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萬語,最終化爲了脣邊的一聲苦澀嘆息。
“叔叔,朱兒明白了。”
冥王看着這兩個幾乎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小丫頭,又想起自己當年一樣渡過的情劫,甚至當年自己的愛妻之死,神色也有些許悲慼。
朱兒神色恍惚地退了出去。
孟千尋想去追,卻被父親喊住了:“讓她自己想想吧,朱兒是個好孩子,會想通的。”
孟千尋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
父女倆兩兩對視,卻相顧無言。
冥王依舊慈愛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想到自己日後的路,神色不免有幾分隱憂。
而孟千尋卻是神情複雜。
她身爲女兒,忘了自己的父親與親人整整一千年,只是,縱使記起來,卻仍然有幾分彆扭。
畢竟在很多年裡,冥王是一個讓她敬畏的存在,最多不過是個好說話的帥大叔……
現在……孟千尋心裡也是無比地龜毛糾結……
“爹……”良久,孟千尋低低地叫了一聲。
就是這一聲,讓本來坐在玄玉座上的冥王,身子一下子顫抖起來,下一秒,孟千尋只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稍微有些冷,卻極具安全感的懷抱。
“千尋……我的孩子……”
頭頂顫抖的聲音傳來。
孟千尋此刻心中是無比的掙扎與自責。
養兒不知父母恩,當年的她,因爲一個月寒生,丟了自己性命時,她可有想過,自己對不起父親?會讓關心與愛她的人擔心?
她一開始不知道,爲什麼柳絕音的故事裡,父親是一個既惆悵又溫暖的引路人存在,現在,她懷中抱着自己的父親,才明白了柳絕音那樣的掙扎與愛,甚至於最後的無盡後悔。
“爹,這些年,讓你擔心了……”孟千尋抽了抽鼻子,眼睛有些發酸。
“不怕,不怕,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冥王的不老容顏裡,此刻是一抹溫情。
“爹,我不會再犯傻了!”孟千尋擡起頭來,認真道。
冥王看着她,良久,臉上閃過一抹愧疚。
“對不起,爹爹寧願你永遠做個天真不諳世事的小公主……也不要你這樣閱盡人世,落得不快樂的一身滄桑……”
“沒有啦爹,孩兒總是要長大的啊!”孟千尋笑。
良久,孟千尋看着自己的爹爹,輕聲道:“爹,我想耍冥王刀了。”
孟千尋的冥王刀,是按照冥王的成名武器所打造的,分了一絲神魂在上面的刀。
當然,比例上是略微縮小輕靈了些,但是,威力同樣不凡。
之前的孟千尋,因爲記憶封存的緣故,只能做個地上散仙,而如今,除了與月寒生的那段,她已然大致明白了自己之前的身份。
接下自己的冥王刀,等同於接下了整個冥府的未來。
對旁人來說,這是榮耀,但對於自幼閒散、胸無大志的孟千尋,顯然是一種束縛。
這個道理,冥王懂,孟千尋自己也是有些捨不得的。
但,總要有那麼些責任,需要自己去擔,自己去扛,那是生而爲萬種生物中,不管是誰,都要承擔的責任。
正如同柳絕音的執念與篤定一樣。
對於柳絕音來說,撥亂反正,是他一生的使命,上面承載了父親,肖的遺願。
而孟千尋自己,自然也是爲這世間之鬼道,多一分正直與清明。
大道之路艱險,或願,或不願,都是殊途同歸。
冥王看着自己的女兒,彷彿是要重新認識她一般。
過了良久,冥王大笑:“好,不愧是我冥九華的女兒!”
說罷,手掌翻飛,一把沉重的長刀盡握掌中,長刀華麗,上面有着繁複的花紋,宛如亙古星河間,冥冥不滅的靈光氤氳。
“吾兒冥千尋,接刀!”
孟千尋單膝下跪,神色恭敬,雙手盡捧於頭頂。
沉重的刀柄入手,帶來些許厚重的氣息,那方沉重,使得孟千尋千年來的新身體有些支撐不住這份霸道神秘,但她還是咬牙接受了。
這是屬於冥府一脈的驕傲,她不能不接,不能不認。
此刻,亦是心甘情願。
扛着沉重的刀,冥千尋神色肅穆地出了閻羅殿。
一路上,許多小鬼或者無常,看到她背後的那把刀,都是有些驚異,卻都礙於她的神色,沒有說什麼。
忘川河邊,三三停下了手中的盛湯的碗,看向孟千尋,一直以來的冰山孟婆麪皮上,露出一絲罕見的笑容。
“恭喜,努力!”三三眸光微熱,真誠看向冥千尋。
“多謝!”冥千尋收起刀,“朱兒呢?”
“她剛纔神色遊弋,我看她情緒不穩,先讓她回往生棧了。”三三低聲道。
冥千尋擡了擡眼,剛想問三三,你覺得朱兒如何,卻又想起,朱兒剛剛做了決定,現在說這些,無疑是會讓二人都心緒不寧,遂嚥下了幾欲脫口而出的話語。
“看來你收穫不小,等我忙完這最後一批鬼魂的轉生,再來找你們。”
“好!”冥千尋點頭,轉身離了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