓我想起了一個傢伙吶。”眼前,某個騎着毛驢的殺手清晰的浮現出來。
“它回來了……”皇甫銳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彎腰拾取了那顆子彈,佈滿老繭的大拇指很是用力的擦拭着彈殼,“我知道的,總有一天,輕羽,它會回來的……”“哎?”就在身邊的白燁當然清楚的聽見了這個名字,皇甫銳口中的輕羽和自己認識的蝙蝠小子,是同一個人嗎?
“抱歉,剛纔是你救了我,嗯……好像是新面孔,請問你是……”皇甫銳這纔想起了要感謝一下身邊這個陌生的年輕人,如果沒有他,這枚子彈應該已經打穿了自己的腦袋,“自由領域引渡人,白燁,我是尼婭的同伴。”白燁說着,將視線投向了遠處的一座山峰,從周圍的地形來看,剛纔的狙擊只有那裡是最合理的位置,“真的是你嗎,輕羽?”這個疑問,在心中悄然紮根。
遠處的山峰上,一處造型詭異的岩石上,輕羽收起了黑色的狙擊長槍,被凍得發紅的手指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露出的雙眼裡也閃過了一絲疑惑和意外,“白燁怎麼會在那傢伙身邊?算了,就算沒有他幫忙,恐怕子彈也會被皇甫銳的硬化擋下,距離太遠了……”這種距離下的狙擊,已經完全沒有成功率,純粹的,是對於皇甫銳的一個信號,意思是,我回來了,身後,戰艦咀嚼着一根新鮮的胡蘿蔔,活蹦亂跳的湊近過來,很是親暱的蹭了蹭主人的衣角,“走吧,反正最初的目的達成了……抱歉了,白燁,等我殺死皇甫銳以後,再來和你會面。”縱深跳上坐騎,一人一驢很快消失於茂密的森林間。
一間不起眼的小木屋,坐落在原始森林深處,外牆上早就爬滿了綠色的藤蔓植物,就連開門的把手上,也幾乎找不到乾淨的地方,乍一眼,或許會覺得這裡已經被廢棄多年,輕羽讓戰艦待在了屋外,獨自一人走進裡面,首先看到的是一張破舊的木牀和咯吱咯吱作響的躺椅,一個面色蒼白的禿頂老人坐在上面,緊閉雙眼的樣子很難讓人認爲他還活着,大約是聽到了動靜,白皙的皮膚下,有明顯的血管鼓動起來,“回來了?”深幽如鬼魅的聲音,沙啞的近乎破音,老人睜開雙眼,露出了金色雙瞳,證明其純種的血脈。
血族。
老人名爲輕俜,曾經的血族禁衛軍。
也是輕羽的父親。
“嗯。”並不想和父親有太多的對話,輕羽走到了躺椅旁,那裡還有一張圓桌,上面擺放了幾瓶裝滿紅色液體的玻璃瓶,不用想也知道,裝在裡面的自然是血液,輕羽感到喉嚨口泛起一陣乾涸,身體在渴望着。
“忍不住的話,喝一點不就好了?”輕俜扭過頭,詭異的笑着,彷彿是在等待自己的孩子會做出如何的選擇,最終,依然令它失望了,輕羽走到房間角落,打開了水壺,將裡面的清水一飲而盡,“還在無謂掙扎嗎,輕羽。”“我和你,是不同的。”放下水壺,重新用圍巾遮住了下半張臉,輕羽有這個習慣是因爲不想讓他人看到嘴裡那越來越尖銳的獠牙,“我不會向體內的血脈屈服。”“你還在執着於那麼無聊的問題,本以爲你離家出走那麼多年,回來後會變得開明一點。”老人無不惋惜的嘆息着,眼神裡則充滿了戲謔,“虛僞,懦弱,你變得越來越讓我討厭了。”“我可不希望被你喜歡。”輕羽揹着黑匣子,朝着門口走去,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樹林,“終於下定決心要去看了嗎?”老人咧開嘴,乾癟的嘴裡,只剩下兩顆最爲尖銳的獠牙,“墳墓就在山坡上,我就不奉陪了。”“砰”回答輕俜的是沉重的關門聲,輕羽快步的離去,帶着戰艦,穿過了樹葉繁茂的林間小道,抵達了寬闊的山坡,在那裡,有兩座孤零零的墳墓屹立着,相隔十年,自己第一次前來這裡。
“我來看你們了,母親,還有……夢靈……”風吹起了漫天的青草,飄蕩在蔚藍的天空下,圍繞在這名孤獨的殺手身側。
距離紅杉樹另一方向的某座山谷中,如今駐紮着大量的龍族戰士,統領它們的便是五星將赤炎之龍雷煌。
在營地的最深處,有一處不見天日的密室,祈語正蹲坐在地上,身邊放着乾裂的肉塊還有剛換的清水,已經忘記掉這是被關的第幾天了,雲依和白若嫣她們一定很擔心自己吧,“該怎麼逃走呢……”本以爲自己的回來可以說服外公,最不濟也能暫時的遏制住龍族的殘酷屠殺,沒想到,雷煌壓根就沒聽自己說話的意思,很是直接的來了緊閉。
“咯吱”正思索間,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名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鮮紅色的外套上鐫刻了赤炎之龍的徽記,“叔叔……”“祈語,抱歉了,父親好像暫時沒將你放出來的意思,而且,從陛下那裡傳來了命令,要將你接回伊甸園。”男子名爲雷衝,雷煌的長子,也是祈語母親的哥哥,與行事風格激進暴走的雷煌不同,雷衝是這支部隊裡最冷靜的指揮官,面對妹妹的孩子,男人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神情,“祈語,有些話我不得不提醒你,無論有多麼喜歡人類,都該放下了,如今在進行的是你死我亡的戰爭,人類和龍族,必將有一方退出世界的舞臺。”祈語蜷縮成一團,沉默不語。
雷衝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的母親也希望着人類可以和我們一族和平相處,但那只是美好的理想罷了,我們雙方都沾染了太多對方的鮮血,那不是依靠言語和理解就能夠抹去的東西,就像你之前在父親面前所做的一樣,孩子,語言固然是強大的一種武器,但在戰爭面前,就變得蒼白無力,無法激起共鳴的語言,充其量只是一個理想家的風言風語而已……可能我說的過頭了,可打心底裡,我也是希望你能夠回到我們身邊,與族裡的戰士們並肩作戰。”伸手撫摸着祈語的腦袋,雷衝始終沒得到任何的回答,祈語小臉緊繃的蹲在那裡,不知道想什麼。
“哎……”想起了同樣倔強的妹妹,當初,自己也曾勸阻過它,不要嫁給龍族之王,可天真的妹妹卻認爲能夠改變那位王的想法。
“我不會讓你重蹈你母親的覆轍的……”低聲說着,雷衝沒有隱瞞自己過去的遺憾,“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妹妹,最起碼,我要保護好她所留下的孩子。”和冷酷的雷煌不同,雷衝一直不能釋懷自己妹妹的早逝。
“叔叔,你真的認爲,戰爭之後,我們一族就可以迎來幸福嗎?”終於,祈語仰起頭,凝視着長輩的雙眼,不再有過去的唯唯諾諾,在外面遊蕩的這些日子裡,她看到了太多東西,也學習了許多,“一路走來,我見到了血族,狼人族,還有我們一族和龍人的恩怨糾纏,明白那份仇恨是無法輕易消除的,但我同樣也認識了教會我許多東西的人類,他將我稱爲同伴,也許,最初不是真心的。”白燁的身影從模糊到清晰,一點點的勾勒在眼前。
“我認識到,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有想要守護的東西,有想要奪取的東西,一樣充滿了慾望,背叛和渴望,也一樣充滿了關心,友情還有羈絆,如此相似的我們,爲什麼必須要用戰爭這種最殘酷的方法來互相傷害?”理想是多麼的脆弱和飄渺,祈語其實早有領悟,過去的她,只不過是將理想作爲生存下去的支柱。
只是,白燁說過,自己可以成功。
那個人類認可了自己,不再嘲笑。
那麼,自己便可以真正的開始嘗試,那遙不可及的夢想。
“叔叔,我不會放棄的。”
祈語,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膽小的孩子。
雷衝既欣慰,又無奈。
“早點休息。”無法說服,雷衝選擇了離開。
房間裡,重新之剩下了祈語一人。
緊緊靠着牆壁,凝視着漆黑一片的頭頂。
雙臂抱緊在一起。
“我……好想見到白燁啊,爲什麼呢,真奇怪,這種想要見到一個人的心情……從未有過……”
懷念着過去的日子。
“我做的是正確的,對嗎,白燁,告訴我吧……”小小的世界裡,只剩下略帶無助的呢喃。
祈語的眼角,流下了久違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