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殺氣之重，重到褚默前所未見的人。
周圍是混元仙宗駐地通往古天梯塔的這段路中，唯一一段沒什麼路人的地方。
時間點選得更好。
剛好是他闖關未遂，精疲力盡之時。
褚默想了想，覺得這個局非常完美，完美到他都覺得自己今日會死在一位看上去還是準帝的存在手裡。
但看上去，他的神情也還算平靜，平靜地注視着對面什麼信息都不會透露給他的黑袍人。
他沒有開口。
倒不是他對誰想殺自己不感興趣。
而是他通過對方出現後說的那句話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知道誰想自己的。
但無論誰想殺自己，褚默自己最想的，當然是自己不要死。
是以……
當他感應到這條幽暗的小巷即將產生一股令自己毛骨悚然的波動時……
他就崩斷了體內的一根弦……
隨後，探手入懷。
最後他就看到，當自己探手的這個動作剛剛做出的瞬間，對面的黑袍人，變成了黑的夜。
夜很淡定，也很沉穩，似乎早就知道他面對殺局時，會有探手入懷的行爲。
更讓他篤定此事的是……
他入懷的右手指尖剛剛要觸及胸襟……
胸襟便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片夜。
他的理智，阻止了他的手伸入夜裡。
但夜，卻不想放過這隻手，甚至不想放過這隻手的主人，在他胸口前醞釀出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吸力。
吸力出現的瞬間，褚默整個人就產生了劇烈的扭曲。
似乎他的道體、道池以及神魂，都在一瞬間變成了絲狀物……
爲何是絲狀物？
“可能，是夜最愛吃吧……”
當褚默產生這個念頭的同時……
他探手入懷前默默崩斷的弦，終於崩出了應有的聲音。
此音碩大。
炸得小半個南天門抖了兩抖。
此音甚強。
炸得夜幕皴裂，幾道霞光透過，落在了變成絲狀物的褚默身上。
此音甚霸。
在霞光將化爲絲狀物的褚默強行歸攏的同時……
“敢欺我霸圖的徒弟！本座發誓要將你在九天寰宇內一切的存在痕跡通通抹除！”
哐啷啷。
碩大、甚強、甚霸的絃音，似乎連夜也被嚇得僵硬，在清脆的聲音中碎了一地。
恢復正常的褚默，只看到一塊黑布在詭異地扭動中，鑽入了他完全無法發現的，虛空的某個小孔，消失得乾乾淨淨，甚至讓他產生了錯覺。
但這不是錯覺。
“本命仙線，真的斷了……”
感受了下體內那根弦的狀態，褚默心頭才涌出濃濃的後怕和慶幸。
他確實該慶幸。
因爲若他對局勢的預測出現錯誤，面對要殺他的人時，只選擇探手入懷取出師尊賜給他的保命之物的話，那他此刻，已經死了。
“連這一點都能料到，且將之佈局……”
褚默靜靜地站在原地，一邊調整心緒，一邊思考。
他沒有離去。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地方會比他所在的地方更爲安全。
果不其然……
僅僅兩個呼吸過後，破空聲此起彼伏。
“是誰敢在南天門放肆，還不……嗯？”
“這，這是混元仙宗的……褚，褚默公子？”
“褚默公子，發生了何事？”
“褚默公子，雖說您身份不凡，但南天門有南天門的規……”
“規你niang的規，都滾！”
“一個個都瞎眼了麼！本宗的天驕褚默，剛剛遭遇了一場刺殺！”
“別跟本座提什麼南天門的規矩，這個時候，混元仙宗的規矩最大！”
“來人啊，立刻通知駐地，所有人齊出，勢必找到敢在我混元仙宗頭上動土的雜種！”
“褚默師侄切勿慌張，有吾等在此，沒人再敢傷害你！”
“走，護送師侄返回駐地！路見可疑之人，格殺勿論！”
……
南天門很大。
但再如何大……
僅半個時辰，混元仙宗天驕，近日在闖古天梯塔中綻放出無限璀璨的褚默遇刺一事，就傳遍了南天門。
一時間，南天門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幾乎每條街，每個坊市，都有混元仙宗的精英以變態的坊市搜索着有關殺手的一切蛛絲馬跡。
而混元仙宗駐地內……
平靜的褚默，正被三位駐地長老圍着。
他們所在的大殿，則被南天門混元仙宗駐地內的高手圍了一層又一層。
這種佈局，在任何混元仙宗的人看來，都理所應當。
且不說褚默這段時間給混元仙宗爭了多少臉面……
單單是褚默背後的那尊霸長老，就能讓所有人的肝膽巨顫。
“剛剛那聲音……”
“別問了，絕對是！”
“我，我的天，真的是霸長老的聲，聲音？”
“師弟，你還年紀，如此恐怖的事本來不想和你說，但很不幸，師兄我曾聽過霸長老的聲音，所以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那，就是！”
“那，那霸長老會，會不會來我們這，這裡？”
“這個……”
“這可是褚默公子啊，任何一位師尊有這樣的弟子，那都會拼了命保護吧……”
“我覺得說不準啊……”
“這種事，還說不準？你真以爲隨便一個人，就能做到褚默公子那種地步？”
“我之所以如此說，倒不是因爲這個，而是……”
“而是什麼？”
“而是看上去，三位長老並不希望此事驚擾到霸長老吧……”
……
當殿外衆人下意識看向大殿時……
大殿內的交流，也告一段落。
三位長老臉上，寫滿了擔憂和安慰。
這是發自內心的。
拋開宗門內部的門戶之見，褚默對混元仙宗的重要程度，三位長老分外清楚。
再加上褚默的爲人，並不想之前傳的那般眼高於頂，反倒平靜隨和，很得他們喜愛，所以他們真的在替褚默擔憂。
但再如何擔憂……
一想到霸長老知曉此事後的重重不堪入目的場景，他們就覺得追殺兇手都變成了次要，如何保證無所事事的霸長老不會突然駕臨南天門駐地，繼而掀起一番腥風血雨，纔是最爲要緊，且要命的。
所以在剛剛的交流中，他們極盡隱晦和含蓄，向褚默表達了這一點。
他們不會也不敢強行要求褚默如何做，如今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褚默的答覆。
褚默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當然想活下去。
他當然也想知道誰想殺自己。
他更想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平平安安地闖自己的古天梯塔。
而師尊霸長老的來臨，即使不能做到第二點，但另外亮點，卻能做到。
他的理智告訴他，對自己而言最爲有利的辦法，就是立刻將此事告知師尊，等待師尊駕臨，護佑自己。
但他心裡的另外一個聲音，卻又在打消他的這種衝動。
最終……
“三位師叔的擔憂，讓師侄惶恐。”褚默輕輕笑了笑，“而且師侄覺得，發生在南天門的事都是小事，就不必通知師尊了。”
三位長老聞言，大鬆口氣。
“哈哈，師尊謙虛了，可不是所有事都是小事，至少你在古天梯塔的作爲，那可是能驚動整個宗門的大事啊！”
“是啊，不過想必師侄已經告訴過霸長老了，我等……”
“我沒告訴師尊啊。”褚默愣了愣，說道。
三位長老面面相覷：“那……師侄你爲何不告訴令師？”
褚默笑了笑，沒有回答。
但他腦海中，卻出現了埋碑崖崩塌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