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緩步走了過去,距離一丈之地站住,抱拳道:“在下守望者,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
那俊美男子緩緩說道:“客氣了,在下徐子陵!”
好似一片平靜得絲毫不起波瀾的湖面一樣,讓淡淡的聲音之中卻又透露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葉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魯莽,立即閉口不談,不過他心裡卻平靜不下來,這徐子陵乃是新一代江湖中的翹楚之輩,光是以和葉城差不多的年紀,就突入品級行列,就已經震懾人心了,何況他們手下的功夫的確厲害,多少次都能絕處逢生,一時被傳爲美談。
兩人好似全然看不到對方一樣,靜靜的站立棧道之上,享受這自然給予人類的美景,忘記了江湖仇殺,忘記了種種不快與煩惱,單純的享受着。
許久之後,葉城感覺到心頭一片寧靜,緩緩張開眼睛,忍不住取出包裹中的美酒,精神一震,轉頭看向徐子陵,笑問道:“怎麼樣?要不要來一點?這可是從瀘州弄來的,千金難求!”
徐子陵輕點了下頭,接過葉城送來的酒瓶子,放在鼻下微微一吸,眼中精光一閃,點頭道:“不錯,是好酒,好久沒喝過好酒了,那小子要是在這裡,肯定要饞死了的!”
葉城不用想,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人,自然是他的好兄弟,威震天下的寇仲。
仰頭豪飲一口,俯首凝望山崖下由飛瀑形成的山流,先是匯聚成大大小小十多個層層而下的水潭,潭底佈滿彩石,在陽光下盪漾的水波里斑斕絢麗,出聲問道:“徐兄這是入川還是出川?”
徐子陵輕輕抿了一口酒,心頭似是有一堆問題一般,微微一聲嘆息,忍不住真情流露道:“這出又能如何?入又能如何?還不是滿腹心思!愁腸滿肚,真想一醉解千愁!”
“哈哈——”葉城朗聲笑道:“徐兄是真性情,不過既然如此,乾脆就借酒澆愁好了,一醉解千愁不是更好!”
徐子陵看向右手棧道的盡頭,搖頭道:“一醉方休是好,可醒後終究還要面對,又何必逃跑呢!若是遇到事情就逃避,恐怕就算這天下也不夠藏身的!”
葉城點頭道:“說的好,男子漢頂天立地,確該如此!小弟就在這裡祝徐兄一解千愁!”
看着葉城舉着的酒瓶子,徐子陵啞然失笑,心裡卻是對眼前之人多了兩份好感,也隨之舉起酒瓶子,一聲清脆的觸碰聲飄揚而去。
“子陵兄,在這裡與人舉杯豪飲,竟也不帶上小弟,倒是讓侯某有些心碎了!”
棧道的盡頭,不知道何時已經飄然而來一名華服男子,頭上戴着一方文士方巾,身材只是比葉城少矮寸許,但是那種風流倜儻的氣度卻是瀟灑至極,手中一方摺扇,輕輕擊打手心。
葉城眉頭一皺,剛想說話,卻不想徐子陵已經開腔道:“侯兄真是閒人雅緻,不想竟在這裡遇到,真是不知道是侯兄湊巧遇到在下,還是有意事先就等在這裡的呢?”
這瀟灑倜儻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素以多情著稱的多情公子侯希白,也算是和徐子陵同屬新一代年輕高手。
侯希白張開手中摺扇,一下一下的晃動起來,快慢不一,卻似依循某種沒有規律中隱含規律的節奏,想捕捉卻偏又沒可能的把握,感覺怪異至極點。
葉城心頭一陣敲鼓,沒想到在這裡竟然還碰到了兩名高手,這後來之人也是功力卓絕,似乎不再徐子陵之下,明顯對方是衝着他來的,只好拎着酒瓶子靜立一旁。
侯希白踏前一步,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近至八尺,手中扇子仍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搖動,發出“霍霍”的風聲,向着葉城這一方的扇面上,卻是畫着幾個惟妙惟肖的美女圖像,那畫中之人不僅美得驚心動魄,更是散發出一股飄渺莫測的感覺。
葉城暗歎,這華服貴公子也是極爲厲害,沒想到這一手丹青之術也是極有水準,也屬於大師級別。
卻看那徐子陵負手而立,見侯希白沒有回答,接着說道:“看來侯兄是不肯回答此問題了,小弟忽生奇想,假若我們其中之一忽然榮登仙籍,保證江湖中定不會有人知道!”
侯希白啞然失笑道:“徐兄這想法非常有趣,只恨仙界無門,不會隨便爲人開啓的,徐兄恐怕要好夢成空了!”
徐子陵嘴角逸出一絲毫不在乎的笑意,淡然自若道:“仙界有門或無門,甚至是否有仙界或來生,小弟根本從來沒有過任何想像或期待,故何來好夢成空。甚至對生生死死,徐某人都看得很淡,侯兄是否有興趣試試看?”
侯希白終於色變,雙目亮起凌厲的異芒,扇拂的節奏更趨複雜,卻仍是絲毫不亂,若非聽的是徐子陵,換過次一級的高手,恐怕已忍不住搶先出手。
徐子陵立即生出感應,倏地別轉身體,雙目中精芒一閃,和眼前的侯希白對峙起來。
葉城似乎感覺到,眼前的二人實際上已經開始交手,眼下比拼的就是氣勢,互相尋找着對手的弱點,只要發現一絲的破綻就會以雷霆之勢攻下,高手之間的搏殺,有時候一線的失誤,就會鑄成大錯。
侯希白停止搖扇,收在背後,頷首道:“徐兄高明得令人在下感到意外!”
徐子陵微笑道:“彼此彼此!”
葉城搖頭嘆道:“你們兩人也真是,本就是準備生死之搏,怎麼還這麼客氣?真是斯文的讓人受不了!”
一旁的侯希白不覺一轉頭,微微笑道:“不知道閣下如何稱呼?也好讓在下侯希白認識一番!不過聽閣下言語,似乎對我和徐兄在這裡聊天,很是感覺討厭呢!”
葉城心忖年紀不大,說起話來比狐狸還狡猾,要是這徐子陵之前和自己沒說過話喝過酒,就這一句話足夠讓徐子陵對自己產生一些不好的印象,甚至可能有厭惡感,到時候這兩人要是看自己不順眼,反手殺了自己估計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果然不出葉城所料,徐子陵張口說道:“我覺得他說的就很有道理,侯兄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莫非這就是先禮後兵了,若是你覺得可以,徐某倒是已經準備妥當了!”
侯希白心頭一跳,這徐子陵的高明的確已經超乎他的想象,從之前他的突然出現,本就是藉着瀑布奔騰之勢和轟隆巨響,以掩蓋他踏在棧道上引發的震盪和微音,處心積慮的希望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擊成功,出去這個在很多方面都能與自己相捋的勁敵。
他從斜伸的盤山棧道逼壓下來的步法,配合搖扇晃動的節奏,無一不是暗含玄奧的法則至理,只要徐子陵受其影響稍一分神,他將全力出手,拼着受傷也要在這個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環境下,擊殺對手。
哪裡知道徐子陵不但不受絲毫的影響,還保留在那令人驚異莫名的高深莫測狀態中,言語間暗示自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使他感到若是強行出手,只會是兩敗俱亡的結局。
這也是他中心讚賞徐子陵的原因所在。
對於徐子陵來說,侯希白也是全身上下絲毫不漏破綻,以至於他遲遲不敢轉身,深怕因爲沒辦法保持那種境界而導致心神失守。
兩人遲遲不動手,不斷用言語來打擊對手,爲的就是尋找機會,而且保持着的氣勢,讓一旁看熱鬧的葉城不住的點頭贊好,從中更是獲益匪淺。
葉城直到這時候才知道,這兩人的高明,似乎看到了先天高手的對戰模式,這簡直就言傳身教,萬金不換的經驗。
徐子陵負手背後,傲然挺立,雙目緊盯對方,氣勢不斷的積蓄擴張,擺出隨時放手拼搏的強硬姿態。
侯希白仍舊那副瀟灑自如的樣子,但卻屹立如山,生出一股凜冽冰寒的氣勁,遙遙牽制對手,大有橫掃天下的氣概。
徐子陵嘴角溢出一絲笑容,淡然說道:“侯兄還未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會在此地等我?”
侯希白一邊窺伺對手空隙,一邊回道:“此事很是複雜,卻與青璇有很大的關係,不知道徐兄是否想要聽聽呢?”
葉城暗叫厲害,雖然不知道這青璇是什麼人,但是肯定是徐子陵關心之人。
要知道這棧道看似開闊平坦,可真的要是動起手來,什麼身法步法都派不上用場,只有全力搏殺,纔有一線生機。
這兩人武功雖然有些許差異,但卻是影響不大,是以他們才利用種種手段,不斷的嘗試削弱對方的鬥志,使對方的心神不能集中,務求一擊成功。
侯希白這幾句話,很是有作用。
若是徐子陵因爲青璇這人,而分心去思索,兼之侯希白又如此親暱的叫喚,越發讓人覺得他和青璇之間的關係不淺,那他便要中計。
誰知徐子陵不僅沒有太大的反應,反笑道:“侯兄可知小弟入山前,剛與師小姐暢談整夜!”
葉城暗笑,好個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估計這個師小姐也是侯希白心繫之人。
沒想到這侯希白果然微微一錯愕,心知要糟。
徐子陵豈會放過這個苦心經營的良機,欺身進步,一拳轟出。
侯希白沒用扇子,只是戳掌成刀,左手急速劈出。
“蓬——”
勁氣交擊。
兩人均如同觸電般向後跌退,把距離拉到一丈開外。
侯希白一改之前的笑臉,神色凝重的喝問道:“爲何不是螺旋勁氣?”
徐子陵眼下翻騰血色,也是心中暗驚,沒想到自己製造出種種對自己有利的形勢,仍然沒有佔到便宜,可知對手的真正實力仍舊在他之上。
葉城單手扶着鎖鏈,心忖這兩人的實力果然了得,腳下劇烈晃動着的棧道,讓他根本站都站不穩,乾脆就坐了下來看熱鬧。
心中惡趣的想到,若是一會這兩人任何一方落敗,自己是幫還是不幫,甚至是乘火打劫,都是一個讓人充滿挑戰的想法。