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說,自己忤逆他後,他萬分震怒,甚至當衆說過什麼狠話,然而當自己回到他的眼前時,他卻面帶微笑看着自己?
月狸戀看着這高爲軍府少卿的叔叔,哪怕到今天,她仍發現,自己根本就看不懂他。
“我回來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月狸戀顫聲說完,閉上雙眼,一動不動。
然而許久,對方都沒回應。
等她再睜開雙眼的時候,那男人已經坐在了涼亭的石椅上,手裡拿着茶壺,桌上還有兩個杯子,都是流光溢彩的珍寶。
“南邊進貢上來的百御茶,陛下賜給我嚐嚐,戀兒,你也品品。”軍府少卿很輕鬆,很自然,給她倒好,信手拈來。
“來這一套幹什麼?我身上還有什麼你可利用的價值麼?我配不上吧?既然配不上,你又何必惺惺作態,遵從自己內心不是更好?放心,我不會去外面說你的壞話,這也算對得起你的所謂養育之恩。”月狸戀沒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握緊着雙拳,雙目通紅看着這一個男人。
聽到這裡,那軍府少卿停下動作,擡頭看向了她。
他最後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次你離開許久,我生氣之後,也回想了許多,這麼多年來,你這孩子也不容易,我雖不是你生父,然卻有父女之絆。或許你很難相信,但……我只能說,你不在了,我反而有些思念,更有些愧疚了。”
聽到這裡,月狸戀屬實笑了。
“別,別來這套。我真的不理解。我真沒什麼欺騙的價值。”月狸戀指了指自己,“就這麼一個一窮二白的廢人,連你女兒一根汗毛都比不上的廢物,你說這些違心的話幹什麼呢?沒好處的。我今天來,就是來受你審判的,畢竟我也知道,你權勢滔天,我躲不過去,不如自首。”
那軍府少卿搖了搖頭,抿嘴,閉眼了一會兒,最後緩緩道:“你信與不信,我都把話說清楚了。以後你可自由自在,我並不會再約束你。”
“聽起來真是釋然了,一副很偉大的樣子。”月狸戀嘲笑道。
“你是我女兒。”那軍府少卿道。
“閉嘴吧。”月狸戀聽到這幾個字,完全受不了,她受到了刺激,雙目頓時通紅,忍不住嘲笑道:“我是你女兒?把我的上禹種混元瞳挖出來,裝到你女兒眼睛裡,這也叫女兒?”
“這確實是我年輕時候,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那軍府少卿道。
“你不是認錯了,你只是怕我說出去,怕影響了你寶貴的名聲!”月狸戀激動無比,說到最後,她涕泗橫流,一臉撕裂,顫聲道:“放心,我怕你,我知道我若毀了你的名聲,毀了月狸愛的前途,你一定會讓我生不如死,所以我會聽話,默默過你給我定好的人生角色,但我也請你別惺惺作態了,你是什麼東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親爹當年怎麼對你,你早忘了乾淨,我哥怎麼死的你也比誰都清楚,我請問你,你給他報仇了麼?”
說到最後,她那絕望的聲音,屬實讓人心疼,只是在這裡,除了那軍府少卿,不會有其他人聽見這一切,更沒人能想象,在年幼時候,那聲稱會如父親一樣對待自己的男人,生生挖走自己的眼睛,會是怎樣的慘劇。
到此刻,她的紅月混元瞳,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的堂妹,現在那個萬衆矚目的亢龍辰宮皇師淘汰下來的……
“戀兒。”軍府少卿緩緩站起身,深深吸一口氣,道:“眼睛的事,錯已經鑄成,我心也受這麼多年折磨,實難面對,這一錯之愧疚,往後我都會盡一切努力去補償你。至於你哥的仇……人選我已經定好,那藍浙系除了那已經因爲通敵之事被處死的鎮十方官,還有他族系、父母等一共十幾人,神藏會後,我會處理掉他們……因爲沒正當理由,我只能選擇私下處理,屆時,你知情就好,不必聲張。”
“你說真的?”
提到復仇之事,月狸戀甩去了所有的情緒,死死盯着軍府少卿。
她知道,他是可以輕鬆辦到的!
光明正大的不行,但私下復仇,無聲無息,對他易如反掌!
“你也說了,你有什麼資格,讓我費盡心思再騙你呢?”
軍府少卿抿嘴,目光柔和看着她,“只是人生之路,走到後半段,方覺人生之荒唐,越到這時候,越覺曾經魯莽殘暴,越覺人無善念,天理難存……你就當給叔叔,一個贖罪的機會吧……也不需要你做什麼,往後,你過你的日子,教你的學徒,我也盡我本責,爲太禹貢獻此聲。”
“前提是,我不外傳這眼睛的事。”月狸戀冷笑道,雖如此,但說出這話,一切才合理了。
她搖了搖頭,道:“何必這麼複雜,直接殺了我,一樣效果,反正你也可以暗殺。或許你怕外人都知道,只要我死了,一定是你乾的?這說明你口碑也沒多好嘛?”
軍府少卿嘆了一口氣,最後無奈道:“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求一個心安理得。或許等你到我這歲數,你就會明白我此刻的心念了。”
“不好意思,我到你這歲數,我也不用爲自己所作所爲贖罪!”
月狸戀說完,直接越過了這涼亭,往外面走去。
“難得回家一趟,我擺些酒席,我們喝些吧!”軍府少卿目光跟隨着她移動說道。
月狸戀怔了一下,回頭看了看了看這櫻花海洋,心中浪潮無數。
“這兒不是我家,我沒有家。”
說完這一句,她轉身,香肩抽動了幾下,便頭也不回,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