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零、餘波
冷風夾着雪片撫起塞爾貝利亞的長髮，寶石般的漂亮雙瞳注視着這片雪白的大地。
在伯利恩的每一天都是無風無浪地度過，據說時不時來襲的焦土始終不見蹤影。本來抱着警戒的心情而坐在城牆邊緣的她，現在便變成觀賞雪國風光的日常。
呆在這個地方什麼也不做並不是她的風格，但是因爲上級的指示她才守在伯利恩這個共濟聯的命運之地——而且，從委員會那邊傳來了令她心情複雜的好消息，這纔是讓她安心留在這裡的主要原因。
格德里德委員長傳來了那個女人——歐蘿拉·布列塔尼亞大敗，被重創後行蹤不明的消息。就算知道委員長並不會隨便發出這種消息，但她依舊一時難以置信，直到多方情報源傳來焦土行軍一時停滯的消息爲止。
委員長沒有做更多的說明，不過光這個消息就足以讓塞爾貝利亞陷入沉思。
這便是數天以來她一直在想的事情。
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寧。
塞爾貝利亞每每想起那副滿溢着狂氣的表情，總是忍不住陷入僅有的數場戰鬥的回憶中，平靜的心境如同清風吹過的湖水似地泛起陣陣漣漪。
聽委員長這種說法，就像是歐蘿拉很輕鬆地被虐殺掉似的，她不知爲何感到一絲的不快。
“女武神閣下。”
一聽到這種滑膩得令她感到厭惡的聲線，她便知道那個其貌不揚的孟德斯鳩委員長來了。
“有何貴幹？”
她將自己的不快隱藏起來，以公務式的口吻迴應。
“又有新的問題出現了，總委員長讓我代爲傳達。”
“請說。”
沒有直視女武神的眼睛，拉什維奇·孟德斯鳩稍稍低下頭，滿臉笑容道：“北方邊境的杜金卡那邊，最近出現了兇殘的吃人怪物，希望女武神閣下可以前往將其殲滅。”
“我的第一職責是守護伯利恩，委員長不是有足夠將那個女人輕鬆擊破的戰鬥力嗎？”
“……實不相瞞，那只是一次性的措施，沒有第二次，因此這次出現的怪物需要閣下處理。”
過於做作的笑容雖然有礙塞爾貝利亞的心情，不過對方將某些細節隱瞞下來而想要傳達的指示卻清晰地接收到了，她再次看了一眼拉什維奇。拉什維奇依舊是那副恭謙得過分的姿態，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什麼時候出發？”
最後，塞爾貝利亞點了點頭。
“現在，刻不容緩。”
拉什維奇指了指從城牆外緩緩升起的魔導戰機“鋼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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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真是個好東西。
古德麗安輕撫着那冰冷的炮管，心裡有點小陶醉。
被歐蘿拉招了以後便正式成爲了焦土的一員，帶着軍校的學生們毫不猶豫地投身於戰場，數場大戰後依舊保留着完整的編制。
能夠在焦土裡面以接近炮灰的位置活到現在，古德麗安就是有這種手腕的人物，這顆被埋沒的寶石開始在風雪與炮火的雕琢下開始變得閃亮動人。
而目前，因爲某種原因歐蘿拉失去聯繫，焦土暫時停止行動，退守在要塞的北面等待進一步的指示。會選擇在這個地方駐紮完全是因爲整個高爾基和附近的地方都被夷爲平地，在不知道事態如何的情況下不適宜輕舉妄動，特別是在失去指揮官的情況下。於是要塞就變成了相對來說最安全的地方，進可攻退可守，當初委員會在這裡丟下兩架淡雪級也足以萬無一失也是因爲如此。
“真令人困擾啊。”
在東鄉執行任務，狂三外出中的要塞裡，要說地位最高的便是這位無聊地坐在她維護着的坦克上的金髮少女。
京子·泰斯塔羅莎，因爲名字很奇怪所以馬上就記得了。
對於這個少女古德麗安了解不多，想必對方不是因爲沒有說話對象也不會找到自己吧。
“古德麗安啊，你爲什麼這麼喜歡這些鐵塊？”
“不是鐵塊，是魔導坦克。”
忘記了這次第幾次糾正了，古德麗安從那若無其事的表情裡看不出對方到底是開玩笑還是真的記不住。
“明明媽媽只是將這些當做是高級炮灰而已，有必要這麼細心地照顧嗎？”
由於古德麗安的入隊而一口氣活躍起來的魔導坦克部隊，配合自走炮的火力覆蓋進行自殺式衝鋒，往往能夠一波沖垮目前共濟聯中幾乎所有的部隊，可以說是意料之外的收穫。但是更多時候是傾盆而下的魔炮轟炸，沖刷而過除了坑坑窪窪的地面之外便什麼也不剩，可謂是跟坦克衝鋒相性差到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在古德麗安看來，魔炮總是透着一股孤獨的味道，因爲除了魔炮本身之外根本沒東西可以跟魔炮配合。
自從天啓正式投入實戰以後，幾乎所有戰損都是友軍傷害造成的，因此古德麗安不得不事先做好戰鬥區域的劃分和專注的指揮。要說追究責任的話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爲魔炮在焦土裡面優先度最高，坦克如同京子所說只是會動能射炮彈的鐵塊而已。
因此京子不理解古德麗安的行爲。
京子是個可以暢所欲言的聊天夥伴，古德麗安對這位少女沒有什麼上下級的觀念。這並不是古德麗安一個人自來熟，包括強制勞動的俘虜在內整個要塞都認識這個性格活潑的可愛少女。
“京子你知不知道一輛魔導坦克是怎麼造出來的？”
“唔……”京子眨了眨迷茫的眼睛，顯然她對此一無所知，“就跟積木一樣拼起來？”
“不能說不對，但實際上比這個複雜得多。”
讓京子從坦克上下來，古德麗安讓她跟自己一起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敲了敲履帶下的其中一個輪子，又問：“你想象一下，這個鐵塊由多少個形狀不同的小鐵塊組合而成，其中鑄造那些零配件的工藝，半自動化生產的工場所使用的機牀，還有由一堆鐵塊組合起來的大鐵塊是如何自己動起來的……仔細想想，你不覺得這代表着人類文明的進步嗎？”
的確，要是將這被看做是炮灰的大傢伙拆開讓京子裝回去的話，京子是做不到的。就連爲什麼要做成這種履帶包着一組輪子這種結構，也是一時想不通。
作爲人造人出生的她只有這個世界基本的常識，比起幾乎所有人類都能夠記得清楚的歷史當然也能夠輕鬆地從腦子中檢索到，然而對於京子來說那只是“知識”而已。
如同一本需要的時候纔打開，平時連看也不看的工具書。
但是古德麗安所說的人類文明的進化，卻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崇敬，古德麗安對這些“知識”感到敬畏，爲之着迷。
“從魔紀以來一直以人類精神爲主導的文明，居然出現了這種如此複雜精妙的機器裝置，唯一能夠跟魔法扯上關係的只有那魔導核心，你不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嗎？鍊金術可以煉出這條履帶嗎？魔法可以製造出一組齒數相同的齒輪嗎？魔法師能夠在炮管裡面刻出一條條螺紋嗎？並非不可能，但一個農夫稍加培養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卻需要多年修煉的偏門魔法師才能完成。”
古德麗安如同孩童一樣雙眼閃閃發光，每一句話都在着彷彿要融化身邊積雪的熱情。京子並不能完全理解這種感情，但是她感到非常羨慕。
僅僅是聊起這個大鐵塊就能夠讓她如此的開心，開心到忘我，開心到說個不停。京子卻做不到，她唯一能夠感到愉悅的地方便是戰場，跟塞爾貝利亞的廝殺時那讓她忍不住高潮的狂喜至今殘留在心中，久久無法散去。
然而狂喜以後便是空虛，一份巨大的喜悅需要更大的喜悅來填充，最後內心的空洞變得越來越大，直到她再也感受不到半點喜悅。
她意識到了自己作爲人造人的致命缺陷，她只是一個設定好的活動人偶，別說是自己的任意妄爲的一舉一動，恐怕就連現在的這份“心情”也是設定的一部分。
給地上的蟲子隨意挖一道痕跡，蟲子便只能慢慢地沿着這條痕跡爬行，爬蟲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自由。京子就好像這條蟲子，而她面前的是無數條早已設定，名爲“自由”的痕跡，不管做什麼都在設定之中。
這份寂寞感在她心中慢慢擴散，現在面對古德麗安的熱談讓她忍不住心生羨慕。
說得忘我的古德麗安，並沒有注意到京子眼神中的那一抹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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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插在雪地上的梭子只剩下了一半，旁邊的地面散落着零零碎碎的金屬碎片。歐密加型的隊長機奧蕾帶着十二個歐密加型漂浮在空中，她的面前投射出一個正方形的屏幕，裡面是眉頭緊皺的八神疾風。
“看現場的痕跡，應該是從內部被強行突破而造成的損壞，現場留下了模糊的拖行痕跡，往南方而行。”
“時間大概多久？”
“三天以上。”
梭子內部有數個類似培養管的裝置，人造人可以在裡面進行緊急維護，這個裝置對目前失去消息的某個人來說也同樣適用。
“我們遲了一步，應該儘快將她找回來，不然——”
“——不然拜占庭的慘劇會再次發生。”
八神疾風的話被梅西妮蓋了過去。
“恐怕她受到了重創，現在應該處於失去理智的狀態，你們應該最好遇襲的心理準備。”
“那就更加需要找到她了。”這次八神疾風發出了明確的指示，“奧蕾，馬上把那個笨蛋找到，然後確認到底是什麼情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