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渢在手冢國光家一直待到下午。
原本她只想吃好早飯就回去, 畢竟家裡還有一個百步嵐等着她。然而手冢媽媽的熱情實在令她難以拒絕,吃了早飯要留下吃午飯,而剛剛甚至還在問她晚飯想要吃的菜色。百步渢覺得, 這位手冢夫人很有把她留下過夜的意思。
如果晚飯之後人家再問問她夜宵要吃什麼, 那她就真的不用走了。
手冢國光當然知道自家母親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他性子清冷, 平時甚少帶朋友回家做客, 更別提是女孩子了。百步渢是第一個他帶回家的女生, 母親大人心中有所誤會,也在所難免。
注意到那邊又在對百步渢噓寒問暖的母親,手冢國光想要上前解釋澄清, 卻在下一秒看見百步渢臉上淡淡的笑容的時候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自覺地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無人看見的微妙笑容,他想, 或許就讓母親這樣誤會下去, 也不錯。
百步渢自然也知道到底手冢家把她當做什麼人了。
若是她真的對那位冰山部長有意, 那麼被這樣子誤會一下她求之不得。然而事實上,她對他只不過是淡淡的欣賞以及惺惺相惜, 對他那種爲了責任不顧一切的悶騷性格她不敢恭維,自然也就談不上喜歡。
他不是她的那杯茶。
於是這樣的誤會,不好意思,她敬謝不敏。
嘴角勾起一個清淺的笑容,百步渢想, 她差不多也該離開了。
不二週助最近狀態也很不好。
裕太最近依舊跟他勢如水火, 對此他也只能報以無奈的一笑。不然還能怎麼樣?跟他翻臉?抱歉, 不二週助從來不會同自己的親弟弟發火。
不二週助還是挺能理解自家弟弟最近的反常狀態的。
原本他同自己的關係就鬧得很僵, 而最近這一段時間由於他的心情跌落谷底, 連帶着對自己的態度也就越發暴躁。
而爲什麼最近不二裕太的心情不好?
不二週助擡起頭,冰藍色的眼眸中因爲前方突然出現的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一絲常人難以察覺的詫異神色。
——這種問題, 當然是要去問罪魁禍首了。
百步渢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閒逛,心裡似乎還因爲剛剛的事情有些不耐。
手冢的母親一定要留她,這可以理解;但是手冢國光本人既不幫她解圍又對自家母親的挽留行爲默認的態度,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這座冰山,實在反常。
百步渢皺皺眉頭,再也不願意去回憶剛剛她究竟是怎麼得以逃出生天的。
“真是巧呢,渢桑。”
背後突然出現的溫潤聲音把兀自沉浸在思緒中的百步渢嚇了一跳。微微偏頭,百步渢在看清了身後出現的少年的一瞬間挑了挑眉,隨即勾勾嘴角,笑。
——“吶,這的確是巧遇呢,不二君。”
說是巧遇,那就的確是巧遇了。
不二週助今天並非特意上街,只不過難得的週末自家弟弟卻又因爲和他鬧彆扭而寧肯待在學校宿舍裡也不肯回家,他心裡百般無奈卻又一時想不出什麼解決辦法,煩悶之下才想着出來走走的。
原本剛剛還在思考要不要直接跑到聖魯道夫去看看裕太,這下子就遇上了百步渢。
一瞬間臉上的笑容如沐春風,不二週助眉眼彎彎,他覺得,自己這個做哥哥的實在太不稱職,是應該到弟弟的學校探望一番的。
而百步渢作爲裕太的女朋友,當然是要與自己同去。
百步渢並不想去見不二裕太。
上次帶着百步嵐到不二家做客,她自然還記得自己那個時候與不二裕太搞得不太愉快的事。說到底,她無法接受那個青澀少年,而那個青澀少年卻對她窮追不捨。再加上身邊這個眯眯眼腹黑弟控從中渾水摸魚三番兩次地對她的所作所爲指手畫腳加以阻撓,百步渢要想在不傷人也不傷己的情況下解決這次的桃色危機,實在是要費上一番功夫才行。
她很懶,最近又一直在忙其他事,實在沒有過多的心理分給這個早被她忘到腦後的不二裕太。
不想去見不二裕太,卻奈何心力交瘁暫時無法和這隻腹黑熊抗衡,言語之間失了先機便只能被對方牽着鼻子走,百步渢心裡微微不甘,然而面上卻依舊笑得如沐春風,同面前比自己笑得還要柔上幾分的不二週助相顧無言,大有【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思。
說真的,相比較不二裕太,百步渢始終覺得,自己對不二家的這位天才哥哥更感興趣。
聖魯道夫的校園很大,雖然比不上冰帝的豪華,相比較青學那樣自然青春氣息十足的學校,說它豪華也不爲過。
學生宿舍在教學樓的東北側,然而百步渢卻注意到,不二週助帶着自己走的這個方向並不是朝着宿舍那裡去的。
“吶,不二君,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百步渢歪歪腦袋,終於打破了兩人之間頗爲詭異的沉默。
“室內網球館。”不二週助臉上的笑容由始至終都沒有撤下,“我想就算是週末,按照裕太的性格,也還是會留在那裡訓練的吧。”
“你對你弟弟,還真是瞭解。”百步渢彎彎嘴角笑得玩味。
“是麼。我卻覺得那是很正常的呢。”不二週助卻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少女調侃的語氣一般依舊柔聲回答,“作爲兄長,關心弟弟是應該的啊。這一點,渢桑作爲姐姐,大概是可以理解我的吧。”
皺皺眉頭,百步渢的心頭閃過一絲不悅。這個不二週助總能踩到自己的雷區挑起自己的火氣卻偏偏還擺出一副無辜的嘴臉,她就不相信他沒聽出自己剛剛話語裡的潛臺詞,卻偏偏又把話題扯到了她身上,這次還帶上了百步嵐。
微微斂眉,百步渢儘管心裡有着自己的一番計較,臉上卻笑容不變,“不二君難得見自己的弟弟一面,我在邊上礙事,怕是不太好的吧。”
“怎麼會。”不二週助眼中的冰藍閃過一瞬便隱沒於溫潤而不露鋒芒的眉眼之下,聲音卻比平常更加柔了三分,“我以爲比起我這個不受他喜歡的哥哥,渢桑作爲女朋友會更受裕太歡迎吶。”
目光微沉,百步渢對於不二週助的反脣相譏不置可否。
——既然人家如此盛情邀約,她再要推辭,也未免太小氣了。
幾次交鋒雖然不能說完全敗下陣來,卻也沒撈到任何便宜,百步渢不得不承認,這位衆人公認的天才,當之無愧他的天才之名。
迎面吹來的微風帶着沁人心脾的涼,瞬間將沉浸在思慮中的百步渢吸引過來。擡起頭尋找涼意的來源,百步渢發現,面前去往室內網球館的必經之路上有個不大不小的游泳池。
聖魯道夫各類設備齊全,旨在培養學生的興趣才藝,在各種社團活動中以最大的輔助力量幫助學生髮揮最大的潛力。
微微收斂眸中一閃而逝的危險光芒,百步渢勾起脣角,臉上綻放出一個有如罌粟一般的笑容。
迷離而又炫目的致命吸引。
——只不過這一切,兀自走在前方的不二週助,不曾看到罷了。
左腳不經意地錯後一步絆上右腳,百步渢在經過游泳池的瞬間失去平衡,臉上難以掩飾的驚恐一閃而逝,想要依靠反射神經找回平衡,卻不想泳池周圍溼滑無比根本令她無從下腳,最終掙扎着翻下泳池。
注意到身後不太尋常的動靜,不二週助回頭,卻看到了令他都措手不及的畫面。
少女青藍色的髮絲正如海藻一般在水裡飄散開來,有如漸漸流失的生命力一樣令人心驚。而百步渢纖細的手臂,此時正蒼白無力地高高舉起,眼看就要沉入水面之下。
水中不斷涌出的氣泡,和因爲少女不得要領的掙扎而漾開的一圈圈波紋的浪花泡沫,都傳遞給呆愣在一旁尚未反應過來的不二週助一個事實。
——百步渢,不會水。
一瞬間的呆愣之後,不二週助眼中冰色盡顯,顧不得多做考慮便奮不顧身地跳下泳池試圖往百步渢的方向移動。
然而相比較百步渢的安危,不二週助在下水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其實更應該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真正不會水的人,似乎他自己也算一個啊……
百步渢在水裡撲騰了兩下,在注意到不二週助下水的那一瞬間脣角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
——總算是整到他了!
一直看這個不二週助不爽,今天這個人又撞到槍口上對自己百般刁難,饒是她心性再好也要被磨光耐心。他弟弟喜歡她不是她的錯,她拒絕他弟弟也不是她的錯,爲什麼這個不二週助就好像認準了她似的死咬着她不放呢?
百步渢覺得,天才的思維方式大概都很難被像她這樣的普通人理解,於是一忍再忍。但那也並不代表在她心情不好狀態不佳的時候還能容忍他對她如此糾纏。
於是罰他落落水搞個一身狼狽,只算是小懲大誡罷了。
只不過隨後在看着不二週助漸漸變得無力的動作和越發僵硬的身影時,百步渢心中警鈴大作,總算是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不二週助不會水,這是多麼好笑的笑話!
微微咬牙,百步渢心裡百般不是滋味。瞬間變換動作不再假裝溺水而是朝着另一邊的蒼白少年游去,百步渢一手抓住少年依舊在掙扎的手臂順勢勾住對方纖細的腰肢,腿上一蹬借力上游。動作上絲毫不拖泥帶水,心裡卻實則把懷裡已經昏厥過去的不二週助罵了一百遍。
——明明知道自己不會水還硬要往下跳,他是白癡麼?!
【靠之——】
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百步渢現在的狀況。
惡作劇就惡作劇,她難得的小孩子心性被激發出來也不無不可。
只可惜,這一次天時地利人和都不站在她這邊,闖了禍也是在所難免。
明明已經幫他把喝進去的水壓出來了,躺在地上的人卻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百步渢抓抓頭髮眉頭皺的緊,她實在不知道現在除了那個方法之外還有什麼能儘快喚醒她的睡美人。
於是嘴角劃開一個壞壞的笑容,百步渢垂下線條優美的脖頸,撩起耳邊幾縷不太聽話的髮絲,在少年蒼白冰冷的脣上緩緩印下一個淺吻,接着輾轉凌虐,脣舌交纏渡氣。
傳說中的人工呼吸,她做起來信手拈來。
於是不二週助睜開略微發重的眼簾,首先看到的便是還在自己脣上肆虐橫行的百步渢放大後的精緻臉孔。
脣上輕微的痛感傳如大腦,不二週助此時尚未完全清醒,只感到自己心底裡最深的空虛與渴望都被此時伏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勾了出來。
雙手不由自主地箍住了百步渢纖細柔軟的腰肢,脣舌之間也化被動爲主動地迴應起少女給他的這個甜蜜的吻,不二週助心下微微清明,身體卻叫囂着想要更多。
瞳中閃過一絲痛苦神色,他放開百步渢,結束了深吻之後微微喘息,臉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
微微苦笑,他想,自己近一段時期的反常和自從遇見百步渢後對這個少女的特殊態度,總算是在今天讓他找出了答案。
——原來一直以來,他纔是那個自欺欺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