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黎輕手輕腳的將屬於自己的那份飯菜移到茶几邊, 像是不想讓他發現一樣。又不是蟑螂或者螞蟻，一個人的移動怎麼可能會沒有發現。
一句話也沒有說的……被避開了。這種狀況持續到了飯後。
他在廚房內洗着碗，而她在外面看電視, 一邊煩躁的寫着什麼。
跡部感到了些許愧疚——或許不止是些許。他在心裡又補上了一句。
走出廚房, 懊惱着自己怎麼會有道歉這種念頭的跡部向她靠近了一些, 又悄悄的後退了幾步, 他覺得原本就不太熟絡的兩人之間有一層詭異的斷空讓兩人連拉近都有些困難。但是本性高傲的跡部怎麼也無法容許自己有了道歉的想法卻沒有前進的勇氣, 眯了眯眼睛，再一次睜開，瞳中的感情是自信。而那份信心卻在視線碰到桌上數量不少的紙團時驟減——需要那麼多紙團才能發泄的怒意, 到底是有多生氣了。
跡部皺了皺眉頭，卻發現在自己做出這個動作之後, 重黎有些退卻的把一個個散落的紙團撿回來, 丟進垃圾桶。
這是擔心他因爲髒亂而生氣？或者是不想給他增加掃除負擔？
無論是哪一種, 都得建立在希望和好這個前提下。
既然如此……那麼他到底是在矛盾什麼？
“重黎。”輕鬆的發出幾個音符，跡部甚至覺得她根本連聽都聽不見。
“嗯……什、什麼。”重黎看起來極不適應, 而跡部在那一瞬間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事先準備什麼和好的話題，而他也無法直接說出和好吧這種話。
“這個是中文？”幸好在那一瞬間瞥見了她在寫着的東西，工工整整四四方方的文字有些眼熟。
“啊……是……”她簡單的回答讓他無法繼續，正在跡部思考着怎麼接下話題時，她順當而自然的讓對話繼續。“你突然有興趣了……？”
“有點……”總不能說是……爲了和好什麼的……
“這個是歌詞……要不要我一句一句念給你聽……”她在說出這個提議的時候, 眼神裡泛着戰戰兢兢的光, 那份小孩子一樣的謹慎讓他覺得有些可愛。
“嗯……”
重黎一句一句的念着, 然後翻譯成日文。圓滑而鄭重的中文給他一種別樣的感覺, 而用日文翻譯過來的歌詞透露着悲傷。
如果我變成回憶, 退出了這場生命，只剩下你驚奇的哭泣, 而我冰冷的身體無法擁抱你。【畢竟是翻譯一定會有些不一樣，就稍作了修改，歌曲是表姐推薦的《如果我變成回憶》】
任何一個人，遲早有一天，都要變成他人的回憶吧。
跡部獨自陷入回憶，在反應過來的時候重黎已經在面前攤開書本和筆記，緩慢而艱難的做着複習。
“對了跡部，你學習似乎很好。”
“本大爺的成績一直是全A。”他略帶得意，實際上他極少這麼做。
“是嗎，那剛好。”重黎在他面前用書本疊起了一座小山峰。“英語，國語，數學，物理，化學，日本史……全部拜託你了。”
“……喂……你還有什麼是會的。”跡部故作無奈的扶了扶額頭，隨意翻了翻幾本書，可愛的對她眨了眨眼睛——這讓重黎有些受到驚嚇。“本大爺待會還要去便利商店，明天週末，早上有時間。”
“跡部……你想多睡一會兒也沒關係。”
“本大爺是那麼沒用的人？什麼不懂先自己畫出來。”
他的回答似乎讓她很高興，重黎小聲的哼着跡部聽不懂的歌，看起來心情大好。而他頓時間也覺得輕鬆多了，沒有煩心的事果然最好了。
跡部看着她的手，像很多女生一樣白皙纖細，手指細長活動靈敏，她快速的閱覽着課本，一筆筆的勾出自己不理解的地方——不是亂勾就是太清楚自己的弱點。
這樣的人太悲哀，因爲他們的人生不是亂七八糟的混過去，就是在自我鄙棄中一點點的挖着自己的弱點度過一生。
“說起來……你今天是怎麼了嗎……”重黎突然的發問讓跡部習慣性的皺了皺眉，接着他發現她立刻改口。“不想說就算了，沒關係的是我管太多了。”
“沒有什麼……只是單純的心情不好而已。”他不太想讓她因爲自己的習慣性小動作而內疚……只是不太像。
“呃……”她看起來不知道怎麼樣回答，好像是沒有想到他會真的回答。有些敷衍的答案讓跡部略生不滿。“心情不好就多喝水吧……要不然就去跑步……呃……”
“這麼可笑的方法本大爺寧願什麼都不做。”跡部覺得有些生氣，大概是因爲難得的擔憂詢問，居然是以敷衍來結尾吧，這種擔心讓他感覺到了虛假。
“呵呵……說的也是。”重黎乾笑了幾聲。
“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時間快到了吧……反正沒事情做。”
“隨便你。”跡部鬧脾氣似的率先站起來，轉身就揍。
他察覺到她有些慌亂的放下東西，然後小心翼翼的跟了上來說了一句什麼，那種圓潤的發音很有特點，一下就能夠認出是中文，可惜的是跡部根本聽不懂。“@#￥%&%……#￥”
“你說了什麼？”
“我說你真是隨便。”重黎隨即換成了日文，一臉不在意的收拾了一下課本才慢悠悠的跟上來，好像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答應。這讓跡部更加惱火——雖然他自己並不是清楚惱火的原因。
天色很暗，跡部並不習慣在這種夜路上行走，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幾乎都是在充滿陽光的大道上前進的。如果不是這幾年外出生活的經歷，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在自己的背後，那些陽光下的陰影如此的黑暗和深邃，它們並不是像表面那樣只有朦朦朧朧的一層。
就好像月色。
薄雲籠罩着月亮，而月亮靠太陽發光。
手機摩挲着肌膚震動，這個聲音在清冷的空氣裡異常清晰，重黎對跡部歉意的點了點頭讓他有些疑惑，事實上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餵你好。”
“……”
“是你啊……怎麼了。”
嚴謹而客氣你好轉瞬間變成了柔和的反問，跡部發現分明是不喜歡在一旁小偷似的聽別人講電話的自己，這時卻異常認真，儘管他覺得這樣有些卑鄙。
“不會是想我了吧。”
重黎帶着戲謔的話語一出口，跡部就覺得全身趟過了過於炙熱的暖流，不自覺的咳嗽的幾聲。
“和朋友散步。”
“……”
“是女的，你別想太多了。”
“……”
“再見。”
他看着重黎一臉笑意的把手機收回口袋，聯想到之前的她和電話那頭的人之間，情人般的戲謔，覺得心情突然變得更加不好。
“本大爺什麼時候變成女的了。”跡部在這句話出口後立即後悔了，他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實在是不太像自己。以前的他可不喜歡這麼多事。
“MAMA……別讓我朋友誤會最好，畢竟這麼晚了和一個男生走帶一起會被誤會的。”
“男……朋友？”他明知自己多管閒事卻忍耐不住詢問的慾望。
“你也會問這種問題啊……”
“不想回答就算了。”重黎狐疑的眼神和瞳中的笑意讓他不好意思的扭過頭去。
“是女的，很好的朋友。”
“哦。”一瞬間有一種全身的壓力都釋放的感覺，而在這一次他感覺到的不再是不解，相反的，在放輕鬆的那一剎那明白了一些什麼。
這種少有的緊張和羞澀，還有像在空中行走的恍惚感……絕不會是普通的感覺，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