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渢?!真的是你!”
百步渢聞聲轉過身子面向來人,嘴角漾起一個難得真誠的笑容,看在一旁密切注視着這兩人的仁王眼中分外刺眼。
輕啓櫻脣,百步渢喚出了那個早就在心裡料定的名字,“——彌之。”
百步渢第一次見到閒院彌之的時候,她十一歲,他二十一歲。
那個時候的百步渢還在美國,十歲的她已經是哈佛大學的學生了。
而這個閒院彌之,就是她在大學裡爲數不多的好友之一。
或者說,比那些爲數不多的好友還要再特別一些,直到現在,百步渢都不清楚,她對閒院彌之究竟是懷着一種怎樣的感情。
閒院彌之的溫柔和善是公認的,無論對誰都是一副靦腆的笑臉,再配上那一張俊秀精緻的容顏,他的人氣自然是高的沒話說,殺傷力已經到了超S級別。
而他對百步渢,就更是溫柔如水。
百步渢至今還記得她與他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
百步渢始終都覺得,其實世界聞名如哈佛這樣的學校,也總歸就是個學校而已。學校嘛,自然都不會和有趣扯上關係。
每天面對的都是一羣超級有激情有熱情的文藝青年要不就是書呆子。這實在是很讓人乏味的一件事。
於是在第N次拒絕了一個眼鏡男請求她加入那個特別研究小組的邀請之後,百步渢終於不堪打擾,於是午休時分,她又去到了那個她好不容易纔在這所校園裡找到的少有人跡的角落,試圖放鬆一下自己最近因爲總是被騷擾而繃的過緊的神經,卻在驚訝之中發現,有人比她先到一步了。
那是個極乾淨的男生,他穿熨燙得很平整的白色襯衣和磨白牛仔褲,有着柔和而悠長的臉部線條,溫潤而不露鋒芒的眉眼。
他看起來那樣潔白而美好。有一那麼瞬間,百步渢幾乎以爲她看見了他背後的白色羽翼。
就像纖塵不染的天使。
彷彿注意到了百步渢太過炙熱的目光,男生放下手中的工作,擡起頭來看她,眼神清澈無比。
而百步渢這才注意到他手上木質的畫筆和調色板,以及置於他身旁的畫架。
那是一幅水彩畫,以百步渢堪稱專業的鑑賞水平來看,那是一幅連她都忍不住要稱好的畫了。各色的顏料狀似隨意地潑抹上去,以各種出人意料的方式組合拼接在一起,卻又好似散發着魔力一般的相稱而吸引人。
男生極有涵養的含笑望着陷在他的畫作中出不來的百步渢,並不出聲打擾。
百步渢覺得,這樣通透的男生該是很少見了。
她覺得,這樣純淨的潔白流光,腦子裡裝着前世那些黑暗不堪的記憶的她窮極一生都不會擁有。
那是連她都禁不住想要靠近的白色。
——“百步,渢。”
——“閒院,彌之。”
兩個人都是從日本來到美國留學的,兩個人的性格里有着某種難以言喻的相似。於是,百步渢和閒院彌之就這樣漸漸熟絡了起來。
閒院彌之比她大十歲,自然充當起了大哥哥的角色。
——只不過,我們的百步魔女不太需要就是了。
想想也是,百步渢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明明就比他還要大一些。
只不過顯然閒院彌之不這麼想。
每天午休一到,閒院絕對會從走廊的一邊穿到這一邊不惜在路上接受各種各樣或愛慕或崇拜的視線,只爲來到百步渢所在的班級與她共進午餐。
每天午餐時間,閒院絕對會一邊微笑着嘮叨【光吃麪包沒營養】之類的話一邊抽掉百步渢手裡常年口味不變的麪包,遞上自己特意從家裡帶來的便當給她。
每天放學時間,閒院絕對會等着百步渢一起回家,即使要繞整整兩條街才能把她送回家也依舊風雨無阻。
閒院當時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渢你還是個小孩子呢,作爲哥哥的我不照顧你還有誰能照顧你呢。】
——他的這種“照顧”行爲曾經一度讓百步渢很無奈。
不過,與無奈同時出現的還有一種莫名的動容。
百步渢覺得,這大概就是友誼了。
閒院彌之很優秀。
就像百步渢第一次見到他是所觀察到的那樣,閒院很擅長畫畫,各種國際性的大獎也拿了不少,而因爲他的畫喜歡上他這個人的女生更是多如牛毛。
閒院學習成績很好,當然了,我們不能要求他與百步渢這種擁有兩世記憶的怪才分庭抗禮,但是閒院的成績,確實已經足夠好了。
然而閒院彌之在學校裡最最出名還不是這些。
他最最出名的,是他的稱號——【王子】。
永遠的優雅從容,永遠的溫柔淡定,永遠的完美禮儀,再加上一張足夠精緻漂亮的臉孔,閒院彌之是當之無愧的王子。
而這個王子,只和百步渢混在一起。
當初百步渢跟閒院提起要回日本的事情時,閒院曾經笑着說會來日本找她。
百步渢看着如今正站在自己面前,依舊氣息純淨的閒院彌之,心裡冒出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什麼時候回來的?”百步渢歪歪腦袋。
“前天。”閒院彌之笑笑。
“你家在神奈川?”百步渢記得這個傢伙對自己說過家在東京的啊。
“不,”閒院擡起修長白皙的手指衝着百步渢搖了搖,笑容柔軟,“只是來探望一位前輩的。”
瞪着眼前這兩人默契十足的一問一答,仁王雅治覺得自己再不摻和摻和未免太對不起觀衆了。
而且,他看那個一副文文弱弱樣子的男人不爽,很不爽。
——或者該說,他對所有接近百步渢的男人都不爽。
“渢,”推了推眼鏡,扮成柳生比呂士的仁王雅治踱步上前站在了百步渢的身側,禮貌地朝閒院點了點頭隨即偏過頭遞給百步渢一個詢問的眼神,“你的朋友?”
“對了,還沒有介紹,”百步渢看向閒院,“這位是我在美國時的朋友,閒院彌之。”隨隨即又把目光轉向柳生比呂士,“這位是我哥哥,柳生比呂士。”
兩個人同樣的有着良好的教養,於是一陣禮貌的寒暄,諸如【初次見面請多指教】之類的字眼一一閃過。
仁王雅治覺得,他很有必要搞清楚這個閒院彌之的身份。
於是側過身子,以柳生的姿態面向百步渢,仁王語氣平常地詢問,“渢你有這樣一個朋友,我以前都不知道呢。”
“這個嘛,”百步渢眯着眼笑起來,“閒院他在美國一直很照顧我,我們的關係很近。就是這樣。”
在美國很照顧?關係還很近?
聽着百步渢親暱的語氣,仁王雅治立刻就對這個閒院生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這個閒院看着百步渢的眼神絕對不簡單,至少,不會像百步渢所說的只是【關係很近】而已。況且,這個閒院彌之怎麼看怎麼也有二十幾歲了。
他和她,究竟……
嘛,不過看來他的那個搭檔也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呢。
仁王雅治想到這裡,就覺得其實今天他還是不虛此行的。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仁王決定先行撤退。
反正他繼續留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進展了,而百步渢恐怕也不會希望他繼續妨礙他們敘舊。
不過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
他知道了,百步渢不喜歡部長。
還有,她有一個需要注意的【朋友】,叫做閒院彌之。
——況且,再不撤難道還真要跟着她回柳生家麼?!會露餡的啊~~~
“渢,”仁王適時地開口,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措辭,“難得遇到你的朋友,看來你們還有很多話想聊。我先回去了。”
百步渢自然明白仁王此時開口道別的意圖,也樂得順水推舟,“好啊,比呂士哥哥就先回家吧,晚飯時候我會自己回去的~”
“那麼我先走了,”仁王微微示意,隨即轉向一直站在一旁微笑着不曾插話的閒院,略略彎腰,道,“失禮了。”
——“哪裡。下次再見。”閒院彌之笑得溫雅。
百步渢和閒院彌之都不想去太過熱鬧的地方,於是兩個人選了一家街角看起來裝潢還算典雅的咖啡屋,便決定進去坐坐。
隨口點了一杯黑咖啡,百步渢望向對面隨着她同樣點了黑咖啡的閒院彌之,嘴角的笑容變得深了些。
“彌之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黑咖啡的麼。”
“可是渢你點了啊。”閒院笑得和煦,“只是想和你喝一樣的東西而已。”
百步渢覺得自己拿這個人實在是很沒辦法。
明明已經二十多歲的人了,做起事來還像個小孩子,心智也不夠成熟,這樣的他,怎麼能讓人放心呢。
她真的不想,看着這樣的純淨被玷污啊~
“所以說,”抿了一口杯中苦得令人髮指的黑咖啡,閒院彌之笑容清淺,“渢現在是住在大阪咯?”
“算是吧。過幾天我就會回去了。”頓了頓,百步渢又補充道,“但是終歸還是會回去東京的。有些事情只有我能處理。”
“你還是個孩子呢,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啊。”閒院眉眼彎彎笑得溫柔。
“都說了不要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百步渢無奈,“那麼你呢?這次回來要做什麼?”
視線轉向窗外,閒院彌之嘴角的笑容變得迷離起來,“家裡的事情。”
“家裡?”百步渢疑惑。
——似乎,她從來沒聽閒院提過他家裡的事情呢。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閒院彌之笑容又恢復了之前的清淺,彷彿剛剛那一瞬間的變化都只是百步渢的幻覺一般,“只不過我家裡人想我了,所以讓我回日本看看他們啊。”
“哦~你的確是在美國呆的太久了。”百步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畢竟那是人家的家事,閒院既然不想告訴她,那必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百步渢也樂得不問。
“渢,”對面的男人語氣輕柔地開口,“我很想你。”
百步渢看着對方一下子變得認真起來的表情,突然也有些無所適從了,“——嗯,我也是啊~”
閒院卻無奈地笑笑,“你明明就知道我說的——”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起。
是百步渢的手機。
心裡鬆了一口氣,百步渢實在是不想聽到閒院接下來要說的話,於是立即掏出手機接了起來,“我是百步渢。”
——“是我。”
微微愣了一下,百步渢的表情隨即柔和起來,“怎麼了?”
“想你了。”
“我也是。”注意到對面閒院投來的疑惑眼神,百步渢一面回着電話,一面安撫地朝他笑笑。
“什麼時候回來?”
“唔,看起來還要再過幾天的樣子呢。”百步渢微微皺眉。
——看到這裡,相信大家也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吧。
沒錯,電話那頭正一臉笑意語氣溫柔的那個人,正是遠在大阪的白石藏之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