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醉!”
“焰醉!”
“死紅毛!”
各種驚喜的呼聲頓時響徹了小小的往生棧。
“你怎麼回來了?!”千尋感受到焰醉此刻並不穩定的情緒,低聲道。
焰醉的眼睛裡,甚至還有着血絲,此刻眸光黯淡,帶着某種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阿尋,先不要問,帶我去奈何橋邊。”焰醉的聲音帶着某種能夠輕易擊毀的脆弱,甚至於有些難受。
千尋沒有說什麼,便是直接帶着焰醉去了。
留下百里容光與朱兒三三面面相覷。
忘川河邊,千尋與焰醉沉默的並行着。
“阿尋,你信我?”焰醉突然笑道。
千尋亦笑了:“當日所言並非虛,我瞭解你。”
“我想在這裡等一個人。”
“魏承寧。”千尋一語道破,甚至疑問也沒有,而是徹頭徹尾的肯定。
焰醉挑眉,隨即苦笑:“你知道?”
“我的新話本,主角是她。”
焰醉愣住,隨即突然道:“能得你撰書,她這一生,不算埋沒了。”
“你可知……她死了,死在千軍萬馬前,死在郾城城門前,一生爲了柳絕音匡扶正義,如今,卻是真的,成了這莫名的殉道者。”
千尋沒有搭話。
焰醉說的這些,確實是她不知道的,心中雖然驚訝,卻是並不如何意外。
天妒英才,這句話並非虛言,命運有的時候,真的是讓人很無奈。
“馬革裹屍還葬,亦是一種榮耀,莫要太傷心。”千尋拍了拍焰醉的肩膀。
焰醉沒有說話,只是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日後,也會這樣的。”
千尋不解,然而焰醉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只是突然眼睛亮了亮。
奈何橋上,一身紅衣,公主華服地紅衣女子,正在靜默的等待着自己的那一碗孟婆湯。
女子雙頰蒼冷,額頭一道淒厲地血,直直地見了骨頭——她是跳城而死的。
千尋忽然間想到,柳絕音說過的,當年南樑九龍城破,南樑王后紅衣跳城,最後的決絕,最後的堅守與愛情。
而如今,時光兜兜轉轉,這女子,竟然也是如此。
只是,她最想等的人沒有來,遠在天界的柳絕音,怕是也看不到這隻火鳳了。
而南樑王后,按照輩份來說,卻是魏承寧的外婆。
而魏承寧天生的武骨,天生的好戰,如今看來,她到底是不是那南樑王后的轉世,誰也不知道,但是,怎麼看,魏承寧的一生,都像是還債而來。
焰醉沉默着沒有說話。
魏承寧看着如此長的隊伍,想到自己的一生,如此倉促短暫,烈烈如同一簇燃燒的火焰,黎明到來之後,便是緩緩熄滅了。
正想着,前面的人喝完了湯,已然走上了那虛無縹緲的輪迴路。
魏承寧剛想上前,取一碗屬於自己的孟婆湯,面前卻是乍然伸出一隻白淨的手。
那隻手她很熟悉。
那年西戎雁門關,她重傷垂死,是這隻手,將她從死人堆裡刨了初來,七年征戰西戎,亦是這隻手,每次替她處理着大大小小的傷口。
她訝然擡頭,卻只看見這風塵僕僕的笑容張狂的男子。
如今,他臉上早就沒有了笑容,一向有神的眼瞳裡,如今卻佈滿了血絲——這次,他沒能在她遇險的時候救下她,一路風塵不要命地趕回來,卻是隻來得及給她遞這最後一碗孟婆湯。
“你今天還是很醜。”魏承寧看着這樣狼狽的焰醉,突然笑道。
焰醉卻是沒有和往常一樣與她鬥嘴或者是氣的炸毛,只是看着那樣的魏承寧,微微笑道:“你這個樣子,很美。”
然而,焰醉明明是笑着的,眼睛裡卻是不知怎麼,突然就染上了一層淚花。
“莫要怪,你有你的,我有我的道。”魏承寧輕聲道,“爲他所執着的道而身死,我不悔,你……亦要保重!”
焰醉只是來得及點頭。
一時間,那咫尺天涯的距離,明明是兩個哪裡都不相同,甚至是性別也不同的人,就那樣對立着,二人共執着一碗孟婆湯。
一旁的千尋,卻乍然覺得,就像他們之間隔着一塊無形的鏡子一樣,她在一瞬間,似乎看到了他們彼此。
下一秒,魏承寧接過了焰醉手中的孟婆湯,笑着一飲而盡,紅衣衣袂飄飄,帶着幾分釋然與灑脫,消失在了那輪迴路上……
千尋突然有些淚目。
焰醉只是沉沉的看着那紅衣消失在了霧一樣的輪迴路口,沒有說話。
千尋拍着他的肩頭,卻驀然感覺肩頭一沉,焰醉已經不顧形象的抱住了她。
肩膀上的重量很是沉重,千尋有些想推開,卻是感受着肩膀處的濡溼擴大,終究是沒有說話,抱緊了焰醉。
“莫要哭了,她欠柳絕音的,大概是還完了,下一世,她會過的比誰都好。”千尋拍了拍焰醉的背。
如此脆弱的焰醉,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讓千尋終究是有些不忍心推開。
忘川河畔,彼岸花盛開一片,像是在祭奠這永久的黑或者紅。
千尋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覺得像是夢一般。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