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塵立於貫穿三界的混沌界口，目光所及，整個戰場如沙盤一般呈現在眼前。
張紅塵、池孔樂、池崑崙、閻影兒的交鋒，他只是淡淡一撇，便收回，將目光望向破碎的永恆天國。
他現在是生死天尊。
不是張若塵。
張若塵相信，宇宙中最頂尖的生靈，一定都在某個角落，暗暗關注這片戰場中發生的一切。
他在尋找屍魘，尋找永恆真宰，尋找神界的那位長生不死者。
同樣的，這些始祖級的超然存在，也一定在尋找他。
他這個時候，若趕過去，一切都將前功盡棄。在接下來的鬥法中，將落入絕對下風，甚至可能丟掉性命。
張紅塵肯定是知道操控七十二層塔那位神秘存在的一些秘密，但張若塵並不認爲她知道太多，對方也絕不會讓她知曉太多。
所以，張若塵並沒有那麼迫切，去張紅塵那裡瞭解真相。
以張若塵現在所站的高度，他的看法，與池孔樂和池崑崙不太一樣。
張若塵認爲，張紅塵現在一定是十分安全的。因爲，操控七十二層塔那位神秘存在，在催動塔之前，刻意將她放出，並且送去了永恆天國。
若不是重視，便沒必要多此一舉。
既然重視，便絕不會讓她輕易隕落。
第一是因爲，張紅塵的確是天資不凡，有極大的可塑性。
第二是因爲，她是張若塵的女兒，用她將來可以分化劍界，甚至掌控劍界。亦或者，引出可能沒有死的張若塵。
有足夠的價值，也就足夠安全。
瀲曦上前一步，道：“你就真的放心她這般走上歧途？”
張若塵道：“什麼是歧途，什麼是正途？他們要走自己的路，我從來都是支持的，因爲我相信就算暫時所走的路不同，但方向肯定是一致的。紅塵修的是真理大道，內心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澈明白，不需要我去擔心。”
瀲曦道：“永恆天國已被徹底摧毀，看來第二儒祖真的是處在衝擊精神力九十六階的關鍵時刻，無暇顧及任何事，任何人。我猜，黑暗尊主和鴻蒙黑龍的下一步，恐怕是要攻伐神界，真正的大戲就要上演。”
張若塵對永恆天國的戰場沒有興趣，一切都在預料中。
反而是小黑和阿樂那邊，他十分關切。
他察覺到，凌飛羽的氣息極爲衰弱。
修士可以隱藏氣息，但一旦出劍，劍的強弱，就能反饋其主人的狀態。
怎麼會這樣？
凌飛羽非常理智，進入日晷修煉的時間，遠不及其他人。正是如此，她雖然修爲不算高絕，但壽元狀態還極其年輕。
爲何會衰弱到這個地步？
“嗷！”
龍吟聲響徹九天，震動離恨天。
鴻蒙黑龍現身，穿梭在永恆天國上方，將數以億計修士死後的血氣和魂霧吞吸，一頭撞向天圓神府。
轟然間，神府崩塌，整座天國都在墜落，一派末日景象。
顯然，鴻蒙黑龍是篤定第二儒祖不會現身，所以便無所顧忌，要大開殺戒，吸收血氣和魂霧以恢復修爲。
不計其數的修士，如同米粒一般，被吞入黑龍口中。
“快逃，是始祖……是太古生靈的始祖……”
“天國完全破碎了，空間規則在斷裂，大家都將死在這裡。”
……
鴻蒙黑龍釋放出來的始祖氣息，壓得無數修士動彈不得，或趴伏在地，或跪地求饒。
當然，也有一些修爲較高的神靈，因爲離得很遠，處於天國的邊緣地帶，衝破了始祖氣息的壓制，以最快速度逃離戰場。
太古十二族的生靈陷入狂歡，他們不僅重返上界，更攻佔了永恆天國，將重現太古時期的先祖榮光，成爲整個宇宙的統治者。
“鴻蒙不滅，太古永生。征伐神界，無所不能。”
“鴻蒙不滅，太古永生。征伐神界，無所不能。”
……
震天動地的神音，不斷向真實世界的星空中傳去。
天庭宇宙的四尊不滅無量，商天、軒轅漣、卞莊戰神、趙公明，站在一處空間裂縫邊緣，遠眺無色界的永恆天國。
趙公明感到難以置信，道：“永恆天國就這般毀滅了？第二儒祖和神界，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軒轅漣輕嘆一聲：“這一戰，死傷的修士以億計數，永恆天國固然是元氣大傷，但這些修士曾經可都是天庭、地獄、劍界的子民。得益的是鴻蒙黑龍和太古生靈，但受創的，卻不是神界。”
“想那麼多做什麼？反正與我們無關，看好戲便是。”趙公明笑道。
商天低眉垂目，道：“表面上是鴻蒙黑龍和黑暗尊主主導的攻伐戰爭，但實際上，宇宙中最頂層的修士，都已經被驚動。必是相互掣肘，暗流涌動，牽一髮而動全身。”
“神界要救，就必須先思考自己能夠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是否有能力，以迅雷之勢震懾全宇宙？若是不能，恐怕就要被全宇宙聯合起來一起討伐。”
“這並非是與我們無關，實際上，我們必須做好隨時參戰的準備。後熵耀時代，每一戰都可能是我們的終局之戰。”
“許多修士以爲，十二萬年後的大量劫纔是最後考驗，這是一個錯誤的觀念。五百年前，若非昊天、地藏王、幹達婆、第四儒祖、閻寰宇他們的犧牲，那個時候宇宙就已經化爲一片空寂，我們根本沒有現在。”
“從十二個元會前，那場史詩級始祖大戰算起，我們多活的每一天，都是前人先賢拿命換來的，是在爲我們爭取努力修煉的時間，爭取變數。”
“距離大量劫，僅有十二萬年，我們卻依舊還不具備對抗長生不死者的力量，更休提對抗大量劫。這是恥辱，是愧對前人先賢的犧牲。”
“未來十二萬年，我們要時刻準備着戰死，去爲有機會衝擊始祖大境的那些人爭取時間，等待開花結果。”
趙公明臉上笑容盡無，再不敢說“與我們無關”這樣的言語。
突然，軒轅漣臉色一變。
“哧哧！”
她身後的空間，裂開無數紋痕，神境世界被一股未知的恐怖力量撕開。
繼而，一團被火焰包裹的破碎建築，衝出神境世界，飛向永恆天國。
無法阻止。
“這……”
軒轅漣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心驚膽顫，居然有人可以跨越空間，強行將她神境世界內的物品取走。
這樣的力量，豈不是可以控制宇宙中的一切？
不滅無量的道法，都如紙做的一般，被輕易破去。
……
“那是什麼？”
瀲曦瞪大眼睛，看向星空。
只見，一個個火球，似流星雨一般，從宇宙的四面八方飛入離恨天，繼而直衝向上，往永恆天國的戰場而去。
甚至有不少火球，直接撞破空間，憑空出現到永恆天國上方。
張若塵眼神銳利似神劍，發現龍主已經離開永恆天國，這才以平和的語氣說道：“是七十二層塔的碎片！”
“看來神界，就是祂的底線。”
“祂不會允許鴻蒙黑龍和黑暗尊主，將戰火燒到神界，要復刻鎮壓冥祖的氣魄，給予全天下的修士以警告。太好了，原來祂也有在乎的東西，祂也並沒有那麼沉得住氣。”
張若塵很興奮，笑得很真。
鴻蒙黑龍和黑暗尊主能夠逼得神界背後那位長生不死者出手，遠遠超出他預料，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只要祂出手，一定會暴露痕跡。
只要暴露痕跡，讓張若塵抓住尾巴，就能揮散遮眼的迷霧。
張若塵怕的不是對手強大，怕的是被對手玩弄於鼓掌之中而不自知。這是一次看清對手的機會！
“看來冥祖死後，對這位的心態是有影響的。祂依舊小心謹慎，但已經不夠小心謹慎，更多的是一種天下無敵之後，對自己的絕對自信。這是已經不需要忌憚任何人？”
張若塵雙臂展開，虛抱成圓。
在雙臂之間的小天地，衍化宇宙圖景的大天地，以精神意念，解析控制這些七十二層塔碎片的力量之源，與氣息規律。
要收回這些碎片，力量一定會分散而開，不可能像五百年前那般將天機和氣息完全隱藏。
無論是位於地荒宇宙的碎片，還是被軒轅漣、軒轅第二、石嘰娘娘收集的碎片，全部都被一股穿透時空的力量牽引，匯聚到永恆天國。
“轟！”
一塊被火焰包裹的金屬碎片飛過，將數百位攻伐永恆天國的修士撞飛，身體四分五裂，繼而燃燒焚盡。
“祂又出手了，快走，逃離無色界。”
仙樂師眼中盡是恐懼之色，傳出這道神音後，立即化爲一團無形無質的鴻蒙之氣，如長河流光，往真實世界逃去。
先前還欣喜若狂的太古生靈，瞬間抱頭鼠竄，只想趕緊逃離。
但卻被四面八方飛來的七十二層塔碎片打得死傷慘重，能活下來的十不存一，就連一些族長級的人物都殞命當場。
好似一場屠殺！
“唰唰！”
無數金屬碎片，繞開鴻蒙黑龍，在它頭頂重聚。
第一層塔，第二層塔，第三層塔……
頃刻間，十八層塔組建完成，如十八座璀璨耀目的大世界，釋放出來的氣息，將整個無色界的空間都壓得凝固。
“轟！”
鴻蒙黑龍打開的那條通往神界的通道，被十八層塔釋放出來的力量，鎮壓得合上。
下方，鴻蒙黑龍口吐刺目的光束，與落下的十八層塔對衝在一起，形成排山倒海的能量漣漪，讓整個離恨天都爲之沸騰。
黑暗尊主現身出來，顯化混沌巨身，體軀有一座大世界那麼龐大，操控宇宙中的黑暗能量，源源不斷匯聚到雙手。
頃刻間，天庭宇宙、地獄界、劍界……整個宇宙都受影響，因黑暗能量減少，而變成明亮。
就在張若塵思考，要不要出手的時候。
神界的大門，在永恆天國上方打開，垂落下億萬道神聖光河，涌入十八層塔內。
與此同時。
第十九重塔。
第二十重塔……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七十二層塔重新凝聚出來，在吸收神界大門中垂落下來的能量光河後，威能大增，重重壓到鴻蒙黑龍身上。
“碰！”
鴻蒙黑龍釋放太古十二族的聖河“黑河”，與七十二層塔對擊，同時，身體快速遠遁。
黑河被七十二層塔一擊打成黑色海洋，又化爲黑色的雨，灑落向浩瀚的宇宙中。
一連數次對擊碰撞後，鴻蒙黑龍終是無法逃出七十二層塔構建的空間秩序場，被塔身砸中，身上的龍鱗和血肉炸開，只剩一具龍骨。
就像宇宙大爆炸一般，它身上，所有始祖物質向外飛散。
每一滴血散發出來的光華，都有恆星那麼明亮。
鴻蒙黑龍拼命想要逃脫，各種神通和秘術施展出來，爆發出來的能量，讓真實世界的星海都在搖晃。
“嘩啦啦！”
宇宙中，不計其數的九大恆古之道規則，編織成九條天地神索，向永恆天國飛去。
鎖鏈的長度，可以比擬黃泉星河，貫穿了宇宙，連接真實世界和離恨天。
本源、真理、光明、黑暗、時間、空間凝成的六條天地神索，從真實世界的星空中而去，鎖住龍骨，又與七十二層塔的飛檐翹角相連。
命運和道德凝成的天地神索，則是鎖住始祖魂靈。
虛無天地神索縛其身。
在神界大門打開的瞬間，黑暗尊主便逃走，消失於宇宙無盡的黑暗中。
本來還準備拼一拼的張若塵，直接打消念頭，就連黑暗尊主都逃了，他還拼什麼？
太強了！
對方執掌七十二層塔，簡直強到無法抗衡的地步。
冥祖已經夠強了，但地藏王拼死，是可以阻擋祂半日。
鴻蒙黑龍卻是連對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便被鎮壓，幾乎沒有反抗之力。誠然，冥祖當時分散了自己的力量，並非完整體狀態。
但張若塵覺得，就算冥祖當時是完整體，在道法上，恐怕也還差一籌。
“這就是七十二層塔的威能？連始祖也只能扛住數擊，根本逃不掉。”瀲曦說出這話時，聲音有些發顫。
張若塵神情嚴肅無比，道：“最重要的是，被七十二層塔的秩序場籠罩後，便無法逃脫出去，五百年前的冥祖，恐怕也面對過相同的困境。”
“七十二層塔的威能真的無敵了嗎？比九鼎都更強？若神界那位要橫推天下，還有什麼力量可以擋？”瀲曦一連三問，心潮起伏，無法平靜。
張若塵不得不承認，七十二層塔將那位的戰力，提升到了一個有些打破他目前認知的高度。
但，要說超過了九鼎，卻也是不見得。
“橫推天下？”
張若塵凝望七十二層塔上方那道神界大門，眉頭緊蹙，是真的生出擔憂。
對方不裝了，不藏了，已是承認自己就是神界背後的長生不死者。
這是否意味着祂即將發動屬於神界的小量劫？
“真要如此，那便戰吧！”
張若塵斬去萬千雜念，做出決定，神界若發動小量劫，他便效仿地藏王，以自爆與其蘭艾同焚。
黑暗尊主和屍魘若能明白他的精神意志，當助他赴死。
“果然在劍界！”
張若塵找到操控所有七十二層塔碎片的力量之源，目光向極北望去，看向宇宙深空。
“在劍界，卻也是證明不了什麼。”瀲曦道。
“不！”
張若塵搖了搖頭，道：“許多劍界座下的修士，此刻都不在北澤長城那邊，可以將許多人排除在外了！如此一來，我能用的人就多了！”
永恆天國的方向，鴻蒙黑龍的龍吟聲久久不絕。
恐怖的始祖能量勁氣，傳入真實世界的星空中，一顆顆星球像漂浮在水面一般隨波盪漾。
張若塵圍繞瀲曦，畫出一個直徑三丈的圓圈。
他道：“你在此處等待龍叔，不可走出這個圓圈。若屍魘先一步找來，他一旦跨入圓圈，我便會生出感應，會以最快的速度返回。”
“你要去哪裡？”
瀲曦擔憂的問道。
張若塵遙望浩瀚星海，看着星海中駕車急速奔行的小黑和阿樂，道：“這或許是我唯一去見她的機會！你要相信，有時候改天換地的大動盪，也敵不過心中放不下的兒女情長。”
天崩地裂是亂世洪流，修士當以身爲石，築堤以抗，一步不退。但家人親情乃心頭之肉，怎能割捨？
神界那位長生不死者，正全力鎮壓鴻蒙黑龍，這便給了張若塵去見凌飛羽的機會。
他必須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天庭宇宙、地獄界、劍界的所有修士，皆被永恆天國爆發的動盪震撼之際，張若塵飄然而去，追向星海中那輛疾馳的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