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毀了爺千金求來的孤本？！”帶着些怒氣的公子哥兒慣有的聲音傳來，讓那小丫鬟瞬間白了臉。
“少……少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丫鬟雙膝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看見一旁的鳳眠，瞬間睜大眼睛指着鳳眠道，“是他，是小風！是他弄的！不是我！少爺明鑑！”
葉凌凡皺眉，一腳踹開爬到他腿上的丫鬟：“你當爺是瞎的？”
陸瑩看着朝自己孃家丫鬟發貨的葉凌凡，沒有作聲，葉凌凡這句話，無疑也是在提醒她，剛纔發生的事他已然全部看見了。
“夫君……是妾身沒有管教好下人，是妾身的過失！”陸瑩儘可能將自己的聲音壓得平穩一些。
葉凌凡瞥了一眼陸瑩衣衫沾水，髮髻凌亂的狼狽樣子，皺眉道：“陸家養的好女兒！”
“夫君息怒！”陸瑩思量再三，忍着疼痛俯身道，“妾身日後一定好好學規矩。”
“手怎麼了？”葉凌凡像是才發現了陸瑩手上的傷一般，回頭向在一旁呆愣的鳳眠道：“去拿點燙傷藥來！”
鳳眠心領神會地退了下去。
陸瑩看着眼前容顏俊朗，細心爲自己上藥的葉凌凡，突然一陣恍惚，或許是前些日子葉凌凡對她太冷淡的緣故，陸瑩此時竟然生出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父親鋪子裡忙，母親有兩個妹妹要帶，”葉凌凡動作並不輕柔，卻憑空讓人生出一種信任感，“老太爺人老了閒不住，不是青樓就是花街，老夫人一個人也不好受，你……多擔待。”
“妾身知道。”陸瑩鼻子發酸，卻知曉葉凌凡不喜眼淚，硬生生噙着不讓眼淚滑落。
“母親忙碌，家中中饋一人管理不來，我已經上報母親，讓你先學着管理一部分。”葉凌凡將白布細細纏繞。
卻見陸瑩一愣，眼底浮出絲絲喜色。
“妾身明白了。”
葉凌凡看着陸瑩的情緒變化，心底暗暗冷笑一聲。
鳳眠看着葉凌凡的變化，之前初見時那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已經完全不見了，他雖仍是護着鳳眠，卻依舊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在認清現實後，公子哥兒也終於開始耍手段了麼？
或許是失去了所有可以失去的或者註定失去的，能抓在手中的才顯得更加清晰了吧？
…………
失去所有可以失去的？
正在文思泉涌的孟千尋頓了頓筆頭，眼中晦暗不明。
不知爲何，之前手纏紅線仙袂飄飄的那人，在孟千尋腦海裡揮之不去，顯得那樣熟悉，又那樣……陌生。
她努力回想，卻毫無頭緒。
她的記憶只有一千年，一千年之前，她沒有任何記憶。
但她清楚地聽見，胸口的那張黃泉符，貌似動了動。
哪怕是朱兒在見她第一眼時，告訴她她兩千年前就認識她，她也只是坦然接受，並未有任何大的波動，兩千年而已，情誼應該很深厚了。
然而，看那人陌生的眼神，分明是不認識自己。
不過，那人還真是好看。已經一大把年紀的退休老幹少女心氾濫地花癡了一把。
晚間，朱兒回來了，看着孟千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冷哼了一聲，將新買的燒雞扔在桌上。
“給我的？”孟千尋眼裡泛出綠光，猛然抱住朱兒在她臉上就是一口。
“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朱兒嫌棄地推開她，卻看着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孟千尋，那潔癖居然一時間沒有發作，所以她並沒有拿手去擦掉臉上某個女色狼的口水。
儘管白天二人不和，但朱兒是很知道他們倆的，看着捧着燒雞毫無形象的黑衣女人，朱兒的思緒一下子就回到了三千年前。
“你們這死鳥一族，還不快快將九九血蘭呈上來！”當年的少女，眉眼精緻，雙瞳璀璨幽深，彷彿亙古不變的寒性，帶着滿滿的傲氣，一心爲了自家冥王父親與冥府一脈成爲真正的上神而奮鬥。
畢竟冥府是神界創造人類之後的產物，冥府雖說在仙界之中資歷頗老，天神特批爲上神，卻始終與真正的上神有所差距。
那時候的鳳族，早在三萬年前的仙魔大戰中，血脈凋零，幾萬年後更是差點滅絕，雖有青鸞，金烏，鬼車等鳳凰相近血脈，卻始終不是真正的鳳族血脈，因此，鳳族的情況，與冥府差不多，空有上神之位，卻並無那般實力
乍然聽聞如此挑釁之言，鳳族自然也是不甘示弱，鳳凰乃是天生的暴脾氣，還是頭雛鳳的朱兒立馬就不幹了。
鳳凰屬火，冥府一脈屬陰，二人大有呈水火不容之勢。
“九九血蘭乃是上古樂神珍品，豈容得你們這羣陰陽人所得？”朱兒同樣是不甘示弱。
那時候，孟千尋還是整個冥府的掌上明珠，有冥王庇護，修爲了得，而她作爲上古以來唯一一隻純正血脈的鳳凰，自然也是橫行霸道。
年少無知的孟千尋，聽說九九血蘭能提升功力助冥王飛昇成爲真正的上神，一個人提着冥王刀就敢一個人上鳳棲山來挑釁。
然而，別的花草，鳳棲山都可以讓，畢竟大家都是頂着上仙名號的紈絝子弟，只要不是惹到上神，一般情況下，幾分薄面當然是要給的。
可是，別的花草可以讓，這株九九血蘭，鳳棲山卻是萬萬不能讓的，據說，這株九九血蘭乃是當年仙魔大戰中，樂神身隕，其心血下界的產物，自然是留給純正血脈的朱兒日後重登神位所用，卻不知怎麼，泄露了消息，直接讓孟千尋找上門來了。
鳳凰一族高傲至極，其力爆裂卻中正，平日裡最看不上的，就是冥府這些整天和鬼魂陰氣打交道的傢伙，於是，二人不可避免的打了起來。
當時身爲守護神獸的朱兒，還是一頭小鳳凰，儘管她化作人形的時候還是個平胸，但戰鬥力還是有目共睹的。
二人打了三百個日夜，飛沙走石，還是沒能分出勝負。
冥王刀與涅槃火，誰都奈何不了誰。
等到二人終於打煩了的時候，孟千尋撐着冥王刀，氣喘吁吁，朱兒收起一身涅槃火，也是撐着膝蓋大口喘息。
“不打了不打了，你這人真沒意思！”孟千尋揮了揮手，有氣無力道，隨即憑空拎出一罈仙酒，仰頭灌了一口。
“再來！”
“真的不打了，再打怕是就要動真格了。”孟千尋搖搖頭，手中的酒散發出奇異的香味，霎時讓鳳棲山飄出酒香十里。
卻見朱兒瞬間就不累了，反而瞪大眼睛指着孟千尋手中的酒道：“你你你……你居然有仙酒？”
“啊？你說神仙醉啊？”孟千尋擡了擡手，“這是父皇上次去仙界參加瑤池盛會的時候帶回來的，說是有好處。”
“你……你怎麼能這麼敗家？！”朱兒恨鐵不成鋼地指着孟千尋，“你知道這仙酒多貴麼？”
神仙醉啊！只有瑤池盛會上纔有的啊！估計孟千尋這壇，是偷她父皇的吧？
“不知道啊……不過天上的東西，當然是好東西。”孟千尋看着呆住的朱兒，眼珠子一轉，小手一揮，又是一口酒入了喉嚨。
“哎！你別浪費！”朱兒火急火燎跑過去，“喝慢點，你看，都灑出來了！”
孟千尋擦了擦嘴角，奇怪道：“不是都說龍族小氣麼？怎麼你這頭鳳凰，也這麼摳門？難道你沒喝過？”
“放屁！老子可是擁有龍凰血脈的鳳凰，天賦異稟！”朱兒不服氣地吼道，隨即又蔫蔫地低下頭，“鳳族凋零……鳳凰一族……自從三萬年前仙魔大戰之後……就沒人能憑一己之力登上仙界了……更別說帶神仙醉……”
孟千尋瞭解的點點頭，將手中的酒遞給她，搖搖頭道：“看來……冥府待遇還不是最差的啊……”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登上仙界，參加瑤池盛會，一定要光復我鳳族！”年少的朱兒惡狠狠地攥緊了拳頭，扭頭看向孟千尋，瞪着她道，“而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打敗你！”
孟千尋白了她一眼：“我是真的不想打了。”
“不行！”朱兒一臉兇相地揪着她的衣領，半晌，嘿嘿笑道，“除非……你將手中的酒……分給我點……”
“喂，你是鳳凰哎，能不能出息點？”孟千尋無奈地將手中的酒遞過去。
朱兒手忙腳亂地接過，嗔怪道：“你小心點，弄灑了怎麼辦？”
孟千尋拍了拍朱兒的肩膀，二人就那樣背靠着背，看着鳳棲山頂上，漫天的雲捲雲舒和燦爛的晚霞。
只是二人的修爲太低，神仙醉的酒勁兒，讓兩個化作人形的少女都暈暈乎乎的。
“朱兒……”孟千尋嘟囔了一聲。
“嗯？”
“你喝了我的酒，以後可就是我的人了……”孟千尋傻傻地笑。
“滾你丫的，小爺我纔沒有那種癖好！”朱兒帶着酒氣和孟千尋鬥嘴。
卻見孟千尋搖了搖頭：“我是說，從今以後，你可就是我的朋友了！”
朱兒一怔，隨即撇過頭道：“反正就算是朋友，我還是會找你打架的……”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醉醺醺地睡了過去，照耀他們的，是鳳棲山萬年不變的瑰麗晚霞。
那真是最好的年少時光。
…………
“女人，你發什麼春？我和冥王那老頭兒磨來了他珍藏多年的神仙醉，你不是最愛喝的嘛？”
耳邊乍然一聲呼喚，拉回了朱兒的思緒。
“我靠，神仙醉！”朱兒大叫一聲，這次眼冒綠光的，換成了她。
“本來不準備給你的，但是……看在你還知道回來。還給我帶烤雞的份上……哼……”
聽着某個黑衣女人嘴不應心的話，朱兒也不在意，小心翼翼拍開泥封，不敢浪費一滴酒。
“反正你愛我，是整個冥府都知道的事情。”朱兒朝孟千尋拋了個媚、眼，引起後者一身雞皮疙瘩。
“死女人，還想不想喝了？”孟千尋作勢要拿走，被朱兒一把攔了回來。
“想，想……”
“真不知道你那古怪脾性怎麼來的，居然死活不肯吃人間的東西……一頓人間的燒雞，換一罈神仙醉，我可是虧大了……”孟千尋嘟嘟囔囔，“喝完可是要幹活的，我的字太醜。”
朱兒聽着孟千尋前半句，身體略略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
“知道啦！”
死活不肯吃人間的東西……
“長生，桂花糕好吃麼？”
“長生，走，我們去喝最好喝的竹葉青去。”
“長生，這是上好的雲煙酒……”
當她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醒來，當她鳳凰之力被封，當她日日被取血供人飲用得以長生，當她得知她以爲的最好的愛情就是和對方吃遍地老天荒時，她才發現自己曾經吃過的食物中，全部都是封印她鳳凰之力的蠱藥……
思及痛處，朱兒眼神一暗，很快就恢復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