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前，紅鴉王刺殺血絕族長，卻反被虛天鎮壓的消息，傳遍地獄界，轟動一時。
當時，憑藉這一則消息，張若塵分析出很多東西。
紅鴉王是半祖。
就算遭到伏擊，只要一心逃走，虛天是很難將他留下。
再說，當時冥祖派系勢大，虛天還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與其爭鋒相對。
他必有所恃。
在張若塵看來，夏瑜肯定接觸不到“天魔出世”這樣的隱秘，所以，只能通過她的描述，儘可能還原當年那一戰。
從而分析，當時虛天的心態，去判斷天魔是否已經被救出來。
甚至，張若塵覺得，虛天鎮壓紅鴉王的時候，天魔有可能在場。
夏瑜講得很細，張若塵靜靜聽着。
但她拒絕登上青木小舟，依舊站在岸邊。
很顯然，她無法用現在這副面容，面對張若塵。隔得遠一些，總要好一些。
講完後，夏瑜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從中獲取什麼信息，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其實，帝塵完全可以去見族長，他肯定知道所有隱秘。族長……”
“族長一直以爲你已經隕落，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變化。變得沉默寡言，變得內斂冷漠。”
“也不知是因爲多次受傷，還是燃燒壽元的緣故，亦或者在日晷下修煉得太久，他蒼老了許多，兩鬢染霜，再不復當年的銳氣磅礴，談笑驕狂，面容和心境皆像是蒼老了大幾十萬歲。”
“帝塵既然回來了，他老人家一定非常開心，一定放聲大笑，一定會拉着你暢快豪飲。”
當年那種情況下，就連在場的始祖都深信不疑，怎麼可能有人相信張若塵還活着？
哪怕略微知情的血絕和天姥，也默默嘆息，覺得張若塵計劃失敗，是真的隕落了！或許，只剩一絲幻想。
死在星空中，死在所有人面前……
之所以，還有修士刺殺血絕族長，和與張若塵親近的那些修士。純粹是因爲，不能接受張若塵已經隕落的事實。
最重要的一顆棋子，怎麼可以隕落？
天下一品，怎麼可能隕落？
還有一些，則是想要奪取張若塵曾經擁有的那些至寶。
張若塵死後，許多寶物都消失不見，涉及到九鼎、摩尼珠……，多件第一章神器。
不少修士覺得，張若塵死前已有預感，所以，將大多數寶物都贈送了出去。他最重視的那些親近之人，必然有份。
“現階段，我不與外公相見，他的危險反而少一些。”
張若塵聽着風聲與水波拍擊小舟聲音，雙目閃爍洞悉世間萬物的智慧光芒，道：“永恆天國建天地祭壇，其心難測。永恆真宰，我僅見過一次，不好判斷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地獄界暫時與屍魘派系合作，倒是無可厚非。”
“但你們要記住，白蒼星、羅祖雲山界、修羅戰魂海……等等各族的神聖底蘊被奪，鴻蒙黑龍和黑暗尊者的可能性最大。屍魘和永恆真宰，亦可能出手爲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這種與虎謀皮的合作，純粹是爲了生存，關係脆弱。提防，反而要大於信任。”
“紅鴉王是已經死了吧？”
夏瑜道：“可能性極大，具體情況只有虛天知曉。這或許會成爲屍魘派系和地獄界結盟最大的變數！”
張若塵搖頭：“你太高估紅鴉王在屍魘中心的地位！一尊半祖，對地獄界任何一族而言，的確大如天，一旦隕落，就是萬世仇。”
“但，在始祖眼中，所有修士的性命都是可以用價值來衡量。對目前的屍魘來說，地獄界的價值，遠勝紅鴉王的性命。”
“將慕容桓的那滴血液給我吧！”
……
收起慕容桓的那滴血液，張若塵化爲一陣清風，消失在小舟上，出現在夏瑜面前。
他的一根手指，向夏瑜眉心點去。
夏瑜知道他要做什麼，使勁搖頭，雙眼浮現出血絲，情緒激亢，含淚道：“張若塵，你不能抹去我的記憶，你不能這麼殘忍……你知道的，我哪怕是死，都絕不會泄露你還活着的消息，絕不會……沒有人可以搜魂我，我向你發誓……不要抹去我的記憶……求求你……”
說出最後三個字的時候，她已渾然不像是一位大自在無量巔峰的強者，帶着哭腔與哀求。
張若塵猶豫片刻，手指在她眉心彈了一記。
“譁！”
一道生死印記，落入她意識海。
夏瑜撫摸額頭，這段記憶沒有丟失。
“我在你意識海，打入了一道生死印記，若有人搜魂於你。這道生死印記，會包裹剛纔的所有記憶一起燃燒殆盡。”
張若塵單手背於身後，窺望廣闊的三途河，道：“我的事，暫時別告訴羅乷。她雖聰明絕頂，但膽子太大了，我行我素，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來見我。現在的骨神殿，正被各方力量的眼睛盯着，不能出半分差錯。”
緊接着，張若塵取出一幅圖卷。
“這幅戰圖，名爲《浩然焚天圖》，是我研習第四儒祖的浩然神道，隨手所繪。最危險的時刻，將它展開，其威力足可創傷半祖。”
張若塵不敢將自己的力量，交給夏瑜。
不敢在任何地方露破綻。
讓夏瑜使用第四儒祖的力量，反而可以將水攪渾。
誰知道第四儒祖是死了，還是隱藏了起來？
張若塵參悟浩然神道的時間尚短，但卻已經領悟了五成以上。
以他現在的修爲、見識、悟性、道法，可謂一通百通，任何神道和神通都能在短時間內悟出真諦。
……
黑白道人身軀十數丈高，像一尊巨人，皮膚似炭，身穿道袍，胸前是一道巨大的黑白太極印記。
他滿頭白髮，梳着道髻。
此刻，憤怒無比，臉都有些扭曲。
溟夜神尊和鶴清神尊送走春風得意的鬼主後，從外面走進來。
他們察覺到黑白道人已在失控的邊緣，情緒引動空間變化，無數黑白電芒，在殿內交織。
鶴清神尊小心翼翼的道：“師尊，鬼主……”
“莫要提他，老夫遲早將他所有魂靈都吞噬。”黑白道人怒道。
笑聲，忽的在殿外響起：“哈哈，堂堂鬼族族長，不滅無量層次的存在，卻只敢在鬼主走後放狠話。鬼主只是大自在無量吧？”
“何方鼠輩，還不現身？”
黑白電芒從黑白道人瞳中飛出，穿過殿門，擊向笑聲傳來的方向。
軒轅第二一手持禪杖，一手捏無畏印，從空間中顯現出來，以玄黃神氣將飛來的黑白電芒化解於無形。
“二迦天王！”
黑白道人眼睛眯起，心中卻是驚濤駭浪一般震驚。
剛纔，他可沒有留手，是全力以赴施展神通。
但，與他同境界的軒轅第二，居然站在原地不動，以神氣就將他的神通化解。
怎麼做到的？
軒轅第二大步走進殿中，笑聲不絕：“貧僧真的很好奇，族長到底在忌憚什麼，爲何連區區一個鬼主都懼怕？中三族第一硬漢之名，有些名不副實。”
黑白道人當然聽得出軒轅第二言語中的輕蔑和挖苦，這無疑是火上澆油，心中怒火更盛。
自己這是何處得罪他了，惹得他專程來嘲笑？
若非軒轅第二剛纔展現出來的實力如霧淵幽潭，深不可測，黑白道人早已發作，豈容他進入殿中？
軒轅第二絲毫不怕惹怒黑白道人，又笑道：“剛纔，鬼主可是興高采烈，扛着鎮魂幡離開，那模樣跟扛着族長的妻妾離開沒有區別……不，說錯話了，區區一個妻妾，哪裡比得上鎮魂幡？”
“族長，這臉面丟得太大了吧？以前鬼主可不敢這麼放肆，貧僧記得大概是五十年前，他只敢向族長索要地煞鬼城。”
“人的慾望會越來越大，鬼也一樣。”
“鬼主絕不會滿足於鎮魂幡！鬼族的底蘊四祖器，接下來，肯定會一一被他取走。族長，你就準備這麼默默的被他欺辱？”
鬼族的四大祖器，乃是鎮魂幡、鎮魂珠、鎮魂臺，鎮魂殿。
四件祖器是一套，內部蘊含始祖神氣和精神力始祖留下的陣法銘紋，只有鬼族生死存亡的時候，纔會啓用。
四器結成陣法，威能無窮。
此刻的軒轅第二，簡直比鬼主還要可恨十倍，說話難聽，專戳痛處，氣得黑白道人牙癢。
軒轅第二嘆道：“大帝將四件祖器留給你，是用來應對強敵，你卻不知道珍惜，轉手送給一個大自在無量的小輩。大帝所託非人啊！”
黑白道人牙齒抖動了許久，忽的，平靜下來：“閣下到底意欲何爲，不妨直說。你這番言語，可是比罵人都難聽，若不給個合理的解釋，老夫一定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做中三族第一硬漢！”
軒轅第二瞥了溟夜神尊和鶴清神尊一眼，手指的印法變換。
頓時。
一黑一白的二鬼，被空間亂流席捲，飛出神殿。
軒轅第二這才說道：“族長忌憚的不是鬼主，而是他背後的永恆天國。”
黑白道人站起身，十多丈高的人形身軀很有壓迫感，道：“區區鬼主，何足道哉。但鬼主有一句話卻說到痛處，神武使者無形負責建造地獄界的主祭壇，他一定會拿鬼族開刀。”
軒轅第二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據說，無形是一隻天魂異鬼，以風爲身，無形無實。他要提升修爲，迅速去衝擊半祖大境，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吞噬鬼魂。”
“以前有冥祖派系制衡，永恆天國的修士，不敢與各大勢力交惡，自稱救世，個個光明正大，修德律己。”
“冥祖死後，永恆天國一家獨大，再也不需要僞裝。”
“無形必會借修築主祭壇之名，吞魂噬魄，到時候，鬼族要麼默默忍受，要麼反抗。但，一旦反抗，永恆天國可就有藉口收拾你們了！”
“反正大量劫將至，末世已在眼前，就算整個鬼族都滅掉，也不是什麼大事。族長應該沒有見過空蕩蕩的天荒吧？整個天荒宇宙都死絕了！”
黑白道人是真覺得軒轅第二欠揍，忍了又忍，道：“鬼主說，獻上鎮魂幡，可以保鬼族安穩。”
“獻給無形？哈哈，無形嚐到了鎮魂幡的甜頭，一定會想盡辦法奪取鎮魂殿、鎮魂珠、鎮魂臺，慾望哪有盡頭？四件祖器到手，便可以着手鎮魂，鎮的就是鬼族。”軒轅第二笑聲久久不絕。
黑白道人忍無可忍，冷道：“你們軒轅家族也好不到哪裡去，崆明墟都獻了出去。”
“沒錯，軒轅太真是一個軟骨頭，但現在，世間卻出了一個經天緯地的人物，要與永恆天國扳一扳手腕。族長，想不想去見見？”軒轅第二道。
黑白道人能坐在族長的位置上多年，論精明狡詐，遠在軒轅第二之上，立即明白，這纔是軒轅第二前來嘲諷挖苦的原因。
這是在激他！
黑白道人迅速冷靜下來，擔心自己在憤怒的情況下做出錯誤決定，道：“與永恆天國扳手腕？你說的是鴻蒙黑龍，還是黑暗尊主？”
“難道就不能是屍魘？”軒轅第二道。
黑白道人道：“整個冥族派系的修士，都恨不得將你全身骨頭拆了喂狗。你自己心裡沒有數嗎？”
軒轅第二笑了笑，道：“其實都不是！貧僧說的那人，與族長還有些淵源，很是看重族長，有意栽培。一份天大的機緣，已在眼前，就看族長接不接得住了！”
“與老夫有淵源？”
黑白道人來了興趣。
哪怕只是因爲對方欲與永恆天國打擂臺，黑白道人都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見一見。
若能利用對方，除掉無形，可就解了燃眉之急。
至於所謂的大機緣，黑白道人則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活到他這個年齡，哪裡有那麼容易被欺騙？
非親非故，天大的機緣，憑什麼落到他頭上？
……
與軒轅第二一起在三途河畔，看到坐在青木小舟上的張若塵，黑白道人一時間有些恍惚。
對方竟然也是一個道士，而且身周流動一黑一白的生死二氣。
黑白道人暗暗懷疑，自己與對方是不是真的有某種了不得的淵源？
若不是鬼族無法繁衍後代，黑白道人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自己的某位先祖，跨越時間長河而來。
張若塵道：“本座的身份，你與他講了嗎？”
軒轅第二釋放出天尊級的神威壓了過去，沉聲道：“你眼前這位，乃是從碧落關歸來，是生死老人的殘魂證道，昊天將整個天庭宇宙都託付給了他。貧僧的修爲戰力，能夠達到天尊級，便是生死天尊的手筆。”
“黑白道人，你還不行禮叩拜？”
黑白道人心中震撼莫名。
軒轅第二的每一句話，攜帶的信息，都如驚雷一般炸耳。
軒轅第二身上天尊級的神威，更是如同一座座大世界，壓到黑白道人頭上，是真壓得他有些擡不起頭來。
黑白道人拱手作揖，道：“拜見生死天尊。”
事到如今，不管軒轅第二說的是真是假，至少小舟上的道人絕對修爲恐怖，不是他得罪得起。
“跪下！”張若塵淡淡道。
黑白道人眼睛盯着地面，心頭一震。
士可殺，不可辱。
欺人太甚了吧？
張若塵道：“想要繼承與軒轅第二一樣的大機緣，你覺得這一拜就夠了？”
黑白道人身體好像被點燃了一般，亢奮不已。
與軒轅第二一樣的大機緣？
軒轅第二五百年前，也就與他一樣，不滅無量中期。
現在可是天尊級的氣息和威壓。
對方敢與永恆天國扳手腕，想來是始祖級的人物，跪一跪又何妨？跪一位始祖，絕對不丟人。
先拿到機緣再說。
黑白道人人情練達，能屈能伸，立即跪下，道：“拜見師尊。”
“師尊？”
張若塵微微皺眉，搖頭道：“本座教不了你什麼，也沒時間教你。但，如此大機緣，也不能白給一個外人……這樣吧，你可拜貧道爲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