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房間裡, 躺在病牀上的少女就像是一個虛無的靈魂,無論是她身上的淡綠色的病服,還是淺藍的髮色, 或是那空洞的眼神, 脆弱得如同一個年代已久陶瓷娃娃。
而站在窗口的另一個少女眉清目秀, 大概是長時間生病, 看起來十分的瘦弱, 只是那雙海藍色的眼眸十分的澄澈,許是如此,反而讓人看不清, 猜不透她的心思。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相處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病牀上的少女這才轉頭看向窗口:“你被老爺子趕出去了?”
聽到這樣的問話, 理佳不禁有些好笑, 回過頭直直的看向對方, 並不說話。
不二紗姬也不甘示弱的回望着,可她也不得不承認, 這樣的理佳自有一番氣勢,有一些人天生就帶有王者的氣魄,無關樣貌,無關家世,所以在理佳嘲諷般的笑着移開視線時, 不二紗姬心裡一鬆, 同時又覺得十分懊惱。
“你找我來, 是爲了確定這些嗎?”理佳臉上掛着極淺的笑意, 伸出被不二敦子抓傷, 雖然已經結疤但依舊觸目驚心的手背:“那我可以準確的告訴你,是的!託你母親的福, 我被趕出來了!”
“除了這個,你還想知道什麼?”
正在滿世界找着理佳的不二兄弟倆接到陌生人的電話後,匆忙的趕到醫院,房間裡忽然傳來不二紗姬啊的聲音,裕太着急的伸向門把的手頓時被不二週助抓住,並且示意自己不要出聲。
“你當時有個手下就在那裡,爲什麼沒有讓他去救裕太弟弟。”
當時石橋源雖然就在那裡,但因爲他受傷以及其他種種顧慮,理佳不想讓石橋冒這個險,因此才命令對方什麼都不要管,只要撤退就好。不二紗姬故意把話說得含糊不清,理佳既不拆穿也不解釋。
而是靜靜的平視着玻璃窗外,不知不覺中居然已經到了黃昏時刻,只可惜在四月裡的傍晚看不見那金澄澄的餘暉。
“無論是三親王還是當時的記者,只要有一方出現,那個人會面對什麼樣的危險,你很清楚纔對”不二紗姬目光灼灼的看着理佳的背影:“如果當時出現在那裡的人是不二週助,你也會選擇這樣嗎?”
面對紗姬的問話,理佳不由得一怔,如果是周助在那裡,她是不是也會這麼做?
裕太會出現在那裡,實在是自己的預料之外,如果那個時候石橋沒有受傷,她或許會搏一下讓他上去把裕太帶下來,但當時的情況,她不敢,但當時在那裡的人是不二週助,她還會這樣嗎?
拿別人的生命換取另一個人的平安,未免太卑鄙。
理佳怔怔的看着玻璃窗映照出來的那扇門,越發的沉默不語,不二紗姬更是抓緊時機補充道:“說起來,你也是親疏有別罷了,枉費裕太弟弟對你這麼好。”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門,想着自己的計劃大概得逞的紗姬越發沒有顧忌,揚聲說道:“其實在你的心裡,卻是遠遠比不上週助的,我看周助可是十分着重裕太的,如果他知道的話,會不會很生氣。”
“會又怎麼樣?”理佳反問道,微微一頓,輕聲的說道:“如果讓他生氣可以幫得上他的話,我是不介意犧牲任何人的。”
不二裕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房門,不二紗姬的話源源不斷的從裡面傳出來,而理佳輕輕一句話,就全然默認了。
親疏有別。
在你的心裡,我也比不上大哥嗎?
裕太目光復雜的看了身邊的不二週助一眼,周助張了張口,卻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一扇門,門內門外都是心思重重的孩子,本該無憂無慮生活在藍天的他們,卻被一隻無形的手不斷的拉扯着、強迫着的成長着。
“是你發的郵件吧!”不知過了多久,理佳依舊沒有回頭,忽然用肯定的語調問道:“給我哥哥和手冢國光發郵件的人,是你吧!”
並不期待對方的回答,理佳翩然回身,目光平淡如水:“不要再玩這些小手段了。我可以讓伊藤紅葉滾出青春學園,讓伊月碧清回到囚禁他的地方,也一樣能收拾你!”
“能收拾一次,就能收拾你兩次,三次....不二紗姬,你贏不了我的。”
“是嗎?”向來無喜無悲的不二紗姬頓時笑了起來,臉頰浮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那我們是不是該走着瞧!”
“連作爲親兄長的伊月碧清都要欺負你,你拿什麼跟我鬥?儘管,我是個你看不起的領養子!”理佳說着,傾頭笑一笑,挑釁盡在其中無聲的笑意中:“再見吧!可憐的傢伙!”
不二紗姬的手緊緊的抓着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轉身的理佳....
出了病房,理佳剛拐個彎,一個面貌平凡,看上去沉默寡言的男子立即跟了上來,這個男人,就是被跡部景吾重新引薦到自己面前,死而復生的浩大。
他並沒有死,反而是被跡部的人救上來了,在醫院裡休養了一段時間後,重新迴歸到理佳的身邊。
“他們都聽到了嗎?”理佳輕聲的問。
“恩!”男子應道:“我看裕太少爺是完全相信了,但周助少爺,他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這是個局。”
“是啊!”理佳直接從醫院的後門出來,遠遠的,就看到跡部的車停在路邊,腳下的步伐不由得邁得快了一些,不過她沒有忘記回答身邊男子的問題:“不過他會相信的,今天的話就像種子一樣種在他的腦海裡,只要二哥一有危險,就不由得他不相信了。”理佳說着,垂下眼簾。
[到那時候,他難免就會就會心生怨恨。]
[怨恨吧,恨到不願看見我,不願想起我。]
[這樣我走之後,你們也許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打開車門,暖色調燈光的、透亮卻不刺眼,跡部景吾一手支着腦袋,另一隻手則拿着鎏金色的鋼筆在膝蓋上的文件上籤上自己的大名,自從國中畢業後,集團有不少業務跡部景吾都漸漸接手了,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眼皮都不擡一下的就問:“就那麼肯定她會這麼做?”
理佳“恩”了一聲,回頭衝男子笑了一笑,鑽進車廂裡:“她會的,她不喜歡一擊就把敵人斃倒在地,讓敵人痛苦的活着,纔是她的樂趣。”
“如果想讓一個人痛苦,就要讓他失去他最爲珍貴的東西....”路邊的風景急速的退後,理佳沒有停頓,輕聲而道:“我着重大哥,大哥着緊二哥,二哥又無比的疼愛我,如果想讓我痛苦,那二哥,就是源頭。”
“如果他不在,世界上便少了一個全心全意愛護我的人,而大哥也....”說到一半,理佳不禁愣了一下,回想起前世,裕太在聽到自己被判入獄的時候,他第一眼是看向自己的,用那種不捨以及歉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一步三回頭,回頭一身悔。
也許裕太當時不是後悔自己出手相助卻換來這樣的結果,而是後悔,自己入獄後,他那個唯一的妹妹便再也沒有人照顧她,愛護她了,這世間,她就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了....
跡部景吾敏銳的感覺到理佳情緒的變化,果不其然,一擡頭就看到對方眼眸含淚,觸及跡部的目光,理佳連忙垂下腦袋,笑着說道:“抱歉,想起不好的事情了。”
[你到底經歷過什麼?又要有怎麼樣的意志才能經常這樣含淚而笑?]
跡部景吾在心裡嘆了口氣,把文件挪到一邊,霸道的扳着理佳的肩膀,讓她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上:“真是不華麗的傢伙,跟你說了多少次,有需要的話就逃到本大爺身邊來就好了。”
“這麼華麗的肩膀你都不用,你不僅沒眼光,還沒大腦!”我們無比華麗的跡部大爺用語無倫次的毒舌掩飾自己的心情:“所以說你這個傢伙一點都不華麗!”
理佳沒有拒絕,靠着跡部的肩膀,掩嘴哭了起來。
不久之外,我就要離去。
以另一個面貌,另一個身份,在另一個遙遠的國度裡。
裕太哥哥,原諒我,臨走之前還設下這麼一個局。
“裕太。”不二週助緊跟在弟弟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不二裕太忽然在小時候經常玩耍的公園裡停駐不前,燈光下那些熟悉的鞦韆、沙灘、滑梯等等,都能看到理佳那個小小的身影。
那個時候的她總是喜歡跟在自己的身後,奶聲奶氣的喊着“裕太哥哥!”
[裕太哥哥,等等我!]
[裕太哥哥,我要盪鞦韆!]
[裕太哥哥,我要吃棉花糖!]
[裕太哥哥....]
[....]
不二裕太蹲在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不二週助目光悲傷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任何安慰的話,其實都是一把傷人無眼的刀劍。
[裕太哥哥,原諒我!]
初夏的夜風欲要傳達某一個人的歉意,卻被支離在涌動的人羣中,阪田千銳皺着眉頭,電話的一端那已經無限接近瘋狂的女子時不時發出誇張的笑聲。
“我要讓她痛苦的活着,痛苦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