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比呂士同仁王雅治、真田玄一郎二人剛一走進自家部長的病房, 看到的便是百步渢和幸村精市溫馨相擁而眠的畫面。
窗外絲絲縷縷的陽光照射進來,投在兩人交握的十指上映現出一片斑斑駁駁。幸村精市藍紫色的髮絲與百步渢青藍色的髮絲交纏在一起,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和諧。連病房裡的空氣似乎都被兩人的甜蜜氣氛感染, 溫暖如春。
身邊仁王雅治目光掃到那兩人身上時那一瞬間的僵硬並不怎麼起眼, 卻依然被心細如塵觀察力一流的柳生比呂士盡收眼底。
嘴角扯開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 柳生比呂士實在不知道, 現在這種情況下的他到底應該如何反應。
他對仁王雅治見到這種場景後會有的反應瞭如指掌, 那不僅僅是因爲他對這位搭檔的瞭解,更多的,是因爲他本人感同身受。
百步渢一向淺眠, 耳力極好的她一早就聽到了那三個人的腳步聲,也早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動作慵懶地睜開眼睛揉揉頭髮, 百步渢輕輕起身下牀, 禮貌性地朝仍舊呆立在門口的三個人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然後便自顧自地走到衛生間裡梳洗去了。
她不想吵醒幸村精市,那三個人也是一樣。於是當百步渢一臉清清爽爽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 真田玄一郎正安靜地坐在牀邊,目光微微柔和地望着幸村的臉出神。
而柳生比呂士和仁王雅治二人,則是一人倚在窗邊一人倚在門邊,頗有些分庭抗禮的架勢。
百步渢看了看時間,想想覺得也該離開了。她今天來神奈川雖然主要是爲了看幸村精市, 但那也並不代表她就沒有別的事情要做了。前一天晚上有人彙報說關於嵐的事情已經有了線索, 而她今天想做的, 就正是要驗證一下那所謂的線索。
有些事情, 她總歸是要自己親自確認過纔算安心。
於是衝着那邊已經朝她這邊看過來的真田玄一郎揚了揚手道了別, 百步渢再望了一眼還躺在牀上睡的沉的幸村精市微微一笑,便直接走出了病房。
——她當然知道, 她這一走,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呂士必定是會跟出來的。
閒庭信步之間,百步渢已然來到了醫院後方的療養公園。午後的陽光溫暖卻並不灼人,有着讓人想要閉上眼睛用力呼吸的清新干爽。百步渢微微側頭朝着身後的仁王雅治眉眼彎彎地笑,“有點渴了呢。”
微微怔愣片刻,仁王雅治堪堪笑笑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嘴裡不忘丟下一句“我去買水。”
而此時的他想的不是應該買什麼水,而是究竟要去哪裡買水才能最大程度地浪費掉一些時間,一些她需要的時間?
“渢……”柳生比呂士的語氣莫名,就連百步渢都無法說出究竟對方的語氣中想要傳達的情感是什麼。因爲,實在太複雜。
百步渢一言不發地走向樹蔭底下的草地上動作優雅地坐下,微微一笑拍拍身邊的草坪示意依舊呆站在一邊的柳生比呂士也坐下。
“最近,美菜阿姨和柳生叔叔還好麼?”百步渢捋了捋被微風拂亂的髮絲,首先打破了僵局。
“嗯,父親和母親一切安好。”柳生比呂士的聲音不起波瀾。
“那麼,比呂士哥哥你也過得好麼?”百步渢微微偏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渾身散發出貴族優雅淡薄氣息的柳生比呂士,眼睛微眯流露出絲絲縷縷的慵懶。
柳生比呂士這次卻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微微抿脣長久沉默不語。林間的微風像是一雙溫柔的大手一般輕輕撫摸上少年的瘦削卻精緻完美的臉頰,額前幾縷不太聽話的髮絲也隨着風的吹拂柔柔軟軟地飄動起來,更是給少年添上了一種瀟灑從容的別樣風情。
良久,久到百步渢以爲柳生比呂士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的時候,身邊的柳生卻壓低了聲線,淡淡開口,“不好,我不好。”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這樣折磨我,我怎麼可能會好?”
仁王雅治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看上面顯示的時間,表情輕佻卻異常好看地挑了挑眉,腦袋後面一截銀色的小辮子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襯着少年俊朗白皙的臉龐格外好看。彎彎嘴角,他想着,現在時間大約是差不多了。
仁王雅治並不清楚究竟百步渢把他支開是要單獨和柳生比呂士談些什麼,但是心裡隱約有種預感,那絕對是他不宜插手的事。
於是順理成章地離開,手裡拎着已經被他獨有的溫度微微感染得有些溫熱的可樂,仁王雅治在徒步繞了整個神奈川綜合病院兩圈之後終於決定回去看看。
不論是自己搭檔、以紳士著稱的柳生比呂士還是那個無論何時都神采飛揚耀眼無比的少女,都不是會拖拖拉拉的人。
只不過,若是他的預感沒錯的話,事情大概會朝他所希望的方向發展吧?
——如果是她的話,是絕對不可能……
其實仁王雅治想的沒錯,按照百步渢的性格,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柳生比呂氏的。
本來柳生比呂士大概也並沒想這麼早就同她把話說開,要怪就怪剛剛的那一幕畫面實在是太過震撼人心,震得立海大的紳士大人也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亂了。
柳生比呂士一向冷靜,理性、超乎尋常的自制力都是他不可多得的過人之處。只不過,只要事情一牽扯上百步渢,柳生比呂士這邊的情況總會變得一團糟,真真是所謂的【剪不斷理還亂】了。
好像凡是和她有關的事情,他都沒有辦法再冷靜地思考下去。
而柳生比呂士一直以來的心思,百步渢不是不清楚的。
知道這位比呂士哥哥對自己的感情,百步渢一直以來都沒有做過什麼正面迴應,相反的,她能擋就擋,話也說得不留絲毫轉圜的餘地。
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爲,她永遠不可能把柳生當做除了哥哥以外的人。
親人和情人,對她來說從來都不是可以相互跨越的界限。
微微斂眉垂目,百步渢嘴角的笑容凝結爲一朵凜冽的冰花,口中的話語語氣淡漠卻堅決,“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如此而已。”
“你明明就不是我的妹妹!”柳生比呂士胸口止不住地起伏,語氣有些急切,目光有如實質性的一般膠着在身側面目沉靜的少女臉上。
“我的確是姓百步沒錯,但終歸也算是柳生家的女兒。”百步渢對於柳生比呂士的說辭不置可否,眼神微移把目光轉向了一旁。
柳生比呂士再也無法忍耐地倏忽爆發,動作不復往日溫柔地扳正了百步渢的腦袋迫使少女不得不把目光轉回到自己身上,宣誓性的話語傾瀉而出,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與決絕,“百步渢,我,柳生比呂士,喜歡你。”
——“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而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逃避?”
百步渢擡眼撞進柳生比呂士那一雙溢滿痛苦卻依舊藏有一絲希冀的明眸,突然覺得一陣無語。這種情況下,她能說的無非就是那麼幾句話,可是對上柳生比呂氏如此認真的表情,百步渢覺得,她什麼都說不出。
她和柳生比呂士交往不深,小時候那幾個月的相處算不得數,從美國回到日本之後也不再寄居在柳生家,反而在東京安定下來,和柳生一家人特別是柳生比呂士的交集就更少了。
他說喜歡自己,可能是真的,可能是一時的衝動。百步渢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
對於自己不在意的人,她一向不會去在乎那個人是否真的對自己傾心。
百步渢心裡清醒無比,她並不喜歡柳生比呂士。對他的些微好感,完全是出自親情而非愛情。
有些時候百步渢總是會在想,身邊的這些人都說喜歡自己,但是這些所謂的喜歡是不是來得太簡單了些?他們喜歡自己什麼?他們又對自己瞭解多少?
這樣輕易地就把喜歡二字說出來,真的可以麼?
所以我們說,其實百步渢對於愛情還是很認真的。所謂的喜歡與愛在她眼裡,就應該是絕對純粹的真正的感情而非出於其他種種虛華的原因。
只不過,少年人的感情本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每個人在走過青春的時候可能都會隨機性地喜歡上某個人,諸如一見傾心之類的事情屢見不鮮。至於喜歡的原因——那種東西真的重要麼?
如果你真的喜歡上了愛上了離不開了放不下了,所謂愛情又怎麼會有原因?
於是當仁王雅治拎着從自動販賣機裡買來多時的罐裝可樂回到療養公園找到那兩個人時,還未見其人便先聞其聲。
從林間把玩着腦後的小辮子一臉清清爽爽臉上掛着慣常掛在嘴角的不懷好意笑容悠閒走出來的仁王雅治清楚地聽到,那個一度讓他魂牽夢縈的少女吐字清晰一字一頓地對着此時正坐在她對面的自己搭檔說,——
——“已經做了兄妹,怎麼還有可能再來做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