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睡醒已經是日上三竿,孟千尋頂着一頭雞窩下樓。
樓下,三三已經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太師椅上,手裡翻動着話本樣的東西。
“起得挺早啊!”隨便打了個招呼,孟千尋悠哉地坐下來倒了杯茶。
三三看了一眼她的雞窩頭,極爲人性化地搖了搖頭,繼續將視線轉移到手中的話本上。
“怎麼樣?看出什麼了沒?”孟千尋饒有興致地湊上去,看着話本上自己的字跡,得意道。
“情愛而已,不必太認真。”三三了無痕跡地又翻過一頁。
“難道你沒有談過戀愛?”孟千尋的八卦屬性覺醒了。
三三搖頭:“人間我都還未看透呢。”
“那就好好看吧。”孟千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出什麼告訴我。”
“倒是看出了一些。”
“哦?”孟千尋好奇。
“人性,愛,執念,與等待。”三三話語簡短地回答了她。
孟千尋點頭。
“千尋喜歡月寒生麼?”三三突然笑了,一個那般沉默正經無趣的人居然笑了。
“額……”這個……
孟千尋直覺這個問題有點危險。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搖頭。
“真的沒有?”
此刻的孟千尋居然在三三身上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
“絕對沒有。”孟千尋急忙表示自己是個良民。
三三滿意地笑了。
他合上畫本,輕聲道:“千尋,不要喜歡月寒生,不然,你會很疼。”
孟千尋愣住。
“他……不會就是那個害我重生的人吧?”孟千尋知道自己雖然心裡有答案,卻還是要繼續確定一遍。
三三沒有回答,只是重複道:“千尋,記住我的話,不要喜歡月寒生。”
孟千尋應了一聲,突然覺得有些煩悶。
果然是,平時理論一大套,那人一溫柔,自己就什麼都忘了,孟千尋,你丫的出息呢?
孟千尋狠狠罵了自己一通。
樓上卻傳來一聲噴嚏……
孟千尋後頸一涼,趕忙端起茶盤迴了自己房間。
然而,靜下心躺回牀上,孟千尋仍然心跳怦然,她的腦海裡,鼻腔裡,都是那人溫柔時寵溺的笑聲。
那遮住自己下半張臉的修長手掌,帶着溫涼的氣息。
然而不管怎麼樣,她還是看見了他眼底的略略失落。
他這是在看千年之前的孟千尋麼?
孟千尋諷刺地想。
但是如今的退休孟婆,不是那樣的孟千尋,甚至孟千尋自己,都不知道。
她沉默了半晌,悠悠地走到梳妝鏡前。
鏡中的女子有一雙極爲神秘深邃的眼睛,明明清澈圓潤,眼尾卻又微微上挑,帶着說不出的風情。
只是,除了那一雙眼,她的五官再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往人堆裡一扔,無非就是一長得還湊合的姑娘。
黑色的地府袍子勾出了一點點曼妙的身姿,卻因爲仍舊寬大,還是遮住了大部分身形。
孟千尋對着鏡子,一點一點地褪去自己的衣服。
外袍,中衣,裡衣……
目光所及,一點一點向下,修長的脖頸,小巧微凸的鎖骨,圓潤的肩線……
再往下,是一片較爲可觀的高聳。
女子的皮膚因爲常年待在地府,不見天日的緣故,泛着有些青蔥的白。
視線再向下,孟千尋的目光,定格在了左胸心房處。
那裡,有一朵盈盈的小花,正是黃泉路,奈何橋畔隨處可見的曼珠沙華。
只是,那花朵卻不是妖豔的紅,而是泛着熒光的藍。
再細看去,那每一絲的花瓣上,似乎都有着細小無比的金色細絲,細絲連接起來,更像是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文字。
“沒有變紅啊……”孟千尋嘟囔着,細細查看着自己胸口的那朵神秘的花。
查看半晌,孟千尋撇了撇嘴,穿上了衣服。
嗯,看來自己還是蠻純潔的嘛,這地藏菩薩給自己種的符還沒有變色,說明自己仍堅守本心,堅定不移。
孟千尋爲自己的堅守點了個贊。
然而,孟千尋沒有發現的是,在她穿衣服的那一刻,那曼珠沙華最邊上的一根蕊,似乎變成了淡淡的紅色……
暗室裡――
月寒生正在理着紅線,一堆散亂不堪的紅線纏繞在周身,如同人世間的因緣際會,慢慢地被拆解,剖析。
他是天地間最爲認真的月老,幾萬年間都從未出過差錯。
當然,只是在他現有的記憶裡。
他有一段缺失的記憶。
發呆間,月寒生頓覺自己左手尾指有些發燙。
他愣了愣,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只是,不到三秒,他再次愣住。
萬年來,第一次,有他不受控制的情況出現。
月寒生舉着自己的左手,尋了處燈亮的地方細細觀摩。
在他的左手尾指處,驀然憑空出現了一根小小的藍色絲線,絲線不長,垂下的地方不過半寸,卻牢牢地長在了月寒生的尾指上。
……這是什麼情況?!
看慣人間千萬紅線的人,居然自己長出了絲線,儘管不是紅色的。
雖然博古通今,但他也見過不少神仙觸犯天條,動了不該動的情,長出了紅線。
其中,西王母的小女兒小七,還有三聖母,甚至嫦娥都不能倖免。
這些人無疑因爲那根紅線,最終愛而不得求而不能,甚至有的不顧天條,直接私奔。
最終,三聖母被囚禁華山底永生永世,小七看在西王母的面子上從輕發落,受盡天雷剔去仙骨。
那誅仙台上的慘叫,成了很多女仙的噩夢。
想當年,天蓬元帥倒是英勇,搶先一步澄清是自己對嫦娥有非分之想,保下了嫦娥。
然而玉帝哪裡會那麼容易放過他二人。
最終,玉樹臨風的天蓬,變成了一副半人半豬的怪模樣,再也無顏與嫦娥相見,寫了訣別書之後,就不知所蹤。
因爲都有個月字,月寒生與嫦娥交情還算深。
“寒生,求你不要把我的紅線砍斷,天蓬去了哪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紅線在,他心裡就還有我!”
記得那個清冷絕色的女子伏在自己腳下,清淚蔓延,平日裡的驕傲化作了廣寒雲煙,爲了一個愛情,甘願放下自己的尊嚴。
月寒生唏噓。
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此刻,月寒生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長出了線。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
但月寒生明明清楚地記得,自己奉命將那些人的紅線斬斷時,那些人尾指的,都是紅線。
而自己……卻是藍色的。
他將自己的手掌放在燈下,細細查看。
那小小的藍色絲線就像有生命一般,順着他的尾指上下牽動,因爲長成的時日尙短,一蹦一跳居然有些可愛。
與一屋子的紅線,和自己身上的紅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月寒生嘆了口氣,右手已然用了三分力,只需要輕輕運功,這紅線便會瞬間化爲飛灰。
只是……
不知爲什麼,月寒生沒有動手。
“當年成神的九道天雷太過猛烈,毀了我的紅線,連帶着那一部分記憶也一併消失了……”月寒生像是着了迷一般喃喃道。
“如今依靠這根……藍線,不知……能不能找回來?”
心裡像是有幾分希冀一般,月寒生最終,也沒捨得毀掉那根紅線。
平靜的日子依舊在過。
孟千尋依舊嘻嘻哈哈,趁着白天整理話本。
三三休假,技癢了許久的朱兒可算是找上了對手。
月寒生冷傲,而且是神身,恐怕不會接受這樣的切磋,況且,朱兒並不喜歡這個傢伙,要不是能力尚淺,她真想殺了這混蛋。
孟千尋更不用說,重生之後的三腳貓功夫,連冥王刀都提不動。
朱兒摩拳擦掌,眼中戲謔之色頓起,拉着木頭一樣的三三就要開打。
還是奈何橋,這個他們經常遠遠對望的地方。
在這裡,他們能看到另一個自己。
朱兒打量着這一地方,無疑,這是一塊寶地,孟千尋便是在這裡,依靠着地府強大的術法傳承,得以保全魂魄重塑肉體。
冷哼一聲,朱兒看向三三道:“不必手下留情。”
回答她的是三三硬邦邦的聲音:“自然。”
忘川河畔狂風乍起,壓倒了一片搖曳的曼珠沙華,更添殺氣。
朱兒手中一變,一團涅槃火焰已然盡握掌心。
火焰之中隱隱有鳳鳴之聲,顯示着火焰主人不凡的修爲。
三三同樣不敢大意,也是力貫全身,中正之氣乍現,掌心虛空一握。
這是朱兒第一次看到三三的武器,一柄鐵血銀槍,銀槍樣式並不繁複,但卻隱隱透出海潮的壓迫之氣。
“去!”朱兒一聲清喝,一團火球帶着強烈的壓迫,壓風而來,其中已經有隱隱鳳鳴之聲。
三三微微一笑,槍出如龍,卻是層層疊疊看不清影。
宛如潮水般的屏障一層層卸力,待到了近前,槍尖一挑,只聽一聲低沉的音爆,那火球便被破開了去。
“好身手!”朱兒眸光大亮,讚道。
三三微微一笑,手下槍影不停。
朱兒是新晉仙身,三三則是從前威風赫赫的天龍馬,雖後出了些事情,但還兼學了西海深海秘法,底蘊頗深,怪招頻出。
一時間,二人竟是打的難捨難分,戰況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