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瞬間就有點木然了。
原來好像在不知不覺之中在現代的一切對於她來說變成了一個過去,一個符號,一個模糊的記憶,除了與爺爺在鄉下相處的那些日子在她的記憶之中留下了很多美好之外,剩下的就是訓練,學習,再訓練,再學習,這樣一個無限的循環。
可是在這裡的日子卻一點點的在眼前清晰的浮起……她的人生在這裡不再像是一個陀螺,一個周而復始始終會回到原點的循環,而是變得好像豐富多彩起來。她不由垂眸看向了自己的雙手,因爲各種訓練,這雙手已經不像是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那樣的綿軟肉嫩,而是帶着一層淡淡的薄繭,她將手指張開又合攏,如此周而復始的握了幾次,愣是帶了一些不真實的感覺。
秦韶看着葉傾城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眉心微微的一皺,他忽然擡手握住了葉傾城的手腕。
“你幹什麼?”葉傾城這才一驚,回過神來,略帶怒意的看着秦韶。 ωwш⊕ TтkΛ n⊕ c o
終於恢復了正常……秦韶驟然發緊的心底這才緩緩的鬆懈下來。
剛纔在葉傾城失神的那一刻,秦韶竟然有一種她似乎要離自己而去的錯覺,好像她的掌心變得透明起來,整個人也好像有一種欲要飄然而去的樣子。雖然秦韶知道她就坐在自己的身邊,但是在那一刻,那種感覺尤爲強烈,讓他不得不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這樣似乎才能拉住她。
秦韶抿脣不語,而是默默的鬆開自己的手,依然靠向了馬車的車壁繼續假寐,不過他還是依然沒有將眼眸完全閉合上,而是留了一條縫隙偷偷的看着葉傾城。
在她的身上有太多他不懂的東西,他似乎總是進入不了她的世界,與她格格不入,但是這並沒有妨礙他喜歡上她。
往後的幾日,葉傾城與秦韶均是相安無事,秦韶再也不會在路上主動問她什麼,或者與她交談,他大部分時間都是靠在車壁上假寐,而她則利用坐車的時間努力的學習柔然文字。
葉傾城發現秦韶居然會說柔然話。
秦韶沒辦法不會……前世他去漠北、柔然、還有大梁的邊界作戰,一去經年,所以漠北部族的語言以及柔然語他都略有涉獵,日常對話是不足爲懼的。所以他潛入柔然是最好的人選。
葉傾城經常會找秦韶問一些文字的讀音,除此之外,他們也沒別的什麼交流可言。葉傾城好恨!怎麼就沒有說日語。英語,西班牙語還有阿拉伯語的國家呢?這幾種語言隨便一種她都用的得心應手,學霸級的人物就是這麼狂炫酷拽,可惜到了古代,她那可憐巴巴的古漢文造詣都被人詬病,當成笑話來看,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學渣。
越朝北走,天氣越是寒冷,馬車的車廂裡面都放了暖爐用以驅寒,饒是如此,那從車簾縫隙之中鑽進來的寒風還是有點叫人吃不消。葉傾城已經快裹成一個糉子了,耳朵上帶着毛茸茸的護耳,手上也帶着厚實的鹿皮手套,她看了看依然安睡着的秦韶,這人是豬嗎?晚上睡。白天也睡!這麼冷的天,他也不過就是穿着一件深色薄棉袍子而已,反觀自己,裡三層外三層,裹的都快不會動彈了。
昨天到客棧以後,秦韶就對他們說過,再朝下的路程上就沒那麼太平了,經常會有土匪出沒,雖然說這些人自是不會害怕什麼土匪,但是架不住人家人多,所以還是要多多的小心,路上也會有黑店,所以接下來的路途,飯食以及水都要用自己準備的。
秦韶幾次執行任務都來過這邊,所以對這裡還算比較熟悉。土匪們最喜歡找他們這樣的商隊下手了。
上次葉傾城從邊城被接回燕京。那一路上都有衆多侍衛保護着,也不會有不長眼的土匪敢對那一看就很嚇人的隊伍下手。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就是晚上也都分配了人手值夜,別人都沒到柔然,就被大梁自己的土匪給劫了,那就真的是好笑了。
昨天晚上葉傾城值夜,所以現在坐在馬車上她也有點昏昏欲睡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着瞌睡。
忽然之間馬車劇烈的顛簸了一下,車輪好像驟然陷落了下去,拉車的馬匹也是發出了嘶叫之聲。
葉傾城本是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猝不及防,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落入了一個略帶清冷的懷抱。車身失去了平衡,車廂朝一邊倒下,因爲慣性,車還朝前滑動了一段距離。發出了刺耳的聲音,這才緩緩的停下。葉傾城全程被人緊緊的護在懷裡,車裡放置着的暖爐傾倒,蓋子打開,裡面的碳滾落了出來,引燃了馬車的車簾,火苗竄了出來。
”着火了。”葉傾城驚道。
“我知道。”頭頂傳來了一個沉穩的聲音,接着她的身軀就被人帶着騰空而起,葉傾城只覺得一股朝上的力量將她帶着一起飛起,從被引燃了的車壁之內衝了出去。
待落地之後,就聽到路邊的樹林之中響起了喊打喊殺的聲音,接着一蓬羽箭朝他們射了過來。
秦韶單手攬住葉傾城的腰,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將劍抽出,噹噹噹幾聲撞擊之聲在耳邊響起,他揮劍斬落了朝他們飛來的箭矢。
秦韶與葉傾城做的是打頭的馬車,後面的馬車一看最前面的已經出事了,忙亂的停下,好在南宮瑜的武功也是不弱,人如同利刃一樣從馬車之中飛出,周身劍光大盛,將另外一部分羽箭也全數擋下。
緊接着就從樹林裡面衝出了數十名穿着各異的大漢。
秦韶冷冷的一笑,帶着葉傾城後撤,南宮瑜迎面衝了出去。
“你自己小心。”秦韶將葉傾城帶到安全的地方,放開了一隻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叮囑了一句,隨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依然投入了戰圈之中。
葉傾城站在雪地裡哭笑不得的看着秦韶離去的背影,大概在他的心目之中,自己永遠都是要被保護的那一個,不過很好,自從第一天以來,都過了好些日子了,他這算是第一次主動和自己說話了。
“頭兒,你沒事吧!”其他馬車上的人也都紛紛下車,呂鵬跑了過來,問道。
“滾去幫忙!”葉傾城抓狂了,恨不得給呂鵬一腳,她看起來下很像洋娃娃嗎?秦韶那樣也就算了,自己帶出來的人也這樣,簡直……
“好嘞!”呂鵬確定了葉傾城沒事,這才笑着跑開去幫忙。
素和與素清自動的保護在了葉傾城的身邊,並沒有加入戰圈之中。
葉傾城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她扶額搖頭,這一個個的,出門就將她當了重點保護對象了……她見素和背上揹着弓箭,於是將手套取下,摘下了素和身上的弓箭。
在大梁,她的箭術也能算是數的上號的。
葉傾城搭弓,瞄準,不過很快發現,簡直不需要她動手,這羣不長眼的土匪就在頃刻之間被那羣如狼似虎的錦衣衛給按趴下了……葉傾城無奈的收弓,將手套重新戴上,隨後慢吞吞的走了過去。
“這就完事了?”別說是她,就連其他人的臉上都帶着幾分意猶未盡的遺憾。
不打不知道,一打,這十幾個人都興奮的不得了,全數用一種熱烈的眼光看着葉傾城,誰都沒想到葉傾城交給他們的搏擊術這麼快捷有效……學的時候還覺得動作怪異,但是剛纔不知不覺用出來之後才知道這搏擊術的妙處就在於沒有任何花架子,而且靈活多變,全數制服人的套路。
“怎麼辦?”張氏兄弟也興奮的摩拳擦掌,大家都是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在南大營憋了那麼久,也訓練了那麼久,這一被放出來就遇到了土匪,而且首戰告捷,都覺得一點都不過癮,恨不得將人放了,再和他們打上一場這才做數。他看向了葉傾城問道。
“看大哥的。”葉傾城笑意盈盈的朝土匪面前一站。她看了看插在地上的箭矢,“你們就用這種箭?還真是窮的可以。”那些箭的尾羽已經磨的稀稀拉拉的,顯然是反覆在用,現在更是可憐兮兮的被南宮瑜和秦韶都斬成兩截。
白雪之中,她雖然素衣素袍,頭戴一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銀釵,但是架不住眉目如畫。氣質高華,活脫脫將這一片荒蕪愣是給站出了風花雪月的味道。
大哥便是指南宮瑜了,南宮瑜用足尖踢了踢離他最近的一個土匪,“你們是哪裡的?”
“回大俠,我們都是附近的村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所以纔出來做了這攔路的勾當。念我們是初犯,饒了我們吧。”那人頓時哀求不已。
他這一求,其他人也都跟着求了起來。
“怎麼官府欺壓你們?”南宮瑜依然笑眯眯的問道。
“官府倒是沒欺壓我們。但是我們這邊鬧鬼啊!”有人裝着膽子說道,“一夜之間就會有一個村子徹底消失,已經消失了好幾個了,我們害怕,只能帶着家中老少躲避到山林之中。這大冬天的,沒地種,也沒糧食,山林之中可獵的獵物更少,沒辦法只能鋌而走險,我們不害命,只謀財。”
“只謀財?”秦韶的眼梢一挑,不悅的說道,“你們在路上挖那麼大的坑,若是尋常人的馬車倒下,只怕不死也傷了吧。”
“就是就是。”秦韶這邊趕車的人是方大丙,他剛纔摔的不輕,好在他武功底子好,身手靈活,身上穿的也多,這纔沒摔出個好歹來。方大丙心有餘悸的附和了一聲。
“你剛纔說村子會徹底消失?”葉傾城皺眉問道,“是怎麼消失?”
“就是一夜之間,人全數不見,房子都在。開始我們以爲是鬧了匪了,報了官府,但是官府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又消失了幾個村子,我們這才怕的不行,只能離開原來的地方躲避到山林之中去。”
葉傾城和秦韶對看了一眼,怎麼覺得這土匪描述的場景似曾相識過。只是上次他們見到的人將房子全數燒燬,而剛纔聽他的口氣,房子什麼的都還在。
“你可知道那些消失的村子在什麼地方?”秦韶問道。
“知道知道。最近一個消失的村子離這裡不遠,俺的遠房表哥就住在其中的一個村子裡面。”有一個看起來略顯的年輕的土匪說道。“求各位饒了我們吧,我們都家裡有老有小的,實在活不下去了才這樣的。我們原來都是農民。”說完他攤開手掌,“看,這是種地留下的繭子。各位大俠,求求你們了。”
“帶我們去你遠房表哥所在的村子,若是你說的是真的,就放了你們。”秦韶冷聲說道。
那年輕人一聽,臉都白了,“那地方鬧鬼啊!就在一個月前消失的。”看他的樣子,應該不像是假裝出來的害怕,而是真怕。
“你若是不帶我們去,也是死在我們手上,橫豎都是死,去還有一絲生機,去是不去?”秦韶慢條斯理的說道。
那幾十個土匪面面相覷,最後還是一咬牙,“去!”
不過馬上就遇到難題了,這麼多人怎麼捆起來走?雖然他們帶着繩索,但是用來捆這些人未免有點的大材小用了吧。
“把他們的褲帶都抽出來,捆在他們的手上。”葉傾城忽然發話。
衆人……紛紛扭頭看向了顯然掉節操掉的都快成負值的公主殿下。
“看什麼,還不快做。”葉傾城絲毫不覺得臉紅,眼睛一瞪。
衆人又看向了秦韶和南宮瑜,秦韶目無表情,也看不出他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倒是南宮瑜笑的那叫一個歡暢,衆人這才動手,嗷嗷的去拔人家的褲腰帶,隨後押着他們前行。
別說這辦法還真好,就是損了點。雙手被捆,褲子要掉,這些人只能愁眉苦臉的拎着自己的褲子,有些受傷的,要靠同伴幫忙攙扶着相互之間扯着褲子,倒是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會逃跑什麼的。
南宮瑜跟着走了一路就樂了一路。
那村子的確是離這裡不遠,不過越是離的近,那些土匪們的臉色就越來越不好。
等走到村頭的時候。有幾個已經嚇的快要走不動道了。
“看你們那出息!”方樂罵道,“就這點膽子還敢出來當土匪。”
那些人被他罵的不敢吱聲,一個個的面有菜色。
“留兩個人看着他們。其他人跟我進來。”秦韶擡手示意大家停在路邊,那些人一聽,這才如蒙大赦,一個個叩謝起秦韶來。
秦韶和南宮瑜還有葉傾城走進了村子裡。
村子裡果然一片荒涼,家家戶戶都門戶大開着,卻是空無一人,這麼一看過去的確帶着幾分詭異。
牆壁上尚有血乾涸之後留下的深褐色印記,南宮瑜的笑容在進入村子之後也就驟然消失了。
這哪裡是鬧鬼,分明是被人滅了整個村子,可以說是雞犬不留。
這裡尚在大梁的土地上,竟然有人敢明目張膽的這麼幹。
“這些地方官果然都是不管事的。”南宮瑜低聲的罵了一句。
“倒也不能說全然不管。只是管不過來。”秦韶冷哼了一聲,“這些村落地處偏遠,本來就是平時人跡罕至的,又是一滅一整個村子,等被發現都是幾天之後的事情了。”
“我們看到的地方是被人燒掉的。”葉傾城說道,“這裡倒是沒被燒過。不如再仔細的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麼留下。”
秦韶點了點頭。
這裡已經是很偏遠的地方了,而上次葉傾城秦韶看到的村子雖然是在深山裡面,但是卻是離京城不太遠,毀屍滅跡自然要比這裡做的徹底一些。
況且大家都覺得這裡鬧鬼,自然是覺得晦氣和害怕,不敢進來,雖然也已經是過去一個月的時間了,但是現場應該保存的比較好。
大家很快就發現,這村子裡面各家各戶值錢的東西都沒了,箱子和櫃子顯然有被翻找過的痕跡。有的櫃門上帶着血指痕,顯然是當時就有人翻找了財物了,纔會留下這樣的印記。
“二少奶奶,村子後面的……”王彬跑了過來,臉色有點難看。他說了一半就止住話,“還是請大少爺和二少爺去看看吧。”
秦韶和南宮瑜馬上跟着王彬走了過去,葉傾城也一起跟了過來。
等到了村後,葉傾城才明白爲什麼王彬欲言又止了。
村後的一塊空地上不知道被什麼野獸刨了一個又一個的坑,將裡面的埋葬的屍首給拖了出來啃食的七零八落的,下了雪,這些白骨加殘肢半掩埋在白雪之中顯得更加的恐怖。
其他人得了信也都圍攏過來。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慘狀,臉色一個個的都不好了。
“挖挖看,看看還有沒有沒被拖出來的屍首。”秦韶說道。
衆人……
好在村子裡面的鋤頭等工具尚在,大家雖然再覺得不情願,但是秦韶說的也有道理,去村子裡面尋了工具出來將坑給全數刨開。這裡天寒地凍的,一個月前都已經下了雪了,變成了一個天然的大冰箱,這些屍體上面的一層顯然是被野獸給拖的七零八落的,但是深埋在裡面的還是有不少保存的比較好的。
等將那些死撞各異的屍體搬出來,方大丙簡直要吐了,他忙跑到一邊去幹嘔了起來,其他人也沒什麼心思笑話他,只覺得一個個的胃裡都不怎麼舒服就是了。
“看這個,手裡有東西。”嚴嘉正在忍住噁心一個個的翻查屍體,忽然之間發出了一聲叫喊聲。
衆人圍攏了過去,有一具屍體是個中年男子,他的一隻手半縮在袖子裡面,手裡緊緊的攥着一塊烏黑烏黑的東西。因爲有衣袖遮掩着,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他藏這一樣東西在手心裡面。
嚴嘉好不容易纔將他已經僵硬的手指掰開,將他藏的東西取出來。
大家湊過來一看,一個個目瞪口呆,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是一塊身份牌。顯然是生從其他人身上拽下來的。繩子都是扯斷的。
凡是大梁的軍人,身上都會有這麼一塊能證明身份的牌子,這是從聖孝仁皇后那邊傳下來的一個傳統,如果有人戰死之後面目全非,即便根據身上的牌子也能辨認出他的身份來。
這一塊牌子是屬於駐守在柔然邊界上的軍人所有,而且牌子的主人軍階不低,是一個校尉。
這牌子的主人顯然不是這位死去的農民,但是他卻是死死的攥住這塊牌子……大家都一個寒蟬,誰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秦韶的脣角浮動了一絲冷笑,“果然是如此。”
“你知道了什麼?”南宮瑜問道。
“早就料想或許這些事情是與咱們大梁的邊防守軍有關,但是一直都找不到什麼證據。”秦韶說道,“這塊牌子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衆人皆目瞪口呆。
葉傾城在心底嘆息。
能將三千人運出大梁而不被阻攔,肯定是有官員牽扯在其中的,秦韶在京城查不下去,就是這個原因,沒想到竟然也牽扯到了大梁的軍隊,那這事情太大了。
秦韶將那塊牌子拿了過去,“我會找人將這牌子安全的送回京城,交到陛下的手裡。”
沒人去問秦韶他找誰送,怎麼送,秦韶是北鎮撫司的人,自然有自己特殊的渠道,在這個時候秦韶還能用的上的,就一定是萬無一失的。
大家的神色都凝重了起來,即便是再傻也知道這件事情的牽扯麪太大了,居然都扯上了軍隊。
“這裡面死的都是男人和老人。”嚴嘉檢查完所有的屍體之後說道。
大家的神色更是不好。
軍隊本應是保家衛國的,可是現在他們都做的是什麼事情?屠戮自己的手足同胞,販賣自己國家的婦女和兒童。
將一切復原,衆人離開了那村子,那些土匪就地將他們放走。等大家重新回到大路邊,召回自己的馬車修好葉傾城與秦韶所乘坐的那輛馬車之後,大家再也說笑不出來。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都好像形成了一個默契,那就是趕緊趕路,儘快的到達柔然的邊境。
每個人的心底都像是在憋着一口氣,無處抒發一樣。
“你還知道什麼?”馬車上,葉傾城忍不住問秦韶。“既然讓我們來柔然,還請把你查到的東西都告訴我們,也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秦韶打開眼眸,深深的看了葉傾城一眼,“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牽扯進去比較好,做完你要做的,其他的交給我就是了。”
“秦韶。”葉傾城見他又想要裝睡,不由拉住了他的衣袖。“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可是我不是什麼嬌弱的人。既然我來柔然了,就已經身在泥潭之中,你覺得真的出事情了,能跑的了我嗎?我們現在坐的同一艘船。”
秦韶被她拉住,緩緩的垂眸,讓纖長的睫毛覆蓋在他的眸光之上,“總之我不會讓你出事就是了。”他頓了頓,“其他的不要多想。”
“你就是這樣,什麼事情都朝自己的心裡藏。你以爲你是誰啊?天塌下來都是你一個人扛着嗎?”葉傾城不悅的說道。
“天不會塌下來。”秦韶認真的說道。
葉傾城……
現在葉傾城忽然明白一件事情,就是秦韶雖然不能違抗聖旨,要帶着自己來柔然,但是他壓根就沒準備讓自己涉身其中,她所謂的來執行任務,也不過就是“來”一次柔然而已。
“所以你是準備所有危險的事情都是你一個人做了嗎?”葉傾城落下了臉色,凝聲問道。
秦韶不吱聲。
他的表情就等於默認了這件事情。
”你裝什麼偉大啊!”葉傾城忽然心底劃過了一絲悵然和煩悶。“你以爲我會領情?”
“那是你的事情。”秦韶淡然的說道。
言下之意,領不領情看葉傾城的心情,但是做不做他自己說的算。
葉傾城忽然掰過了秦韶的臉,強迫他看向了自己,隨後一字一句的看着他的眼睛說道,“秦韶,你真討厭。”
秦韶繼續沉默,他就是下定了決心,不管葉傾城怎麼說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意。
“小心南宮瑜。”秦韶隔了半晌之後丟下了這樣的一句話,隨後扭頭將臉從葉傾城的掌心之中解放了出來,繼續靠在了馬車的車壁上。
小心南宮瑜?什麼意思?葉傾城蹙起了眉頭來。
“話別說一半。”葉傾城又去拉秦韶的衣袖,艾瑪,最討厭這樣說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讓她猜的人了,古代人怎麼這麼討厭。那花花腸子彎彎繞繞的。
可是這次她再怎麼搖晃秦韶,秦韶就好像已經睡死過去了一樣,再也沒理睬她。
氣的葉傾城只能將頭別去一邊,一邊生悶氣,一邊去琢磨秦韶的話是什麼意思。
經過了路上的一幕,後面的路程雖然也遇到了幾次劫道的,但是在這一羣人超高的戰鬥力之下,都被輕鬆的解決。眼看着天色將晚,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大梁與柔然接壤的最後一站,邊城。
其實邊城原本是叫卞城,因爲卞與邊讀音差不多,又是地處在邊界之上,所以大家都習慣將卞城稱呼爲邊城。
時隔幾年,葉傾城再進入邊城也是有點唏噓的,第一次她來這裡就好像過街老?一樣的必須藏匿住自己的身份。而這一次。她舊地重遊依然要隱藏身份。這酸爽真是不足與外人道也。
已經黃昏即將來臨的時候,今天必須要住在這裡,等明日過關就出了大梁的國土。
大家在街上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葉傾城一下馬車進了客棧,就發覺大家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她這是有什麼不妥嗎?葉傾城狐疑的低眸看了看自己,並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秦韶與南宮瑜幾乎是同時側步擋在了葉傾城的面前,將衆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給遮蔽住。
掌櫃的見來了大買賣,忙親自迎出來,“各位是來住店嗎?”
“恩。”南宮瑜過去見禮,笑容可掬的要了房間。
掌櫃的目光落在了葉傾城的身上不由臉色也微微的一變。
“看什麼?”秦韶不悅的皺眉冷聲問道。
掌櫃的忙垂下頭,“客官不要見怪。”他告罪說道,“只是因爲這位夫人生的實在是太漂亮了。”
“那你就看啊?”呂鵬他們幾個也不樂意了,雖然頭兒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不像是個女人,但是誰敢對他們頭兒不敬,也要先問問他們的拳頭答應不答應。
“衆位誤會了。”掌櫃的忙解釋道,“最近邊城不太平,已經很少有大姑娘小媳婦如這位夫人一樣敢在街上拋頭露面了。”
葉傾城不由朝大街上看了看,還真別說,往來的人裡面十之八九是男人,即便偶然有兩三個女人經過也都是以紗敷面,包裹的如同阿拉伯婦女一樣。
“這是爲何?”葉傾城不解的問道。大梁在聖孝仁皇后的帶領之下已經是民風十分開化的,歲女子的要求也沒大齊那麼嚴格,在京城即便是貴胄之家的小姐們出門也不需要遮面而行,大家都是大大方方的將臉露出來。
“咱們這裡前些時間丟了不少漂亮的姑娘和夫人。”掌櫃的說道,“官府查了好久都查不到什麼線索。所以人人自危,一般不準家裡的女人出門,即便是沒辦法要出門了,也都帶着面紗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說完又看了看葉傾城,“這位夫人花容月貌,還是戴上面紗吧。”他又看了看素和與素清,“夫人的兩位丫鬟也都生的漂亮。還是小心爲妙。”
“多謝提醒。”南宮瑜抱拳謝過。
等進了房間,這一回秦韶可是沒再讓葉傾城單獨一間房了,他這次堂而皇之的跟着葉傾城進了同一扇門。
這一路上,雖然兩個人是坐在同一輛馬車上,但是到了客棧都是各住各的。
其他人皆以怪異的目光看向了秦韶和葉傾城。
“二少爺這是忍了一路終於忍不了了嗎?”呂鵬小聲問方大丙。
方大丙搖頭嘆息。
“別瞎說。”張氏兄弟小聲說道,“沒聽那掌櫃的說什麼嗎?二少爺這是保護二少奶奶去了。”
衆人紛紛點頭,對南宮瑜投去同情的眼神。
其實在他們的心底都喜歡南宮大人比喜歡秦大人要多一些。
秦大人平時雖然和他們在一起,但是爲人太過高冷,即便他生的比南宮大人俊俏,可是遭不住他整天擺出一張冰山臉來,他們頭兒那麼漂亮活潑,和秦大人在這個冰塊在一起應該是受不了吧!南宮大人就不一樣了,出身不比秦大人差,都是國公府的公子,人也英俊,還十分的溫和與平易近人,對他們都十分的照顧與和藹。
若是頭兒將來要再嫁的話,南宮大人真的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秦韶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大家的心目之中如此的不佔便宜。
“你這是要跟我睡的節奏?”葉傾城站在房間裡看着絲毫沒有半點要離去意思的秦韶,側目問道。
秦韶……
“你非要這麼說,那就是。”秦韶終於緩緩的開口,說道。
“秦韶,你這人其實真的挺禽獸的!總是將別人不想做的事情強加在別人的身上!”葉傾城不滿的說道,她湊上了前去,“你是想保護我?可是我不需要你保護怎麼辦?”
“小心駛得萬年船。”秦韶垂眸,不動聲色的看着幾乎貼在他胸前站着的小女人,她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即便是有點薄怒,也顯得十分的亮眼,叫人怎麼也看不夠。
他已經不知道還能替她在做點什麼。
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再度襲來,她什麼都能應對。自己在她的面前也幾乎沒什麼可爲她做的。
“秦韶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討厭?”葉傾城故意刺激着他。
果然他的眸光微微的一閃,平靜無波的面容上終於有了一絲的裂隙,只是那一絲列寫也不過就是一閃而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原樣。
“我不會妨礙你。”秦韶淡然的說道,“你就當我不存在。”
“你這麼大的一個人杵在我的面前,叫我當你不存在?”葉傾城故意放冷了語調說道。
秦韶終於脣動了動,隨後一語不發的走出了房門。
就這麼走了?葉傾城等秦韶走後就一陣的愕然。
同時她的心底又有了一點的失落,其實她不是真的不識好歹不領情,只是覺得秦韶什麼都不和她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真的有點叫她受不了。
算了,走了就走了吧。反正這客棧房間這麼多,也不會虧着他什麼。
直到夜裡,素和與素清過來伺候着葉傾城將衣衫換下看着她躺下之後,兩個人才相互對看了一眼。
“你們有什麼話要說?”葉傾城覺得這兩個人有點反常,於是又坐起身來,問道。
素和與素清同時擡手指了指房頂。
“什麼意思?”葉傾城不解的問道。
“二少爺就在二少奶奶的屋頂坐着。”素和與素清說道。“外面下雪了,要不要請二少爺進來。”
“什麼?”葉傾城一驚,“什麼時候上去的?”
秦韶輕功好,她聽不到聲響是正常的。
“二少奶奶用完晚膳回來的時候,他就在了。”素和小聲說道。
葉傾城無語的擡眸看着房頂,這人有病吧!
“隨他去!”葉傾城一揮手,“你們都會去睡吧。”
素和與素清見葉傾城一副氣??的樣子,也不能再說什麼,只能告退,同時熄滅了房間裡的燈火,只留了一盞小油燈在照着點亮。
葉傾城哪裡能睡的着,她在牀上翻滾了片刻,就煩躁的坐了起來,走到窗戶邊一把將窗戶拉開,“秦韶你給我下來!”
秦韶坐在房頂一陣無語。
他不是故意讓素和與素清發現他的。只是素和與素清兩個丫頭十分的機敏。
“你不下來是不是?”葉傾城見房頂上沒動靜,於是說道,“你不下來,我上去了啊。”
“別。”終於房頂上傳來了秦韶的聲音,隨後葉傾城眼前一花,一個人帶着雪花從外面跳了進來。
葉傾城有點氣憤的看着積了不少雪花在肩膀上的秦韶,“你故意的是不是?”這算是什麼苦肉計?癡纏?還是真的不放心她?需要他那麼委屈自己嗎?
秦韶不語。
“你知道不知道在我們那邊,你這樣是騷擾跟蹤!我是可以告你的!”葉傾城被秦韶氣的有點口無遮攔,說完之後她就瞪大了眼睛。
秦韶面色一變,“你們那邊?哪邊?”他終於等到她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直覺上她就不是大梁的人。
秦韶的心底一緊,追問道。
“剛纔我說什麼了?我們那邊就是平江王府啊。”葉傾城眨了眨眼睛,說道,隨後她掩飾的打了一個假哈欠,轉身將窗戶砰的一下給關上。
“阿蘅。”在她經過秦韶的時候,忽然手臂一緊。人被秦韶大力的拽入了懷裡。
葉傾城懵了。
這又是什麼情況。
他的懷抱帶着外面的寒意,現在被他抱着一點都不舒服……
“秦韶你……”葉傾城纔剛說了幾個字,就聽到秦韶“噓”了一聲,隨後她就馬上住口,瞪大了眼睛,被他攬在懷裡四下張望,“怎麼了?你發現什麼了?”她馬上壓低了聲音悄聲問道。
“我發現你可能會走。”秦韶嘆息着,喃喃低語。
越是和她相處的久了,秦韶就越是有這種感覺。
尤其是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秦韶真的很怕忽然有一天,這個葉傾城會忽然消失掉,就如同她猝不及防的就來了一樣。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來臨的話,那他重生的意義又在什麼地方?難道將自己的人生就這樣平靜的再重新走一遍?
難道兩次他都會愛上一個叫葉傾城的人,然後帶着一顆破碎掉的心離開世間?
難道這個葉傾城的忽然來臨,不是老天爲了補償他上一世的苦難。所以纔給了他一個真正可以愛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