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基之前,卻是鳳長生找過他,只道不想謝嬰一錯再錯。
他輕笑:“爲何?”
“大局定,天命歸,我並不想他去送死。”那一身紅衣,比起剛入宮之時斂盡驕傲與風華的女子,此時眼角的柔情,讓他忍不住羨慕。
這樣的感情,是他所沒有的,或者說,從未經歷與奢望過的。
他的後宮從來不缺妃子,然而,那些個矯揉造作的女子,因爲各自的家族利益而被送進宮,這種變相的交易,讓他感到有些噁心。
然而鳳長生終究是不同的,她的眼裡,是全然的信任與全心全意的愛戀。
只可惜,對象並不是他。
羨慕歸羨慕,他還是答應了。
他早就知道,他出生之時,有鳳沖天齊鳴,上下其音,這麼多年,他是這樣的公子連城,是出生時天地異象,天命所歸的人。
他需要的,不過是震懾,或者說是一種君權神授思想。
於是,儘管對於他的計劃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他還是答應了。
很多年之後,連城還記得那一天。
那一天,自己黃袍加身,明黃色的朝服,是一個時代的結束以及另一個屬於自己的時代的開啓,是繼明安帝之後的,天下百姓的希望。
樂起,他一步一個腳印,緩緩踏上的漢白玉石階,臺階上,是無數的屍骨堆積,是無數的血肉鑄就,是東魏建國一百多年來,先輩們的成果。
從今之後,這個國家,將是他的。
琴音錚錚,鳳鳴唳唳,代表着他的天命所歸,他,將是這個王朝的主宰。
…………
鳳眠看着那樣華貴的連城,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
他的指頭連着整個拳頭,狠狠地捏了起來,指尖泛起了皚皚白色。
他有些憤怒地看向國師謝嬰,是這個人說,即使連城登基了,也必定會不容的。
然而,如今鳳凰齊鳴,一曲百鳥朝鳳,卻是無不昭示着天下之主的來到。
然而,謝嬰只是面無表情的盯着天空中鏗鏘飛翔的鳳凰,眼中看不出喜怒。
鳳眠擡起眼神,他的膝蓋,幾乎是強迫性地彎了下去,像是某種松枝被壓垮的最後一刻時的聲音。
然而,松枝卻不會就此壓斷,在短暫的下滑之後,他,南樑的繼承人,定會用最驕傲的姿態,將這滅了自己家國的蠻夷之子,拉下這樣的神壇。
若不是東魏,自己便不會幼時父母雙亡,便不會被迫流落他鄉寄人籬下,便不會十幾年來在狗嘴裡爭食,不會在年少時受那麼大的侮辱,連自己心愛的姑娘,也娶不到。
這些,都是因爲東魏!
而自己如今也不過是剛及冠沒幾年,他自信,不過比不過那個毛頭小子。
鳳眠的心,幾乎是緩緩揪了起來。
儘管如此,他臉上的笑容越發優雅,越發恭敬。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鳳眠臉上笑容濃郁,看不到一點兒不甘或者難過。
但是隻有他知道,那代表正二品禮部尚書的紫袍衣袖,被他掌心之中滲出的鮮血,一點一點的浸滿。
有什麼在重生,又有什麼,在徹底決然之間,變成了恨。
然而,他已經隱忍了這麼多年,幼年的苦難所交給他的,是常人遠不能及的隱忍。
那鮮血,一點一滴地浸入身上的衣袍之中,陽光刺得他眼睛發疼,鳳眠閉上眼,豆大的汗珠順着面龐流下來。
他需要爬得更高,取得這傢伙地信任,最終親手,將這般的“天命所歸”,從高高在上的神壇上拉下來。
這個天下,他也有資格爭取的。
只是,時不我待,這命運,註定要使得他,也要爭上一爭!
謝嬰眸光沉沉地看着鳳長生,眼神之中,是萬年不變的冰寒。
那般巨大的鳳凰,在絲四四方方的天空中翱翔,打破了他維持的一種平衡,屬於連城與鳳眠之間的平衡。
至始至終,他如今都沒有偏幫過誰。
然而,鳳眠在這場無聲地戰鬥之中處於劣勢,是必然的,然而,雙子帝星,千年難得一見,若是能吸收這二人身上的龍氣,對於自己的功體恢復,幾乎是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
兩份龍氣,絕對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這般的帝王之氣,幾乎是會在他們死亡之時,呈幾何倍數的增長。
他這副軀體,在人間已經算活得夠久了。
然而,他卻還是至今爲止,沒有恢復應有的實力。
他小心翼翼地維持着這樣的平衡,不偏幫連城,也不偏幫鳳眠。
因此,命運的軌跡上,夜空之中的兩顆星,幾乎是同時爭輝並行,因爲相隔很近,所有的觀星者,都會認爲這是同一顆星。
然而,鳳長生今日的出現,無疑是坐實了連城的天命所歸,有些隱隱打破了這份平衡。
但是,鳳長生不是一直以爲他是幫助南樑那邊的麼?
他怎麼也沒想到,卻是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打破了自己的計劃。
謝嬰的臉色陰沉,額角處,沒人看到的蛇蔓,幾乎是瞬間就爬滿了整張臉。
“長生,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謝嬰,其實是很不願這樣對你的……”
陰森的聲音背後,卻是醞釀着一場無情的囚禁與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