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話本着實讓孟千尋興奮了好久。
話本一出,先預熱了一陣,緊接着就是狂風暴雨一般的暢銷。
最初眷抄的幾百本顯然已經不夠用了,然而後續的抄寫又太慢。
孟千尋眼珠子一轉,偷空去了一趟帝都,回來時已然帶回了一大堆小泥塊。
“這是什麼?”朱兒看着孟千尋手中的膠泥材質的小塊,小塊的一面還刻着字,不過,字是反的。
“好東西~”孟千尋嘿嘿笑道。
只見孟千尋手中一堆小泥塊一陣搗鼓間,在朱兒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個和書本子大小差不多的模板已經成型,隨即刷墨,拓印,一氣呵成。
“握草,還有這種操作?”朱兒瞪大眼睛,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活字印刷,這樣,就再也不用委屈焰醉他們一個字一個字抄啦。”孟千尋笑得很滿意。
朱兒豎了個大拇指:“有你的。”
“不用幫孟千尋抄話本啦!!”
“不用抄話本啦!”
焰醉竹影,還有一干渡魂人聽聞此事,紛紛喜極而泣,奔走相告,包括那位被孟千尋狠狠擺了一道的察查司大人,也是在孟千尋的淫威之下,幫她抄了幾個本子。
孟千尋搖了搖頭,嘆道:“出息!”
朱兒皺眉看着那一臉和氣也難掩激動的老頭,嘴角抽了抽:“你到底對這老頭做了什麼?”
“我像是那種人麼?”孟千尋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人畜無害。
朱兒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別人不知道,孟千尋那些年裡是怎麼治輪迴司那些個刺兒頭的,她再清楚不過。
竹影曾經給她說過,在地府,惹誰都不要惹孟千尋。
想當年,前一百年,孟千尋還是相安無事的,一心勤懇,工作認真到讓每個人汗顏,而且還是出了名兒的老好人軟妹子。
誰要是想消極怠工,給孟千尋說一聲就行,她絕對會把事情辦到最好最完美。
因此,冥王大人不止一次的嘉獎孟婆,更是許了承諾,只要幹滿一千年,並且找到繼承人,就可以一朝自由。
說真的,凡是進入輪迴司的,都是有一些執念很難達成,或者已經無望,更甚者,是來贖罪。
一聽到冥王許諾孟千尋自由,紛紛跟打了雞血一樣的開始認真工作。
自由啊!!誰不想要?!
“焰醉大哥,我今天頭有點不舒服,你幫我站一天崗好不好?”
“這位大哥,你新得的這件寶貝真好看!”
“不行?那我們來算算六十九年前你是怎麼偷喝牛頭的百花露的……”
“哎,這才乖嘛~”
“哎呦呦,你是不是那個三十年前不小心把一個本該良善的鬼魂失手送進忘川了??”
…………
諸如此類的話,一出口,配着一口白森森的牙,讓地府多少包身工不寒而慄,生怕這位面善心惡的姑奶奶一個小錯報上去,他們就得在這輪迴司打幾萬輩子的工了。
真真兒是,無恥之尤!
“從小就會頂着這雙無辜的眼睛騙人,別以爲我不知道!”朱兒惡狠狠捏着孟千尋的臉蛋,這女人皮膚是真的好,又白又細,像是沒曬過太陽的骨瓷。
“說!從實招來!”
孟千尋低頭道:“也沒什麼,就是我又去天地鏡查了一遍陸之道那老頑童在人間歷劫時做得荒唐事唄。”
“嗯?”
“爲好友朱爾旦換心,朱妻子換頭,”孟千尋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深邃幽遠起來,“說好聽些,不談其中的情誼,他是憑着這剛正不阿,明察是非才坐上的察查司之位,一旦摻上了情誼二字,就是徇私枉法,強行改命,一旦被發現,不僅是他,包括如今轉世爲人的朱爾旦,都得永不超生。”
“所以……我堵在了他去銷記錄的路上,然後,公平買賣,顧蓮蕪的記錄與他的,就都消了。”孟千尋說得輕巧。
朱兒淡看她一眼,心想這廝真的是可怕。
說得是公平公正,但孟千尋已然某種程度上脫離管理,而陸之道還在職,更何況,這陸之道的罪過,怎麼都比孟千尋的包庇竹影的罪過要輕些。
竹影是渡魂人在養魂,顧蓮蕪的魂,小小的渡魂人,結局無非是灰飛煙滅,而陸之道做這四大判官已經幾萬年,這其中的利弊,是個人都能明白。
最最重要的是,孟千尋背後有冥王撐腰!
真是,得罪誰都不要得罪女人,得罪哪個女人都不要得罪孟千尋!
“不過,你怎麼又和他關係好了?”朱兒看着那老老實實向孟千尋點頭打招呼,還十分和善真誠的陸之道。
孟千尋突然就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色。
“因爲,我懂他們。”
孟千尋把手按在朱兒的胸口上,聽着她永遠火熱的心跳,“就像,我懂你一樣。”
“什麼嘛……”朱兒紅着臉挪開孟千尋的狼爪。
“每一記輪迴換回來的心跳都彌足珍貴,所以朱兒,你不應該折騰自己。”孟千尋認真道。
“我這次去人間帝都,是見到了謝嬰的。”孟千尋沉默了一會,還是說了出來。
朱兒的身子抖了一抖。
孟千尋繼續道:“你的飛昇不能耽擱,你是上古仙魔大戰剩下的唯一一隻龍凰血脈的鳳凰。”
她知道朱兒的身上揹負着什麼。
別看朱兒平日裡嬉皮笑臉的,其實練功的時候同樣是發了狠的,比孟千尋這樣的憊懶的貨色要好的太多。
“再允許我放縱三年,最多三年……”朱兒低低道,“我要親口問問他,爲什麼!”
孟千尋別過臉。
“朱兒……”莫要再執着了……
“三年之後,我定回鳳棲山!”
…………
有些事真的是說什麼來什麼。
在話本印刷順利的第二天,朱兒接到鳳棲山的消息,那株對她能衝擊神位的,當時因爲這個,她還和孟千尋打了一架的那株九九血蘭,有心血枯萎的跡象。
朱兒當即大怒。
“誰敢動我鳳棲山的東西?!”
孟千尋不敢攔着,也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交代清楚事情,就跟着朱兒跑了出去。
只是,到了鳳棲山時,鳳棲一族的金烏長老告訴她,那株九九血蘭早已有了靈智,早就在朱兒不再看守的那十多年裡,突破屏障溜了出去重新紮根了,要不是鳳族早已有一絲與它血脈相通的關聯,此刻也怕是不得而知。
朱兒皺眉,這次是真的有些欲哭無淚。
孟千尋沉默地低頭,腦海中一時間電光火石地閃過很多事情。
朱兒強行給她灌輸的那兩千年之前的記憶,在此刻竟然有些融會貫通的感覺,胸口的黃符紙,貌似動了動,儘管很微小的動靜,卻還是被孟千尋察覺了。
孟千尋猛然擡頭,一雙黑黝黝的眸子將朱兒都嚇了一跳,彷彿人的神魂都能被吸進去一般。
“那株草,是你們將它移植回來的?”
“是。”朱兒沒有發話,倒是那金烏長老應了聲。
“移植之前,在什麼地方發現的?”
朱兒一瞬間恍然。
金烏長老道:“仙魔大戰遺址,向東二百里的一處花谷。”
仙魔大戰指的是三萬年前的那場神魔之戰,最終以魔族失敗告終,在傳說裡,天界隕落整整十八位上神上仙而告終。
據說那些年,但是玉帝排除魔王在他體內留下的毒,都排了一萬多年。
然而三萬年過去了,地殼變動,山河地貌劇變,能不能找到還是兩說。
“那時候,仙魔大戰遺址叫什麼?”孟千尋面無表情,繼續發問。
“鳳族上古古籍上寫的是,黃泉戰場……”
黃泉戰場?!
孟千尋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我大概知道在哪裡了。”
朱兒一怔。
“長老你留下,朱兒,咱們去酆都!”
二人風馳電掣趕到酆都。
“你怎麼知道在這裡?”朱兒有些好奇。
“酆都說起來,算是人間的地府。”孟千尋道,“仙魔之戰之後,這裡戾氣深重,寸草不生,怨鬼無數,度無可度,是六界裡最有名的鬼城,甚至足夠打開六界通道。”
“而我想,黃泉戰場,其實也就是酆都古時候的名字!”孟千尋沉吟,“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具體還要等找過之後再看。”
朱兒心道,你怎麼知道這些?
不過事出緊急,她同樣沒有問。
兩天後,二人在酆都往東的巫溪停了下來。
“感應到了麼?”孟千尋偏頭問朱兒。
“有動靜,是祭法的味道。”朱兒心神一凜,抓起孟千尋就走。
在一處鳥語花香的蘭谷之內,朱兒看着眼前的淺草碧溪,目光定格在蘭谷中的那座茅屋之上。
那裡,隱隱有華光溢出,但顯然,祭法已經接近了尾聲——他們來遲了。
朱兒一腳破開木門,便看見一朵將近枯萎的蘭草蔫蔫地躺在地上,其上幻化出一虛幻稀薄的女子身形,女子正微笑着看着牀榻上的男子,像是察覺到朱兒的到來,在徹底消散之前朝朱兒微微一笑,嘴脣略動,吐出幾個字。
但她已然發不出來聲音。
下一秒,周遭寂靜,華光猛然間收回到那男子體內。
“混蛋!”朱兒撿起落在地上的蘭草,看向牀榻上的男子,眼中閃過濃重的殺意。
孟千尋靜靜旁觀,回味着虛幻女子剛剛對朱兒說的脣語。
“抱歉,我愛他。”
心中一時愴然,但她更明白那神之心血對於朱兒的重要性,因此她沒有阻止她接下來的舉動。
朱兒的手中已然燃起了濃烈的鳳凰火焰,正逼近那榻上的男子。
孟千尋忽感脖頸一涼,一道細紅絲線已然繞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耳邊是溫雅清和中帶着憤怒警告的男子聲音,聽在孟千尋耳邊有些發矇。
“鳳凰,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